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誤診，病名為愛（一）

　　今天真是不走運。
　　已經很久沒遇過這麼不舒服的生理期了，偏偏今天還執的夜班，止痛藥照三餐各吃了兩顆，人卻還是難受得要死了一樣。

　　「啊啊……嗚嗚……」
　　「繪名，妳還是早點下班吧？」

　　雖然發出了悲鳴，但並不是真的想要從工作脫離，所以我只是對關心我的夜班同事苦笑了一下。

　　「我走了就剩妳一個人值夜班啦，晚上的醫院該有多可怕呢……雖然已經免疫很多了。」
　　「哈哈哈，是啊，怕的不是那些幽靈鬼怪──」
　　『嘟嘟嘟嘟！』
　　「啊，說了不就來了，繪名，妳可以嗎？」

　　談話途中病患緊急的呼叫響了起來，亮的還是我負責的病房號，實在不能不起身，只是從位置上站起來的時候都沒辦法抬頭挺胸……

　　「撐過今天就沒有更困難的明天了……！我沒事的……」
　　「……繪名在生理期來的時候還會這麼樂觀呀，有問題的時候叫我喔。」
　　「嗯……我去去就回來。」

　　推著剛補充好備用品的推車離開護士站，其實站起來可能比一直坐著還要不容易感受到肚子痛，甚至是加快腳步還能稍微忘卻不舒服的感覺，我趕緊前往呼叫的病房。
　　去了之後發現裡面已經有醫生在檢查狀況了，我在旁邊稍微協助一下，病人因為陣痛無法入睡，按照醫生指示給點滴增加用藥量就緩和下來了。
　　為了不吵到病人，我們兩人悄悄離開了病房，確認病房的門關上沒有造成聲響就準備回到護士站──說起來……等一下，剛剛我協助的醫生是誰？
　　從昏暗的病房離開，在醫院有開幾盞燈的走廊上，我才看清了面前這個人。

　　「欸？那個……醫生？」

　　因為我的呼喚而回過頭的這個值班女醫生我沒見過，我應該不是生理期不舒服到忘了思考，就這麼沒確認身分聽從指示，即將倒大楣了吧……拜託，請真的是醫生，別是不能隨便診療的人──

　　「啊，初次見面？我是新來的不分科住院醫師，朝比奈真冬。剛剛情況緊急沒能先自我介紹呢。」
　　「……原來是這樣，初次見面，妳好，我是東雲繪名。」

　　……做了自我介紹後，我們互相盯著沉默了五秒左右，欸？應該要跟她說什麼？靜止不動後生理期的不適一下子捲了上來，真的完全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

　　「那……我先回去待機了，今天晚上就麻煩妳了，東雲小姐。」
　　「欸、嘛……嗯，還請朝比奈醫師多多指教……」

　　她又轉身向前走，無人的長廊就只有她的腳步聲，還有我開始推車的聲音。

　　「哈……」

　　怎麼就，又突然痛起來了……

　　「真是……」

　　下意識握緊了推車握把，但光是繃緊身體什麼用也沒有，趕緊往旁邊靠牆捉住了協助行走的扶手。
　　不行……好想……倒下去──

　　「嗚……欸？」

　　膝蓋軟下去的瞬間突然被一隻手扣住了腰，要不是貼上手臂的是屬於女性的柔軟觸感，我差點都要以為是性騷擾而大叫出來了。

　　「……東雲小姐，妳還好嗎？」
　　「啊……那、那個，朝比奈醫生，抱歉，只是生理痛，哈哈……」

　　生理痛雖然可以被同性同情，但是那個同情沒辦法減緩身體上的不舒服，所以我也只是苦笑著就想拉開她的手。

　　「……靠著別人的體溫可能會好一些的。」
　　「欸？」

　　她沒有放開手，雖然不分科住院醫師只是最基層的醫生，但是從她嘴裡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麼都有了可信度，最重要的是，我因為被她扶著所以才沒有倒下去的不是嗎？現在也沒有想躺在地上的衝動……

　　「這是……朝比奈醫生的親身經歷？」

　　因為真的是很久沒有遇過這樣的生理期了，以前這麼不舒服的時候應該都是請假在家裡，就更不用說會碰到別人的體溫了，難道她是生理期也會很痛的那種類型？

　　「呵呵……不是喔。不過東雲小姐可以證實看看，所以，比剛剛好了嗎？」

　　剛剛是初次見面，自我介紹完還有點尷尬……沒想到朝比奈醫生笑起來這麼好看，我不禁就愣了一下。

　　「東雲小姐？」

　　她還摟著我，另一隻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後知後覺意識到我現在是被剛認識的人摟在懷裡嗎？

　　「欸、啊……嗯！好像好一點了，我要趕快回護士站才行……！耽誤到妳的時間了，不好意思喔！」

　　我這次立刻掙脫了她的手，突然都能站好了，抓住推車握把，我揮了揮手就趕快往護士站移動，後面的腳步聲好像沒有跟上來。
　　說真的，比起肚子痛什麼的，那一晚最後讓我最不舒服的大概就是熱著的臉頰了吧。
　　大概是真的沾了別人的體溫，自己體溫高一點後，生理痛也就好多了……
　　更幸運的是，那天回到護士站之後，就沒有發生什麼事了。

　　「繪名，妳聽說了嗎？」
　　「嗯？」

　　夜班後休假了一天然後輪了早班，昨天值班的同事一見到我就來八卦，如果真的要「聽說」什麼，就只會是我沒來的昨天發生的事。

　　「今年的新人！有很厲害的喔！」
　　「啊……新人，說起來今年醫院來了幾個人？」

　　那天身體不舒服，很多事情都沒有去思考，才發現已經到了新年度了，難怪會有新的不分科住院醫師。

　　「五個吧？就是有一個超厲害的！」
　　「妳這樣說，是外科囉？」
　　「就是說啊！」

　　畢竟要在哪裡能夠感受到醫生的厲害，大概就是在手術上面吧？醫院裡最厲害的外科醫生也基本上是被捧著的，但是已經有所謂被捧著的那位醫生在了，還有「剛來的」新人能在外科嶄露頭角？

　　「所以，到底是多厲害呀？」
　　「就是赤木醫生是她的指導醫師，然後昨天早上的手術，有一部份給她執刀了！還不需要赤木醫生在旁邊指點，她把那一部份完美做好了！」
　　「欸？哇……真的假的，難怪妳這麼激動……」

　　赤木醫生就是這間醫院──宮益坂醫院的首席外科醫師，大家都搶著要他幫自己做手術，所以赤木醫生的行程幾乎是排滿的。
　　總之，就是很厲害的人沒錯，沒想到會讓剛來幾天的新人執刀，而且新人還沒在那種壓力下出錯……雖然手術不該有出錯的時候就是了，剛畢業就敢替人開刀，不管怎麼說都很厲害。

　　「那，很厲害的那個新人叫什麼名字呀？」

　　新人的話，我就只見到了一個，前天她值夜班，剛剛說的是昨天早上的手術，總不可能是她吧。

　　「我記得是朝比奈……朝比奈真冬？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名字就跟赤木醫生能夠配合得來呢，有點冷酷的感覺。」
　　「欸？」

　　我都要懷疑是不是五個新人都叫朝比奈真冬了，怎麼會？

　　「朝比奈醫生的話，我前天值夜班有見到的說……人還，挺溫柔的？」

　　那種舉動應該算是溫柔吧？畢竟我是要倒下去了……那時候不管怎麼樣都會肢體接觸的呢。

　　「欸？繪名妳見過了啊！沒記錯的話，今年來的不分科住院醫師如果不是重考生，都跟繪名同年紀吧？」
　　「好像是這樣喔？」

　　如果今年的新人都是高中畢業就考上了醫大，六年畢業後現在出來研修……就跟讀了四年護校然後直接在這間醫院工作兩年的我是同年紀的吧。
　　今年是我的第三年，終於到了跟新人醫師平起平坐的時候了……兩年也不算難熬嘛。
　　第一年入職的時候幾乎是底層中的最底層……即使念的是大學，可以往上升成管理職，還是比那些高中畢業就出來當護士的人資歷短了一點，當年的不分科住院醫師年紀也比我大，去年也是，好不容易到了今年，我也有點資歷了！
　　說是這麼說，其實老家就是同個地區的東雲醫院，卻偏偏在別間醫院工作，大家聽見我姓東雲，都會提起這件事……這兩年真是不好過呢。
　　今年，一定要好好跟新人醫師交上朋友！然後開始執行我的計畫！

　　「那其他新人呢？繪名見過了嗎？」
　　「沒有喔，我也只知道朝比奈醫生……怎麼樣，妳都知道是誰了嗎？」

　　問題是因為他們不分科，不知道現在是輪到哪一科去了，要怎麼見到呢？

　　「我也不知道，畢竟哪有時間全部聚在一起打招呼呢？不過有機會我話我會去幫繪名看看有沒有帥氣的新人男醫生──繪名要帶回老家的吧？」
　　「哈哈哈……那是妳想看吧？而且不要只有臉啦，真是的……」

　　這個同事，小林南美，跟我同期進到宮益坂醫院的，所以大略知道我的計畫，才會幫我關心的吧。
　　雖然臉也很重要，其實是男的女的都無所謂的，畢竟同性就算不能結婚也能登記伴侶關係……只是我不敢隨便就提起。

