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道歉

　　東雲繪名還是很在意自己跟朝比奈真冬說了那些話。
　　明知道真冬不可能那麼快做出改變，卻還是忍不住指責對方為什麼不對媽媽生氣，直接指出了她不願承認的事情，明明當時自己舒適地待在房間，卻對還在學校的人說著看似建議實則是風涼話的教訓。
　　能那麼簡單的話也不會變成她們在真冬的午休時間上線作業了。
　　所以她回家後一直想著這件事，不斷嘆氣，後悔自己講出了那些話，還讓真冬說出了很害怕，然後又那麼逃走了。
　　雖然因為媽媽看見她臉色不好也有關心她，但也只是心情好轉了而已，這些事還是在心上懸著，她很想去跟真冬道歉，即使所有人都說真冬知道這是自己在關心她。

　　「說是那麼說……」

　　繪名也是承認了自己在關心她，不過並不只是那麼簡單而已。
　　她早就知道鼓起勇氣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不是多催幾次就會自然而然生出來的，而且光是學會面對也沒辦法保證就能解決了，溝通也是很重要的。
　　她就是有點急。
　　最急的就是想跟真冬道歉。
　　要不是那天瑞希告訴她和奏，瑞希把真冬邀出來放鬆並說了那些話，繪名也沒想過她可以約約真冬。
　　不過，她覺得還是不要讓人翹課好了，雖然她自己就挺常翹課的，都說是要去道歉的，不想給真冬添加太多負擔。
　　所以她最後不是先問真冬有沒有空。
　　她找的人是桃井愛莉，問了愛莉能不能想到辦法讓她進去宮女，也跟雫問了真冬的社團時間，她想，要是自己早點出門、又找到了可以直接走進宮女的辦法，就能在真冬的社團時間見到真冬了吧？
　　而愛莉確實給提供了她一個辦法，雫也提供了弓道社的活動時間，繪名是出賣自己說想要看真冬射箭，讓雫幫忙瞞著才得到了這個情報，甚至雫到時候還會幫忙確認真冬到底有沒有出席社團活動。
　　她從愛莉那裡拿到了宮女的制服，在日校的放學時間抵達了宮女，被愛莉帶去換了制服，在社團活動開始後十幾分鐘走進了弓道場。
　　她感覺，自己也是很需要羞恥心的。

　　「……」
　　「……」

　　在負責訓練學妹們的真冬看見從門口走進來的繪名，兩人盯著彼此停下了動作並沉默不語，但真冬還是沒忘記她「一如往常」的微笑。
　　她沒有假裝不認識繪名，那樣解釋起來很麻煩──

　　「繪名，來參觀的嗎？」
　　「欸……嘛，嗯，來參觀一下可以嗎？」

　　很久沒見到真冬用那張笑容和那種語氣跟自己說話，繪名果然覺得有點毛躁，不過她還挺開心的，真冬並不是裝不認識趕她走。

　　「那麼繪名坐那邊看我們練習吧。」
　　「……嗯。」

　　真冬指了個適合參觀的位置，在訓練的其他學妹沒有人有時間好奇進來的是誰，訓練做完後更是累得忘了這件事。
　　繪名沒有打擾真冬的社團時間，她乖乖坐在真冬指定的位置看她們練習，她倒是覺得在基礎練習結束後，所有人開始射箭，除了拉弓和箭矢發射的聲音，弓道場意外地很安靜。
　　她坐的位置只能看見真冬的背影，為了好好看清楚真冬射箭的表情，她才終於挪動了位置。

　　「……！」

　　第一眼她以為自己看見了凜然的真冬，全神貫注在箭矢上，但是真冬的手一放，箭矢精準命中靶心後，真冬並沒有停下動作，而是立刻將第二根箭矢搭上了弓，她才倒吸了一口氣。

　　『真冬……？』

　　繪名不敢出聲，她盯著原本以為有些帥氣的真冬，結果卻是無神的面龐，覺得對方比起專心，不如說是內心徹底空無一物，那還是不一樣的。
　　一雙空洞的眼神看著靶心，就連繪名都不禁為之一震。
　　但她也不會因此打擾真冬，她又默默退回了真冬說的位置，她並不是要佔用真冬的社團時間來和真冬說話，她本來就打算等到真冬的社團活動結束，現在只是順便的，想要看對方狀況好不好。
　　社團活動時間並不短，但是中間有休息時間，真冬短暫忘記了繪名來參觀的事情，所以開始休息後她看見繪名還愣了一下。
　　她實在是沒想到那麼吵的繪名安靜到讓她忘了存在。

