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故事的結局
*背景:歐洲宮廷,殺手x殺手,必然OOC
*文長2.2萬字
*姑且是HE
01
即使是月黑風高,貴族們所居住的宅邸也宛如童話裡的城堡一般,沒有任何光芒也能用幻想製造出甜美的景色似的。
但是在這樣豪華的房子屋頂,卻有著被放在童話裡極為恐怖的風景。
不管是誰看見都會覺得下一秒就有人要被推下樓,不用實際發生,也能想像出墜落後悽慘的畫面。
是,這種畫面沒有兩個人的話是不成立的──東雲繪名作為暗殺者的首次單獨任務就面臨了失敗。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是這樣的,怎麼可能是這樣?
她在心裡咒罵了無數次,卻怎麼也無法對面前害她任務失敗的人說出口。
因為她的脖子正被架著刀。
比起可能要被殺掉了,她更無法接受她竟然真的如她父親所說,無法成為獨當一面的暗殺者。
不甘心。
好不甘心。
明明是天衣無縫的。
她經歷了無數次的團隊和小組任務,累積了不少自信後,第一次接下的單人任務,竟然就這麼失敗了?
她咬牙切齒,卻不是對面無表情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生氣。
『妳沒有才能,早點放棄吧。』
可惡。
真的很可惡。
在這種時候腦裡冒出的還是父親那張討厭的臉像是鄙視一樣對她說出這句話。
其實她是能成功的,要是沒有遇到面前這個人──她知道對方是誰,所以並沒有把怒氣發在對方身上。
『雪』
走上暗殺這條路的人都知道的代號,像是在形容冷酷卻又暗指是個女性,也代表著她的所到之處,都將瞬間化作一片血水。
那可是神秘又厲害到連表面的世界都有人知道的名字,這幾年來最頂尖的殺手,所以她怎麼可能因為被這個人逮住而生氣?
不如說是她運氣太好了。
竟然見到了「雪」的真面目。
她盯著雪沒有半點溫度的視線,對方雖然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但感覺並沒有要把她殺了,因為眼神裡也沒有半點殺氣──或者說是根本沒有把繪名放在眼裡。
也可能是別的感覺,她不知道,總之她無法從雪的眼神裡看出任何東西,就好像,沒有活著。
不管雪看起來是怎麼樣的,說到為什麼會變成自己被抵著脖子的情況,她簡直不敢相信委託人有這種疏忽?又或是故意的?因為不相信第一次接下單獨任務的她?所以還委託了另一名殺手?
至少雪不是她的敵對方,不是暗殺對象請來的保鑣,只是因為繪名跟她要殺的是同一個人,所以她被雪用行動威嚇了。
如果任務因為雪的出現而失敗──卻又因為雪所以還是成功殺了暗殺對象,她不曉得還能不能收到報酬,總之還是很氣人。
氣她父親、也氣委託人。
「我認輸就是了,都是同行,只是委託人故意委託了兩個人,放過我行吧?」
東雲繪名難得低聲下氣,畢竟沒有人不服暗殺界之王,比起培訓殺手的她父親都還要受殺手界尊崇,所以她也不想管有沒有面子了。
「委託人……沒有故意委託兩位殺手,我們是不同的委託人。」
「什麼?」
她沒想到雪竟然跟她對話了,但也沒有把刀收回,心裡是先驚呼了一下最厲害的殺手竟然連委託人不一樣都知道,再來才是開始緊張自己好像真的會被殺掉。
「因為那個人只會委託我。」
「……」
不好,繪名從沒有溫度的眼神裡感受到了一些殺氣,就算任務失敗了,如果她能從雪的刀口下逃走,不也能當作戰績嗎?
「哈……!」
她開始試圖反抗,動手的瞬間感受到了脖子被刀刃劃傷的疼痛,炙熱的鮮血很快就冒了出來,但她確實成功了,傷口並沒有傷及動脈。
只不過接下來她能逃過雪的追擊嗎?
「既然不是同個委託人卻是同一個目標,我的委託人也不知道是誰殺的!我們有什麼利益衝突嗎!?」
「……」
感覺身手贏不了對方,所以繪名嘗試與她對話,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隨便妳吧。」
雪終於把視線從繪名身上移開並收回了殺意,甚至準備轉身離開,卻讓繪名瞠目結舌。
「等、等一下?就這麼放過我了?」
雪正準備踏出的步伐因為繪名的提問停了下來,她拉起了垂在鎖骨的面罩遮住口鼻,並沒有回過頭再次看向繪名。
「反正妳看起來也沒本事碰到我。」
「……什麼!?」
繪名正想一個箭步上前證明自己是有本事的,雪就這麼從她的視野裡消失了,留下差點把暗器全部掏出來的她站在原地擺出架勢。
「什、什麼!?那個女人!?」
她的怒意最初是真的沒有落在雪的身上,但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她唯一的矛頭。
畢竟她能從雪的手中活下來,那肯定是有點本事的吧?說不定對方是覺得打不過自己才跑的──她不斷這麼說服自己,但是越想越氣。
史上最強的暗殺者又了不起?還不是被她看見了真面目?雪的長相可是沒有人知道的,她這不比沒見過雪的父親強多了?
她找了千百個理由說服自己今天任務沒有失敗,但她可嚥不下這口氣。
「可惡!給我走著瞧呀!只是目標被搶走了,又不是說我完成不了任務!」
即使如此,她也完全沒有頭緒,自己該如何證明給雪看、以及該拿什麼證據給她父親看說她可以從雪的手裡逃走。
畢竟,她人就如其名,雪化作水,然後又漸漸消失不見──
02
東雲繪名以及其家人作為背地裡行動的暗殺者,表面上其實是伯爵一家,甚至是王室的直屬暗殺組織,即使大部分的委託人都不知道這層關係。
因為這是王室用來掌握全國各地情報的辦法,自然要有各種面具。
他們要能夠混在地下社會、平民以及貴族之間,才能夠培養足夠強大的情報網,所以他們可能還有許多稱呼,而王室代代相傳,只有成為王的人才會知道這個組織。
雖說給了伯爵的地位,由於是王室直屬,本身就有相當大的利益存在,他們在貴族之間的表面形象是對權力沒有任何慾望的家族,被當作中立派。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主要在培養殺手,不希望因為引起任何一派的注目而被抓住把柄。
所以相對需要很多情報的暗殺者之家,怎麼可能錯過最近的大節日呢?
那可是連王室都很關注的一項活動。
朝比奈公爵終於要公開亮相他即將成年的寶貝閨女了。
那可是誰都沒有見過──就連國王都未能見上一面的,公爵家獨生女,朝比奈真冬。
公爵作為王室底下權力地位最大的貴族,朝比奈卻又是最疏遠王室的公爵,連王室都碰不到的地方,東雲家又怎麼能掌握情報?
雖然說是最疏遠的,權力地位並沒有因此減少,所有的活動依舊和王室差不多規模,所以朝比奈公爵之女的生日亮相舞會,當然盛大邀請了舉國上下所有貴族。
「妳去吧。」
東雲家主隨手就把邀請函交給了繪名,這就是交付給她的任務,她只能從命。
但是她可討厭舞會了,要裝出自己是個柔弱的小姐,找各種方法拒絕來邀請跳舞的同齡男性,要看著那些背後委託他們暗殺彼此的貴族們表面在嘻笑,甚至要笑著面對不久後就會被她暗殺的人。
然而這些一直以來又都是她必須去做的,畢竟她的弟弟尚未成年,要踏進社交界就要有監護人同行,他們要盡量避免同時露面。
那麼只有她一個人去的話,這個任務就相當重要了。
說不准哪天公爵之女就成了暗殺對象或是委託人,被雪藏到現在難道不就是害怕危險嗎?繪名可得好好去觀察這個人和今天登場的所有貴族。
那天的單獨任務失敗了,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失敗了,其他人並不知道目標不是她殺的,就結果來說該殺的人被殺死了,沒有人質疑她。
即使從那天起她的基本裝飾多了脖子上的緞帶,總會有人看出些什麼,只是沒有過問罷了。
因為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疤痕,不明顯也還是要遮住。
她可沒有報告那次的暗殺有打鬥過程。
她暫且被當作合格的暗殺者了,所以可得精心照料這個疤痕。
至於什麼是合格的暗殺者,首先要學會隱藏氣息,她大可在舞會上發揮這項特長,卻又不能徹底隱藏氣息,畢竟如果這裡也有同行,她就暴露了。
總之她刻意壓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明明是人員規模僅次於王室舞會的程度,在眾人之中──
「……!」
繪名站在距離大廳門口最近的一根柱子邊看著首次亮相的朝比奈真冬,她不知道此時此刻湧上心頭的是什麼情緒。
緊張?憤怒?害怕?質疑?
