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長大的瞬間

　　東雲繪名是隔壁鄰居家的小妹妹。
　　我記得她差不多是在我快要小學高年級的時候出現的，不然我也不是很注意附近鄰居的動態……或者說，我並沒有機會接觸到嬰兒不是嗎？印象中小時候上了很多才藝課。
　　媽媽似乎和隔壁家有不少交集，所以等到繪名和小她一歲的弟弟已經到了能好好坐在餐桌邊吃飯的年紀，倒是有跟家長來過我們家吃飯。
　　我們也有去過東雲家吃飯，差不多就是在那時候，我也變得比較常見到繪名了。
　　走出家門見到的話，繪名會叫我真冬姐姐，有時候也會從家裡的陽台看見隔壁家，如果正好遇到，繪名也會很興奮地跟我揮手並大喊。
　　那都是她還是幼兒園年紀的時候。
　　等到她上了小學，就開始會直接往我們家跑了。
　　繪名小了我十歲，那時候的我已經上了高中，我覺得很神奇，媽媽明明平常說著讓我選擇能夠和我一起讀書的朋友，卻會放一個很吵的孩子進來家裡。
　　雖然我後來得知是因為東雲先生是很有名的畫家，媽媽似乎不想破壞這份關係，所以允許繪名來家裡。
　　其實媽媽也有問過我，繪名是不是吵到了我……我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和她說了沒有，因為繪名確實沒有吵著要我陪她玩，我對天真的孩子並不反感，於是繪名能夠一直來我們家──確切來說，是往我的房間跑。

　　「真冬姐姐，抱抱！」
　　「好……」

　　繪名要我抱她，我又得繼續讀書，所以都只好讓她坐我腿上看我寫作業，所幸她不會想知道我寫的每一個字是什麼意思。
　　她就是陪著我讀書，我感覺她知道不能吵到我，經常就在不知不覺中躺在我懷裡睡著了。
　　有時候覺得她真的很乖、很安靜，我還可以接受，所以不趕走她，又有時候──

　　「我長大要跟真冬姐姐結婚！」
　　「……」

　　知道那是孩子的童言童語，卻不知道怎麼應對，又不能打破她的幻想跟她說我們是不能結婚的，因為她可能無法理解，我也不想對剛上小學的孩子說到性方面的事情。
　　不過又為什麼說要跟我結婚？

　　「為什麼想跟我結婚呢？」

　　所以我直接問了她。

　　「因為真冬姐姐很漂亮！又對我很好！」
　　「……就因為這樣嗎？」

　　小孩子天真無邪地笑著對我應聲，不管是破壞她的幻想還是解釋都很麻煩，我沒說她什麼，畢竟等她長大到一定程度，就會忘記這件事，就算記得也不會放在心上了。
　　再者也有可能在長大後，她就喜歡別人了，會把這種話掛在嘴邊的小孩子……憧憬著結婚，那麼會在這些過程中，一直尋找結婚對象。
　　也可能長大後有一天會因為難為情，完全不會跟我提這些過往了吧。

　　「真冬、真冬會等我長大嗎？」

　　所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繪名不再稱呼我為「姐姐」，即使拉著我的手臂問我的眼神，讓我確定她真的還沒有長大。
　　還是那個孩子。

　　「不等也會長大的，繪名。」

　　要我等她是什麼意思？

　　「不行！真冬要等我長大！」

　　即使她這麼反駁我，我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繪名長大要做什麼？」
　　「我要跟真冬結婚！」
　　「……」

　　雖然我覺得我知道答案了，但是再次聽見她親口說出來，還是有點無奈。
　　高三的我看著八歲的她，已經看得出來長得很亭亭玉立，長大後肯定不乏追求者，卻沒有在小學教育裡認知到「男女」嗎？
　　我摸了摸繪名的頭，她好像有些不服氣，在我放開手之後，她又繼續說──

　　「真冬，給我等著！我可是要跟妳結婚的！」
　　「……好吧。」

　　我想跟繪名說婚可以不用結的，人生的目標不一定要有結婚，結婚也不盡是美好的生活，為什麼對結婚有憧憬？一般不都是先看到了有「白馬王子」的故事，然後說要找白馬王子嗎？
　　不過，這也就只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語罷了。

　　真冬是住在我們家隔壁的姐姐。
　　小時候我很喜歡她，因為家裡只有弟弟，還經常跟我吵架，但不管跟真冬說什麼，她都不會生我的氣、也不會把我推開，所以我很喜歡真冬。
　　還有真冬長得很好看！從小時候就覺得她好看的話，長大當然還是覺得她很好看。
　　不過我不知道為什麼，真冬在只有跟我獨處的時候，聲音會變得稍微冷淡一點，但是我不在意，真冬那並不是討厭我的表現，有一種真冬只是累了的感覺，因為我跟她獨處都是在她的房間，她會一邊抱著我一邊寫作業。
　　我可是知道的，她一直都在寵我，就算累了也會寵我，所以那不是討厭我。
　　身邊有一個這樣的存在，我好喜歡。
　　畢竟爸爸媽媽在我做錯事的時候，也會在我耳邊碎碎念，只有真冬不會這麼做。
　　這樣的真冬，我才不要讓給別人。
　　然而在我小學都還沒畢業的時候，就變得不太常見到真冬了，她升上大學後就搬出去了。
　　真冬好像考了醫學校，說起來我一直都不知道真冬是這麼厲害的人，以前纏在她身邊知道她一直在學習，我卻都沒有問過真冬為什麼這麼認真學習。
　　還以為每個上了高中的人都這樣呢……所以知道真冬要當醫生之後，就明白她以前為什麼總是在讀書了。
　　不管我什麼時候去找真冬，她總是在房間裡讀書或寫作業……我在升上國中後，才意識到這是多麼痛苦的事呢？但是真冬沒有把我趕走啊。
　　小學的我沒有真冬拿的那種手機，因為就住在隔壁，也沒有纏著她要她的電話號碼，畢竟那時候也沒有什麼發簡訊的想法……而且學校裡的朋友也變多了，就稍微淡忘真冬了，甚至回家就只想畫畫。
　　等到國中有了連網路的手機，在已經是大學生的真冬某天回家逮到了她，我才跟她交換了智慧型手機的聯絡方式。
　　順便問了真冬現在住在哪裡。
　　真冬不是住在宿舍，是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假日一有空我就跑過去了。