　　「……繪名，怎麼來了呢？」

　　她走到繪名旁邊一起坐下，附近都還是社團成員，她不得不裝出優等生的模樣。

　　「……有想跟真冬說的話，還有，順便來看看妳呢。我打擾到了嗎？」
　　「呵呵……意外地沒有打擾到呢。」
　　「……我說，用這個表情和語氣說這種話，還是有點欠揍的。」

　　她知道真冬現在的笑容是裝出來的，她沒辦法確定笑容底下是什麼樣的心情，但她覺得應該不差。

　　「繪名還要等我嗎？」
　　「嗯，我等真冬結束喔。」
　　「繪名上課不急嗎？」
　　「只是遲到一下沒關係的。」

　　大概不只是遲到一下，至少繪名不會在這裡說出她可以翹課，避免有人聽見優等生朝比奈真冬的朋友品行不好。
　　她們坐在一起，但彼此之間有空隙，繪名想說的話現在都不能說，因為弓道場很安靜，即使那些休息的社員也在說話，她還是覺得會被聽見，所以她不打算現在說什麼。
　　她以為真冬坐著發呆，只是轉過頭去發現真冬在看自己，卻也不確定那是不是有話想說的表情。

　　「繪名……」
　　「嗯？」

　　是有話要說啊，繪名不禁露出了笑臉。

　　「為什麼寧願做出這種事也要來見我？」
　　「……真不知道要先吐槽什麼了。」

　　繪名倒也沒覺得自己做的事有多壞，真冬用了「寧願」，也像是把她說得多想見真冬一樣。
　　雖然是那樣──其實繪名敢承認，只是旁邊都是人。

　　「明明可以跟瑞希一樣，跟我約時間。」
　　「我們兩個的時間看起來像是合得上嗎？」
　　「繪名要去上學前和我放學後不是見過幾次嗎？」

　　繪名盯著用好孩子笑容面對自己的真冬，她也知道她們在什麼時間能碰到面，但那也太短了，不然她為什麼要在真冬的社團時間過來？
　　不過她沒有回答，嘴巴剛剛擅自回了一句後她才意識到真冬是不是在期待自己的邀約？
　　她又不是沒想過，只是她是來道歉的，所以比起讓真冬擠出時間，不如是自己擠出時間。

　　「那就之後再約啦，今天沒有要做什麼特別的事……」
　　「這樣啊，那，休息時間差不多結束了……」

　　繪名對真冬眨了眨眼，不知道為什麼真冬說完這句話後動作就停止了，好像在等自己說什麼。
　　然後她又笑了。

　　「……我會在這裡看真冬練習的喔。」
　　「嗯。」

　　她也不知道，真冬這個笑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看著真冬起身又去把社員集合起來開始指導，她可以肯定的是，這時候的真冬就不是真的在笑了。

　　「……？」

　　不過又好像跟剛剛不太一樣，她總覺得真冬的表情多了一些溫柔。
　　那就好──她想，畢竟她順便來就是為了看真冬狀況好不好，她也不是打算在這裡無所事事，不知道還要練習多久，她拿出了素描本開始畫下那個又去射箭的人。
　　下筆的瞬間她又想起了之前真冬來留宿，她畫了一張肖像畫給真冬後，真冬說常常拿出來看的事，她心情還挺好的，稍微換了個可以看見真冬側面的位置，她就開始畫了起來。
　　畫畫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繪名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她甚至沒發現真冬射歪了，但是畫好的時候，真冬也走過來看她了。