她敢肯定,她們的視線一定對上了。
在台下有超過百名貴族的場合,角落的她和台上的朝比奈真冬視線交會了。
並不是在人群中掃過一眼後最後停留在她身上的,而是一出場,就盯著她看的。
那一瞬間的眼神交會,她可是徹底明白了。
「那個……傢伙!」
繪名差點就把手中的玻璃杯捏碎了。
「她竟然……!」
朝比奈真冬就是「雪」,這是她從未想過的。
她可沒有忘記雪對她說了什麼。
『反正妳看起來也沒本事碰到我。』
然而被她知道臉的對方就這麼光明正大出現在貴族聚集的場合,還第一眼望向她,這不是挑釁,什麼才是挑釁?
「哈……」
雖然不是要當眾揭發真冬的身分,她想了想,如果讓剛亮相的公爵小姐當眾出糗,那可是多有趣?
畢竟她有碰到雪的自信,卻沒有打倒雪的自信,如果不能把人扳倒,那麼至少可以出氣吧?
就算背地裡是殺手又怎麼樣?她敢肯定對方也不敢明目張膽,所以在這裡誰也不是殺手,誰都只是某一個貴族家的小姐罷了。
那麼在這種場合究竟會是誰占上風?
當然是交際應酬次數比朝比奈真冬多了幾次就是幾倍的東雲繪名──她是這麼認為的。
「真是的……」
想是想了,她一個默默無名的伯爵家長女想要靠近剛亮相的公爵之女還是有點困難的。
因為真冬一來到大廳,立刻來了許多想攀關係的貴族打招呼,各戶人家帶著自己的兒子女兒想要結緣,像繪名這種比真冬早了快一年成年的人,身邊沒有監護人,所以她根本打不進去那片人牆。
等一等總是會有機會的,不管是真冬因為接觸人群而疲乏想要離開的瞬間,還是新的一群人湧上去的瞬間,還有誰比暗殺者會抓時間?
在真冬附近的人少了一些後,她跟路過的侍從拿了一杯新的紅酒,她裝出非常端莊典雅的模樣靠了過去。
她是打算上演老戲碼,不小心把酒潑到真冬身上,雖然她知道對方肯定有實力躲開,但現在可是「公爵家的小姐」這個名分,不能做出讓人起疑的動作吧?
只是她沒想到──
「啊……又是沒見過的小姐呢。」
真冬一見到她終於混入了人牆,就稍微拉起裙子非常恭敬有禮地向她打招呼。
「您……您好,我是──」
不好。
東雲繪名現在才意識到問題。
她要是自報家門了,別說拆穿公爵家背著王室培養全國最強的殺手,要是這是王室背著東雲家額外培養可以對立的組織,那不是比什麼都糟嗎?一心想著報復,連最基礎的安危都忘了。
「是……?」
但她又覺得有點奇怪。
面前這人和善得像個交際花,怎麼看都不像雪,公爵家有雙胞胎女兒的可能性呢?那又為什麼一出場就對上視線了?
「……我是東雲伯爵家的長女,東雲繪名。」
身邊都是人,她也不能當場報一個化名,畢恭畢敬地打了招呼之後,她看了一下真冬的眼色,看起來真的是非常歡迎她。
「啊……我聽說過繪名小姐,王國內和我同齡的貴族小姐,畢竟只有十來人呢,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
真冬親切地對她伸出了手,她看著不知道是不是虛情假意的表情,也不好意思諷刺對方今天才被公開卻已經掌握了社交界的消息?
「那真是我的榮幸呢。」
要不是礙於身邊都是人,她也只能裝出招牌微笑,準備握上真冬的手──
「……!」
有誰從後面撞到了繪名,甚至好像被真冬用力向前拉,往前一個踉蹌,作為一個合格的殺手,她可以立刻保持平衡──但她確實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把另一手上的酒杯刻意灑到真冬身上。
「哎呀……」
只是她怎麼能想到會變成這種局面?
真冬不僅握住了她伸出來要握的手,也抓住了她拿著酒杯的手,在這之間可是完全沒有誤會,她明確感受到了真冬的故意,那一瞬間酒杯被往自己的方向推了。
她的胸前染上了一片葡萄酒的紅色。
「妳、妳……」
身邊都是人,她可沒辦法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但是怒意已經開始上升了。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繪名小姐還好嗎?我帶妳去休息室換衣服吧……正好我也想休息了呢。」
真冬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一點也不假,要是她就這麼表現怒意把錯都怪給真冬,今天鬧笑話的就是自己了,因為是別人撞到她的,當然那肯定是真冬指使的,畢竟人已經消失了。
「那還、真是……謝謝您的好意……」
所以她只能接受真冬的提議,就這麼跟著真冬和侍女一起離開了舞會大廳。
03
繪名得到了一件比她原本穿的還要更高級一點的禮服,她沒有刻意去理解成要炫耀公爵家的財產,比較像是要趁機抽走她身上所有暗器。
因為還是真冬的女傭幫忙換上的,她連藏到新換上的衣服的機會都沒有,沾上紅酒的禮服還不讓她帶回去再清洗,被女傭收走了。
在她換好衣服後,就變成她和真冬兩人在休息室裡獨處了。
經過這一連串的行為,她已經確定朝比奈真冬就是雪,只是很奇怪。
明明是兩人獨處了,真冬依舊是真冬,不是那天看見的雪。
眼神裡,充滿了活力。
「……」
繪名上下打量著在休息室裡也坐得非常端莊的真冬,就像在期待她的眼神忽然改變,但什麼都沒發生。
「抱歉,還要讓妳在這裡和我多待一會,我想繪名小姐很有經歷吧?舞會上的社交……」
「……」
真冬甚至是主動向她搭話,還有道歉?她確實感受不到任何虛假,能夠感受到真冬確實是想逃避社交才以她為藉口躲在這裡的。
但是總有哪裡怪怪的。
「別裝了。」
「不好意思……?」
繪名挑了眉,不禁開始思考難道對方是私下和表面分得很清楚的人?不,如果在這種時候生命受到了威脅,肯定還是會自保吧?
就算禮服被迫換下來了,鞋子裡還是藏著暗器的繪名抽出小刀──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咻地拋向了真冬。
「……」
被真冬用兩根手指夾住了刀片。
「哈……既然是這樣,妳到底在和我裝什麼!?」
繪名一腳踩上了桌子,她本來可以越過去抓住真冬的領子,但真冬瞬間往後靠上椅背的行為令她沒捉到。
她感受有些羞恥。
因為她終於意識到了。
剛剛真冬要跟她握手,她是被握住的,酒杯也是真冬的手過來推倒的。
她從剛剛就沒有真正碰到真冬過──
『反正妳看起來也沒本事碰到我。』
那句話又突然浮現,她氣得臉頰都發紅了。
「我還以為妳是個聰明人,看來不是。」
「什……!」
真冬終於變回了「雪」,那雙眼睛像是失去了生命一樣冰冷地盯著她,殺意逐漸湧了出來,就像是生物本能發作一樣,她突然知難而退地往後拉開了距離。
「被我知道身分了,妳忘了我們都是什麼?」
「……」
這是她剛剛顧慮的,她本來覺得彼此彼此,但如果朝比奈真的是王室培養的另一個勢力,又或是能影響現任王室的存在,她要怎麼承擔?
對方可是連東雲家出身的她都敵不過的「雪」不是嗎?