　　「是繪名啊……」

　　明明來之前打電話給她說過了，卻在開門的時候沒想到我會來一樣，但真冬是稍微笑著說的？
　　我總是在一進門脫鞋子後就趁機抱住了真冬，她不會要我放開，就只是輕輕拍了我的背，或是我從背後抱住的話就拍拍我的手，我不會抱太久，所以真冬不會說什麼。
　　就算真冬已經考上大學了，來到這裡的我看見的她都還是在讀書，看好多書、好多資料，真冬的臉上又沒了表情，就算家裡開著所有電燈，也覺得只有她那一處是暗的。
　　這時候我就會過去蹭真冬，真冬不會轉頭看我，只是把手伸過來摸了摸我的頭。
　　還把我當小孩子，雖然確實是小孩子！
　　我仔細觀察了真冬的房間，沒有其他人的東西，明明真冬上了大學之後我有將近四年沒有黏著她，卻忘記問她有沒有交男朋友，但是看來沒有。
　　真冬，有記得我說的等我嗎？
　　就算不常見到她了，我可是早就認定真冬了。

　　「真冬──我想要隨時都能來。」
　　「來做什麼？」

　　抱著她的手臂跟她撒嬌，她沒有直接說不行，我就知道肯定還是寵我的。

　　「我就想來，想找真冬，不行？」
　　「有跟爸爸媽媽說嗎？」
　　「當然會說！」

　　感覺真冬誤會我要離家出走，但才不是那樣的，我只是想在真冬身邊。

　　「……來的時候也要先跟我說，妳還小，去哪裡都得跟大人報備，在來我這裡的路上遇到意外的話，至少大家都知道妳的路線，可以嗎？」
　　「那當然！」

　　繼續抱緊真冬的手臂，知道她這是答應我了，應該也有聽出我是什麼意思──真冬要站起來我就跟著她站起來，她去抽屜拿了我最想要的那個東西。

　　「不能弄丟。」
　　「嗯！」

　　接過了真冬遞給我的備用鑰匙，開心地把鑰匙收了起來，我又再回來抱住了真冬的手臂。

　　「我要跟真冬結婚哦！」
　　「……欸？」
　　「妳不會忘了我們的約定吧！」
　　「……什麼？」

　　就算都是我自己開口的，現在的我說出來也要很有勇氣的，真冬卻一副第一次聽到的模樣，我不禁都生氣地鼓起了臉頰，當時她明明跟我說了好！

　　「說好了真冬要等我的！」
　　「……繪名到現在，還是這麼想的啊。」

　　我生氣地捏了捏真冬的臉頰，她就握住我的手讓我放手，又摸了摸我的頭。

　　「國中，確實不會遇到那樣的對象……繪名上高中再說吧。」
　　「才不會遇到比真冬更好的人！都說了我要跟真冬結婚！」
　　「……好、好……」

　　真冬就像是在應付我一樣，感覺眼睛都沒好好看著我，只顧著摸我的頭，但是我很快就消氣了。
　　因為真冬沒有拒絕我不是嗎？
　　所以，我就當她答應要跟我結婚了。
　　當然，這個年紀的我已經知道我們是結不了婚的，我現在的意思就只會是──我要跟真冬在一起。

　　真冬給了我鑰匙，但是還只是國中生的我，就算在下課時間來找真冬，她也幾乎不在。
　　真冬的大學要讀六年，而且越讀越忙，我只有在假日整天窩在真冬的家裡時，會遇到她回家。
　　有時候真冬也能整個假日都在家的，不過還是能看出她平日很累，聲音越來越平淡，話也越來越少，唯一變多的只有眼睛下的黑色素。

　　「真冬──」
　　「……」

　　真冬又在看著什麼資料，我過去親她的臉頰，她也毫無反應。

　　「真冬──唔唔、」

　　想要趁機偷親嘴的時候，真冬卻會伸手摀住我的嘴把我推開，想抱怨什麼的時候，她就會親我的臉頰，我就當作沒這回事了。
　　因為我常常來真冬的房間，也不見有其他人來過，但我還是有點不放心，真冬都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大學開始讀的就不是女校了，她也說過我上高中會遇到喜歡的人，代表她覺得那些地方能夠遇到「喜歡的人」不是嗎？可不只是說我自己吧。
　　所以我跟她說我要檢查她的手機。
　　我沒有騙她，我直接跟她說要檢查，說了我要看她跟別人都說些什麼，她答應我了。

　　「……也沒什麼好看的。」

　　真冬好像有點不情願，卻還是把手機交給了我，是指紋解鎖，我讓她解鎖，她也解鎖了。
　　跟真冬傳訊息的人很多──應該說，給真冬傳訊息的人很多。
　　我點開了每一個聊天視窗，對面說什麼我一開始都不是很在意，只想看真冬這邊都回了些什麼，然後越看越氣。

