Dear My Student（九）

58

　　今天中午下起了小雨，不得已只能請湊同學來辦公室吃午餐了。
　　就當作是昨天差點做出蠢事的處罰吧？今天不能擁抱和親吻湊同學。
　　不想被其他老師覺得我們怪怪的，在辦公室的吃飯時間，我就盡量找聽起來像是關心湊同學的問題跟她聊天。

　　「湊同學，最近樂團有什麼表演嗎？」

　　不過我也是真的關心，之前被湊同學找去看她練習也不過就只是看她練習而已，她又不會跟我說她們要做什麼。

　　「最近為了比賽在做準備，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準備表演。」
　　「……比賽？」

　　明明身為高中時期同樣有玩樂團的過來人，卻對湊同學口中的詞感到了困惑。

　　「嗯，以前父親曾經參加過的一個大型音樂活動，要參加的話要先通過徵選。」
　　「原來是這樣啊……湊同學我是不擔心，忽然擔心起了リサさん啊。」

　　說到湊同學的父親，就是一個歌手吧，既然是在遵循父親過去的成功路線我就放心了，不過以職業為目的，真的擔心起了已經有職業的リサさん了。

　　「……很擔心嗎？」
　　「對啊，因為リサさん……湊同學？」

　　沒有察覺到湊同學的語調忽然降溫了，所以當我看到那張比面無表情還要更面無表情的臉，才驚覺不對勁。

　　「美竹老師平常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跟リサ培養感情呢。」
　　「……」

　　果然是吃醋了啊，不過怎麼突然就會吃起我跟リサさん的醋了？根據之前的談話來看，湊同學不是最不把リサさん的想法當一回事的嗎……？而且我的擔心很有理有據吧？

　　「說起來，湊同學，跟妳說一個秘密……」

　　反正我真的沒有跟リサさん怎麼樣，也沒必要心虛，倒是想起了早上リサさん跟我說了什麼，所以我招招手讓湊同學靠近我。
　　雖然說這裡是辦公室，做了太親密的行為肯定會被盯上，說悄悄話應該就還好，只是靠近耳朵而已，但還是要防止遠處的リサさん聽見，我抬起了一隻手遮住了我和湊同學的耳朵跟我的半張臉，壓低聲音告訴了她那件事。

　　「リサさん好像跟外校的學生有什麼關係，妳有頭緒嗎？」
　　「欸……」

　　我也知道這樣討論別人是不好的，不過為了讓我逃離湊同學莫名其妙的吃醋，就犧牲了一下リサさん。
　　而且湊同學感覺有點興趣，我從她身邊退回原本的位置，她先是露出了訝異的表情，再來就陷入了思考之中。

　　「美竹老師，妳們都談了什麼？」
　　「……欸？」

　　然而湊同學好像沒有被我成功轉移話題，總覺得她的語氣又更冷淡了，剛剛那張在思考的表情去哪裡了？為什麼看我的眼神有點可怕？

　　「難道，リサ，已經……知道了？」
　　「不、不不！怎麼可能啊！老、老師我怎麼可能會……」

　　一瞬間忘了這裡是辦公室，說到一半就假裝神隱一樣立刻彎下腰將上半身藏起來，雖然我忽然覺得這樣好像才是最明顯的，所以又緩緩抬了起來。

　　「所以，美竹老師就是跟リサ很好的意思？」
　　「……」

　　為什麼，為什麼話題又回來了啊──！
　　不禁想要扶住自己的額頭，不過反應要是太大的話，待會不管跟湊同學怎麼解釋大概都沒用了，我只是稍微嘆了一口氣。

　　「唉……我只是跟我的同事好好相處，然後不小心談到了奇怪的話題而已。」

　　不過我沒理由跟リサさん不好吧，而且比起我跟リサさん好不好，我比較在意リサさん為什麼會找我討論師生戀啊。

　　「這樣啊。」
　　「欸？湊同學？」

　　結果湊同學的語氣聽起來依然沒有接受我的說法，並且就這麼從位置上站起來，不過她的便當盒還放在我桌上，所以我有點錯愕地盯著她。
　　然而她並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看我，就直接往三年級導師的位置前進，我不禁吞了口口水。
　　她居然要直接去把リサさん找來啊。