　　「不說了，先去工作囉！」
　　「嗯嗯！休息時間見囉。」

　　她從護士站推著推車離開，換我留在這裡整理備品，想到她剛剛說的那些話就不安了起來。
　　我的計畫是找一個有能力管理醫院的醫師跟我結婚來接手東雲醫院，已經不能指望彰人了，姊弟沒人考上醫大，一個成了護士、一個成了醫療放射技師……
　　親戚們虎視眈眈父親從爺爺那裡繼承的東雲醫院，雖然親戚們也不是壞人，就是不想把喜歡的東西讓給別人，好歹父母是朝夕相處，親戚可是節日才見面，那裡是我出生、養我的地方，我的家……所以非得交給別人的話，當然要交給自己喜歡的人吧？
　　會跟我結婚的人，就是會跟我一輩子在一起的人吧……？
　　彰人大概是沒辦法找到女醫師結婚的，我還有點機會，如果彰人要找跟我一樣可以接受同性登記伴侶關係而不是結婚的男醫師，那也是沒問題……欸？彰人會嗎？
　　總之，我是當姐姐的，還想努力爭取一下。
　　不過我也知道自己太理想了。
　　明明是因為自己考不上醫大才要找個醫師結婚，別人會怎麼看我呢？
　　而且因為自己無法繼承就要把別人牽扯進來自己的人生……雖然我覺得聽到可以繼承一家醫院，年輕的醫生應該會心動吧？所以就又很難確定對方是不是只想要東雲醫院、還是真的喜歡我。
　　那些知道我家就是東雲醫院的單身男性，也有不少人就是以那種意圖接近我的，然後等我拒絕了他們，又覺得我一個護士憑什麼瞧不起他們……真是難做人。
　　他們也會問我為什麼不在東雲醫院上班就好了，就是想在外面學習──不想在那傢伙底下學習！這裡不會有人因為我是醫院千金就不敢叫我做事情……卻又因為我這麼說了之後，就會被說真不懂得惜福，所以說，多嘴的人真是哪裡都有呢。
　　當不了醫生又怎樣，我會努力的，一家醫院又不是只有醫生構成的，我會讓所有人承認我，可能我就算成了醫生也不適合上手術台不是嗎？所以一切都很難說的──我也知道我只是用這種藉口在說服當了護士的自己。
　　但就算我真的是醫生，到時候肯定也要我找個醫生對象才願意讓我繼承吧？因為繼承醫院代表要管很多事情，肯定會有一方要做行政作業的，通常會是女方吧？就像母親一樣……所以那不就像是在說我就算是醫生也沒用嗎？
　　雖然考不上是真的，但是都已經考不上了，這麼安慰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要是這個計畫可以早點實現就好了，當然不是只為了繼承家業……
　　差不多，也想好好談一場戀愛了。

　　「於本日14點26分發生了大型巴士翻車事故，現場判明車上四十名乘客其中兩名死亡，危險度紅色八名、黃色十六名、綠色九名，剩餘三名無明顯外傷，其中兩名紅色和四名黃色掛牌患者即將搬運至本院，請各位做好準備──」
　　「是！」

　　來到宮益坂醫院研修的第八天，東京都內就發生了大型事故，因為事發現場在就在這個區域裡，所以我們也被分配了多名傷患。
　　我現在輪到的研修地點是外科……無法避免參與大型急救手術，很快就被指導醫生帶到了急診室。
　　本來急診裡就有其他病患了，一個醫院最多人的地方總是急診，因為人們都覺得自己的病很緊急，現在又要接收一定會做手術的重傷患者，看來今天大家都會忙不過來。
　　如果我能更有效率一點的話……

　　「朝比奈！來了！妳看哪裡沒人妳去哪裡，處理不過來再找我！我去處理重傷患者！」
　　「我明白了！」

　　在救護車陸續抵達醫院急診入口後，赤木醫生立刻吩咐了我的工作，我跟著一起把擔架推到急診室裡，事前已經從救護車的聯絡知道傷患的基礎情況了，讓我去看其他急診醫師沒空顧的傷患，有一個……

　　「先生、先生，聽得到嗎？」

　　我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沒有任何回應……沒有脈搏？我再次看了眼他手上掛的確實是黃色牌子，怎麼……

　　「患者沒有反應沒有脈搏！超音……」

　　下意識往旁邊喊了卻沒看見有空的人，急診間的護士不夠，聲音也被急診室裡吵雜的呼聲蓋過去了，赤木醫生已經進手術房了，差點連自己都要慌張的瞬間──

　　「超音波來了！剛剛去拿了！」
　　「……東雲小姐！」

　　前幾天在夜班見到的東雲小姐拿著儀器出現在旁邊，遞給我的方向非常順手，才剛放上心臟就已經確認了心包積液，其他地方沒有異常。

　　「血壓下降到76了！」
　　「穿刺針！」
　　「給！」
　　「……」

　　手才剛伸出去就已經被遞出了我要的東西，沒有剩餘的時間去思考，我趕緊扎入傷患的心臟進行抽血。

　　「啊、啊……」
　　「患者意識恢復！脈搏恢復，血壓正在上升，成功了呢，朝比奈醫生。」
　　「立刻安排胸部斷層檢查。」
　　「好的──南美，來幫我！」

　　她收走了那些不用的器具，呼喚了另一位護士來推走患者去做檢查，而我同時被急診醫生叫了過去。
　　只有最開始的時候是一個人，後面都有其他資深醫生指導，急救結束後，我幾乎不記得其他事情，赤木醫生聽了我的報告後說了我在真是太好了，那名傷患是被推進來後情況才惡化的，沒有人注意到，因為同是黃色緊急程度，卻是治療順序最後的一位，所以才會是其他醫生沒空顧的人……
　　我沒有告訴指導醫生其實我差一點就慌了手腳，我沒有那麼多經驗，不管是在學的實習還是前面幾天的實戰，身邊都是有人協助的，所以我沒有感到不安過。
　　若不是有東雲小姐及時出現，我想我什麼也做不到。
　　應該要去跟她道謝的……她協助得真好，只有她聽見了我的聲音，我還不習慣喊得更大聲。
　　後面應該也還有她幫忙到的部分，只是急診室太亂了，沒注意到身邊的人是誰。
　　被送來的患者都平安獲救了，包括做了胸部斷層檢查後就變成不是我負責的那位傷患。
　　那場急救，我就記得了東雲小姐，和南美？小姐……不知道姓氏。

　　「去護士站道謝吧……」

　　說起來，第一次見到東雲小姐的時候，就看得出她好像不太舒服，處理卻還是很俐落，所以得知她生理痛到要倒下的時候，就覺得她很厲害。
　　如果不是那天先見過她，我想今天……沒有人能聽見我的聲音吧。
　　護士啊……

　　「欸？這不是朝比奈醫生嗎？」

　　今天大忙特忙之後，差點拖到了夜班時間才終於要下班了，換好衣服從護士站走出來的時候卻遇到了還穿著白袍的朝比奈醫生。

　　「啊……東雲小姐要下班了嗎？辛苦了，我過來為今天的事和妳道謝。」
　　「欸……我應該也沒做什麼要被醫生道謝的事情……？今天大家都是做了份內事吧？」

　　是在說下午的急救嗎？當時不管是誰在急診間內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工作吧，還第一次遇到有醫生來跟我道謝的，該說不愧是新人？

　　「因為我是新人……那個，雖然可能沒被看出來，那時候差點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所以來跟妳道謝。」

　　我是真的沒看出來，只是聽見有醫生喊患者沒有意識也沒有脈搏所以先去拿了需要的東西而已，她不是從一開始就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嗎？而且不是每個新人醫師都能毫不猶豫地往患者的心臟插針……
　　真是謙虛……

　　「是這樣嗎？怎麼聽說朝比奈醫生才剛來幾天就展現出了精湛的手術本領？還特地跟我道謝，真是溫柔呢。」
　　「手術？赤木醫生每次都讓我執刀三分鐘而已，聽說每個被他指導的人都有這個經歷……請別把我當成那麼厲害的人了。」

　　看來朝比奈醫生不知道呀。

　　「是喔，每個被赤木醫生指導的新人都有這個經歷，但幾乎是要轉科的時候才拿到了手術刀。」
　　「欸……」

　　她一臉寫著「我被赤木醫生騙了嗎」的感覺，雖然她長得很漂亮，但這時候突然覺得有點可愛呢。
　　話說……

　　「朝比奈醫生，那天見到我的時候值夜班，然後是隔天早上的手術吧？今天我也是誤點下班的……朝比奈醫生呢？不會每天都住醫院吧？」
　　「嗯……赤木醫生說我可以下班了喔。」
　　「……？」

　　總覺得她沒有回答到點上，現在是因為可以下班了才先過來找我的嗎？畢竟也不知道換衣服後還能不能這裡找到我？隔天再來也可以呀，我看起來像當天會辭職的人嗎？不過這種停頓的感覺更像是不想離開醫院就是了。
　　但是既然知道人家要下班了，我怎麼可以錯過──

　　「如果朝比奈醫生也要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呢？」
　　「吃飯嗎？好啊，我去換衣服，東雲小姐可以等我嗎？」
　　「都說要一起吃飯了，當然會等妳的呀。」

　　我跟她揮了揮手，她立刻就掉頭要去不分科住院醫師的休息室吧，反正護士站本來就離醫院入口很近，我也就乾脆繼續在這裡等她換好衣服過來。
　　只是沒想到她聽見吃飯會這麼開心，明明我問出口之前一副不想離開醫院的態度……還以為是個手術痴呢，看來不是就好了。
　　我沒有等太久，穿著便服的朝比奈醫生就回來了，她戴著口罩看不見半張臉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覺得有些真實……大概是錯覺吧。
　　總之，雖然不知道她對附近熟不熟，我就帶她去醫院附近我最喜歡的餐廳了。