　　「真冬明明都不這麼跟我說話的！」
　　「那是……」

　　真冬想辯解卻又沒把話說完，感覺在別人對話視窗裡的她很八面玲瓏，在我面前卻只有一副疲累的模樣，語氣還毫無起伏，即使知道那不是因為討厭我，是會在我面前露出的一面，我是特別的……但是不高興也是正常的！
　　因為在別人面前的真冬，比較溫柔不是嗎……？還顧慮到了別人的感受才會這麼對他們！

　　「……如果我跟別人同時出現了，真冬會怎麼跟我說話？」
　　「……像那樣。」
　　「為什麼？」
　　「繪名，不要問了。」
　　「……」

　　她又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真的覺得我只要摸頭就滿意了？但這是真冬第一次讓我不要做些什麼，我還是有點不服氣。

　　「摸頭哪有什麼誠意！至少要抱我和親我吧！」
　　「……」

　　所以真冬就抱過來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明明還是有點不服氣的，居然我說什麼就做什麼……當成在哄孩子……

　　「笨蛋真冬……」
　　「我都要當醫生了。」
　　「才不是那方面的笨好嘛！」
　　「最不想被繪名說。」
　　「是說我很笨嗎！？」
　　「我沒那麼說吧。」

　　最好還能是別的意思！
　　她把我抱著又繼續摸了摸我的頭，真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她了嗎？就是原諒她了！
　　真可惡，真狡猾的真冬，我怎麼可能遇到比真冬更好的人，就算上了高中我也要證明，才沒有什麼人比真冬好。

　　於是，我升上高中了，因為出生日期還挺前面的，升上高一就十六歲了，二十五歲的真冬，已經在當實習醫生了。
　　雖然她一直跟我強調不是實習醫生，但我就是記不起那個名字，我還是把她叫做實習醫生，反正跟我印象裡的實習醫生，都是一樣很忙、被醫院裡的老醫生們到處使喚，還要輪夜班，所以我真是越來越見不到真冬了。
　　不過我也學會了，會先問真冬什麼時候有空，這樣我去找她的時候，就能確保她在家。
　　真冬也會回朝比奈家，這時候我更能大方地去找她，只是真冬更少回朝比奈家就是了。
　　就算很少見面，我可不能讓真冬見不到我的日子就把我忘記。
　　高中了，我可是高中了！高中，已經很不一樣了吧？
　　日本以前的法定結婚年齡，可是十六歲喔？代表過去很多人覺得這個年紀已經能做很多事情了，即使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法條就是了。
　　但是！在這個年紀之前，早就有男女朋友的也很多了！這個年紀應該有很多被允許的事情了吧？
　　更何況我跟真冬又不是異性……

　　「真冬──」

　　所以我在滿十六歲後來住宿的睡前，試著把衣服脫一半躺在她的床上等她上床。

　　「……繪名，把衣服穿好。」

　　走過來的真冬不顧我張開的雙手要抱住她，她的手是來幫我穿好衣服的。

　　「……我說，真冬，都不會對我動心的嗎？」
　　「不是很明白繪名的意思。」

　　她把我拉起來，徹底幫我把衣服都整理好，話說其實我們都是同性，在我已經住過好幾次的情況下，我只穿一件背心和內褲在真冬房間裡走來走去，她應該也要無所謂的吧？

　　「我覺得我已經足夠大了，真冬還不對我出手嗎？」

　　真冬一直都沒有拒絕我的「結婚」宣言，我可以認為她是接受我的吧？

　　「我要對未成年出什麼手？」
　　「我有這麼沒吸引力嗎！」

　　真冬不讓我脫衣服，我就要去脫她的衣服，她就換成握住我的手，想把臉湊過去偷親她，她也避開。

　　「妳說了會等我的！答應跟我結婚的！」

　　感覺她根本不想接受我，我就想對她鬧脾氣，要是現在才被真冬甩掉，我可是會大鬧的──

　　「是說了。」
　　「所以妳是在騙我嗎！」
　　「繪名又還沒長大。」

　　我甩開了她的手，這句話我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是在等我長大喜歡別人，還是真的等我成年了就會出手？
　　不高興所以從床上跑到了沙發窩起來，離她遠遠的。

　　「繪名。」

　　她走到沙發旁邊我也不想理她，等她坐上來我就更往旁邊窩。
　　我知道這樣很幼稚，可我就是小孩子！

　　「時間不早了，該回床上睡覺了。」

　　她拍了拍我的背，我就更想往旁邊縮起來，但是完全敵不過真冬的力氣，她要把我拉起來，居然完全抵抗不了。

　　「繪名，去睡覺了。」
　　「妳當我是六歲嗎！我可是十六歲……！」

　　她稍微把我舉了起來就讓我站在了沙發上，還以為她要把我「舉高高」什麼的，所以才這樣說了她。

　　「……！」

　　然而她沒有回應，竟然直接伸手過來把我用公主抱從沙發抱了下來。

　　「小孩子。」
　　「……哼。」

　　才不想承認被她這樣抱很開心，別過頭後她很快就把我放到床上了。
　　雖然真冬不對我出手，但她也沒有說討厭我那麼做。
　　真冬一直都是這麼曖昧不明，真的會多等我兩年嗎？等我十八歲了，就會跟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嗎？
　　還是她一直都是在哄我呢？
　　我不知道，至少今天的我不知道。