59

　　「那個……怎麼了嗎？」

　　美竹老師的幾句話讓我忽然想到リサ這陣子確實有點奇怪，所以在和美竹老師一起吃飯的途中，我就離開位置去把リサ拉過來了，當事人看起來也有點心虛的模樣。
　　今天既然已經不能和美竹老師在不會有其他人看見的地方親親抱抱，又在這種被很多雙眼睛看著的辦公室，我也不在意多一個リサ了。
　　說實話，我並不是想審問リサ什麼，只是第六感讓我覺得リサ不管到什麼時候好像都會是我的同伴，所以把她拉了過來。
　　雖然把リサ拉了過來，我還是不曉得美竹老師跟リサ之前都講了什麼，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談到關鍵的那件事，就一直盯著美竹老師。

　　「那個……湊同學？」

　　真可惜，美竹老師和我還沒有心電感應。

　　「リサ，妳都跟美竹老師說了什麼？」
　　「湊、湊同學！？」

　　不過我倒是看得出來美竹老師一臉寫著「為什麼我被出賣了」的表情，這點我倒是沒想到，但是話都已經說出來了。

　　「嗯……友希那跟蘭感情真好呢？」
　　「欸、」

　　被リサ這麼說的時候其實我跟美竹老師的反應一樣，有點嚇到，不過又想到リサ從以前就很會觀察人，就沒有做出跟美竹老師一樣的反應。

　　「原來是談這個嗎？」
　　「欸？沒有，我只是突然這麼覺得……」
　　「我想也是。」

　　如果リサ跟美竹老師談的是我跟美竹老師的關係，那就會變成美竹老師覺得這件事很奇怪，所以我也覺得不是這件事。
　　因為不曉得該提到什麼關鍵字才能夠開啟我真正想聽的話題，所以我又繼續盯著美竹老師，這次，美竹老師總算對我招了招手。

　　「湊同學……」

　　美竹老師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尷尬，但我還是靠了過去，就直接在リサ面前做出了會讓第三者很反感的說悄悄話的姿勢，不過リサ只是擺出了疑惑的表情。
　　接著，靠在我耳邊的美竹老師，用非常小的音量告訴了我她們究竟都說了些什麼。

　　「リサさん提到的是師生戀……」

　　聽到這個詞的當下，我的身體下意識抖了一下，不過也立刻想到果然是如此，會被提出來的老師跟學生的關係，除了師生戀之外，還會想到其他的事情嗎？
　　但是リサ……
　　說起來之前在リサ的車上問她師生戀的時候，她的回答也挺讓人在意的。
　　リサ也是講到了不同學校就不構成師生戀……之類的。
　　可是其他學校的學生？我能夠想到的就只有紗夜跟燐子了，リサ下班之後幾乎都是直接趕來Roselia的練習，以她的個性也不會在外面偷接其他補習的工作，如果說是粉絲的話，我們的粉絲好像也是女性比較多，而且並沒有接觸粉絲……果然？

　　「リサ，妳有打算交男朋友嗎？」
　　「欸？」
　　「湊、湊同學？怎麼突然變得跟班上學生一樣啊……」

　　雖然リサ高中跟大學的時候因為很忙所以很少跟我說話，但不代表我們完全沒有交集，我至少也還知道她有交過幾任男朋友，也知道她現在單身，不過我只是想試探一下而已。

　　「リサ，有喜歡的人了？」
　　「所、所以說湊同學，妳怎麼突然變得跟其他學生一樣八卦……」
　　「不是美竹老師跟我提的嗎？」
　　「湊、湊同學──！」

　　我覺得我只是跟平常一樣關心隔壁大姊姊而已，美竹老師卻激動地伸手過來捂住了我的嘴，她的臉看起來有點紅，不過那肯定是在心虛。
　　今天都沒碰到美竹老師，就算是要我安靜所以摀我的嘴巴，我也覺得很高興，所以我偷偷伸出了舌頭舔了一下美竹老師的手心，雖然不是甜的。