只是她仍然覺得有點奇怪。
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自己的直覺,她覺得真冬並不打算拿身分當底牌──因為,看著變成雪的真冬,她確定自己沒有被放在眼裡。
非常氣人。
她又不得不嚥下這口氣,畢竟今天要是在這裡發生了任何事情,損失最大的都是東雲家,王室或許還會一刀切,她最不想遇見的就是因此被父親瞧不起。
「哼,妳肯定不是今天才知道我的表面身分吧?」
所以她至少還要套一些情報才行。
「嗯。」
就這樣?繪名的眉毛又抽了一下,還以為對方會說些什麼,竟然只是應一聲。
不過反過來說,如果真冬早就知道繪名的表面身分了,繪名卻不知道,確實像是被告知王室背叛了東雲家,但她不能就這樣下定論。
跟王室疏遠,像極了不想被知道跟王室的關係,卻也有可能是真的和王室敵對,假裝不在乎一切,實際上在策畫著什麼。
然而不變的一點是──整個組織現在只有她知道雪是誰,她性命不安全。
「……為什麼放過我?」
即使嚴格來說,她也沒有被放過,因為她還沒有平安走出公爵家。
繪名預想過,或許真冬會回答因為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但如果能夠這樣對話,真的是不被放在眼裡的嗎?
「我不知道妳為什麼有這種錯覺。」
「哈……?」
然而她真的還沒有被放過。
「東雲繪名……」
一直坐著的真冬突然站了起來,她像剛剛的繪名一樣踩上了桌子,由上往下握住了繪名下意識抬起的下巴,毫無生氣的眼神卻像是抓住了獵物一樣令她動彈不得。
「妳什麼時候能碰得到我?」
「哈……啊!?」
繪名正想反抗,但她伸出去的手又落空了,真冬早一步退了回去,甚至又優雅地坐上了沙發。
「給妳一些時間,來碰到我。」
「妳這是在瞧不起我嗎!?」
繪名又生氣了,她把女傭剛剛準備的茶直接丟了過去,卻連因此濺出去的茶都沒有灑到真冬,而真冬還在掉落前接住了茶杯。
「隨便妳怎麼想,但是妳不會拒絕的吧?」
「妳……!」
真的很氣,她確實不會拒絕,因為她也想證明自己有實力碰到真冬,再怎麼想把面前這張桌子砸了,她只能又氣又笑地答應。
因為她也有察覺一絲絲不對勁了。
「我說妳,想要我能夠碰到妳,就不要閃呀?」
她雙手抱胸,特地站起來用俯視的角度盯著真冬,這樣她心情好過一點。
「妳最好還是努力到能靠實力碰到我吧?」
眼神缺乏生氣的真冬只是對她歪了頭。
怒氣再次上升。
「哈……哈啊、我說……好啊,我承認我的實力不如妳,畢竟妳的名字連剛出生的小寶寶都知道,這也是無法否認的。」
把話說得像在誇人一樣,繪名無奈又生氣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她真正想說的不是這個,卻又猶豫了一下,因為,怎麼可能?
要另一個殺手用實力碰到自己,殺手真能碰到對方的時候,不就是對方的死期了嗎?就像她隨時處在能被真冬殺掉的情況下。
「讓我靠實力碰到妳,妳是想被殺死嗎?」
「……」
真冬沒有回答,她們之間有了幾秒的沉默,接著她看見真冬的視線飄向了別處。
這就是答案。
內心突然有什麼全部揪在了一起,像是開心和氣憤,還有很多無奈,因為如果答案真的是這樣,就代表雪認可她有一天會成長到能殺掉自己,卻又覺得希望被殺掉太悲哀了,更何況今天才知道雪只是剛成年的少女。
但為什麼不自殺?要死不是有很多方法嗎?是因為希望至少有人能夠取代「雪」嗎?
繪名想不明白,特別是原本看起來就像死了的眼神又看向了自己的時候,那真的是向自己求死嗎?
不過現在的她有選擇的餘地嗎?
「好吧……我答應妳,妳也該答應我一件事吧?」
「什麼事?」
本來她也想好了真冬可能不給她談條件,但是對方問的時候她又覺得真的很奇怪。
「唉……真是的,妳這個人到底是怎樣……」
「不明白妳的意思。」
真冬也覺得明明只是想聽她的條件而已,為什麼還被嫌棄了?
「算了,我也不想解釋了,我的條件就是,既然妳對我有這種要求,妳也不能動東雲家,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能動東雲家有很多種意思,其中一種,也包括了不能動東雲繪名。
「我沒有想過要動。」
「哈……」
剛剛那樣威脅,現在又說沒打算動?所以在演哪一齣?手上要是有刀,繪名就要殺過去了。
但她其實也算是在套話,套對方跟王室的關係。
「妳跟王室到底是一夥的還是不是?」
而她也不如直接問出口。
「不是。」
「……哈?」
不管是或不是,都在繪名的預料之中,但是真冬連點猶豫都沒有,就把這麼關鍵的情報告訴她了,她不明白。
既然不是,那麼就是敵人,她不就該跟王室聯手把公爵家抄了嗎?再怎麼說她也還算是忠心的。
「妳就這麼告訴我了?不是陷阱吧?」
真冬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空氣又突然沉默了──
「妳又能從我這裡拿走什麼證據?」
「……」
繪名覺得有點恥辱,但她要是忍不住往前想揪住真冬的衣領,她一定會受到更大的恥辱,她忍了。
她確實不知道公爵家的殺手,是不是只有真冬而已,以及雖然雪就是真冬,公爵家的其他人真的知情嗎?
處在下風的,就只有她一個人。
她要讓自己有保命手段才行。
「哈……我說,既然我們是談條件,不該各交給對方一張底牌嗎?不然要怎麼信任對方?」
「……」
真冬看著繪名自以為聰明的雙眼,她嘴巴微微張開,又合了起來──
「……!」
那一瞬間繪名只見到天翻地覆,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她就被真冬掐著脖子按在了沙發上。
「如果我想,我也能一夜之間抄了東雲家。」
「哈、呃……咳、」
繪名被掐得無法呼吸和說話,她是碰到了真冬,卻無法拉開在脖子上的雙手,真冬攻擊的並不只上半身。
卡到了雙腿之間最深處的腳,擾亂了她的思緒──
「妳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真冬放開了她,拉下了繪名脖子上被她弄鬆的緞帶。
「咳咳、咳!咳哈、妳這個……妳……!」
繪名的手要推開,卻因為兩腿內側突然的刺激愣得錯失機會,她是想破口大罵,但是真冬的手就在她脖子上。
她連自己怎麼被按倒的都不知道,那可不是她能輕易逃脫的速度,她雖然還相信真冬不會輕易殺了她,但是把她弄殘又是一回事了。
「我只要妳能夠碰到我……除此之外沒有要求,也沒有要對妳做的事情。」
真冬的手在繪名脖子上是在重新幫她綁好緞帶,遮住了被她勒出來的紅痕。
「獲得好處的應該是妳吧?」
「……」
真冬輕撫了一下繪名脖子上的緞帶就起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而繪名咬著嘴唇坐了起來。
如果真冬說的都是真的,獲得好處的確實是她。
因為真冬彷彿是在給她無限的練習機會似的,如果要提升自己,還有什麼比直接跟最強的暗殺者過招有效率?
「哈……」
心情不是很好。
繪名腦裡浮現了過往的畫面,包括不承認她的父親卻還是教了她這些暗殺術的時光。
她越來越生氣了,她發現自己從來沒有遇過像剛剛那樣真的覺得自己會死的時候。
做著危險的工作,其實被保護著嗎?
只有雪帶給她的致命感是真的,那也就代表──她可以隨時被面前這個人玩弄於掌心之間。
「妳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存在。」
被這麼說了,真冬的表情也不為所動,繪名早就料到了。
「難道妳有預想過我們會互相喜歡嗎?」
「……說的話更讓人討厭了。」
「感覺妳不適合當暗殺者。」
「哈!?」
繪名又激動了起來,甚至是重重拍了桌面,她只不過是贏不了雪,怎麼就不適合了?