　　「朝比奈醫生，有什麼喜歡的料理嗎？」

　　到了餐廳坐下來後，本來是想給她點我推薦的料理，不過比起問不喜歡什麼害人減少食慾，我感覺問喜歡什麼比較好──

　　「嗯……母親的手做料理……」
　　「欸？現在竟然還有人用這種回答……？」

　　這不是那種想拒絕別人的好意的說法嗎？因為這樣一說就沒有料理會比在家裡吃的還好吃了……

　　「抱歉，我不怎麼在外面吃飯呢……東雲小姐有推薦的嗎？」
　　「這、這樣喔，那我給妳點我很喜歡的？嘿嘿。」
　　「好啊，那就交給東雲小姐了。」

　　不過看來她不是我想的那種意思，所以我還是成功給她點了我推薦的，服務生來把菜單收走後，我就看著她喝水、她看著我喝水。
　　不是沒有話題，只是我總覺得突然有很多想問的，又不知道要從哪裡下手……

　　「啊……」

　　突然她就發出聲音從背包裡拿出了手機，我看她立刻就在打字的樣子。
　　好機會。

　　「男朋友？」
　　「不是，是母親問我回不回家吃飯……」
　　「……」

　　朝比奈醫生回答的時候沒有看我的眼睛，因為她看著手機，而我一直盯著她，感覺她有一瞬間露出了困擾的表情，並不是因為我的問題。
　　真奇怪，在醫院問她要不要出來吃飯的時候看起來很開心，剛剛卻說喜歡的是母親做的料理，現在母親問她要不要回家吃飯反而很困擾……這個先放一邊。
　　剛剛的回答，只透露了她住在家裡的情報，並不是真的能確認她有沒有男朋友。
　　所以我等到她收起手機後，就又笑著問她。

　　「那，朝比奈醫生有男朋友嗎？」
　　「沒交喔。」

　　速答……而且這個不是沒有的意思，聽起來更像是不打算交。

　　「……女朋友呢？」
　　「……那個，也沒有的。」
　　「……這樣喔。」
　　「……嗯。」

　　我是不是把氣氛弄糟了？

　　「真意外呢，竟然有人會直接這麼問……」

　　不過朝比奈醫生立刻就把氣氛救回來了！不愧是能「救」的醫生！

　　「那個，就覺得朝比奈醫生應該不管男女都很有人氣吧？畢竟這個時代，這種的比較常見……」
　　「那倒是……偶爾會被告白呢，兩邊都。」
　　「啊……還真的呀。」

　　突然又沉默了，我怎麼又把氣氛搞砸了呢？

　　「抱歉，明明是來道謝的，還讓東雲小姐選餐廳跟點餐了……」

　　朝比奈醫生！感覺好努力在幫我把氣氛拉回來。

　　「欸？我可是很樂意推薦的喔？話說我才要道謝吧，那一天要不是朝比奈醫生，我都要倒在地上了喔？」
　　「我只是扶了一下，東雲小姐可是幫我救了患者喔……？」
　　「好好好，這樣下去又反反覆覆沒完沒了，道謝的話題就停在這裡吧！」
　　「……嗯。」

　　結果我又讓話題結束了！？

　　「啊，我應該要問回去的呢，那東雲小姐有男朋友或女朋友嗎？」
　　「……等一下，朝比奈醫生，妳問得比我還直接耶……哈哈！」

　　雖然又把氣氛救回來了，感覺朝比奈醫生真可愛。

　　「因為我覺得這麼問應該已經不會尷尬了吧？」
　　「欸、咳咳……嗯，抱歉，剛剛，真的讓妳尷尬了呢……」

　　……果然是在刻意拯救氣氛的呢。

　　「所以東雲小姐的情況呢？」
　　「啊，我嗎……我也都沒有喔，畢竟我的家世得嚴格挑對象嘛……」
　　「欸？家世？」

　　朝比奈醫生的表情看起來很疑惑，說起來我擅自以為大家都知道東雲醫院跟我有關係了，原來也有不這麼認為的人呢。

　　「啊……那個，附近不是有東雲醫院嗎？是我家的喔……」

　　好像是第一次，由我主動說出那裡是我家，而不是別人旁敲側擊地問我跟東雲醫院有沒有關係……反而變得有點像在炫耀了。

　　「欸……？我以為東雲小姐在這裡上班，就是因為姓東雲，不好選同名的東雲醫院……原來就是妳家嗎？」
　　「咦……居然會有這麼想的人……朝比奈醫生也太可愛了吧？」
　　「是……這樣嗎？呵呵……」

　　她摀住嘴笑了一下，連害羞的模樣都挺可愛的，不過如果是這麼單純的人，怎麼時常被告白也沒有試著接受的對象呢？這不是重點就是了。
　　她害羞完也沒有問我那些別人都會問的問題──問我為什麼不回家工作或是為什麼不考醫生，就只是又對我露出了苦笑，把話題的主導權交給了我。
　　……真是溫柔。

　　「說起來朝比奈醫生是ＯＯ年次？」
　　「對喔，東雲小姐呢？」
　　「我也是那屆的喔，不過是四月出生……既然同齡的話，我們叫名字吧？真冬……可以嗎？」

　　雖然醫生跟護士之間，還是有一道高牆就是了，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好啊，那麼……我就叫繪名了呢。」
　　「嗯嗯！」

　　怎麼辦，感覺真冬人好相處到要被列入我的計畫候選人之一了。
　　明明剛剛才問過那種男女朋友的話題，現在就在用這種眼光看待她了。

　　「其他新人是怎麼樣的？妳跟他們熟嗎？」

　　所以我趕快把目標轉移到我還沒認識的其他新人，不然感覺對真冬太不好意思了。

　　「其他人我都──」
　　「您點的菜來了，請問哪一邊是──」

　　結果就這麼被送菜來的服務生打斷了，甚至因為我想拍照，我們的話題就這樣中止，說了開動後就安靜了一段時間。

　　「真的很好吃呢，謝謝繪名幫我點餐。」

　　她吃了幾口後終於說話了，太好了，看來這裡的菜色沒有讓她失望。

　　「哈哈……要是不常在外面吃的話，我還有很多餐廳可以推薦喔？」
　　「是這樣嗎？要是之後下班時間對得上，可以帶我去嗎？」
　　「當然！就這麼說定囉？」
　　「嗯。」

　　雖然做了這種約定，還是不太確定她是不是真心的，我以為，喜歡母親的料理，會更想在家裡吃飯呢。

　　「咦？繪名……」

　　跟真冬吃過飯的隔兩天，終於在手術房裡見到她了，我隔天就去請護士長幫我調成手術護士了，但是要進到同一間手術房，那還是很難的，畢竟一整天又不是只有她和赤木醫生的手術台。

　　「我申請成為手術護士囉？嘿嘿，驚喜嗎？」
　　「有一點，不過有繪名在，感覺能提高手術效率呢。」

　　效率……不是說她只被要求執刀三分鐘嗎？我可要好好看看她的那三分鐘呢。
　　我們沒有多說幾句話，和後面進來的醫生都打了招呼後，赤木醫生說開始就開始了。
　　給本院頂尖的赤木醫生負責的就不會是什麼小手術，一站都要三小時以上，最長當然是整天……然後真冬只負責執刀三分鐘，雖然傳出去的流言確實有點誇張，但是新人醫生在這個手術台能握三分鐘的手術刀還能保持進程已經很厲害了喔。
　　……明明她是這麼跟我說的。
　　今天是切除癌細胞的剖腹手術，大腸癌第二期。

　　「朝比奈，接下來會嗎？」
　　「請讓我負責。」

　　真的在手術中見到赤木醫生讓出了執刀醫的位置，還是在腹部切開確認視野後早早就交出來了，兩人交換站位後，也換她站在了我旁邊，真冬握住了手術刀，下一個步驟就這麼開始了。
　　我看著她進行手術，同時給她遞東西和擦汗，一邊想著三分鐘好久、一邊開始思考如果開始切除癌細胞了，應該是不能三分鐘就停下換手的吧……？

　　「很好喔，繼續。」
　　「欸？」

　　不知不覺自己也緊張到都忘記了時間，聽見赤木醫生開口的時候，反而是我不小心發出了聲音。
　　真冬完全沒有應聲，就是繼續切除，我抬頭看了一眼，根本已經過了半小時……絕對不是今天才超過三分鐘的吧？

　　「好了，到那邊停，換回來。」
　　「好。」

　　她切除了第二塊之後，赤木醫生才終於要求換回來，兩人迅速交換了站位，手術就這麼一直進行到最後……全部切除後縫合由真冬來做，縫上之後手術醫生就都離開了。
　　手術結束後一直都是這樣不會寒暄浪費時間的，所以我也不急著去找真冬說什麼。

　　「……我問一下喔，真冬到底每次都執刀多久呀？」

　　等到這裡沒有醫生後，我才問了跟我一起收拾的同事。

　　「真冬？朝比奈醫生嗎？很厲害吧？赤木醫生每次都給她執刀一個階段，甚至是在病人的同意下喔……」
　　「欸？」

　　雖然本來就要經過同意啦，沒想到每一場手術都是病患親自同意給新人醫生執刀的？
　　啊，不會是跟病人說的時間只有三分鐘吧……？這個，還是不要說出去好了……所以謠言才會那樣呢……不是，我剛剛已經站在這裡證實那不是謠言了！
　　真冬，不過就是大學剛畢業，真的能自己站手術台還不慌不忙地動刀！？