　　「……！？」
　　「怎麼了？美竹老師？我是在問リサ……欸？」

　　看著美竹老師臉更紅地把手收回去就不禁感到了滿足，本來還想再惡作劇一下，結果視線移到リサ身上的時候，換我愣住了。
　　為什麼リサ也在臉紅？
　　不管リサ為什麼臉紅，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還沒有原諒美竹老師跟リサ在學生之間被傳緋聞還渾然不知的態度，所以我伸手去掀開了リサ的瀏海。

　　「リサ，臉很紅喔，是發燒了嗎？」

　　小時候發燒的話，リサ都是這麼對我的，即使我知道她現在不是發燒，我還是用額頭靠上了她的額頭。

　　「什……！？」
　　「啊……友希那，不是啦。」

　　リサ的反應甚至比美竹老師還慢，她緩緩推開了我，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搔著臉頰。
　　我回頭看了一眼美竹老師，她吃驚地睜大了雙眼，一副想說什麼又不說話的模樣，甚至覺得她的眼眶好像紅了起來。
　　我做得太過分了嗎？
　　不過リサ同時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我又轉了回去看リサ。

　　「嘛……我自己也還不確定，有了一個好結果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友希……啊咧？蘭？」

　　聽見來自後面的聲音還有リサ的疑惑，我也跟著轉過頭後，發現美竹老師已經離開位置要走到辦公室門口了，喜歡的人就這樣什麼都沒說就突然離開的感覺，彷彿一把針刺進了心裡。
　　顧不了面前的リサ，我也跟著站了起來。

　　「リサ，下次再談……」

　　丟下了リサ，我趕緊跟上了已經離開辦公室的美竹老師。
　　即使美竹老師現在的行為不像個大人，就是因為她是大人，我更害怕我隨時就這麼被拋棄。
　　──不可以離開我，美竹老師。

60

　　我們本來就不是什麼穩定的關係。
　　就算是再熟的人，聽到我和學生交往，肯定都會先質疑我的人格而不是舉雙手贊成吧？我一直都很清楚我是在和誰談戀愛，也明白我是教師，學校是我工作的場所，並不是讓我談戀愛的地方。
　　就像我從高中一路到了現在，上大學也還是有遇見下一個更好的人，即使我確實沒有跟任何人交往就是了，但總是會明白，自己之後會喜歡上別人肯定是因為那個別人更有魅力啊。
　　所以我一直很不安，湊同學雖然才高中二年級，但也可以說是她開始接觸到「戀愛」的年紀了吧……更何況現在的對象還是不能公開關係的班級導師，說不定忍著忍著，她就受不了了。
　　每天不過就是擁抱、親吻，睡前打電話，根本沒有談到未來的事情，這些事情換個對象有什麼不同嗎？
　　但是我確實一心一意在湊同學身上啊，未來的事，等到她畢業再說也不遲，現在就讓她愉愉快快地談個戀愛又沒什麼不好。
　　然而，我不僅被她莫名針對跟リサさん關係好──我絕對沒有主動接觸リサさん──還要被她在眼前示範什麼才叫做關係好。
　　看見自己的「戀人」跟別人臉靠著臉，還是前一秒被拿來吃醋的對象，感覺我腦裡有什麼東西斷裂了。
　　起初還只是因為我隨隨便便就把リサさん私下找我討論的事情告訴湊同學，結果湊同學還問回去而對リサさん抬不起頭，但是後來的那份感覺就直接蓋過了一切。
　　心情實在是難受到我無法在那裡多待一分一秒，什麼也沒想就離開了位置，明明平常都是讓湊同學把飯吃完，結果自己也沒做好榜樣啊。
　　總覺得去廁所那種幽閉的空間反而會心情更不好，可是外面在下雨──或許去淋個雨會好一點，不過我是教師，隨時都要做好榜樣──能去的地方沒有幾個，最後只能走到比較遠的一個教師休息室，這個時間肯定沒什麼人在用。