「就像現在,什麼都會立刻表現出來……」
「這是……!」
又無法反駁了。
不行,繪名按住了額頭,她覺得再對話下去好像會一直給自己找死路,她深深嘆了一口氣。
事情應該已經談完了,即使是單方面被要求,她不覺得彼此之間需要有協議書什麼的,暗殺者就該用暗殺者的方法,離開之後,找各種機會靠近朝比奈真冬,所以不需要待在這裡了。
「那我要──」
『叩叩』
「……!」
繪名正要說自己要先走了,外頭卻傳來了敲門聲,她沒錯過「雪」又變成「真冬」的瞬間,在心裡直呼可真會演。
「真冬在嗎?」
「啊,母親,我在裡面。」
繪名也在門被打開的瞬間拉起裙子敬禮,所以她並沒有看見對方的表情。
「這位是?」
「您好……我是東雲伯爵家的長女,繪名。」
「這樣呀……這件衣服不是真冬的嗎?」
「這是因為……」
「母親,這是因為繪名小姐在我面前被人撞到了,酒灑了出來,所以我將禮服借給她。」
真冬替繪名解釋了,但這個氛圍令她感到詭異,公爵夫人一進來,好像就沒有能自由呼吸的空間了。
「這樣呀,真是不好意思,在我們家的舞會發生這種事。」
「不、不不……一定是我自己的疏失,不好意思添麻煩了……」
繪名沒有假裝,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發自內心地在道歉,不太敢看公爵夫人的眼睛。
「對了,母親,因為這個意外,我發現我和繪名小姐非常聊得來,關於我的侍女人選……」
「欸?」
繪名想喊出的其實是等一下,但是已經沒有機會給她喊出來了。
「啊……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呢,東雲伯爵府,是中立派的吧?我可以明天就寫信過去。」
「欸……呃……」
公爵夫人即使發問也不是在問繪名,雖然她並不是不樂意成為真冬的侍女──來當更高階貴族小姐的侍女,只需要陪伴而已,而且在真冬身邊才能隨時出手──但還是覺得完全沒有徵求她意見的兩人有些莫名其妙。
「繪名小姐,以後真冬就麻煩妳了呢。」
「真是我的榮幸……」
什麼啊,繪名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卻又只能裝出笑容。
就算自己暗地裡做的是骯髒的勾當,表面好歹還是貴族吧?怎麼自己像個被賣掉的奴隸?
「那麼真冬,是時候該回到舞會上了吧?呵呵……今天的主角很重要呢。」
「好的,母親。」
「我、我也回去……」
明明可以走人的,繪名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竟然因為公爵夫人「善意」的一個視線而不小心說出了口。
一切都太奇怪了,她卻又說不出是哪裡有問題。
反正是今天無法解決的事情,都已經當上了真冬的侍女,何不這之後再找出答案呢?
04
「妳不會想了足足一天,就只想到在我的茶裡下毒、用幫我挑衣服的名義趁機偷襲吧?」
「嘖……」
來朝比奈公爵家上班的第一天,東雲繪名就被因為她的偷襲所以衣服只穿了一半的朝比奈真冬帶著殺氣壓在了地上。
「沒有意義。」
「……這些不也都是暗殺手段之一嗎?」
繪名還在找藉口,但她確實沒想過這些手段就能碰到真冬,只不過是從零開始嘗試罷了。
「毒對我沒用的。」
真冬說著便起身整理好了只穿到一半的衣服,接著從梳妝台的抽屜拿出了一個盒子。
「妳也是吧?」
「……」
那個盒子裝著繪名都認識的毒藥,她起身點了點頭,作為刺客,最基本的就是培養對毒的抗性,但她實在是不明白。
公爵可是世世代代的王室旁系血親,該國最尊貴的血統,更何況她還是公爵之女,為什麼會變成做這種勾當的?不該是其他消失了也不重要的人來負責嗎?就像他們東雲伯爵家一樣。
是啊,她怎麼沒想到呢?
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氣,終於發現了問題──
「妳讓我成長到能夠碰到妳、殺了妳,接著是打算讓我取代公爵之女嗎?或許,妳不是公爵的親生血脈?」
如果朝比奈真冬的實際身分只是被撿來培養的殺手?也就是說,對她來說只是痛苦的人生吧?
「我不理解妳為什麼會這麼想,我確實是公爵和公爵夫人唯一的親生女兒,妳殺了我,也取代不了這個位置。」
「……啊?」
然而卻不是繪名想的那樣。
「那我殺了妳,我就只是殺了皇室血脈的罪人!誰都不會相信我殺掉的是雪,我和我的家族,不是會因此遭殃嗎!?」
繪名激動了起來,她簡直想揪住真冬的領子說妳這個騙子,但她抓不到。
「我沒有那麼說吧?」
「哈?」
「我從來沒有說讓妳殺了我。」
「……」
繪名愣住了,她的腦裡突然擅自播放了前天的片段,她想起來了,真冬確實沒有直接回答。
「妳真的覺得碰得到我就代表能殺了我嗎?」
真冬冷冰冰的眼神不是嘲笑,而是在審問似的,繪名不得不承認,她打了一個寒顫。
「偶然是妳罷了。」
「什麼?」
令人凍結的眼神瞥向了他方,繪名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副空殼。
「因為我沒跟其他殺手說過話。」
「哈?妳到底在說……哈!?」
沒有在第一時間聽明白,但是又立刻明白了,繪名再次握緊了拳頭,卻又不能真的對真冬生氣,因為,這全部都是她自己誤會了。
真冬在說──如果那天遇到的是其他人,她也會讓對方掉進一樣的圈套,來要求對方做一樣的事情。
根本不是承認她的能力,在她身上沒有任何期待可言。
「既然是這樣的話!不是我也可以的話!現在把我殺了,再去找下一個人啊!?失敗的暗殺者,都不如被對手直接殺了,而不是在這裡受到侮辱!」
「……」
真冬面無表情地盯著激動的繪名,她不明白為什麼繪名總是這麼激動,由她來評價的話,是不可能越過合格線的暗殺者。
但是她們之間確實有些誤會。
真冬在這之前毫無例外把遇到的同行全部殺了,這也是她能聲名遠播的原因之一。
繪名是第一個敢和她談條件的,所以留下來了。
「沒有時間了。」
不過她也不打算解釋什麼了,她覺得沒意義也很麻煩。
「哈?」
「難道妳要介紹其他人給我,然後我把妳殺了嗎?」
「哈……哈啊……」
繪名很努力壓抑情緒了,現在聽真冬的話是因為要保命,但是真冬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她可沒一個明白的,對方又沒有說明白的打算。
要不是知道自己的拳頭揮出去也只會落空,她才不會只是亂吼。
只是她也得到了線索。
真冬說沒時間了,還有後面說的介紹,聽起來像是她連重新找人都覺得很費時,那麼可真的是沒時間了。
要做什麼所以沒時間了?
她知道的是真冬的行為就像是在培養她,把她培養起來,急著去做一件事情,那能是什麼事情?需要另外一位不遜色於雪的暗殺者,跟雪出任務?
「妳就不能和我說,我能碰到妳後,妳到底想要利用我做什麼嗎?總不可能是聯手毀了我自己的家吧?」
她盡力去控制自己的情緒,畢竟對沒有情緒波動的人,再怎麼生氣,虧損的都是自己。
「我不知道。」
「……什麼?」
然而真冬的答案,直接讓她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了。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那麼做,也不知道,我最後是不是真的想那麼做。還有,我說的不是妳剛剛的提議。」
還好真冬又開口了,要不是補上最後一句,不然她也要誤會真冬在考慮聯手毀了東雲伯爵家了。
「我說……也太多不知道了吧?雖然好像也不是不能明白猶豫的心情呢……」
即使不知道是什麼,說著沒時間了、又要把別人培養到像雪那樣,繪名也覺得是什麼大事,至少是做不做都有可能會後悔的事,所以她沒有因為真冬的「不知道」而生氣。
「我有一個必須要殺死的人……一個想殺死的人……」
「……這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
「不知道……」
雖然真冬面無表情,但繪名也不覺得自己是被敷衍了,因為她終於冷靜了。
「真是的,跟妳說話到底有什麼意義?」
「那也是妳的事情,我不知道。」
「……」
有一瞬間有想生氣了,不過繪名還是放棄了。
因為她忘了最根本的事情──她理解朝比奈真冬,以及背面的雪這個人嗎?