　　雖然可以自由去真冬家，見不到她的日子還是居多，可以見到的時間又都在那個空間裡。
　　我也有想過，要不要跟真冬上街約會呢──又覺得真冬看起來都這麼累了，還是在家裡休息最舒服吧？而且我才不想讓街上的人看到這麼好的真冬呢，要是有人跟我搶怎麼辦？
　　才高一的我也有自知之明搶不過更厲害的大人，所以才更要把真冬藏著──

　　「欸……」

　　無可奈何找彰人陪我去吃新的甜品店的某一天，在街上看見了真冬。
　　這個時間，真冬明明告訴我有排班，我才只能找彰人出來的。
　　……也或許，那個行事曆上填著的並不是排班，我可能下意識認為所有真冬沒空的時間都在上班，我努力這麼說服自己。

　　「繪名，怎麼了啊？啊……那不是真──做什麼啊！？」

　　想摀住彰人的嘴卻被他閃開了，所以我趕緊拉著彰人往不會被真冬看見的地方躲。

　　「那不是真冬姐姐嗎？妳做什麼啊……」
　　「雖然是真冬，誰讓你這麼叫她了！你要叫她朝比奈小姐！」
　　「哈？真搞不懂妳在做什麼。」

　　還好彰人也只是跟我吵一吵，沒有就這麼跑出去跟真冬打招呼，因為真冬旁邊還有其他人……
　　很漂亮的一個女性……雖然戴著帽子和感覺就是出門才戴的眼鏡，還是能從剩下的部分確定是個大美女。
　　真冬跟她有說有笑，明明真冬很少對我笑……即使我知道為什麼，卻還是因為看見她的笑容有一種胸口被堵住的感覺。

　　「啊，真……朝比奈小姐旁邊的人，好像是廣告裡的人啊。」
　　「欸？」
　　「打工店裡播了很多品牌廣告，那個，那是誰來著……日野森什麼的。」

　　看在彰人居然有聽我的話改口的份上，不跟他計較剛剛的事情，但是，他一提到這個名字我也想起來了，真的很像他說的那個人，真冬認識那個日野森雫？

　　「……我要回家了。」
　　「啊？搞什麼啊？喂！繪名！」

　　心情突然就變得不是很好，丟下彰人就要自己走回家了，當然彰人還是跟在後面然後罵我。
　　為什麼？明明檢查過了，每次去找真冬，都檢查過她的手機了，確認真冬沒有特別好的朋友，也沒有什麼邀約……日野森雫的暱稱難道不是日野森也不是雫嗎？是我沒有看清楚嗎？今天究竟是值班還是跟人有約？真冬明明沒有空的，導致我大好的假日，只能找彰人出來吃甜點。
　　所以是跟這樣的人有約，才沒有空的嗎？
　　為了確認真冬不是騙我，是我自己記錯了，我在回家途中傳了訊息過去──

　　「真冬現在在做什麼？」

　　明明知道跟朋友出去玩的話，也不可能隨時看著手機，晚一點回覆我都是正常的，卻還是因為這種等待，差點就要磨盡耐心。

　　『吃飯。』
　　「……」

　　幾分鐘後我收到了回覆，是個很模稜兩可的回答，是在醫院吃飯呢？還是在外面跟朋友吃飯呢？都可以用的一個答案……
　　我沒有追問真冬，因為很不高興。
　　吃飯，不發照片給我看嗎？真冬不會覺得這樣就能把我打發了吧？

　　「……」

　　那又能怎麼樣？
　　雖然跟真冬說我要跟她結婚，她也答應過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想要跟真冬在一起的意思，也沒有真的問過她。
　　所以，我和真冬就是沒有在交往不是嗎？
　　明明也可以要真冬跟我交往，如果只是未成年所以不能出手，那就交往就好了，然後我們不做那些事，至少綁著關係……
　　然而我沒這麼做，所以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
　　啊啊，是啊，我跟真冬，有什麼關係？
　　真冬是把我當妹妹？還是當什麼？
　　我不知道，在看見了日野森雫後也不敢直接問她，因為真冬身邊肯定還有很多這種等級的朋友……她讀的還是醫大，那裡難道不都是很厲害的人嗎？我一個高中生，跟他們比什麼……
　　我從來沒問過不是嗎？我在真冬心裡，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只有她知道她是我想要結婚的對象……那我呢？我是她的誰？
　　可以拿到租屋處的備用鑰匙、可以檢查她的手機，可以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抱著真冬睡也不會推開我，不能親嘴可是能親臉頰或額頭……我鬧彆扭的時候會哄我，但這些，是不是親密一點的姐妹也會做？
　　即使我不想懷疑真冬，我沒有資格懷疑真冬，我們什麼關係都不是，我卻還是……想知道真相。
　　所以，我都小十歲了，就讓我一下吧，真冬。

　　那一天我是打算來真冬家裡過夜的，這樣我就會碰到真冬的洗澡時間。
　　我知道真冬洗澡差不多會洗多久，在她進去浴室後我就開始執行我的計畫了。
　　真冬從我會頻繁檢查她手機之後，她就不設指紋解鎖了，讓她設了我的生日，所以我可以隨時檢查她的手機。
　　問題是，真冬給我檢查的內容，肯定只是她想給我看的部分而已吧？我又不是住在這裡，我來這裡之前都得跟真冬報備，真冬知道我什麼時候要來，那麼，她完全能在我來之前把記錄刪掉。
　　刪掉的記錄雖然不能從手機裡找回來──但是電腦可以，至少我們用的這個通訊軟體可以。
　　我趁著真冬去洗澡，我用她的電腦下載了這個通訊軟體的電腦版，它可以掃碼登入……之後手機會提示已經在電腦登入，電腦這邊倒是不會顯示，我把手機的這則通知刪掉就可以了。
　　把手機裡的聊天訊息刪掉，也就只是單方面刪了手機裡的記錄而已，就像刪了電腦裡的，也只是單純刪了電腦的，這兩個不會同步……只有收到的訊息會同步。
　　我得到的結果是──