　　「希望朝比奈醫生研修結束後也是在宮益坂醫院呢。」
　　「啊哈哈……是呢，畢竟是赤木醫生帶起來的……」

　　我感覺她在特地說給我聽。
　　好像知道我想把真冬帶走一樣……明明應該沒人知道我的計畫包含女性醫生。
　　但是，確實突然開始良心不安了。
　　就算我的計畫成功了，感覺會對這間醫院非常過意不去……不過醫生如果要救人，在哪間醫院都可以吧？
　　總之，真冬，我就決定鎖定她了！

　　從在手術房見到繪名後，就更常見到她了。
　　我問了她為什麼要調來當手術護士……她說因為想跟我一起工作。
　　能因為這樣的理由調動的嗎……？
　　我說我在外科輪流的時間只有三個月，下一次要去哪個科還不知道，她就說她也可以再調走……和我不一樣，原來這裡的護士隨時可以自己決定要去哪裡工作啊。
　　雖然，她來的期間我們只是一起待在手術房而已，並沒有聊天。
　　就算是手術護士，待機的時候也還是在護士站那邊，只有面對病人的時候會聚在一起。
　　而且她是調來的，所以是跟本來就在這個位置的護士交換，人手並沒有因為她來了就變多，我們不會每場手術都見到。
　　但是，果然有繪名在的手術，進程可以快一點。
　　好像她能預判每一道醫生要說的指示，話說完的前一秒已經把東西交到手上、或是做好了準備，手術進行得很舒服。
　　嚴格說起來我知道她並不是預判，而是她知道手術裡下一步該做什麼……就和醫生一樣，明明她說她和我同年，甚至她是東雲醫院的千金，那麼，學歷肯定是大學，所以在醫院應該只工作了兩年。
　　應該也是因為她有這樣的家庭背景，對手術這麼熟稔也不奇怪吧……但是家裡開醫院的卻不是當醫生……
　　我沒有問繪名為什麼不在家裡工作……覺得不能問，就像我也不會回答是父母要我當醫生的。
　　繪名調來當手術護士後的兩個星期，每天進手術室我也沒關係了……值班時間一樣的話還能和繪名一起去吃飯，能有藉口和母親說，我不回家吃飯……
　　繪名帶我去了不少餐廳，都說是她喜歡的料理，我卻無法體會她的喜歡，即使到了現在也吃不出味道，感覺有點抱歉……吧。
　　我把繪名當了大部分晚回家的藉口，很好用。
　　和母親說我今天要和同事去吃飯，雖然每次都讓她覺得是不同的人，但每一次都是繪名。
　　她帶我吃遍了醫院附近的餐廳，甚至稍微遠了一點的地方都有，即使她有時候很吵，跟她待在一起還算是舒服。
　　從我來到這間醫院後，除了跟指導醫生交流，好像就只有跟繪名了……雖然大家都會來跟我打招呼。
　　大家想跟我多說些什麼的時候，我都會說赤木醫生要找我，這個藉口就像跟母親說有同事找我吃飯一樣好用，因為赤木醫生是宮益坂醫院的招牌醫生，沒有人敢忤逆他。
　　其實赤木醫生沒有他們認為的那麼可怕，就像現在他突然要找我單獨談話，我也只是以為他想教我什麼──

　　「朝比奈，我就問妳個問題啊。」

　　在外科的第二個月結束後，他把我找到休息區的角落，隔著落地玻璃窗看著外面的景色。
　　還以為他有什麼要教我的，現在卻很像是要說什麼很嚴重的事情，其實我在手術上失誤了嗎……？我不記得，也不覺得有……難得害怕了起來。

　　「為什麼想當醫生？」
　　「……」

　　所以，沒有預料到他竟然只是為了問我這個。

　　「那當然是……我想幫助因為生病而困擾的人呢。」
　　「這樣啊，真是難得還有這麼純真的人啊。」

　　赤木醫生說這種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我的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

　　「但是，朝比奈妳想做的事，不是醫生也能辦到吧？」
　　「……欸？」

　　赤木醫生突然轉過頭來盯著我，我沒有避開他的視線，就好像被什麼抓住了一樣……

　　「抱歉，我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啊，只是覺得朝比奈妳做手術的時候，像是個把所有資料都輸入進去的機器人。雖然這樣也很好啦，要是哪天遇到教科書和論文上也沒有的例子，感覺妳就不會了啊。反正那種很難開的刀，也不會出現在我們這種中小醫院啦。」
　　「……」

　　什麼意思。
　　我做得不夠好嗎？

　　「總之，在外科還有一個月，加油啊。」

　　他說完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外面的景色。
　　我並沒有很想思考他說了什麼，因為他說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聽完他說那些話，連呼吸都不舒服了起來。
　　……不用當醫生，也能做到我想說的那件事嗎？
　　沒想到，有人是反過來跟我說的。
　　雖然，赤木醫生也不一定指的是護士。

　　「啊，真冬，怎麼在這裡發呆呢？」
　　「……繪名。」

　　赤木醫生走後沒多久，換繪名從我背後出現了。

　　「……臉色，有點不好喔？怎麼了嗎？」
　　「呵呵，這都能被看出來呢……但是沒什麼喔，謝謝。」

　　繪名是捧著一杯茶過來的，我也不好意思這麼說完就離開，總覺得至少要陪她喝幾口……
　　所以，比起被她追問，我想到了。

　　「繪名，為什麼想當護士呢？」
　　「……真稀奇，認識了兩個月真冬終於問了我這種敏感問題。」
　　「啊……抱歉，因為剛剛被赤木醫生問了為什麼想當醫生，不是因為東雲醫院才問的……」

　　結果還是搞砸了，不想說的事情還是得說來解開誤會，這麼一來，待會繪名也會反問我為什麼想當醫生了吧。

　　「這樣呀，嘛……其實我不是想當護士的說。」
　　「欸？」

　　有點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可能問錯了，不過繪名看來沒生氣。

　　「我考不上醫大呀。」
　　「……這樣……但是？繪名不是跟我同年嗎？算起來，沒有重考……？」

　　考不上，聽起來像是考了好多次，才確定自己考不上──

　　「哈哈，第一次的考試成績就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了啦！真冬果然從一開始就是醫生的料，沒想過這個問題吧？」
　　「……」

　　感覺是會害繪名不高興的話題，但她是笑著跟我說的，不太明白，可以繼續談下去嗎？
　　不過，我從一開始就是醫生的料……嗎？

　　「反正，我已經接受現實了喔？當不上就是當不上，為了繼承醫院，當不上醫生就只好當護士囉？」
　　「……原來繪名還是要繼承的嗎？真厲害呢。」
　　「光靠我是不行的就是了……所以，真冬為什麼想當醫生？」

　　繪名感覺想跳過那個話題，就如我預料的又問回來了，帶進那種話題本來就是我的不對，她問回來也沒關係……但是，繪名跟我說了實話，我該跟她說一直以來的答案，還是也跟她說實話？
　　對一個想當醫生卻只能當護士的人說，其實我想當的是護士嗎？我真的，還這麼想嗎？
　　至少想當的，從來都不是醫生……要是，能告訴誰的話就好了。

　　「我想當的是護士……啊。」

　　明明只是想想而已，意識到自己說出口的瞬間，不禁立刻抿住了嘴唇。

　　「……欸？」

　　會被討厭吧……

　　「什麼呀，還有這樣的呢……反正肯定是因為考得上醫大所以旁邊的人都叫妳填醫大吧？當然，能做更符合自己能力的事，才是這個社會需要的吧？真冬當時要是能考上醫大結果念的護校，肯定也會被說三道四的。」
　　「……」

　　感覺……繪名沒有嫌棄我，還說了我沒想過的事情，如果用考上醫大的成績去讀護校，就算父母接受了，其他人呢？我沒有想過……因為，連父母會接受的前提都沒有。
　　但是，她就用這幾句話帶過了我那麼多年的努力。
　　胸口有點堵塞的感覺。

　　「不過還是好羨慕呀，要是能跟真冬交換就好了，我當醫生妳當護士……什麼的，我開玩笑的喔？真冬，在手術台上那麼厲害，就不要浪費了，不像我沒有那種才能還想著要當醫生……我們都已經是大人了，也不該做夢了呢。」
　　「……」

　　繪名……說的沒錯，而且我也不可能改變職業了，如果不當醫生，這些年的努力是為了什麼？
　　……明明自己也知道，聽了卻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呵呵……是呢，不管是我還是繪名，已經沒有可以重新來過的時間了。」

　　一個穩定的人生，母親在我身上期望的就只是這樣，而我，過著穩定的人生就好了……

　　「所以說……那個啊，沒想到我跟真冬在這方面還是互補的，本來想過一陣子再問的……」
　　「……什麼？」

　　剛剛那個話題一結束，繪名突然變得有點，扭捏？玩著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喝完的紙杯，雖然我不明白，但是這種氣氛好像體驗過幾次。
　　那些人都是這樣，在我還不明白他們怎麼回事的時候，突然抬頭盯著我的眼睛跟我說他們喜歡──

　　「……真冬，要跟我登記伴侶關係嗎？」
　　「……嗯？」

　　似乎，跟我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因為休息時間結束了，我沒有和繪名繼續談下去，但是跟她約好了一起吃晚餐，再把那件事說清楚……感覺那並不是我以往遇到過的──莫名其妙的告白，也不覺得繪名看我的眼神像當時的那些人。
　　而且她問的是要不要登記，也沒說喜歡我。
　　所以我想知道她的意圖，暫時不會去想她對我有那種麻煩的意思……
　　休息時間結束後，我們甚至還有一起的手術，她沒有因為跟我說了那些話後效率就變差，真的跟那些莫名其妙和我告白的人不一樣。
　　手術結束後，赤木醫生讓我寫個報告書就能下班了，繪名也說會在護士站等我，我們就這麼說好了。
　　寫完報告書要去換衣服下班的時候，我才想起了一件事……雖然我很常跟繪名吃飯，是因為我逃避其他同期，更因為我是赤木醫生指導的，其他醫生也不太敢關心我的樣子，所以除了繪名之外……沒有人邀請我吃飯。
　　但是繪名，在這裡工作兩年了吧？
　　她和我吃飯也從來沒有帶上其他同事……明明我覺得她上班的時候，和其他護士也很有話聊，看起來感情不差。
　　繪名……從一開始就對我有什麼意圖嗎？
　　反正待會吃飯就能知道了……