面前的這個人可是被雪藏了十八年,即使一直作為雪在暗處活動,但是她在知道真面目前,跟大家知道的事情也都是一樣的吧?
令人聞名喪膽的殺手、初次亮相卻非常完美的公爵之女,除此之外呢?就算只有她知道這兩個身分都是真冬的,又多理解了什麼?
她有很多想問的,卻又不知道真冬會不會因為自己問太多,就像上次一樣準備殺了她,令她躊躇。
不過這不也是個籌碼嗎?
因為知道真冬何時何地都能殺掉自己,那的就能篤定對方心裡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不管繪名知道什麼,真冬都該覺得無所謂──
「妳沒跟其他殺手說過話,難道公爵府只有妳一個人在幹這種事……?」
她剛剛太情緒化了,只先想到自己沒有被期待,她有點在反省了。
「嗯。」
「欸……」
她是沒想到真冬會老實回答,還有答案真的讓她很意外。
「難道妳瞞著所有人……?」
「妳以為我是怎麼指使別人故意撞妳的?」
「啊哈哈……也是呢……才怪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怎麼可能只有妳一個人!」
至少對繪名來說是不可能的,如果只有真冬一人是殺手,府邸的人又都知道,那麼真冬是天生就會這些技能的?
總不可能是把人教會了就要殺了師傅的路線吧?她確信沒有這回事,因為真冬看著好像也是要培養她卻沒有要她殺了自己。
「妳問得太多了……如果對所有事情都這麼好奇的話……」
「啊……」
真冬沒有說完,但是繪名以為她要接著說好奇心會殺死貓之類的警告──
「等妳完成了我的要求,我可以都回答妳。」
「欸!?」
沒想到卻是獎勵。
「靠妳自己思考太慢了,每天,來這裡訓練。」
「看來是真的很急呀……好吧,我也急著知道答案呢。」
繪名輕易就妥協了,也不說些她自己也有行程的反駁,因為她終於聽見如此坦率的「訓練」了。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麼過程,但是能夠得到雪的指導,至少當下的她是很開心的。
05
東雲繪名有點後悔。
「妳……妳這……!」
說是訓練,但完全不是繪名主動攻擊真冬,而是真冬攻擊繪名。
「可惡……!」
她跪在地上,簡直是沒有力氣站起來了,一滴又一滴的汗水從美少女的臉上掉落至真冬房間的高貴地毯上,她也沒有餘力拿出手帕擦拭。
暗殺本來就不會發生在空曠的地方,至少真冬需要的是繪名的手能夠碰到她,所以沒有在其他地方進行訓練。
「面對打不到的敵人,防禦不是比攻擊簡單嗎?」
臉不紅氣不喘,身上衣著也非常潔淨的真冬靠在窗邊,對體力耗盡的繪名投去了不解的眼神。
「妳這……要把人殺了的氣勢!還有為什麼是我在幫妳注意房間裡的裝飾品!?要不是我……不就都碎一地了嗎!?」
「不明白妳對我的全力以赴有什麼不滿,以及不讓人發現暗殺的痕跡是妳該做的。」
「啊啊!真是的……!」
她又無法反駁了。
她確實不想要真冬放水,而且要培養的是她作為暗殺者的能力,也就是說她才是來暗殺的人,要盡可能不在環境裡留下她的行蹤。
「如果妳之前受的也是這些訓練……不可能只有妳一個人吧?」
繪名慢慢坐了起來,她總是就這麼不經意又問出了口,而真冬也總是看她一眼又看向了別處。
「而且在妳之前,哪有什麼不管平民還是貴族都知道的暗殺者……」
如果真冬是某個人教出來的話,應該要有比真冬更厲害的指導者──她只能想這麼多。
「呵。」
所以真冬冷笑了一聲。
「欸?」
繪名已經習慣真冬面無表情、毫無反應了,但是從沒聽過她會因為不屑而笑出來。
「我從沒想過要變成那樣。」
然而繪名突然明白了,真冬沒有看著她的眼睛,剛剛的冷笑不是對她。
即使從之前就一直覺得那雙眼睛非常空洞,真冬望著遠處的模樣,還有平淡的聲音,讓她覺得對方好像在消逝似的,就和單薄的雪一樣。
「是喔……」
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內心的怒火一直在燃燒,但只像在雪中得不斷放入樹枝的火苗罷了。
因為她已經充分明白了朝比奈真冬作為暗殺者的天賦和她有多大的差別,她甚至能直接稱呼對方為──天才。
說要當侍女也不是假的,她當了真冬的侍女,已經被公開的朝比奈真冬的活動範圍也不限於公爵府了,雖然大多數時間都在公爵府,她也有和真冬上街或是去參加其他貴族小姐的茶話會。
或許天才就是一種全能的人吧。
這是她幾天下來的感想。
所以她確實不希望真冬放水,她不是天才,但她也夢想著用實力來贏過天才。
反正只要更努力就行了吧?畢竟她也不是只想得到真冬的承認,還有她父親──
「妳之前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於是她開始好奇尚未亮相之前的真冬,在公爵府是怎麼度過的了。
雖然當了幾天侍女,她已經有一定的了解了,但是侍女並不像其他傭人一樣需要整天待在這裡,頂多四五小時罷了。
「要體驗看看嗎?」
「什麼?」
所以她沒想到真冬不是說妳問太多了,而是裝出了表面的溫柔模樣,笑著向她發問。
「來公爵府住幾天。」
但這句話就不是尋求意見了。
06
被迫來公爵府體驗生活還同時要接受真冬訓練的繪名,在準備就寢的時候,累得只有上半身躺到了床就沒力氣了。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只是像個正常貴族小姐生活,就把她累成這樣了?
從早到晚的行程──跟公爵一家用早餐、散步、學習、跟公爵一家用午餐、和來府的其他貴族聊天、下午茶、稍微訓練、跟公爵一家用晚餐、訓練、盥洗,睡前再去問候公爵夫婦。
雖然穿插著訓練,但繪名真正覺得累的並不是訓練。
畢竟冠在東雲家的貴族身分並不是那麼重要,在家裡不會有任何人叮嚀她的禮儀,她只需要在外面裝模作樣就可以了。
她就是最討厭貴族小姐的生活了,或許她更喜歡有血腥味的生活。
「好奇怪呀……」
不過只透過一天,她已經感到了違和的地方。
她開始回想今天一天跟公爵一家的對話──
『真冬,昨天睡得好嗎?』
『是的,又經歷了充實的一天,自然也就愉快入睡了呢。』
『繪名小姐呢?沒有因為要來公爵府住幾天所以緊張吧?』
『我想繪名小姐也睡得很好吧?我們實在是太聊得來了,就好像是命中註定的朋友呢。』
『那就好,公爵府要是有什麼招待不週的地方,盡管向我們提出來呢。』
『母親,我會好好招待客人的。』
『真冬真是讓我驕傲的孩子呢。』
雖然公爵夫人在向她提問,但是她其實根本沒有開口過。
甚至是公爵本人說過話嗎?
『繪名小姐,公爵府的食物還合妳的胃口嗎?』
『呵呵,母親真是愛操心,繪名小姐只要一說到用餐都很開心呢。』
『哎呀,這樣呀,那就多吃一點呢。』
午餐的時候,也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她當時也沒想著要開口,因為說到吃飯就開心是真的,至少吃飯可以逃離學習或是訓練。
『一天竟然就這麼過了呢。好像因為有繪名小姐,所以開心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呀。』
『呵呵,母親,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惜繪名小姐只待三天呢,這樣就只剩下兩天了,真令人不捨。』
『要是繪名小姐喜歡公爵府的話,隨時都可以用侍女以外的身分,像今天這樣來訪的,呵呵。』
『那可真是太開心了呢,繪名小姐。我會隨時歡迎妳的。』
晚餐的時候,繪名仍然只有點頭跟應幾聲的分,但其實她根本沒有去在意,因為那時候她已經很累了,不想應付這些對話,是到了現在才覺得奇怪。
「不會太假了嗎……?」
她反覆咀嚼了這些對話,一想到真冬充滿活力的表情,她就覺得豐富的晚餐好像白吃了一樣。
「太刻意了吧……」
她預設真冬沒有把她的身分告訴任何人,至於公爵夫人究竟知不知道真冬的身分,她覺得,母女配合得這麼好應該是知道的。
所以兩人的表演,就像是在盡力掩飾「朝比奈真冬」並不奇怪,是一個非常正常又溫柔體貼、平易近人的公爵小姐,未來組成家庭必定也是像這樣和諧。
但她又覺得好像不只這樣。
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公爵夫人雖然是演戲給她看的,但是並不像在演給真冬看。
以及真冬並不是演給繪名看的,像是只演給公爵夫人看的。
難道不是她想的那樣嗎?她不明白,一邊搖頭一邊動身,終於整副身體都上了床。
公爵家的床真舒服,預算跟伯爵家真不是一個層次的──這是她剛躺上床的感想。
「啊……」
稍微放鬆後,她又靈光一閃了。
「她讓我來這裡做什麼呢?」
過了一天才開始思考真冬是不是有別的意思,透過體驗她平時的生活,可以發現些什麼嗎?