　　「……最差勁了……」

　　手機裡的記錄和電腦裡的記錄不相符……真冬，刪掉了很多東西。
　　就算這些聊天記錄，也不是跟別人曖昧什麼的，但她就是……刪掉了。
　　我沒有很想全部看，我只是想確認她在把手機交給我之前會刪掉很多東西，所以才會那麼坦然交給我。
　　其實我根本就不是要窺探真冬的隱私，我只是……只是因為真冬很少跟我主動提起什麼，我只是想知道她身邊都有什麼樣的人。
　　我趕緊把安裝過電腦版的痕跡都刪除、包含網頁搜尋的歷史記錄，把會讓她覺得我碰過她電腦的所有痕跡都刪了。
　　我心知肚明，我跟真冬沒有任何關係，還老是要看她的手機，是我的要求太過分了，但是她沒有拒絕不是嗎？真冬要是拒絕了，我也不會纏著她要看的……

　　「討厭……」

　　有一種自己明明付出了一切，卻什麼都沒有得到的感覺。
　　我把真冬的手機放好，去拿了自己今天帶過來的背包，即使知道這樣很小孩子氣又很任性，但我就是小孩子！我趁著真冬洗好澡之前，從這裡跑了。

　　「笨蛋真冬……」

　　關門走出來後已經抑制不住想哭的心情，視線就這樣一路模糊到走出這棟大樓，然後我跑了起來，好想找個地方大哭，最後只能戴上口罩低頭讓瀏海遮住視線，走進車站搭車回家。
　　我不是……想博取真冬的關注，才不告而別的。
　　我只不過是突然意識到了，我和真冬什麼也沒有。
　　一直以來真冬都只是在應付我罷了。
　　應付我這個幼稚又愛纏著她的小孩……與其說真冬記得我們的約定才沒有跟其他人發展關係，難道不是因為她身邊有這個麻煩的我，讓她在跟別人建立關係上，很為難嗎？

　　「啊啊……」

　　真冬所謂的等我長大，是等我……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給她添了多少麻煩吧。
　　一瞬間就不想再和真冬有任何接觸了，明明就在幾分鐘之前，還是我最喜歡的人。
　　我怎麼能，給我最喜歡的人添這麼多麻煩呢？
　　但是──

　　『繪名，去哪裡了？』
　　「哈……」

　　在電車上收到了真冬的訊息，還有好幾通未接來電，我本來不想點開的，視線模糊得我根本不知道要按哪裡才能刪除通知。
　　眨眼後眼淚流進了口罩裡，鼻涕也流了出來，但不想被附近得人聽見我大聲抽鼻涕的聲音，就這麼放任不管。

　　「哈……」

　　努力吸氣讓自己不要哭，真冬又沒做什麼，不過就是我做了覺悟要跟真冬切割，所以，真冬是無辜的……

　　『我回家了』

　　這是最後一則訊息了，至少我會讓它成為我傳出去的最後一則……
　　抱歉……真冬，我到現在才知道，我只是個煩人的小鬼呢。

　　那天洗完澡出來後，繪名不見了。
　　在浴室裡就聽見了大門關上的聲音，我愣了一下，繪名從來沒有在來到這裡之後還出門，除非是我帶她去便利商店，所以我後面洗得有點急了。
　　我不希望未成年在我這裡出了什麼事。
　　我從浴室出來後，沒看見繪名的身影，我有點慌，但我頭髮是濕的，也不好就這麼跑出去找人。
　　接著我才發現，繪名把今天帶來的東西也都帶走了，是家裡突然有什麼急事要她回去嗎？那麼，她應該會在浴室門前和我說一聲不是嗎？
　　我看了手機，繪名沒有傳訊息過來，也沒有其他人傳訊息給我，剛剛我也沒聽見門鈴，那麼她為什麼跑出去了？
　　我在房間裡等了幾分鐘，還是急著把自己的頭髮吹乾，要是繪名能在這段時間回來我就放心了，不過她沒有回來。
　　繪名不是很喜歡待在我這裡嗎？而且是我在的時候，她怎麼會一個人離開？
　　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她都沒有接，再傳訊息問她──卻回我了。
　　繪名說她回家了。
　　……果然是家裡有急事嗎？

　　『到家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我想確認她的平安，所以我這樣交代她了。
　　然而，我想是我的錯，因為知道從這裡回到家裡要多久，我就暫時把手機放下去做別的事情了，我忘了要等她的訊息。
　　直到睡前，我都沒有再收到繪名的訊息，明明時間算起來應該到家了。
　　我又多打了幾通電話和傳了幾則訊息過去，繪名沒有接電話也沒有回覆我，甚至是沒有顯示已讀。
　　這樣我不是很擔心她嗎？
　　但是我有東雲家的聯絡方式，所以我問了繪名的媽媽，她說繪名到家了，我才放心了。
　　我沒想到的是，繪名媽媽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她說繪名臉色不太好，這讓我毫無頭緒，於是我說了沒有。
　　我想，至少繪名平安回到家了，那天我並沒有顧慮很多，就這麼休息了。
　　隔天起床，繪名還是沒有傳訊息給我，也沒有已讀，我只是覺得她讀夜校，白天睡很晚，我還沒那麼在意，我就去上班了。
　　忙碌的工作能使人忘記很多事情，休息時間沒有收到新訊息，我也就沒有想起要去確認，一直到那天晚上回家，我才想起了繪名完全沒有理我。