　　「繪名……久等了嗎？」
　　「不會啦，我在陪夜班的護士聊天，也不會等得無聊喔。」
　　「這樣啊。」

　　……真的很會聊天，卻不和她們吃飯。

　　「那我們走吧？今天應該要去適合隱密聊天的餐廳……我想想喔。」
　　「呵呵……突然聽起來像是機密呢。」

　　她說的是聊天，不是告白一類的，我稍微放心了。

　　「當然啦，就算真冬今天打算拒絕我，也要把妳變成我的戰友……！」
　　「那我還是期待一下繪名打算跟我說什麼吧。」

　　雖然不知道「戰友」是指什麼，但不是「女朋友」就徹底放心了。
　　所以繪名最後帶我來的是一間有包廂隔開的餐廳，還是跟平常一樣都交給她點餐了，因為她說今天要請我吃飯，就算我會拒絕也沒關係，就當作是聽她說的謝禮……
　　點完餐後，繪名也沒有跟在休息區的時候一樣扭捏了，表情變得有點認真，看得出來她打算直接切入話題──

　　「我就直說了，真冬，我說的是繼承醫院的問題，我今天也跟妳說了，光靠我是辦不到的吧？」
　　「嗯，繪名這麼說過呢。」

　　我想繪名要繼承的話應該要找一個醫生結婚吧……啊。

　　「……要找醫生結婚？」
　　「不愧是真冬，我還沒說就想到了耶……」

　　因為不能跟同性的我結婚，所以才問我要不要登記成伴侶關係……但是，那樣不就會變成，我也要繼承東雲醫院嗎？
　　繼承……醫院？

　　「那個，就是說，要找到一個好醫生很難嘛……真冬要是拒絕了，也可以幫我找找有沒有適合的醫生……」

　　繪名的態度沒剛剛那麼認真了，又變回了扭捏的感覺，不過我也徹底明白她確實沒在考量感情方面的問題，甚至我幫她跟其他醫生湊合也可以一樣……

　　「等一下……繪名，我還沒說要拒絕，妳應該先跟我說要是我答應了，我該做什麼吧？」
　　「欸……竟然不是只想著要拒絕……？那、那我說……」

　　接著，她終於開始向我說明了。
　　她想繼承醫院，需要一個能夠信任有足夠有能力的醫生，是男的就要談到結婚，是女的可以登記伴侶關係行使相同權限，關於這點她要證明的就是她也還是能找到……具有資格的醫生，這樣吧。
　　也不是立刻就要繼承的，繪名是打算真的跟有可能的男醫生談戀愛……不能就演給父母看，女醫生也是一樣，至於如果真的有人打算答應她，醫院的股份確實已經是最大的利益了，這個時代沒有人不向錢看齊，以及未來是自己管理醫院，不是被人管理……
　　當然，這些利益的前提下，不知道已經花了多少時間去證明給繪名的父母看……
　　還說了雖然登記伴侶關係，但彼此在目標達成後也能自由戀愛……她也是，即使真的去談戀愛的話，真正喜歡的人就會變成法律上的第三者了。
　　不過她知道這些當然都只是美好的理想，究竟能不能繼承醫院，誰也不知道，所以如果想反悔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可以。
　　先不提我有沒有喜歡的事情想做，感覺這就是繪名喜歡的事不是嗎？
　　她不管怎麼樣都想繼承醫院……明明有那麼多做不到的事情，也不願意放棄，訂定了這樣可能站不住腳跟的計畫，聽起來是很兒戲、無稽之談，但是從她的工作態度來看，已經足夠說服我她是認真的了。
　　如果她也有把這種計畫說給其他年輕醫生聽，我想別人會覺得她有問題吧。
　　那麼如果真的有聽到這種計畫就答應繪名的人……我會覺得那個人有問題。
　　因為，應該要商量更多事情的。
　　繪名的計畫還很潦草。

　　「抱歉，真冬，我也知道這個很莫名其妙……要是現在就答應我了，就要被我綁好幾年的人生對吧？」
　　「嗯，如果繪名有遇到真心喜歡並成為戀人的人，我想你們不用這種計畫也能慢慢繼承醫院……那樣，肯定比這樣好吧？」

　　這個是最不用費盡心思、最好實現，卻又最理想的，我想她也是這樣希望的。

　　「但是那傢伙可是名醫呢……如果我帶回來的醫生只是喜歡卻不是厲害的人，有什麼用呢？」

　　我想她說的那傢伙應該是她父親。

　　「繪名在這方面還挺現實的呢。」
　　「那可是要繼承醫院的大事呢！」

　　她很激動地按住了桌子，我也覺得，是大事……

　　「……這樣的大事，找我這樣剛畢業的醫生……」
　　「真冬是我現在遇到最厲害的醫生了……」
　　「繪名，還是別那樣說我吧……很不好意思的。」

　　是已經不想聽了，越是誇我、就擅自對我增高期待，好像我得永遠完美一樣。

　　「嗯……好吧，雖然是真冬在自謙，但是我一直幫妳得意也不好對吧。」
　　「嗯。」

　　即使想的不一樣，她有明白就好了。

　　「那個……跟妳說這麼多，也不是要妳立刻做決定……當然想拒絕的話，也可以立刻拒絕我就是了，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其實我和真冬，也還沒那麼熟對吧？」

　　我想，繪名即使因為那種計畫顯得像是個很理想的人，本身倒是很務實，她的方向都是對的。

　　「可以這麼說？我也是今天才稍微了解了繪名，所以我也能先告訴妳，讓我考慮一下好嗎？」
　　「……真冬還願意考慮真是太好了。」
　　「答案還不一定呢。」

　　即使我想我最後可能不會答應，還是可以思考一下。
　　繼承一間醫院……可以……自己管理自己是很好，同性真的能被接受嗎？雖然我們可能不會是情侶，但是到時候對外就是這麼公開的了，在這裡就已經有難度了……繪名能這麼提出來不會是東雲家不在乎吧？
　　不知道，也不好奇就是了。

　　「說起來，要跟真冬變熟的話，我可以問問嗎？」
　　「什麼？」

　　繪名，跟我吃了那麼多次飯，話多到一個有點吵的地步，原來還有刻意沒問的事啊。

　　「……真冬，明明說喜歡母親做的料理，為什麼不回家吃飯呢？」
　　「……」

　　我沒注意到，我犯了這種失誤，這個錯愕也讓我失去了彌補失誤的時間。

　　「妳應該明白那種回答本身聽起來就像個藉口吧？真冬……那句話不是真心的對吧？」

　　我能跟繪名說嗎？
　　我應該要讓繪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
　　如果她本來就不是真的想跟我交朋友，而是因為她說的計畫接近我的，那麼，她能接受我沒有她說的那樣「優秀」嗎？

　　「……真冬，其實不想回家吧？」

　　然而在我思考完之前，繪名自己推論出了差不多的答案。

　　「我也不想回家喔？我是說，從小住到大的那個家，真冬既然會被母親問要不要回家吃飯，就代表還一起住吧？不搬出來嗎？新人醫生的上班時間很不固定，會吵到家人的吧。」

　　甚至沒有給我時間說些什麼，已經幫我找了台階下。

　　「那個好像不能成為說服母親的理由呢，她不介意我因為值班所以凌晨回家……說不住在家裡的話，就沒辦法確認我有沒有好好吃飯了。」
　　「哦……其實不是真冬喜歡吃母親的料理，是母親每天都想讓真冬吃到自己做的料理呢。」
　　「呵呵……或許是繪名說的那樣喔。」

　　明明是平常不想被觸及的話題，跟繪名說起來，卻有了一種輕鬆的感覺……

　　「那，有人一起住的話呢？例如我──我也會煮飯的喔？還會好好吃飯的喔？」
　　「欸？」

　　沒有人這麼問過我，所以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就想到了繪名前面說的那些，都是為了問出這句話。
　　真是會問話的人。

　　「剛剛，不是說了那個計畫嗎？其實我也一個人住，然後為了以備不時之需……就是，想要綁一個人……嗯、咳咳，不是這樣說，就是……我租的是兩間臥室的家喔？畢竟還有從東雲醫院拿錢……租的，還不錯喔？」
　　「繪名……」

　　說她計畫潦草，是我錯了。
　　感覺她已經想了非常多。
　　但是，想拿繪名當藉口搬出去的話，我得答應她吧──

　　「啊，真冬就算不答應那個計畫也可以搬來住喔？畢竟拒絕的話，就換成妳要幫我尋找目標啦。」
　　「原來那是二選一的提議嗎……？不過如果拒絕的話我確實也會幫忙的找其他人的。」
　　「那就，包括搬出來的事情，真冬一起考慮下吧！」
　　「嗯，我會好好考慮的。」

