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食組】孤獨的盡頭
*文長1.7萬
*有涉及到2.8最新主線的「洪水」
01
塞梅爾維斯根本沒有想過要談戀愛。
就更不用提她接不接受別人眼神裡拋過來的好意了。
至今為止她都是以跟人保持良好劇情的模式打交道,所以她覺得除了像瘋子那種無法理解的一見鍾情,不應該有人對她抱有戀愛上的好感。
偏偏有個人例外。
她承認,她確實沒有對這個人像對其他人一樣,她選擇用了最不好的臉色,卻還是被死纏爛打,當然那可能是因為對方像神經病一樣覺得自己在特殊對待。
她也承認,如果不是她接下了基金會的任務,也不會打擾對方的生活,導致對方也要影響她。
她還承認,如果不是對方破壞了她的人生,她也永遠不會實現她的畢生夙願。
瓦倫緹娜。
她就算不想談戀愛,也不是不懂戀愛,往她看過來的那雙眼,裡面寫滿了想要她。
其實她也不確定是不是每個血食怪都會這麼看待自己感染的對象,她沒有對照組,也不想認識其他血食怪。
瓦倫緹娜幫她實現了願望卻讓她只能活在黑夜,其實她也沒有為此恨過對方,但也沒有因為實現了願望就抱有好感,因為對方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如果「暴雨」的時代結束,不再有人的性命受到這種無法控制的天災所威脅,她並不排斥自己談上一場互相看對眼的戀愛。
然而血食怪的身分決定了她此生再無平凡的戀愛,就好像她真的只剩下瓦倫緹娜了──這個想法令她有些反感,所以她也不想接受瓦倫緹娜。
至少,在她還是十九歲、二十歲,甚至到二十五歲,她都不想接受。
她知道接受了瓦倫緹娜就是一輩子的事情,而血食怪的一輩子,除非被「暴雨」回溯了,那將沒有任何一個數字能概括。
她覺得很不公平,瓦倫緹娜至少兩百多歲了,自己則是年紀輕輕,就算對方能給她一切的好處,她也不想喪失自由。
「妳別再黏著我了──!」
她一次又一次推開瓦倫緹娜,導致她越來越生氣,為什麼說不聽?
「噢……但是,塞梅爾維斯,我除了妳身邊無處可去了。」
「我信嗎?」
她承認她對面前這個並沒有要威脅她性命並且裝可憐的人,可能會不小心同情,前提是對方真的很可憐。
明明相遇的時候是個有餘裕到能開一間酒館還參加社會運動的人。
「妳能不能不要再煩我了?我知道妳要什麼,但我一點也不願意,妳聽不懂嗎?瓦倫緹娜。」
她還能好聲好氣、也不動手,不是因為她真的脾氣這麼好,而是她知道作為感染了自己的人,瓦倫緹娜的實力肯定更強。
「那麼我加入基金會?」
「那也是隨便妳!但我不會因為妳的死纏爛打,就接受妳的感情!聽好了,我沒有要談戀愛!我也不會出賣我的身體!妳也別想假借朋友的身分留在我身邊!妳打擾我了!」
塞梅爾維斯幾乎要用盡了自己的腹部力量喊出這一段話,她不能接受瓦倫緹娜剝奪了她所有的個人空間和時間,但她作為被感染者,又無法用神秘術與之對抗。
「哦……別這麼生氣,塞梅爾維斯,那麼我去哪裡妳心情才會好一些?」
經歷過「秘密安全屋」,瓦倫緹娜當然知道塞梅爾維斯就算推開她也不會要她去死,所以她不再說那種話。
「去我看不見的地方!不然回去經營妳那酒館也好!妳為什麼不能站在我的立場想想?」
塞梅爾維斯說著說著就揉起了眉頭,她感覺自己說了些廢話,瓦倫緹娜本就不是人,或許活了那麼久的時間已經沒有正常思維,又怎麼能去站在二十歲的立場?
「唉……妳不明白嗎?我才二十歲,妳二十歲的時候,也有人對妳死纏爛打?」
「雖然我不記得了,但好吧,確實沒有人敢這麼對我。妳和我好好解釋一次,我聽妳的。」
「唉……」
她怎麼就沒有早點和瓦倫緹娜坐下來好好說清楚呢?她又揉了一次眉頭。
其實她也知道的,她也不是討厭瓦倫緹娜的每一次出現,畢竟對方可能還會帶著有用的禮物來送她,所以她一直沒有說狠話。
「……妳活了那麼多年,就算妳前面過得很孤獨,難道我就能理解嗎?」
她根本都還沒體會到血食怪的長生不老,因為她就是這麼年輕。
「就算過了一百年,我身邊確實只剩下妳,但也不代表,我在這時候就得選擇妳!」
她甚至覺得,一百年後,或許自己還有些新的選擇──如果只論談戀愛的話。
「以及反過來說,如果妳在我這種年紀的時候過得不孤獨,請把我的自由還給我。」
盯著塞梅爾維斯認真又帶點憤怒的表情,瓦倫緹娜還是那張笑臉,但塞梅爾維斯確定,從她眼神裡看出了別的情緒。
「好,我知道了,塞梅爾維斯。那麼五年、十年……二十年,妳介意我偶爾來看看妳嗎?」
瓦倫緹娜示弱的語氣,塞梅爾維斯還是無法堅持她的憤怒到最後,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避開對方的視線。
「希望是妳說的那麼久。」
她視線逃去的地方,瓦倫緹娜憑空掏出了一枝「致意亞琛」,她的視線又順著花朵向上,花已經來到了她的胸前。