　　「繪名，我們要結束了，妳在畫畫嗎？」
　　「……嗯，射箭的真冬。」

　　她給真冬看了一眼。

　　「……要送給我嗎？」
　　「欸──我可沒說？」

　　她覺得有點好笑，笑得有些調皮。

　　「我可是幫忙瞞著妳是外校生的事了。」
　　「……妳什麼時候這麼有心機了？」

　　但她還是覺得很好笑，真冬真有這麼想要她的畫？不過她還是不給，只是把素描本收了起來。

　　「真冬會把這個給別人看，我只想自己看，所以不想給真冬喔。」
　　「……那不就跟偷拍一樣嗎？」
　　「哈！？」

　　繪名總覺得也有點拿這個裝成優等生模樣的真冬沒轍，雖然說話方式好像也沒有差太多──她看了她周圍，其他社員都去換衣服了，練習的地方就剩下她們兩人。

　　「可以了吧？真冬，不用裝成那副模樣了，所以，真的是那麼想的？」

　　她盯著真冬，真冬的表情才慢慢變化，像是能夠立刻就嘆一口氣似的，即使她覺得真冬內心應該沒多想什麼，卻覺得「疲累」的感覺都傳過來了。

　　「……繪名，不是要給我的啊，我以為妳會讓我看看我不知道的我。」
　　「誰叫我不知道妳剛剛是不是真心的……那我先拍起來再給妳喔？」
　　「嗯。」

　　繪名無奈地笑了一下，覺得面前的真冬還挺老實，她也拿出手機拍了剛剛的畫，但還是把素描本蓋起來拿著，沒有把畫給真冬。

　　「等妳拿到書包的時候我再給妳吧。」
　　「……那，繪名找我要做什麼？她們去換完衣服後，這裡就會剩下我了。」
　　「……也沒有，要做什麼吧……」

　　繪名是想來道歉的，但她又突然覺得氣氛好像不適合談回那個話題了，本來只是拿著素描本，不禁都抱到胸前了。
　　還是要好好開口──她吸了一口氣。

　　「……上次，說了那些話，想跟妳好好道歉……抱歉，真冬，我沒有顧慮到妳的心情。」
　　「欸？」

　　說是道歉，卻也在中途就避開了真冬的視線，真冬給了反應後，她才又看了回去。

　　「我們好好想的話，一定還有更好的辦法，所以，先不要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

　　明明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但她希望有，語氣也下意識心虛了起來，而真冬只是盯著她。

　　「繪名……」

　　真冬知道的，繪名很關心自己，也沒有想過那些是需要被道歉的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真冬。」
　　「……什麼？」

　　她看著繪名伸了一隻手過來，碰到了自己的臉頰，手心就包住了自己的臉頰，她覺得有點溫暖，不過聞到了繪名剛剛畫圖沾上的鉛筆味道。

　　「……這幾天還好吧？」
　　「……」

　　至少真冬說不出「好」，她只是沉默地盯著繪名，然後稍微歪了頭，讓臉頰更往繪名的手心裡放，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想要這樣，也想伸手去握住繪名的手，讓繪名暫時別放開──

　　「哎呀。」

　　直到旁邊突然多出了雫的聲音，她嚇得直接轉過頭，繪名也愣得收回了手。

　　「原來朝比奈同學也有這麼撒嬌的一面，呵呵……我打擾到了嗎？」
　　「什、什麼打擾！？才沒有的……！」

　　繪名慌張地搶著回答，還看見了從雫旁邊冒出來的愛莉，她簡直是瞬間就紅了臉，然而在對方意識到情況好像很有趣，準備要調戲之前──

　　「撒嬌呢……因為是繪名喔。」
　　「欸！？」

　　恢復笑臉的真冬說著就握住了繪名的手，在她們面前又把繪名的手放到了自己臉頰上。

　　「都特地做出這種事來找我了。」
　　「所、所以說，別把我做的事情說得好像去做了壞事……！」
　　「啊……看來我們是打擾了吧，雫。」
　　「愛莉……！」

　　繪名是想狡辯的，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個朋友都要說得她好像跟真冬有什麼，不過愛莉一邊竊笑一邊快速推著雫離開弓道場的模樣，實在是讓她喊不出來。
　　畢竟要還制服，她待會還跟愛莉有約，確實也不用叫住對方，就是沒想到對方會過來偷看一眼，弓道場瞬間又安靜了以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在真冬臉上。

　　「……撒嬌？」
　　「如果繪名也覺得這個是撒嬌，那就是吧，我不太確定。」
　　「嗯哼……」

　　繪名說不出來，真冬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什麼的，她都忍不住動了動手指，摸起了真冬的臉頰，對方沒反抗的模樣，她也覺得很可愛。
　　雖然剛剛沒有得到答案，但她認為不用再問了。
　　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睛裡面傳遞出來的情感，她覺得真冬大概是不會選擇消失的。
　　所以今天先到這裡。

　　「我要去還制服給愛莉，那……我再約妳喔，真冬。」
　　「嗯。」

　　她要收回手，真冬才慢慢放開了她，還依依不捨地輕碰了手指，最後兩人才都放下手。
　　雖然真冬還沒去換衣服拿書包，繪名先撕下了素描本的那一頁交給她，然後她就離開了弓道場，和外面笑得要打趣她一樣的愛莉，她們就又吵吵鬧鬧地離開了。
　　真冬自己一個人站在弓道場，看著手中的那幅畫，她不太確定，繪名畫的是哪一個瞬間，或許是前面有好好專心的時候，也或許是因為突然發現繪名在畫畫而射歪的時候。
　　不過不管是哪一個，都是繪名眼裡的她。
　　她收拾了東西去更衣然後還要去還鑰匙，今天離開學校的步伐沒有那麼沉重，回家學習雖然沒有電腦了，但還有繪名的兩張畫可以看，就算有鏡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笑了，因為看著畫的時候沒有照鏡子。
　　至於隔天學妹們偷偷看了二年級每一間教室都沒有找到昨天來參觀的學姐，就又成為了朝比奈學姐在學校的另一個傳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