說到底是她開口問的,問真冬之前過著怎麼樣的生活,那麼現在的生活也跟之前一樣嗎?不然為什麼要來體驗呢?
明明床舒服得她閉上眼可以直接睡著了,卻還是因為想不出答案而翻身──
「呀──!?」
「……不及格。」
她不知道真冬什麼時候出現在床邊的,但是身為暗殺者,她也沒想到自己就這麼叫出來了。
「妳是要睡了嗎?一天還沒有結束。」
「也是哦……怎麼可能這麼普通地結束了……」
繪名有點失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不過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因為她確定夜晚開始的體驗,才是最核心的部分。
「我要去執行任務了。」
「……欸?帶著我?」
「帶著妳所以失敗了的話,就是妳的問題了吧?」
「……」
她真是受夠了自己總是無法反駁真冬的情況,但又只能嚥下去。
她當然不能錯過真冬出任務還不會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機會,她是跟著去了,離開了公爵府之後才意識到了奇怪的地方──她一整天都跟真冬在一起,真冬什麼時候、在哪、跟誰接的任務?
所有的問題她都能等到完成真冬的要求後得到答案,給問題清單添加一筆後,她也轉換了工作態度,集中注意力跟在真冬的一側看她執行任務。
事到如今她才去回想上一次撞到的暗殺目標是誰。
「不會吧……」
為了執行暗殺任務,事先調查暗殺對象是基本的,不過調查更多集中在對方的生活作息、周圍環境,方便暗殺的時間地點,甚至是把人殺了以後,就漸漸淡忘了。
她們殺的是擁立王國二王子派的其中一個貴族,是現任國王的敵人,現任國王當然是想傳位給大王子,所以二王子派的勢力就會略為礙眼。
然而跟王室疏遠又說了不是王室同夥的真冬,為什麼要殺了那樣的人?一直沒有社交活動的朝比奈公爵家,有沒有這樣的勢力應該也無所謂才是,畢竟不管是哪個王子上位,他們的血脈也是一樣的。
王國裡又只有大王子跟二王子派,所以全看真冬現在要殺的人是──
「大王子派的……?」
「安靜。」
照理來說,站在她的立場,她應該要阻止真冬,並確立她們的敵人關係,但她什麼也沒有做。
就只是靜靜地目睹真冬暗殺的過程。
支持大王子的貴族就這麼在睡夢中失去了性命,手法完美又俐落的真冬一秒也沒有多停留,像風裡吹來的雪一樣立刻離開了。
她確定了,朝比奈公爵家是第三方勢力,但又是什麼樣的第三方勢力?
「不要跟過來。」
「……!」
她們可是直接返回了公爵家,繪名就是賭著自己能不能跟到真冬去回報任務,但是在公爵家的走廊上,被阻止了。
她停在無人的長廊,看著真冬慢慢消失在長廊末端,就好像──目的地在公爵家內部。
她怎麼沒想到呢?
除了現任國王的子嗣能夠繼位外,和現任國王流著相同血脈的每一個公爵家的子嗣,也都擁有王位繼承權,前提是優先順序的繼承人被證明不適合當王。
她終於想到了是哪裡不對勁。
真冬的父親是入贅。
真冬的母親,公爵夫人才是現任國王的姊姊。
關係疏遠不是演的,而是公爵夫人真的不喜歡國王。
如果朝比奈公爵家也打算爭奪王位,不直接殺掉可以繼位的王子,而是剷除他們的勢力,那麼真冬口中必須要殺掉的一個人──
「國王……?」
繪名沒有震驚,只是有點納悶,她都已經來公爵家體驗生活了,也確定真冬是獨生女。
那麼殺掉了國王、剷除了繼承人的勢力,公爵家,究竟是打算讓誰稱王?
07
朝比奈真冬大概是在五歲才明白了所謂「公爵」又或是「國王」和其他貴族之間有著什麼樣的關係。
「國王呢……就是這個土地上最偉大的人,不過,母親覺得這僅限於建立這個王國的人,而不是現在的國王呢。」
「為什麼呢?」
小時候的她還能坐在母親的腿上,聽著母親給他講故事,而年幼無知的她,只是一味地全部吸收了。
「真冬,妳想想呀,為了建立王國,最開始的國王該有多麼努力呢?而現在當著國王的人,只是在別人都幫他把家園蓋好之後,因為是同一個家族的人……是男人,所以能夠擁有國王的一切呢。」
「咦……那麼公主都去哪裡了呢?」
「呵呵,在這裡呢,真冬,母親和妳都是哦,獨一無二的公主。」
「母親和王子結婚了嗎?」
真冬睜著她水汪汪的大眼望著只是露出了笑臉的母親,然後順著母親視線所向,她也看了過去,那是她們不久前請畫家畫的全家福。
她不知道,母親所看的是否就是畫中的父親,她只知道,母親也沒有親口說出父親就是帶給她幸福的王子。
「真冬,母親不小心弄丟了一個東西。」
「是什麼東西呢?」
「真冬願意幫我去找回來嗎?」
「當然!東西不見了,母親一定很傷心吧?找到的話,母親就會開心了吧?」
「呵呵,是啊,跟真冬說的一樣,但是……那個東西找回來後,就是真冬的了,是母親想給妳的東西,不小心弄丟了,真的很對不起呢。」
「唔……母親不要傷心,我會找回來的!」
「真的嗎?不愧是我的女兒呀。」
長大的真冬其實已經不太記得這段對話了,但自此之後,她內心被深深刻下了「母親弄丟了一個東西」以及「那個東西屬於自己」的概念。
也就是從那天起,她不知道她為什麼得接受這些事情──
「母親、母親……嗚嗚……」
「真冬,很難受嗎?但是不忍住的話,是沒辦法幫母親拿回那個東西的……真冬說會幫我找的吧?」
「我會……我會幫母親找,所以不要再懲罰我了……」
「真冬,這不是懲罰呀,對不起,讓妳誤會了嗎?母親這是為妳好,想要找到那個東西,要先忍過這些訓練呢……」
回想起那個漆黑的房間,全部都是折磨她的東西,好像要殺了她,母親卻又說不是,每次結束後,她就會感受到母親充滿愛情的懷抱,哭著跟她說對不起,那些好像都不是假的。
她並沒有討厭母親,在自己受到折磨後,看見母親痛苦哭泣的模樣,痛苦加倍傳遞了過來。
母親究竟弄丟了什麼東西?
真冬也有受不了的時候,哭著跟母親說她不想再去訓練了,母親並沒有因此兇她,而是用很受傷的模樣說著──
「是我不好……是我沒能守住那個東西,真冬才要經歷這些痛苦,母親真的很對不起妳,我真是沒用,好沒用……怎麼會這麼沒用呢……不能帶給孩子幸福……」
「母、母親,不是這樣的……」
每當看見這樣的母親,她總是手足無措,她不希望母親看起來這麼痛苦,只要自己熬過那些痛苦的話,母親就會快樂了吧?