　　「美、美竹老師！」
　　「……！」

　　結果在打開門之前，從後面傳來了湊同學的聲音，握著門把的手不禁震了一下，就像是做壞事被抓到一樣，無數的罪惡感從心中湧出。
　　生氣就直接跑走，還讓學生來追我，我到底是什麼大人啊。
　　在湊同學接近我的那瞬間，我抓住了她的手腕，連著她一起進到了教師休息室，接著我便關門並鎖上了門。
　　一直以來都知道學校有這種地方，只是不想濫用職權罷了，更何況基本上這裡不是能讓學生進來的地方，都已經明確地告知了所有教職員工，這是專門給教師用來休息的，並不能拿來做為教學、補習、對談等用途。

　　「美竹老師……」

　　鎖了門之後，我還抓著湊同學的手，她看起來有點困惑又擔心地盯著我的臉，真是讓人有罪惡感。

　　「抱歉……」

　　雖然也很想說根本不是我的錯，但是身為大人，就這麼跑出來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我將她攬進懷裡，好好抱住了她。
　　湊同學什麼也沒說，她的雙手抬起來撫上了我的臉頰，沒有直接吻我，而是用額頭靠上了我的額頭，一點都不像是個孩子，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像是要安撫我。

　　「小時候跟リサ就是這樣的……我只把她當姊姊。」

　　真是，丟臉丟到家了，還讓學生先開口解釋，但她說的我當然也知道啊，就只是觀感不好啊……
　　所以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了，就這麼吻上了湊同學，她的手也從我的臉頰往後扣住了我的肩膀，示弱地伸出舌頭回應著我。
　　然而在教師休息室裡做這種事卻比在任何地方都還要來得有罪惡感，在我們無法呼吸之前我便放開了湊同學。
　　繼續拉著她的手，我帶她坐上了一旁的沙發，但是一人一邊的感覺太空虛了，我讓她坐到了我的懷裡，我從背後抱著她，將半張臉埋進了她的肩膀跟髮絲裡。

　　「別再做那種事了……」
　　「……那美竹老師也要注意別隨便被別人碰。」
　　「……」

　　本來內心還有點脆弱，被她這麼反駁，忽然想起一堆被別人碰的記憶，罪惡感就這樣湧上來了，還真是沒辦法直接肯定地回答她。
　　畢竟碰我的人又沒有什麼奇怪的念頭，モカ也只是我的好朋友，以前就會這樣互相搭肩，如果要我閃開這些肢體接觸，就彷彿是在自己跟別人之間築牆，我現在的職業可不能這麼做。

　　「再一次就好，以後就不會做了。」
　　「……再一次？」

　　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才好的時候，是湊同學又接著開口了，但是這句話我可不能當作聽過就算了。
　　為什麼還要再做一次那種事情？