　　「……」

　　我昨天發出去的訊息，依舊沒有顯示已讀，繪名就算早上貪睡，下午也該起床去上學，她很喜歡用手機……
　　繪名怎麼了嗎？
　　我和她認識以來……從小到大，只要我出現在她面前，她都會很熱情地貼過來，所以我當下只是覺得繪名是不是生病了？畢竟她媽媽說她臉色不好。
　　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才急著回家的嗎？但我不是醫生嗎？

　　「繪名……」

　　還是，在鬧什麼脾氣……？
　　我以為繪名鬧的脾氣都很可愛，這次倒是有點困擾到我。
　　我持續給她傳了訊息過去，那樣黏我的她，怎麼能忍住不點開我的訊息？還是繪名把我封鎖了？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也許可能是繪名學會了「欲擒故縱」，但如果是這樣，我覺得才該好好跟她說我不喜歡這樣，我已經盡我所能對她好了，如果她有什麼意見，應該直接跟我提出來。
　　所以，我也回家了。

　　我在繪名上學之前我就回去了，我沒有進到家門，我怕這樣會遇不到她，所以我在家門外等她出門上學。
　　我想繪名應該不會提早太多去學校的，她要是想那麼早去學校，為什麼不讀日間部？
　　不過也有可能繪名真的生病了，這幾天都沒有去上學……那麼還是那個疑問，我不是醫生嗎？我已經不是在校生了，我是醫大畢業的，已經進入醫院工作、可以給人看診的醫生了，只是還有很多科我不熟悉而已。
　　還是，繪名覺得自己生的病，不想給我知道？
　　這些，我只要不遇到繪名，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只是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我在門外等到了出門準備上學的繪名，我就站在朝比奈家門邊望著東雲家的門，繪名走出來後並沒有注意到反方向的我，我看她的狀態很正常，走路也沒有不妥，我想她應該很健康。
　　那麼，就是欲擒故縱？

　　「……繪名。」

　　我在她向前走兩步的時候叫住了她。

　　「欸……」

　　她回過頭看我的表情是驚恐的。

　　「妳怎麼沒……繪名！」
　　「唔……！」

　　正要問她為什麼沒回我訊息的時候她跑了，所以我趕緊跟著追上去，但是我沒跑三步就追到她了……說起來繪名體力很差的嗎？
　　繪名被我抓住手腕後，她抿住了嘴唇，那一臉，就像是在說我為什麼要抓住她。

　　「繪名，怎麼了？」

　　繪名的表情，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是瞪著我嗎？還是只是很有力氣地看著我，她的眼神裡，是委屈？

　　「放開我……」
　　「……」

　　她一開口，還聽起來就要哭了。
　　我一直以來都盡力讓繪名開心，所以面對她快要哭的模樣，我下意識放開了可能握得很用力的手。

　　「……不要再來找我了！」
　　「欸……」

　　繪名對我大聲喊了一句後就跑走了，我因為這句話而愣在原地，所以沒有追上去。
　　我看著繪名遠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為止我都站在原地，我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一直以來黏著我的孩子，只是因為我那天去洗澡，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嗎？我不清楚我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說得好像是我惹到她了。
　　然而她說的「找」，難道不是她找我嗎？在我讀大學的某一年，被她逮住、被她問了我住哪裡，從那之後她就會自己跑過來找我了。
　　我回到朝比奈家的時候，也是她跑過來的。
　　一直都是繪名來找我的，我沒怎麼找過她。

　　「……」

　　因為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原來是我搞錯了嗎？
　　繪名不是欲擒故縱啊，就算是，對我也沒有效果……但，繪名不是。
　　我第一次回來找她，卻是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問題的時候，而我不知道那個問題是什麼。
　　繪名會滔滔不絕跟我講她的事情，我自認我知道了很多關於她的事情，她想知道的我也都有告訴她，我以為我們沒有溝通不良的問題。
　　所以我完全沒有頭緒我做了什麼讓繪名遠離我的事情，不過現在看起來是不會回答我了。
　　那麼就先放置一段時間讓她冷靜吧。

　　繪名本來就不是每天都在我家，她是個高中生，隔天要上課的時候她不會來，她只會找我也剛好休假的假日來過夜，即使我們之間並未發生什麼，我們只是睡在一張床上而已。
　　繪名會抱著我的手臂睡，有時候也是鑽我懷裡睡，雖然她來的時候床就變擠了，但我從未討厭和她睡在一起。
　　明明，她只是偶爾來睡而已。

　　「……」

　　被繪名說了別找她的那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突然覺得房間變得空蕩蕩的。
　　平躺、側躺，縮成一團，我都沒有要睡著的感覺，因為睡不著所以去拿了手機，總會忍不住點開和繪名的對話視窗，明明見到她了，卻還是一排我傳過去然後沒有被已讀的訊息。
　　在變成這樣之前，繪名就算見不到我，也會傳訊息給我，而我才是那個沒辦法立刻回覆她的人，因為我在工作，或是作息跟她不一樣。