所以她要聽母親的話,努力才行。
「真冬,真是我的好孩子,妳果然做得到呢!」
而母親也確實如她所想,在她跨越了艱難的考驗後,露出了如此開心的模樣,讓她覺得好像有了回報。
「真冬,妳一定要把那個東西奪回來,那是屬於我們的……我的好孩子,妳會的吧?」
訓練結束了,母親終於要她去奪回「那個東西」了,她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只是她怎麼樣都不曾想過──
「那麼首先去把這個人殺了吧。」
「欸?」
消耗了她所有童年去獲得的一切,就只是為了殺人。
「真冬,會聽母親的話吧?」
「……」
是啊,母親說的人是壞人吧?因為是我們的東西被奪走了──最開始說的,不是弄丟了嗎?
真冬被推了出去,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至今為止做的訓練,竟然都是讓她能夠自由穿梭於暗殺目標身邊的技巧,而且,一點都不難。
如果她對於要殺的人沒有任何遲疑的話,一點都不難。
「真冬,妳做得太好了,母親今天可要好好犒賞妳呢。」
把事情辦完了,有母親的誇獎、母親的疼愛,更重要的是,母親看起來非常開心。
犒賞也不是假的,給了她好吃的、問了她想要什麼,還能悠閒地和母親在庭院散步,就像那些禮儀、舞蹈、學識,任何貴族課程結束後,母親也會誇獎她一樣。
「真冬,今天是這個人。」
她從來沒有踏出公爵府的範圍,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唯有母親讓她去暗殺人的時候,她可以離開,而她又會乖乖回來。
「真冬是母親的寶貝、母親的秘密武器,要等到真冬成年,變成大美人的時候,邀請全國所有貴族呀,讓她們來看看母親呵護了十八年的寶貝是多麼優秀的,所以在這之前,還不能被人發現喔?」
她不知道對錯,只知道母親一切都是為了她好、母親也會因此開心,所以她沒有其他選擇。
但她漸漸發現了,「那個東西」究竟指的是什麼。
王位。
本該屬於她母親的位置,而她母親說要交給她。
「不……」
直到醒悟前,她從來沒想過要坐上那個位置,也不想因此把那些人都殺了。
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當國王。
母親不是說她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公主嗎?
母親是騙子嗎?
她搖了搖頭,肯定不是騙子,因為母親從一開始就形容得像是王位了。
但她真的不需要,她只想要母親能夠開心,這十幾年來,母親因為她所以看起來很幸福的模樣,難道是假的嗎?
也可以不用做這些壞事去得到幸福吧?
「真冬,今天是這個人。」
「……」
「真冬?」
「我不想……再殺人了……」
那天她試著反抗了,她確定隨意殺掉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而且她讀過的書裡面也是這麼告訴她的,甚至是母親讓她學的帝王學也是──
「真冬?那樣被殺掉的,就會是母親呀……」
「……」
母親握著她的肩膀同時拉著她跪了下來,她不明白,人怎麼能一瞬間墜入絕望,就像她母親臉上的表情。
「真冬,妳不聽母親的話了嗎?母親一直以來為妳著想……要是我們不這麼做,母親和妳都會不快樂的……還有妳的父親,他為什麼要受這些委屈呢?」
什麼不快樂?什麼委屈?真冬腦裡很混亂。
她的快樂來自於看見母親開心的模樣,可母親要她做的從來沒有開心的事。
她父親這些年來在做些什麼?知道自己傷痕累累卻從未關心過一句,偶爾見到面的時候只說「要聽母親的話」,卻時常不在家。
她以為父親忙著什麼事業,導致母親只能從她身上索取愛──她也是──但是她後來明白了,那些暗殺目標的資料,全都出自父親之手。
委屈指的是因為每一次都替她製造最好的暗殺路線,她放棄了的話就白費了嗎?
她不懂,為什麼要成為王。
為什麼是用這種途徑成為王的。
母親小時候讀給她的故事,不是開國國王打倒了所有敵人,建立保衛人民的家園嗎?為什麼自己卻在這個家園裡互相殘殺?
未來要被迫推上王位的自己,手上的鮮血是誰的?
她不明白,不明白,她沒有從母親想要的未來感受到任何幸福。
但是她還能停手嗎?
不管是大王子派、還是二王子派,他們的左臂右膀,不管好人與壞人,會做事或不會做事的,都漸漸死於她的手中,未來,這個王國還有可以輔佐王的人嗎?
是她要承擔一切嗎?
母親把她推上王位後,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呢?
她不明白啊。
難道只要擁有就好了嗎?
「真冬,母親都是為了妳好,為了我們好,知道嗎?」
「哈……」
才剛覺醒的自我,又一點一滴被鎖了起來。
即使她已經能夠輕鬆突破小時候的那些訓練,但她的惡夢總是出現在那個黑色的房間裡,明明她只是想要母親的愛,出現在那裡的人卻好像不愛她一樣,是拿著鞭子的母親、拿著鐵鍊的母親、拿著毒藥的母親──
「哈、哈……不要……母親……不要……」
「真冬?」
「……!?」
睜開眼依舊是漆黑的房間,卻是柔軟的床上,眼角有什麼冰涼的觸感,是她的淚水被風吹過了。
還有,臉頰上,異樣的溫度。
「這樣我算是合格了嗎……」
那是繪名坐在她的床上摸著她的臉。
08
東雲繪名雖然不是天才,但她覺得別人都做給她看了,她只要努力也能做到不是嗎?
例如今晚真冬示範給她看的暗殺路線和手法。
和真冬分開後,她回到了公爵府給她準備的房間,她看著那張不是她的床,明明出去前疲累得都爬不上去了,現在卻有精神到不想碰到那張床。
她檢查了身上的裝備,走到窗邊望著公爵府過分誇張的庭園──看不見邊際。
想到了真冬一直以來就是被困在這座巨大的監牢裡吧。
她踩上了窗框,在風吹動窗簾的時候,她從房間裡消失了。
她當然不是立刻去真冬的房間,她不知道真冬什麼時候回來,她去研究了公爵府的地理環境。
說要碰到真冬,她在這之前好像根本沒有做這種努力,發現自己終於開始努力後,她笑著記下了所見所聞。
公爵府面積大的好處,就是沒辦法真的安排那麼多人手在深夜巡邏。
當然,就算有更多的護衛,身為暗殺者的她也能夠逃過他們的眼線,好好偵查完整個公爵府。
她精神很好,完全不想睡覺了,也或許是她更習慣這樣的生活,白天裝作貴族小姐,夜晚像隻老鼠到處亂竄,反正她經歷過很多次了。
雖然還沒看見任何太陽要升起的跡象,夜裡的溫度越來越低,空氣聞起來卻越來越新鮮,她知道白天再過不久就要來臨了,最後,她終於去了真冬的房間。
模仿真冬不久前的動作,她從外面悄悄來到了窗邊,沒有關上的窗戶也吹得窗簾不斷飄動,她無聲無息蹲在了窗框上,看著床上平躺得像是沒有生氣的女人。
竟然是睡美人啊──繪名看見真冬能夠安然入睡,不禁吐槽了一下。
但她也不明白現在的真冬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已經察覺到了她的氣息在裝睡,那都得靠近後才知道,至少不會被真冬殺掉,她的任務只有碰到真冬而已。
然而從窗戶下來後,她才意識到她錯了。
真冬不是什麼睡美人,外面還有一些月光,剛剛她擋著窗戶所以沒有光線,現在照進來的角度剛好照亮了臉頰上的液體。
「……?」
她悄悄走到了床邊由上往下望著真冬的臉。
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是真的淚水。
「哈……啊……」
「……!?」
甚至真冬發出了痛苦的喘息聲,她還以為真冬醒來了,正要退後的時候才發現並沒有這回事。
那個人只是在做惡夢。
但她臉上卻因此露出了微笑──因為就該這樣,奪走了無數人的性命,怎麼能安然入睡呢?
「哈、哈……不要……母親……不要……」
然而真冬的夢話,卻出現了令她意外的名字,不是因為殺人而做了惡夢,是因為母親?
她看著真冬的臉糾結了起來,眼淚又落下了幾低,好好睡著卻真的喘不過氣了似的。
不是,她又不是來殺了真冬的,不管用什麼方式碰到真冬都可以不是嗎?