　　「再做一次我就可以特定リサ喜歡上哪一個外校學生了。」
　　「欸？」

　　我想我驚訝的不是湊同學可以特定是誰，而是有點驚訝她對這個八卦也太感興趣了。

　　「最近……練習的時候，氣氛很奇怪，被美竹老師說了之後才覺得是不是跟這個有關係。」
　　「啊──」

　　原來跟樂團有關係啊，難怪湊同學異常執著了起來，忽然覺得想太多的自己真像個笨蛋。

　　「還有，美竹老師……」
　　「嗯？」

　　被我抱在懷裡的湊同學忽然轉過頭，想說差點就親上去了，但湊同學倒是故意親了上來，然後對我露出了微笑。

　　「以後，不能使用這裡就好了嗎？」
　　「當然不行。」

　　把我跟湊同學鎖在密閉空間，那還得了啊，我恐怕要主動離職了吧。

61

　　明明就有可以讓兩人獨處，完全不用顧慮的空間，美竹老師的行為卻比在開放式的屋頂還要來的膽怯，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什麼，至少在下雨的今天，還是跟她抱在了一起、接了吻，甚至還有沙發能坐……
　　美竹老師就像是把我當電源一樣，在沙發上抱著我抱了不久後，突然就有精神了，起身之前和往常一樣摸了摸我的頭，在午休結束之前又帶我回到了辦公室把剩下的飯吃完。
　　至於リサ則是已經不見蹤影了。
　　下午的課堂，其實有點無法專心。
　　因為想到リサ，心情就有一點複雜。
　　我明白我和美竹老師是大多數人眼中不正常的關係，撇除師生以外，還是女性跟女性，但我覺得這樣比起男老師與女學生或是女老師跟男學生，還要更有命運的感覺。
　　反正我知道我和美竹老師不是可以隨便公開的關係，不管是對朋友、對家人，或是陌生人，都需要深思熟慮過後才可以說出來，而且說出來還有可能不會被接受。
　　或許其他大人會這麼說──友希那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而已，但是美竹老師都是幾歲的大人了，還跟小孩子玩這種遊戲。
　　不管我們對彼此有多認真，大概都得比一般情侶花上更多的時間去讓別人接受吧，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還需要讓別人接受……明明我們快樂就好了。
　　總之，這個過程肯定是不輕鬆的。
　　所以當我發現リサ喜歡的人可能是紗夜或是燐子的時候，有一點震驚。
　　就不說我對リサ的期望了，父親可能還好，但是母親見到リサ的時候，偶爾會說幾句她什麼時候才要帶男朋友回來、什麼時候才要嫁人，這些看似關心實際上是壓力的問候，現在想來是多麼殘酷。
　　或許我沒有被任何人在這方面有過期待，然而リサ不是，她的個性就是跟誰都能相處得很好，大家都希望她能有個幸福的未來，一想到她想要的未來跟那些自以為釋出善意的人替她想像的未來不一樣，就有點對不起リサ。
　　不像美竹老師從以前就喜歡女生、不像我覺得就是喜歡了，リサ若是喜歡上了「外校學生」而且還是「女生」，考量到現實，那是多麼讓她絕望的一件事情……？
　　雖然我可能只是不想要リサ因為這件事影響到就在眼前的比賽，抱著有點自私的想法，但總歸來說還是關心リサ的。
　　還有，如果有同樣立場的人在身邊，我也會很安心的。
　　最近團練的氣氛總是一好一壞，我就破例──幫忙一下這件私事好了。
　　不過，究竟是誰呢？
　　這麼有榮幸被我隔壁家的大姊姊喜歡上的人，究竟是誰？
　　……怎麼想都是平常練習時站在我另一邊的人比較有可能吧？
　　所以今天的團練，終於撐到了休息時間的時候，抱著惡作劇的心態，我接近了リサ。

　　「リサ，燒退了嗎？」
　　「欸？發燒？」

　　我當然知道リサ沒有發燒，故意問的，還說得特別大聲，她本人肯定也是滿頭問號，但我發現有個人往這裡看過來了。

　　「我直接量就知道了。」

　　在心裡對美竹老師說聲抱歉，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對リサ了──我又伸手掀起了她的瀏海，不給她躲的時間，額頭就這樣靠了上去。

　　「友、友希那？到底……中午也沒有發燒的啦……」

　　明明知道我舉止怪異，リサ卻沒有直接把我推開，又跟中午一樣抓住了我的肩膀後才緩緩推開我，臉上是無奈的笑容。
　　不過我在意的並不是リサ的反應，我抬頭看向了聽到發燒之後要往這裡走過來，途中卻停住的紗夜。