　　「繪名……」

　　原來繪名不再跟我有任何聯繫的話，會這麼空虛嗎？
　　一直以來都在身邊的她不見了。
　　繪名不是讓我等她嗎？我都還沒等到她成年……她就不需要我了。
　　那就是跟我想的一樣了，繪名，肯定遇到了她更喜歡的人了吧，不然不會這麼果斷離開我的。
　　明明可以跟我好好說，我也不會生氣……我沒有對繪名生過氣吧？為什麼不和我說清楚再離開？是為了讓我留下一個疙瘩嗎？那也不合理吧。
　　但是繪名，並沒有把我房間的備用鑰匙還我……那天走了之後，丟進門上的郵遞口，也可以不是嗎？她還幫我鎖門了，應該不是忘記還吧。
　　繪名，究竟想要什麼？
　　她想要的，我不是在等嗎？是她自己讓我等她的，等到成年不是理所當然嗎？
　　我就算去找她，她也沒有想見我的意思……不，或許我做錯了。

　　「真拿她沒辦法……」

　　當時繪名要去上課了，我也不可能讓她翹課就為了跟我多說幾句話。
　　所以是我挑錯時間了。
　　雖然我只是想確認繪名有沒有生病而已，並沒有想那麼多，我也沒想過她會完全不想見我。
　　既然知道了這個事實，那就能採取另外的手段了。
　　我特地請了隔天的假，在晚上回了家，不過我不是回朝比奈家，這次直接去叨擾了東雲家。
　　我騙東雲夫人，我想給繪名一個驚喜──我想繪名應該沒有跟媽媽說我的事情，所以自然不會覺得我們吵架了，她會相信的。
　　於是對方就按照我預想的，很輕易地放我進了繪名的房間，繪名因為上的夜校，還沒回家。
　　至少我應該不用擔心還沒把鑰匙還我的她會這麼剛好在今天去找我，她看起來一點都不想找我，更何況在繪名目前擁有的行事曆上，我明天要上班，她不會挑這種時間。
　　繪名的房間有一個衣帽間，是我能躲的最佳地點。
　　她要是一開門進來就看見我，很有可能不進房間，所以我最好等到她走到不能立刻跑出房間的位置我再出來。
　　因為跟東雲夫人協調好了，我的鞋子是藏起來的，她也不會跟繪名說我來了，這些都不用擔心，現在只要在這裡等到繪名回來。
　　我坐在沒有開燈的衣帽間看著手機，我今天也嘗試傳了訊息給繪名，加上今天的，已經被她未讀接近二十則訊息，繪名是把我封鎖了嗎？如果是封鎖了，那麼確實不用忍著，因為根本收不到訊息。
　　……一直以來用優等生的面貌活著，還是頭一次被人封鎖了，果然，我的真實面貌，是別人不會接受的吧。

　　「啊……」

　　我怎麼才想到？我對繪名做的事情。
　　我只有在繪名面前沒有裝成優等生，她也曾經問過我為什麼這麼對她，我沒有回答她……
　　那麼，是看了我手機裡的記錄，終於受不了的嗎？明明，這才是真實的我，繪名喜歡的難道不是真實的我嗎……？

　　「繪名……」

　　說起來，繪名從來沒有跟我直接說過喜歡，她只是說要跟我結婚而已，然後做了一些我應該沒有誤會的事情，不是希望和我接吻、想要我對她出手嗎？
　　那些，不是喜歡我嗎？

　　「……」

　　是我忽視了這一點，我也沒有問過繪名是不是喜歡我，擅自認為她說的結婚就是喜歡我啊。
　　等繪名回來，我和她說清楚吧。
　　我不討厭繪名，但是我喜不喜歡繪名……

　　「哈……」

　　沒了繪名，我覺得有點寂寞，卻不認為這是喜歡，我心裡有個明確的界線，到繪名成年之前，我都不能對她有任何想法。
　　如果我對她沒有任何想法……我又為什麼，要阻止她脫衣服，看了也不該有想法的。

　　「繪名，我不知道啊……」

　　雖然我大了繪名快要十歲，但是，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
　　繪名，我還有很多沒告訴過妳的，因為妳也沒有問我。

　　我是抓著繪名要放學的時間來的，所以我並沒有等太久，大概過了四十分鐘左右，我就聽見繪名的房間有動靜了。
　　外面的門開了，我的心臟像是被震了一下，大概是緊張吧。
　　我聽見有人走進來往地上丟書包的聲音，我沒有把衣帽間的門完全關上，因為繪名也不是完全關上的，只要裡面沒開燈，她就不會看見裡面，所以我留了一扇門沒關，可以躲在另一扇門後觀察外面。
　　走進房間的繪名背對這裡，她對著床在脫她的針織衫，我就悄悄爬起來走了出去，在繪名拉掉針織衫往床上丟的同時我從背後抱住了她。