「真冬?」
她以為她摸不到的,卻真的摸到了真冬的臉頰,指尖碰到的是正好掉下來的溫熱淚水,而真冬瞬間睜開了眼睛,她的手卻沒有被捉住。
她當然有點錯愕,就這麼簡單?
「這樣我算是合格了嗎……」
真冬沒有任何反應,但是她的手腕被握住了,卻又沒有把她的手拉開。
「……繪名?」
「欸?」
繪名愣了一下,她不知道為什麼心臟用力敲了一下,也或許知道──真冬直呼過她的名字嗎?
她卻忘了明明剛剛也是她第一次直呼真冬的名字。
「繪名……」
「真、真冬?」
但她更沒想到,真冬的下一步是拿她的手遮住眼睛,沒有被遮住的口鼻倒是非常明顯能看出這個人哭得更過分了。
她差點問出口,朝比奈真冬是不是雙胞胎又或是有另一個人格?不過她連著真冬的手一起拉開,是那雙無神的眼睛在哭泣,她確定沒有吧。
「我不想……殺人……」
「……!」
她只是嘴巴張開,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最強暗殺者「雪」,其實並不想殺人?
回想著自己被真冬怎麼對待的,她覺得這玩笑真難笑。
然而這時候,她腦裡浮現的卻是她父親的臉。
「哈……」
她忍不住捏緊了真冬的手,只因為想到了那張討厭的臉。
說著她沒有才能、要她早點放棄,一路以來都否定繪名的那個人,從沒要求過她殺人。
但是她說她要跟父親一樣當暗殺者的時候,父親嘴上那麼說,並沒有出手阻止過她。
要不要殺人,都是她的自由。
就連她的弟弟,其實到現在除了偵查以外,還沒有出過像樣的任務。
是想讓他們過上正常的生活嗎?卻又沒有如此強制他們,一切都給他們自由選擇了。
「……真冬。」
繪名莫名地想替真冬擦去眼淚,而對方也乖乖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妳到底想要什麼?」
剛剛真冬也沒有否定,她已經達成真冬的要求了吧?那麼,該回答了不是嗎?
「我……不知道。」
「……」
這個回答她已經不意外了,所以她需要把問題給得明確一點。
「我已經知道妳必須殺掉的人是國王,那麼妳想要殺掉的人……」
一定是她惡夢的根源。
而且不確定是一個人或兩個人,那麼──
「是公爵夫人嗎?」
因為這樣就不用多殺一個人了。
09
不,不是那樣的。
她一點都沒有想要母親去死。
是,是那樣的。
如果沒了母親,就不用這樣痛苦了。
不,不是那樣的。
只要達成了母親所有的要求,那所有人都會幸福了。
是,是那樣的。
就算達成了所有要求,自己也不會幸福的。
「母親……」
朝比奈真冬曾經無數次,無神地站在自己床邊,看著手中剛打磨過的刀,刀鋒對準著自己心臟的位置,卻從來沒有真的往前碰到衣服過。
她死了,母親會難過的。
「母親……」
那麼只要讓母親不難過就好了。
母親死了的話就不知道難過是什麼了。
但是,她會難過的。
「痛……」
她的刀鋒最後碰到了自己另一個手掌心,從刀口下冒出了紅色的液體,但她沒有把刀拿開。
痛,但是又一點都不痛,不如說只是能勉強分擔心痛的程度。
「真冬!在做什麼呢!?不可以這樣對待自己!妳的身體很珍貴的!」
也有無數次,被母親目睹了拿刀在自己身上劃的一幕,她的刀被母親搶走,家裡的女傭紛紛上來幫她擦藥包紮,她看了母親的表情,是真的又生氣又傷心。
珍貴嗎?
她不是經歷過更折磨身體的事情嗎?
她已經不知道母親說的話到底有哪裡奇怪了。
「哎……」
是為什麼呢?
想到母親快樂的表情和想到母親傷心的表情,心裡的感受好像都是一樣的了。
不管母親是開心還是傷心,她的內心都像是被人緊緊捏著,又痛又喘不過氣。
但是母親開心,比兩個人都痛苦還要好吧?
她不太確定,所以曾經在前一晚殺了人後,隔天偷偷溜出去觀察那戶人家的反應。
「嗚哇哇哇──!嗚嗚嗚嗚!父親……!母親……!為什麼……嗚啊啊啊啊──!」
看見暗殺目標之外的孩子在父母的屍體旁邊哭泣,還有宅邸裡無數的工人在哭泣,她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捶到了胸口,就只有那一天,她差一點從樹上腳滑掉下來。
她突然不明白了,她殺的人難道不也只是希望家庭能夠幸福快樂的人嗎?
有著深愛他們的人、有他們深愛的人,她奪走了別人的一切,只因為母親弄丟了一個東西?
但是、但是──她不這麼做的話,母親還會愛她嗎?
「是打算讓我幫妳殺了公爵夫人嗎?」
「不、不是……不是那樣……不是的……不可能是……」
真冬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面對繪名的提問,她不斷否定。
「不是給你帶來痛苦的人,那不就是想要我殺了妳嗎?」
「繪名……」
繪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真冬的眼神有一瞬間,真的是「朝比奈真冬」而不是雪。
或許真冬真的想要繪名替她動手,但她從來沒有在心裡肯定過。
她把繪名留在身邊甚至沒有多大的理由,一直不回答只不過是,她回答不出來罷了。
她還以為繪名這輩子都不可能碰到她呢。
越是催促繪名,對方看起來就會因為情緒化而失敗,時間就拖得越久。
這樣繪名就會一直在她身邊了。
所以,她是因為寂寞嗎?她也不知道。
沒時間了也可能是真的──再這麼下去她就要在母親規劃好的路上稱王了。
「繪名……」
她雙手搭上了繪名的肩,已經不想回答對方的問題了,她感覺好累,什麼都好累,已經是極限了,她的臉也靠上了繪名的肩,身體會自己尋求慰藉。
「真不像妳……欸!?妳在做什麼!?」
就在被真冬抱住了幾秒後,繪名用嘶啞的聲音大叫了出來卻沒有推開真冬,因為她覺得自己的肩膀被咬了。
「我、我說!?」
還多咬了幾口。
「真冬!?」
她盡力壓低音量卻也還算是呼喊,但是真冬完全沒有回應,甚至是使力把她按倒在床上,真冬就躺在她身上咬著肩膀,向上到脖子──
「……!」
不行,她還是推開了真冬,看清楚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好像也不是討厭,但很討厭這種感覺,臉頰熱得想撕下來的感覺。
真冬的臉下來了,可能她們之間的空隙比一個指節的長度還要短,她不清楚,真冬這是打算吻她嗎?
在問為什麼之前,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想躲開的意思。
但是對方並沒有那麼做,她只覺得剛剛哭過的眼睛好像又要哭了。
「愛我……」
「什……麼?」
10
幸福快樂的結局是不存在的。
至少東雲繪名在選擇當暗殺者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事實了。
但她沒想到,還有人那麼天真地認為熬過一切苦難,迎來的肯定是屬於她的幸福。
不過,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她只不過是從來沒有以這種結局為目標去努力而已。
「東雲家在此向新的王宣誓效忠──」
她戴著面具跪在女王面前,王座上的人無神地向她伸出了手。
「雪。」
雪已經不存在了。
東雲繪名取代了雪,沒有人知道雪是誰,現在,他們知道了。
「……真冬。」
她被王座上的人拿下了面具,嘴唇被拇指按住了,她盯著對方的雙眼,那雙眼裡映著自己的倒影。
她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曾經的少女得到了承認,如果效忠對象只會是國王一個人,換了一個人,對她也沒有任何影響。
曾經的少女得到了不會指使她的愛,即使她不清楚是否真的是愛,但有另一個人替她承擔了一切。
「幸福的結局……嗎?」
她牽起了繪名的手,繪名將她從王座上拉起,一甩身後的紅色披風,她們走下了王座。
「說什麼?離結局還遠呢。」
至少,在下一次有人稱王之前,她所尋找的結局會出現的吧。
那個尚未成為歷史的故事。
END.
所以沒有結局(不
其實我只是想寫一句真冬跟繪名說反正妳看起來也沒有本事碰到我
然後就…呃…
寫到那裡我就滿意了…後面是送的…(?)
謝謝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