　　「……！」
　　「……」

　　紗夜立刻就躲開了我的視線，但是表情可是被我看得一清二楚，那張連我都不知道怎麼形容的表情忽然讓我又感到了抱歉。
　　至於往燐子和亞子看過去倒是都露出了一臉擔心的表情。
　　那麼，果然，就是了。

　　「讓紗夜來確認看看吧。」
　　「欸！？」
　　「紗夜，聽到了吧？」
　　「……聽到了。」

　　我向リサ搭話之前、甚至碰額頭之後，リサ的臉色都很正常，現在倒是真的變成了感覺很像發燒的紅色，看著紗夜緩緩走過來之後，我就稍微退到了後面。
　　看著她們想假裝很自然卻又不自然的動作，我才想到我好像漏掉了一件事。
　　不過沒關係的吧。
　　我相信紗夜跟リサ不會因為戀愛這種小事就疏忽練習的。
　　畢竟美竹老師在的話，我也會練習得更起勁的。

62

　　今天的練習，聽起來明明就還不錯，沒有出太多問題，就連我自己也是，結果到了休息時間，湊さん忽然對今井さん說了什麼「退燒」，我不禁就豎起了耳朵。
　　今井さん身體狀況不好嗎？但是今天的練習還算是有進步的……難道是在勉強撐著嗎？
　　正想走過去關心的時候，就看見了明明跟我一樣對任何人都保持距離的湊さん，用了最無法置信的方式量了今井さん的體溫。
　　錯愕的同時，心裡也不是滋味。
　　湊さん果然跟今井さん感情很好啊──明明就是事實，卻還是生起了不該有的嫉妒心。
　　畢竟是從小就在身邊的人……從小就在身邊的人嗎？果然很羨慕吧，我跟「從小就在身邊的人」也沒有處成這樣，所以感到了嫉妒。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湊さん跟我對上了眼，因為湊さん根本就沒有做錯事，我心虛地別過了頭，想著不該對她抱有這些想法，不曉得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她卻把我叫了過去。
　　果然在各種意義上，都有點崇拜湊さん。
　　明明剛剛還在嫉妒她的，下一秒就立刻被她給改變了想法。
　　不曉得湊さん為什麼會把跟今井さん相處的空間讓給我，但是發現自己為此開心，反而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那個……紗夜，我、我沒有發燒，身體也沒有不舒服，一切都是友希那的誤會……」
　　「可是……」