　　「繪名。」
　　「呀──！？」

　　繪名的大叫是在我預料之內的，我想也在東雲夫人的預料之內，所以不會有人因為這點動靜來繪名的房間。

　　「什、什麼……！？」

　　繪名沒有立刻認識到我的聲音，她被我嚇得臉色很糟，我鬆開手讓她轉過來看我的臉，她的臉色更糟了。

　　「妳……！」

　　繪名的表情瞬間有生氣的感覺了。

　　「妳、妳放開我──！妳怎麼能躲在別人房間！？」

　　她想推開我，我就抱著她的腰不讓她離開我。

　　「……繪名，為什麼不理我了？」

　　雖然離開了我的身邊，我的房間鑰匙，她總不可能丟垃圾桶吧。
　　所以我判定，只是不理我。

　　「我讓妳放開我……！怎麼覺得我會回答！」

　　繪名還是想推開我，我終於才慶幸，繪名沒有能夠推開我的力氣，又或者是，她根本沒有認真想推開我。
　　但是，繪名如果不想回答的話……那麼，是生我的氣了。

　　「我做錯什麼了嗎？」
　　「……」

　　這麼問了她以後，她突然不再看我的臉，想推開我的手也慢慢垂下，我還盯著她的眼睛，所以我能看見眼眶發紅了。
　　繪名，要哭了。

　　「……繪名？」

　　因為她沒有要推開我了，我也放開了一隻手去摸繪名的臉頰，拇指輕碰她的眼角，我以為我很寵繪名，我以為至少她不會在我這裡哭。

　　「……真冬哪有什麼能做錯的……」
　　「欸？」

　　然而，答案並不是我預料的，她沒有罵我。

　　「……一直以來不都是我添了很多麻煩嗎？」
　　「……什麼？」

　　我愣了一下，繪名說了什麼？
　　給我添麻煩……是有一些，但都是我能應付的，是我心裡認知的「孩子」的範圍，所以我沒有因此討厭她。
　　繪名，長大了啊……

　　「……抱歉，真冬不喜歡我這種小孩子不是嗎？」
　　「……」

　　在繪名會說出這種話的瞬間，我就不認為她是小孩子了。
　　她因為覺得給我添了麻煩，不跟我說清楚就離開了我，又覺得那樣對我能甩掉我……原來不是我做錯了，是繪名長大了。

　　「反正真冬一直以來也都只是在陪我玩吧……我跟妳差這麼多歲，妳又不能真的兇我，讓我檢查的手機訊息也都是刪掉過的吧？我在妳眼裡就是個任性的小孩子……還有點死纏爛打吧？」
　　「……」

　　繪名說的時候完全不看我的眼睛，垂下來的手也不敢碰我，她可能知道我不想要她哭，她就忍著，那張表情看起來像是我欺負她了一樣，我有點動搖。
　　我明明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也沒有這樣說過繪名。
　　即使我確實覺得她是個任性的孩子，但我並沒有因為這樣討厭她。

　　「……真冬又不需要我。」
　　「……！」

　　她突然抬頭瞥了我一眼，那一瞬間真的覺得她要哭出來了，我下意識把她抱緊，我們的下顎在彼此肩上，誰都看不見誰的臉。

　　「哈……」

　　我深呼吸了一次，我不確定現在是什麼心情，腦裡都只有「繪名長大了」的想法，已經不是能隨便應付的孩子了。

　　「……繪名說的這些，我一句都沒有說過吧。」
　　「欸？」

　　我把她抱得再更緊一點，那一天我在洗澡，我不知道她一個人怎麼能胡思亂想，就這樣離開了。
　　是我，一直沒有好好跟繪名說一次。

　　「抱歉……我沒有不需要繪名。」
　　「……！」

　　繪名明顯震了一下，我的衣服被她輕輕握住，我就怕聽見她哽咽，不過她──

　　「但是妳不是不對我出手嗎！」

　　還挺有精神的。
　　繪名只是糾結在我一直沒有想跟她做一些未成年不能做的事情嗎？
　　……那些事情，我並沒有不想做。
　　沒有人跟繪名一樣，能讓我卸下優等生的面具，我對待任一個人，都是虛假的自己，所以，成年人的我就算想在性上面有發洩的出口，也沒有合適的對象。
　　我確實在等繪名成年，即使在這之前我並不確定我是不是也喜歡繪名。
　　大概是我不想讓自己有一個「喜歡小孩」的認知。
　　……然而現在的繪名，我已經不認為是小孩了，那麼我喜歡的就不是小孩，只是身體確實未成年。

　　「……我一直說了，繪名還未成年。」
　　「……」

　　繪名捉著我衣服的手又鬆開了，我聽見她的呼吸聲，好像下一秒就會生氣一樣，但她又突然屏住了呼吸。

　　「欸？我……我問清楚……成年了就會……跟我……上床？」

　　繪名從來沒有這麼生澀地跟我說話，我覺得很可愛。

　　「嗯。」
　　「……！」

　　繪名好像倒吸了一口氣，接著突然很用力要把我推開。

　　「真冬這個大笨蛋──！」

　　因為音調聽起來不是不想再見我，我這次鬆手讓她推開了我，終於能又看見她的臉，我才發現繪名滿臉通紅。

　　「不喜歡我了？」

　　但是我無法理解她表情好像很開心又同時罵我笨蛋的理由，繪名喜歡笨蛋？還是不喜歡笨蛋？即使我並不覺得我是笨蛋。

　　「……笨蛋！笨蛋！明明一直都沒問過我！」

　　她終究沒有把我推開，而是過來輕輕捶著我的肩膀。

　　「那是喜歡我？」
　　「一直都最喜歡了啦！」

　　不知道為什麼嘴角揚了起來，我再次把繪名抱住，她也終於抱住了我。
　　第一次聽見繪名對我說「喜歡」，不是拐彎抹角地說要跟我結婚，胸口有一種躁動的感覺，才知道，原來聽見「喜歡」之前，我也沒有察覺心中有這樣的情感。
　　已經不再是孩子的繪名，我想我很喜歡吧。

　　「繪名。」
　　「什麼……唔！？」

　　這倒不是做什麼違法的事情，所以，我吻了繪名。

　　「笨蛋……嗎？」

　　放開她之後，她雙手抬起來捧住了我的臉，看見她紅透了的雙頰，並沒有讓我覺得她真的在罵我。

　　「不是。」
　　「唔唔……！」

　　我有自知之明，清楚認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這樣的我不會是笨蛋。
　　所以，繪名，等我吻得快要停不了手的時候，再罵我笨蛋吧。

END.

喜歡這篇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