　　繪名的提議，在增加了我能搬出家裡的機會後，我不得不好好考慮了。

　　「哈……」

　　回到家後，只想坐在地板上眺望著那個什麼也沒有的水族箱。
　　好累。
　　明明每天做的都是已經習慣了的事情……那麼，也理所當然，每天都感受到一樣的疲乏吧。
　　我在做什麼，我在做會讓其他人高興的事情吧。
　　其他人都高興，那就好了吧。
　　成為了醫生，家人都很高興，那些覺得我會當上醫生的同學們、學校老師、補習班老師也都為我感到開心……手術成功的病人們也都為自己好轉的身體感到喜悅，大家，都很幸福。
　　我沒有做錯什麼……而且只能持續做下去。
　　這些真的是我想做的事嗎？
　　我……不是不小心跟繪名脫口而出，我想當護士嗎？原來我還想著啊。
　　原來我還有想做的事情……明明，已經做著差不多的事情了，就和母親說的一樣，如果想要幫助因為生病而困擾的人，醫生也可以，所以我已經在做了……

　　「……」

　　不是呢……如果，那天沒有繪名出現在我旁邊、這麼多天以來的手術房裡只有我一個人，那我是什麼都辦不到的。
　　不是我一個人做的……
　　以後也不會是我一個人做的。

　　「繪名的提議……」

　　先不管有沒有答應她，我可以從這裡搬出去嗎？
　　離開這裡……離開每天都不想回來的這裡，搬到我不知道會不會是「自由」的地方嗎？
　　不過繪名對我也不是那種意思，現在感覺只是想幫助我……因為覺得我不想待在家裡，甚至願意把自己計畫裡的一塊借給我使用，需要還給她的只是幫她尋找合適人選而已，也沒有跟我說不收房租，我想會收的。
　　……其實繪名的計畫，我真的要拒絕嗎？
　　都一樣，努力了這麼多年，也沒有成為自己想過的生活，那麼，得知了還有一條路線，同樣要努力很多年，卻有可能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我不選嗎？
　　雖然現在也無法明確說出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麼，但是已經無法放棄做醫生了……
　　以為考上了醫大，母親就不會繼續叮囑我的學習，稍微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本來就想過，那是不可能的吧。
　　要成為醫生的人能疏忽學習嗎？
　　我想做的事情是什麼，我早就已經不知道了。

　　『真冬，不好好學習的話沒有考過國家考試怎麼辦呢？』

　　大學一年級。

　　『真冬，找妳去玩的那些同學，在班上成績怎麼樣呢？』

　　大學二年級，在高中就聽過的話，又時常被搬出來了。

　　『真冬，聽說成績好的話可以直接進入ＯＯ大學醫院工作喔？』

　　大學三年級，連實習都還沒有、甚至課程上也還沒有選醫院的影子。

　　『真冬，母親覺得果然還是外科醫生最好了呢，如果我和妳父親哪天生病……想到真冬能幫我們治療，感覺非常安心喔。』

　　大學四年級……我甚至沒有機會告訴母親，畢業後也還不能隨心所欲選科。

　　『真冬，實習的時候就要先認識幾位好醫生囉，這樣以後才能有人拉拔妳呀。』

　　大學五年級，開始實習……說到底，那時候誰會在意不能診療的實習醫生。

　　『真冬，已經決定好要去哪間醫院了嗎？我和妳父親都覺得──』

　　我唯一沒有聽話的就是，選了宮益坂醫院。
　　真奇怪啊。
　　想要離開家裡，卻選了離家裡最近的醫院，因為，如果不是他們口中的那幾間醫院，只有這間我覺得他們會答應我。

　　『哎呀，說的也是，真冬成為了醫生後，要是在我們生病的時候忙到連我們都照顧不來，就失去了當醫生的意義呢，還是離家近一點吧！』

　　母親，也就這麼接受了。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了。
　　連選擇了宮益坂醫院也只是因為「不想」進到大醫院而已。
　　一直以來都只是照著家人說的去做而已，以為做完了她提的一件事就能結束了，但是總能再有下一件事，永遠不會停止。
　　……有點累了呢。

　　「東雲醫院……」

　　不管答不答應繪名，每天不都是一樣累嗎？
　　但是答應繪名後……在目標明確的計畫下，總會來到我能決定自己想做的事的那一天。
　　即使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繪名需要的是一個配合她演戲的醫生，她沒有說繼承了東雲醫院後，我是不是負責管理的人。
　　如果只是幫助她繼承、我只是一個手段，目標實現後獲得我該有的利益，雖然也不會就那麼撒手不管，但如果真的要一起繼承……那也是，有繪名在不是嗎？
　　我只是，陪她做她想做、喜歡做的事情而已。
　　或許，那也不錯吧。
　　反正……人總要繼續工作的，如果能一直跟繪名工作，感覺很放心。
　　我想她就是為了提前讓我知道這點，才調成手術護士的吧。
　　還有我離開外科後，她可能也會調到容易遇見我的地方，我不討厭她這麼積極。
　　她是因為覺得我很厲害才這麼做的，那麼，我也可以因為我跟她共事很舒服，選擇她吧。
　　……我，要不就答應繪名吧。
　　如果這個人生，已經沒有什麼能改變的事情了的話。

　　「噗、咳呃……！咳咳、欸？哈？真的？」
　　「我以為繪名更希望我答應呢……」

　　休息時間突然被真冬找到自動販賣機附近喝個咖啡，我才剛喝進第一口她就突然跟我說要答應參加我的計畫，這誰不噴出來啊？
　　竟然，真的答應了？

　　「當、當然更希望妳答應，但是……欸？」

　　雖然真冬說要回去考慮，我完全沒有抱著她會答應的期待喔？我反而在想如果真冬找到合適的人選，對方真的會選我而不是優秀的真冬嗎？所以沒想到，優秀的真冬選的是我呢。

　　「如果繪名無法相信有人會答應這個計畫，是不是該檢討一下計畫內容了呢？」
　　「欸……嘛，確實，不該表現出無法相信的態度……那個，怎麼說，真冬是我第一個好好問的人，所以……沒想到第一次就被接受了……」

　　不過也不代表得到了真冬的允諾，我們就能一路順風到繼承醫院就是了。

　　「總之……也不是什麼著急的事情，先從真冬搬家開始吧？今天先來我家看看房間喜不喜歡？」

　　再怎麼說真冬的立場都還是不分科住院醫師……研修期間是兩年，也得等到她有選科的資格為止吧。

　　「好啊，想看看繪名的房間長什麼樣呢。」

　　雖然昨天沒整理，但也應該不是不能給人看的地步，今天帶她回家是沒問題的。

　　「哈哈，我也想看看真冬在家裡的房間呢，有點想像不出來真冬這樣的人房間會是什麼樣的……」
　　「……什麼都沒有喔。」
　　「欸？」

　　真冬對我笑了一下，只是怎麼覺得這個笑跟平常的不太一樣，但又很快變回了平常的感覺。

　　「呵呵……因為房間都不是我整理的，不想給母親添麻煩呢。」
　　「……這樣呀。」

　　不是吧，感覺不是她說的這個意思。
　　好好想想，真冬不是真的喜歡母親的料理，而是母親管制她的飲食吧？這是她第二次提到母親的話題了……我想，房間也是被管制的一環吧。

　　「真冬，今天看了之後如果決定要搬來，房間，可以放自己喜歡的東西喔？共用空間也可以放喔？我不會管的，只要不犯法……」

　　我可能猜對了，真冬的眼神，感覺動搖了一下，但她很快又對我笑了。

　　「……呵呵，那得先看看還有沒有空間可以給我放呢。」
　　「等一下，真冬……說的好像我會堆很多雜物……！才沒有呢！」
　　「嗯，那就好？」

　　怎麼一副不相信我的態度呀……不過，真冬像是故意演出來逃避剛剛那個話題的。
　　我是不打算現在就追問，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我不也是因為家裡的問題才打算找一個適合的醫生嗎？

　　「那我們下班見囉？今天的手術好像跟真冬負責的是錯開的。」
　　「嗯，下班見，繪名。」

　　我和真冬揮揮手後就離開休息區了，特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還是笑著跟我揮手的。
　　雖然說了真冬看喜不喜歡再搬過來，但我想她就算不喜歡也會搬過來的，如果非得要離開那個家的話。
　　空了兩年的房間，終於要有人搬進來了呀。
　　我就按照這樣的步調去認識真冬吧。
　　畢竟我們還有兩年的緩衝期，在這段時間，我要是找到更好的醫生，就會取消跟她的合作的。
　　只是怎麼說呢……跟真冬一樣厲害的新人，我想幾年內是很難遇到第二個了吧。
　　真冬，只想了一天就答應我了……若不是急著搬出家裡，就是她對自己的未來，一點規劃都沒有呢。
　　……有點意外。

　　今天下班後，繪名沒有先帶我去吃飯，而是直接把我帶回了她家。
　　沒想到這麼近……雖然也不是真的很近，徒步路程二十分鐘──不管是去宮益坂醫院、還是東雲醫院，都是二十分鐘，她在路上跟我說的。
　　然後也可以搭公車，兩間醫院都是兩站就到了，騎腳踏車也很方便……醫院千金的繪名說租了間好房子，看來不只是坪數而已。
　　終於到了以後，是一間十八層樓高的大廈，繪名住在六樓，是已經能夠看風景、如果有緊急的事情，跑樓梯也很方便的樓層。
　　一層樓只有三戶，整體來說，確實是高級住宅區……我現在的薪水應該繳得起房租吧。