　　雖然應該要相信今井さん的說詞，但是她的臉確實有點紅，不禁懷疑是不是真的發燒了，要判斷的話果然還是實際去體會比較好。

　　「紗、紗夜！？」

　　所以我便伸手覆上了今井さん的額頭，還有我自己的額頭，稍微比較了一下溫度。
　　好像還滿正常的。
　　那麼今井さん臉頰上的顏色是其他原因造成的嗎？

　　「今井さん，真的沒有不舒服嗎？」

　　因為覺得湊さん也不會無緣無故關心別人，今井さん在學校的時候肯定是有點異常，湊さん才會來關心的吧？

　　「真、真的沒有……」

　　明明今井さん說著沒有，臉頰倒是越來越紅了，我還是覺得她有可能發燒了，所以又去碰了一次她的額頭。

　　「紗、紗、紗夜……」

　　真的沒有發燒，但是今井さん話都說不好了。
　　大概是因為今井さん覺得自己是大人，不會想告訴我們這些小孩子她怎麼了吧？所以我乾脆轉頭過去詢問湊さん。

　　「湊さん，今井さん真的沒問題嗎？」
　　「不然紗夜先陪リサ回家？」
　　「欸？」

　　那樣認真的湊さん都提出了這種意見，果然今井さん有什麼問題吧？忽然有一種身為小孩，還真是──無能為力的感覺。

　　「不過リサ是開車來的，紗夜就坐在旁邊幫リサ好好看路吧。」
　　「等、等等，友希那！？我不是完全沒事嗎！？」

　　一個都覺得嚴重到要返家了，今井さん卻還是逞強地跳起來說她沒事，當然我也是希望今井さん沒事比較好，不過湊さん都那麼說了的話，我也想讓今井さん好好休息。

　　「今井さん，就不要逞強了。」
　　「リサ，不是要解決問題的嗎？」
　　「欸？友、友希那……？」
　　「給妳時間了。」
　　「……真是的。」

　　本來只是想良性勸導一下今井さん，湊さん就直接很強勢地插了話，雖然聽不太懂什麼「解決問題」，應該是在說身體問題吧？總之今井さん好像被說服了，表情有點無奈就是了。

　　「這樣的時間，才不夠啦……」

　　今井さん恐怕不是在跟我們說話，不過我聽見了她站起來收拾貝斯之前的自言自語。
　　我當下是覺得，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這樣的時間好像是真的不夠吧。

63

　　友希那平常對音樂以外的事情明明就完全不在乎，所以發現自己有被她關注還滿意外的，而且還是──戀愛方面。
　　中午不過就是說了幾句話，也說了有一個好結果的時候再告訴她，沒想到友希那的耐心這麼差，除此之外，居然還來幫我的忙……
　　雖然友希那的方法有點粗魯就是了。
　　今天的練習，我覺得我是完全沒問題的，所以被她用身體不舒服的謊言給遣離練習，其實有點委屈。
　　我的體溫明明也沒問題的，不知道為什麼就連紗夜都信了，我就這樣被逼得跟紗夜一起離開了錄音室。
　　不過，就算叫我現在解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呀。

　　「今井さん的身體是哪裡不舒服？」

　　車子發動了之後，紗夜還繼續追著這個問題，真想叫友希那看看她做的好事。

　　「……跟紗夜待在一起就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了。」

　　因為我真的也不知道要怎麼繼續撒謊，沒辦法好好回答紗夜的問題，但我說的也是實話。
　　不如說跟紗夜待在一起，心情很舒服，身體也就跟著舒服了……

　　「今井さん，是不是覺得我們都是小孩子，沒辦法幫妳解決問題，才給出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
　　「欸？」

　　本來還以為紗夜會回應「這樣啊」或是「那我就放心了」之類的，沒想到卻這樣認真地反駁了我，害得我差點就用力踩下了剎車。
　　所以說啊，友希那，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啦……偏偏是對紗夜，我又不想對紗夜說謊……

　　「果然不信任我嗎……」
　　「不是，並不是這樣……！」

　　我在思考的時間不小心給了紗夜一種「被說中了」的感覺，聽見她語氣裡的失落，我直接就把車子往旁邊一開，停在了路邊。

　　「今、今井さん？」

　　紗夜可能只是對我突然停車感到驚訝，但是比起到家之後紗夜就會直接離開，還不如先這樣把她留在車上。

　　「紗夜，我的身體真的完全沒有問題！全部都只是友希那在亂說而已！最好笑的就是紗夜還跟著起鬨讓我回家……」
　　「欸……？」

　　既然紗夜說了什麼我是大人就瞧不起她們小孩子，那就讓她好好看看我這個「大人」的態度，稍微強硬一點之後，總該相信我了吧？

　　「友希那從頭到尾就只是……好心要幫我解決一件事而已，但並不是我身體不舒服。」

　　然而看見紗夜那張錯愕又委屈的表情，我的態度又直接軟下來了，而且，好尷尬，不好意思再繼續看著紗夜的臉了。
　　我們之間沉默了一陣子，想著還是就這樣開回家，正要換檔的時候，紗夜的手忽然貼了上來，我不禁有點訝異地看向她。

　　「所以湊さん叫我陪今井さん回家……其實是要我幫忙解決今井さん的問題嗎？」
　　「……」

　　如果友希那完全看穿了我的心思，那麼友希那確實就是這麼打算的，但是讓紗夜幫我「解決問題」，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抱歉，誤會了今井さん……今井さん也同意讓我陪妳回家，就是要讓我一起解決問題的吧？」