　　「繪名，那個，這裡的房租多少呢……」
　　「啊──真冬要住的話，收五萬？」
　　「……不讓我知道呢。」

　　到今天之前還以為她是會好好和我算錢的類型。
　　繪名都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兩年了，看來也不怎麼需要有人突然跟她分攤一半的房租吧。
　　不過如果這個計畫能一直持續下去，我想我能夠好好回報她的……或許這也是她實施的一種道德壓力手段。
　　進門之後，玄關擺了我能預想到數量的鞋子數，雖然我沒那麼多雙，大學還是去過其他女同學的家，稍微有個認知……
　　玄關進去後就是客廳，已經能看出來這間屋子很大，客廳接著陽台，另一邊是餐廳和廚房，再進去就是兩個房間的門，最後面是乾濕分離衛浴和洗衣曬衣間。
　　看完這些公用空間，繪名就帶我去看了空房間……什麼也沒有的房間，也沒有家具，我還以為她自己住在這裡，會拿來當儲藏室之類的。

　　「嘛……所以才那樣跟妳說房租的，要住進來的話，家具自己挑自己買喔？水電當然是分攤的，等我們真的能持續進行那個計畫，我再跟妳說真的租金吧。」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謝謝繪名的顧慮呢。」

　　站在比我的房間還空的，陌生的房間，我卻覺得很安心。

　　「那……看完的感覺怎麼樣？」

　　繪名在看我的眼色，我想我也能給她安心的答案。

　　「真想今天就成為繪名的室友呢，不過要回去跟父母談一下……」
　　「哈哈，真冬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如果是那樣的話，就跟妳的父母說這是東雲家名下資產，再把房租說低一點吧？」
　　「……原來如此，還有這一招啊。」

　　為了讓父母怎麼樣都能答應我搬出來，理由也是非常需要的……我已經成年了，還要想方設法說服父母啊……

　　「那麼房間參觀完了，真冬也決定要住了，現在就讓我來展現一下手藝吧？」
　　「……難怪今天沒有帶我先去吃飯呢，原來繪名要自己煮啊。」

　　那就有點困擾了……我吃不出味道，該怎麼給繪名評價呢？餐廳的話說好吃都是正常的，我不知道繪名的手藝到底如何……

　　「妳放心吧，有時候午餐還是我自己帶的便當呢，但是大家都會想來嘗一口，然後就這麼沒了……最後乾脆不做了……」
　　「……看來大家很喜歡繪名做的便當呢。」
　　「吃不到自己準備的便當，不知道該不該開心就是了……」

　　所幸她自己告訴了我別人對她的評價，我想在世間來說應該是非常好吃的那種吧。
　　繪名說要煮飯，沒讓我去幫忙，就讓我自己多多熟悉這間屋子，所以我問了能不能看她房間……她剛剛沒介紹，沒想到她會答應讓我自己去看。
　　看她開始切菜後，真的不需要我幫忙，我就去打開了她的房間門，順手按了應該跟剛剛那間房一樣位置的電燈，就跟走進這間屋子一樣，生活氣息迎面而來。

　　「……」

　　我並沒有再往房間裡多走幾步，就只是站在了開門後踏進去的原地上。
　　不是因為覺得不舒服……而是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繪名的房間既不是整潔乾淨又井井有條的，但肉眼望過去確實也不會先看見灰塵，有些雜物丟在地上，衣服也是東丟西丟的，平常上班是淡妝，化妝品和保養品卻可以做成一個專櫃的程度，床上有許多玩偶，不用靠近也能看出來書櫃裡都是醫護相關書籍，不管是床上、梳妝台還是書桌都有翻開到一半的書。
　　腦海裡一時浮現了自己的房間……像是，很寂寞一樣。
　　繪名的房間，讓人覺得……很溫暖吧。

　　「真冬？」
　　「……繪名。」
　　「欸？怎麼了，不會是嫌髒吧……？妳的表情看起來好……失望一樣？」
　　「……！」

　　不小心鬆懈了，所以我趕緊恢復笑容，跟繪名搖了搖頭。

　　「呵呵……只是覺得繪名的房間真好，真有生活感呢。」
　　「啊……不會是突然覺得自己的房間真差吧？真冬還是早點談好搬過來住吧。」

　　還好繪名沒有懷疑太多，也或許就像她說的那樣吧。

　　「我也希望可以呢，我今天回去就會和他們提的。」
　　「嗯嗯，那妳坐一下，我就快煮好了。」

　　我跟繪名一起走出了房間，雖然讓我坐一下，我還是再去看了一眼空房間。

　　「我未來的房間嗎……」

　　即使現在還想像不出來要放什麼家具……只是一個人站在這裡而已，就感覺，肩膀沒那麼重了。

　　其實我想好母親一定會答應的說詞了。

　　「母親，我正好認識了東雲醫院的千金，她跟我同年紀，我想跟她打好關係……她邀請我當她的室友，我可以去當她的室友嗎？」

　　不用說到什麼房租，搬出繪名的身分就已經……足夠了。

　　「東雲醫院的千金？沒想到跟真冬同年紀呀……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後會繼承東雲醫院嗎？」

　　果然能夠把母親引導到這種話題上。

　　「嗯，她說要繼承東雲醫院呢，所以她也希望我以後可以去那裡工作。」
　　「真冬，第一次主動跟我說交到了這麼厲害的朋友呢，真開心。」
　　「……是呢，繪名……啊，她叫繪名，是我認識的人裡面最厲害的了喔。」

　　厲害的朋友……
　　繪名，我感覺我──

　　「那麼，她也是醫生嗎？」
　　「嗯，同樣都是不分科住院醫師……不想在自己家醫院受到特殊待遇，所以在宮益坂醫院研修呢。」

　　必須撒這樣的謊……

　　「……母親，我可以明天就開始慢慢把東西搬過去了嗎？」

　　所以我跳過了那個話題，可以的話，希望母親再也沒機會接觸到事實……直到繪名計畫成功的時候，就算暴露了也沒關係了，因為我已經幫她達成了目標，那時候的我也一起繼承了醫院，應該，不會再被母親擔心了。

　　「好吧，我可以在妳去上班的時候幫妳打包，幫妳準備一些常穿的衣服？其他的，真冬也該買些新衣服了喔。」
　　「嗯，謝謝母親，我知道了。」

　　對繪名很抱歉，用她的身分這麼順利就說服了母親，即使是因為我加油添醋了，不知道曾經想成為醫生的她，聽到是別人替她謊稱為醫生，會不會很生氣。
　　但是，我們即將是共犯了吧。
　　得到父母的許可後，我睡前就傳了訊息給繪名，不過只是跟她說了「OK」而已，她也回答了我一個「OK」。
　　母親說要幫我打包衣服，我看了看房間裡的其他東西，真的想帶走的……或許沒有。
　　水族箱也能另購一個。

　　「……」

　　明明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幾年，沒有什麼留戀嗎？
　　……那麼，為什麼會對從來沒有生活過的地方，感到溫暖？

　　「真冬，給妳。」
　　「……謝謝，繪名，我會趕快住進去的。」
　　「我也很期待喔？」

　　真冬答應我的隔天，我就把鑰匙帶給她了，畢竟還要陸續搬行李近來，我們又不是真的值班時間都一樣，總不能每次都是我給她開門吧。
　　雖然真冬這之後就要成為我的室友，而且是因為參加的我的計畫，但我還不會立刻把她當成正式的對象，姑且也當作我不想給她壓力吧？
　　再怎麼說如果真的要繼承醫院，一定是醫生那一方更有壓力吧？真冬都還只是在研修……反正我這個計畫是長遠的，現在也只是在挑對象而已，至少到那傢伙退下來之前，我都有時間的，應該還有十五年左右……吧？
　　不過對這件事我還是很認真的，我從之前就一直在擬定契約書，這種事可不能口頭說說，所以要先跟真冬簽……試用期？的契約……她應該會接受吧？
　　真冬很快就搬進來了，我參觀了一下她整理後的房間，就只有一組床具、一張書桌，因為有壁櫥所以沒有額外買衣櫃，好像也沒有帶那麼多衣服過來的樣子，反正那個也不急，最後是一個樸素的兩格書櫃，上面放了一個只有石頭和水草的水族箱……沒有問她會不會養魚就是了。
　　總之，真冬花了四天準備家具，第四天晚上就住進來了。

　　「真冬會喝酒嗎？」
　　「……不太喝喔。」
　　「我想也是呢。」

　　本來想在她正式住進來的這天慶祝一下，不過最後只買了果汁，還是稍微準備了比平常豐盛的晚餐就是了。
　　當然，這種慶祝不為了別的，就只是為了讓我能夠拿出契約書……

　　「真冬，那，我們的約定，要變成白紙黑字喔，可以嗎？」
　　「嗯，我想這樣也比較好。」

　　所以我就把試用期的契約書交給她了。

　　「……試用期呢，是半年轉正還是研修的兩年結束後轉正呢？呵呵。」
　　「嘛……姑且是半年喔，畢竟我也不是什麼能提條件的人嘛，就只是個護士……」

　　雖然也想過等真冬研修期結束才轉正式契約，但是那時候就已經想把她帶去東雲醫院了，這種事情應該要提前說好吧？而且也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能把真冬帶過去，至少不要讓彼此吃虧……

　　「就只是個護士……嗎？因為繪名不只是護士，我才答應的呢。」

　　真冬一邊看契約書一邊說，說實話，我還是什麼呢？

　　「東雲醫院的千金？」
　　「雖然不是這樣……也不能把這個剔除呢。」
　　「是吧？」

　　不過她好像不只是說這個，也沒有要告訴我的意思，就沒有繼續問她了。
　　我靜靜等著真冬看到最後一頁，決定像個有良心的人等她都看完再跟她確認一次契約內容，畢竟「契約書」這種東西應該都是要拿回家看七天的嘛。
　　當下就要看完的話，一不小心就會有漏掉的地方……至少我希望這份契約對我們雙方都是有利的，所以等真冬又翻回前面打算就這麼簽名的時候，我制止了她。