　　然而，紗夜還在延續剛才的話題，她的手也還放在我的手上，不讓我打檔。
　　紗夜，就是因為一直都這麼認真，我才……
　　就跟對友希那說的一樣，我還不確定自己的心意，即使這樣被碰到手，像昨天一樣擁抱了紗夜，好像都還無法完全說服自己，所以──

　　「紗夜，抱歉。」

　　所以我解開了安全帶，爬起來靠近了紗夜，看著她瞪大的雙眼，卻還是貪圖了嘴唇的溫度。
　　啊啊，這下大概確定了吧。

64

　　リサ和紗夜從練習途中抽身之後，就沒有傳任何消息來了，就連對面的窗簾都是拉起來的，不曉得事情有沒有順利「解決」，反正明天還會碰面，リサ也是大人了，不會無故缺席練習，如果要缺席肯定也會先告訴我，那時候再追問就好了。
　　就像我覺得跟美竹老師相處很開心、很幸福，如果リサ真的是喜歡上了紗夜，紗夜好像也有意思的話，希望她們也可以藉此獲得更多練習的動力。
　　不過或許也會像我一樣，躺在床上的時候，比起作曲，更多時候都想到了美竹老師，這點可能有點不好。
　　自從昨天去過了美竹老師的房間後，就不想等到她睡前才打電話給我了，我自己打了過去。
　　因為比起一直忍耐，還不如嘗試去消解這份情緒。

　　『湊同學？怎麼了？事情都做完了嗎？』
　　「……嗯。」

　　美竹老師一接起來的問句，瞬間就讓我明白她選擇睡前打的原因了，只是我的事情並沒有做完，也不想要她掛掉電話。

　　『那、那個，湊同學，今天……』

　　不過美竹老師的下一句話，不曉得為什麼口吃了起來，我就只是躺在床上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老師偶爾，也想聽湊同學唱歌……』
　　「說的也是呢。」

　　只是這種事情而已，美竹老師卻覺得不好意思，很難開口嗎？
　　雖然我們的約定是美竹老師要唱歌給我聽，但是要我唱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條件，美竹老師喜歡我的歌聲，我就很開心了。
　　不過……還是想加一些條件。

　　「美竹老師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唱歌。」
　　『……什麼事？』

　　昨天和美竹老師一起躺在床上的感覺，還歷歷在目，聽著她的聲音躺在床上，就讓人有點按捺不住。

　　「想跟老師過夜。」
　　『欸、』

　　想和美竹老師相擁入睡，想要閉上眼、睜開眼的時候，旁邊就是美竹老師，想和美竹老師做一點不一樣的事情……
　　我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吻到後來，身體都會有奇怪的感覺。
　　也不是不知道那份奇怪的感覺是為了什麼。

　　「不行？」

　　雖然也覺得就只是唱歌而已，要美竹老師達成這樣的條件好像太不公平了，還是抱了一點期待。

　　『……可以。』

　　所以聽見肯定的回答時，心臟的聲音瞬間蓋過了來自手機的一切雜音，本來是平躺在床上的，不禁向旁邊一轉就縮了起來。
　　好想要現在就見到美竹老師……

　　『星期五晚上，我們去住外面吧。』

　　心情彷彿就像是活到現在最喜悅的一次，明明就只是平靜地躺在床上，心跳卻不斷加快。

　　「嗯……」

　　回應美竹老師的聲音，都已經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個音調，我的心情，傳達到了嗎？
　　但是……今天才星期二，還要等到星期五嗎？
　　已經有點等不及了啊，美竹老師……好想要妳現在就來我身邊。

　　『友希那。』
　　「……！」

　　美竹老師，像大人的時候很像大人，因為，很狡猾。

　　『我喜歡妳。』

　　原來打電話給美竹老師，好像也沒辦法消解什麼情緒。
　　只會更喜歡她而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