　　「真冬，我再跟妳確認一次喔？」
　　「雖然我覺得繪名可以不用這麼嚴謹……那就交給繪名了。」

　　果然，真冬有一種說不上的奇怪，這可是綁定她人生的大事……能這麼快就找到適合的人選我是很開心，也不是說感覺她想要騙我什麼的，就是她對自己的未來，一點規劃都沒有的感覺很奇怪。
　　所以我挑了一些重點想跟她強調一下……

　　「那麼首先，真冬，先提這半年的房租……每個月五萬，如果是我主動終止契約的話，看過了多久我就會退多少的房租，半年過後變成正式契約，那時候也是如果我主動終止，也會全部都退給妳喔，當作這段時間的辛苦費。」
　　「嗯……」

　　當然，這是我這邊提出契約終止。

　　「反過來，如果是真冬提前終止契約，嘛……也沒什麼懲罰，就當妳來這裡暫住，可以住到幫我找到下一個合適人選為止──當然這個是和平分手……應該這樣說嗎？反正就類似那個意思，真冬意會一下？確定彼此不適合的話，就只是換成真冬要幫我找下一個目標，所以在找到人之前，也可以不用搬走的。」
　　「……嗯。」

　　這份契約簽下去我們就成為了「未來要登記伴侶關係的人」，所以那麼說應該也適用吧？即使我們之間沒有戀愛關係就是了……應該……不會有吧……

　　「那麼如果是因為吵架或是欺騙，那些會傷感情的事情終止的契約，責任歸屬在誰，就是誰要負擔金錢責任喔。」
　　「嗯。」

　　最基礎的就是這樣……然後才是我要挑出來的重點。

　　「接下來就是不管是試用期、還是半年後成為正式契約，直到繼承東雲醫院為止，要遵守的就是我們都不能和其他人有戀愛關係，雖然愛情來了可能防不了呢……總之契約會因為這樣終止，因為我們的關係是要經過法律的……不過我也無法確定要花幾年才能繼承，我自己也會遵守的。」
　　「……那如果是我和繪名有戀愛關係呢？」
　　「欸？」

　　真冬的表情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意思，也沒有她好像會喜歡我的感覺，但我還是愣了一下……
　　如果是我和真冬有戀愛關係的話──

　　「那個……可能是……最好的結局？」
　　「有點難呢。」
　　「是吧？」

　　真冬好像是出於其他目的才答應我的，但也看不出她原本的人生規劃，至少我們應該，不會吧……？
　　真冬長得不錯……人也很好，即使還只是新人醫師而已，作為醫生的手腕也很高明，如果是個男的大概很搶手的程度……不過我也沒有那麼在意，只是覺得她怎麼可能會喜歡我，所以沒有想過把她放在戀愛範圍內吧？
　　但是，要放進來也不是不行……？等一下，我在想什麼！契約都還沒說完！

　　「嘛……就是因為即使繼承了東雲醫院，那時候我們不能分割了，想要自由戀愛也不能跟真正喜歡的人結婚，所以才說是最好的結局，真冬真的願意為了幫我繼承醫院，放棄這些自由嗎？」

　　她當初也說了，我找一個喜歡的人才是最好的，現在知道這樣的後果還說要答應我，就很奇怪不是嗎？

　　「……繪名，我不會有喜歡的人，所以沒關係的。」

　　真冬苦笑了一下，這種話，我也不是沒聽過，所以我不太相信的，真冬只是身邊從來沒有比她優秀的人吧？

　　「這也不是現在就能斷言的事情吧？真冬，要是有了喜歡的人，到時候會很痛苦喔？」
　　「繪名就不會痛苦嗎？」
　　「我畢竟……還是東雲醫院最重要嘛，但是真冬沒有這樣的前提呀。」

　　要我在喜歡的人跟東雲醫院之間做選擇，當然是我努力了更久的東雲醫院好嗎？到底是要什麼樣的人，才會害我放棄執行到一半的計畫……

　　「……真好呢，繪名有這種執著的事物。」

　　真冬的聲音變小了，感覺沒有什麼精神，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語，但是講到了我的名字，就是對著我說的吧。

　　「這才不是什麼執著……是不想被別人搶走的說？」
　　「啊，是呢，繪名只是在守護自己的地盤……」

　　總覺得她給了我一張好像有理解又沒有理解的表情？明明說要跟真冬熟起來，卻有一種一天比一天看不透她的感覺。

　　「嗯……總之，試用期間和以後也如此，等真冬研修結束後，我們要去登記伴侶關係，然後兩人一起回到東雲醫院工作……所以在這兩年之間，也要抱著『我們是名義上的情侶』的心態去謹慎發展其他人際關係……不過還不用演給別人看喔。」
　　「嗯。」

　　好吧，說不定是我小看了醫生，就算只花了一點時間，真冬應該是真的把契約都好好看過也想過了。

　　「這份契約書期效半年，半年過後再簽到真冬研修結束，回到東雲醫院後再繼續簽約，因為我們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契約內容會隨著當時的情況變更，試用期結束後真冬也可以提規則，如果對這份沒有問題的話，真冬就可以簽名了。」
　　「沒有問題，我就簽名了。」

　　真的是一點猶豫都沒有，真冬簽了名又蓋了章，我也一樣，所以各自擁有了一份一樣的契約書，雖然看著上面的簽名也一點實感都沒有……

　　「那……從今天起請多多指教？真冬。」

　　我對真冬伸出了手，她也握了上來，這個微笑，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覺得很好看的那個笑容。

　　「嗯，後半輩子請多多指教呢，繪名。」
　　「……雖然是那麼說哦……」

　　到剛剛都還不存在的實感，都突然被她這句話弄得像是我們結婚了一樣，不禁就抱著好心情放開了手。
　　真冬入住後的第一晚沒什麼，簽完契約後，我們就談了一下各自的班表，雖然她不太能自己排，但我可以配合她排，這樣──這個家，住在一起才有了意義嘛。

　　終於離開了那裡。
　　雖然不是變成自己一個人住，走出房間就有機會遇到可能也剛好離開房間的繪名，但是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
　　不是熟悉的房間，床墊棉被也都是新的，不過就像去旅遊一樣，也沒有不熟悉飯店的床和枕頭，沒什麼特別要求……
　　唯一不同的是，躺在同樣安靜的房間裡，即使聽見外面有腳步聲也不會去多想什麼。
　　已經，不會是母親的腳步聲了。
　　只是放鬆和睡不睡得著，似乎沒有太大的關聯……感覺今天的心跳很難平靜下來，在該睡的時間覺得就這麼睡著很可惜一樣。
　　我還是爬起來開了檯燈，桌上放著繪名今天讓我簽的契約書，我又坐下來翻了一次。
　　其實……在我的角度來看，沒寫什麼重要內容。
　　試用期的契約，也沒有說試用期究竟要評估什麼。
　　目標是知道的、也是最明確的，要繼承東雲醫院，所以要讓彼此擁有會被承認的資格……對我來說，就是成為獨當一面的醫生、表現出能夠管理其他醫生的能力，手術高不高明或許是其次，我不大有醫院院長會去開刀的印象，但是論文還是要寫的。
　　至於對繪名來說，也一樣是要有管理能力……她還需要人脈，如果我真的要幫她繼承，那麼我也得有人脈……
　　或者說要繼承的時候，現在的東雲醫院院長擁有什麼，我就得擁有什麼。
　　這一路上要以成為那樣的醫生去努力並繼承東雲醫院，所以我不曉得所謂的試用期要評估什麼。
　　如果真的要算試用期，我認為繪名把時間調整為我研修的兩年才是正確的。
　　……所以，我想繪名所謂的試用，是在看我們能不能把這樣的關係堅持下去吧。
　　她每一個強調的重點，都是我們會不會打破這個關係，找到真正喜歡的人。
　　繪名，很重視這點啊。

　　「……喜歡嗎……」

　　我連喜歡的東西都找不到，比起擔心我因為談戀愛破壞了這份計畫，我想繪名才是需要被擔心的吧。
　　我已經決定要幫繪名繼承醫院了，為了沒有目標的人生，借用她的目標來成為我的目標……比起做一樣的事也不會改變的生活，我願意做一樣的事情迎接繪名規劃的未來。
　　如果在繼承醫院之前，這個計畫失敗了──繪名找到其他適合的人選、或是她真的有了喜歡的人，對我來說，那是非常不利的。
　　所以……

　　「……繪名，抱歉。」

　　我得讓繪名喜歡我。
　　她不能去喜歡別人或是選上別人，不然我又得回到那裡。

　　「哈……」

　　但是，繪名如果真的喜歡上我，而我無法回應她的感情，那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做得到嗎？
　　一直以來，也是什麼都沒做就被告白了。
　　……或許也不能說什麼都沒做，他們喜歡的都不是「我」，只是「優等生」的朝比奈真冬。
　　如果繪名喜歡我，對她來說，那是最好的結果，而我也是為了留住自己的位置讓她喜歡我的……我們，會成為真正的戀人嗎？
　　不只是演給別人看，私下也都要和她，做戀人該做的事嗎？那樣不會更累嗎？
　　能不能漸漸放下一直在堅持的這副模樣？繪名也會慢慢熟悉的吧……但是那樣的我，繪名會喜歡嗎？

　　「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都是未知數，不管是自己究竟能配合到哪一種程度、還是繪名發現真正的我之後，會不會改變想法。
　　但是，不去做不行。
　　繪名，妳得變成沒有我不行。

TBC.

嗯嗯，就是兩人在把flag立好立滿的第一章(☞ﾟヮﾟ)☞
更新時間，本來想一星期一章，但中間想先寫別的，再看看☜(ﾟヮﾟ☜)

應該不會每章都這麼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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