「餞別禮,塞梅爾維斯。要是妳感到了孤獨,我會隨時等著妳的。」
「……」
她又嘆了一口氣。
「唉……再說吧。至少最近是絕對不想再見到妳了。」
她收下了那朵玫瑰,轉身就走。
她怕花上有什麼神秘術,就算是用來追蹤的也沒關係,反正瓦倫緹娜確實在她身邊神出鬼沒,不需要再去打擾到無辜的人,所以,她最後把花丟到了自己宿舍的花圃。
那枝「致意亞琛」最後也只是成為了肥料罷了。
02
不過瓦倫緹娜並沒有遵守約定,塞梅爾維斯在一個月後又見到了對方,如此若無其事、自然而然地在街上看到後站到了自己身邊。
「我不是說了我不想見到妳?」
「哦……我也生活在這裡。」
確實,塞梅爾維斯無權管別人要住在哪裡,所以她沉默了。
然而瓦倫緹娜靠近她就是破壞了約定,因此她還是可以表達憤怒。
「離我遠一點!」
「好的、好的。」
瓦倫緹娜擺擺手表示她沒有要做什麼,慢慢退開後,塞梅爾維斯加快腳步離開了現場。
她決定向基金會申請其他分部的任務,好讓自己可以長時間離開這個地方──即使她是為了離瓦倫緹娜遠一點才這麼做的,任務下達後,她就忘記了。
塞梅爾維斯一向工作認真,只要涉及到她的薪水,她確實會不遺餘力去達成,也就自然忘記了周遭瑣事,導致她根本不記得瓦倫緹娜。
在其他分部接了大大小小的任務,她回到總部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多月後了。
「……」
正巧回來的那天又在街上與瓦倫緹娜面對面碰著了,她感覺兩個多月來,即使有些時候為了任務不是好心情,但今天的好心情被糟蹋了。
「我知道這不是巧合,能請妳不要主動出現在我面前嗎?」
「哦……好吧、好吧,我只是來告訴妳,我又開了酒館。」
瓦倫緹娜向她遞出了一張紙條。
「謝謝,我知道了,妳可以走了。」
塞梅爾維斯接過後直接放進了口袋,她並不想去在意瓦倫緹娜的任何事情。
「我會在那裡等妳的,即使『暴雨』再次帶走了一切,酒館也會在那個位置。」
「……那妳就等我,不要擅自來找我,聽明白了嗎?」
「呵呵……一言為定。」
她沒有把話說死,只是為了不讓瓦倫緹娜不久後又擅自出現,而不是真的會去找的意思。
當然,如果遇到了血食怪的事件,她也不完全否認自己可能會去找,只是她相信自己在接到下一個任務後,就會把瓦倫緹娜忘了。
「弗拉爾街轉角的第三棟房子,是有著這座城市最高品質『致意亞琛』的花店,如果妳需要的話,我推薦妳。」
「……謝謝,我想我不需要,不要再跟我搭話了。」
塞梅爾維斯再次轉身走往其他方向,就只為了甩開瓦倫緹娜。
她不用刻意回頭去確認,又走過了幾條小巷,知道後面再也沒有對方的氣息後,她鬆了一口氣。
「唉……」
其實她並不覺得跟再次開了酒館的瓦倫緹娜當「朋友」會是一件壞事,但她不喜歡自己好像在走入陷阱的感覺。
一旦接受了瓦倫緹娜在身邊,她覺得自己就要掉入一輩子都出不來的陷阱了。
就和她之前說的一樣,她還想要自由。
「……不如去遠東分部還是什麼南極吧。」
她要跟瓦倫緹娜分開得更久一點。
03
重塑之手在南極展開儀式之前,基金會早就在維爾汀登陸南極洲後以緊急情況將所有外派成員召回避難,避免隨時會發生的災難。
塞梅爾維斯也是其中一員,所有不是一九九九年當事者的基金會成員,並不知道會發生比「暴雨」還要嚴重的事態,只覺得因為在南極洲的司辰無法及時回傳「時間」,而基金會要有所預防,所以她以為只是一次「暴雨」避難。
她不是沒有稍微想起瓦倫緹娜,至少在基金會裡看見羅蕾萊的時候,她想起了這個人。
但她一點都不擔心瓦倫緹娜,「暴雨」正式落下以前會有暴雨症候,對方既然曾經有一棟用來躲過「暴雨」的秘密安全屋──似乎還不屬於重塑之手,她感覺根本不需要幫助這名沒有被基金會收容的血食怪。
就算瓦倫緹娜不幸被回溯了,她也不認為自己的未來是孤獨的,至少她現在還沒辦法想像出自己十幾年、二十幾年後的未來。
不過,在基金會裡避難的她並不知道外面實際發生了什麼。
能夠避難的基金會分部之一並未受到洪水的影響,她也沒有在窗邊欣賞,而「暴雨」也確實在洪水之後落下了。
基金會亂成了一鍋粥,作為歷史維護小組隊長的塞梅爾維斯,自然也立刻有了任務,所以她依舊沒有餘力去想到瓦倫緹娜。
那張寫著酒館地址的紙條,她也不知道早就丟到哪裡去了。
在那天以後,她沒有再見到瓦倫緹娜了,而她因為沒有感受到孤獨,也沒有再想起對方了。
04
「洪水」與「暴雨」的時代迎來了終結。
不過最後一次的「暴雨」並沒有那麼殘酷地將世界從一個早期的時代帶回一九九九年或是嶄新的二十一世紀,人們最後從可以挽回一切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年代,再次堅強地過到了一九九九年,以及二零零零年。
終於跨越了二十世紀。
「再見,塞梅爾維斯……」
「嗯,再見,羅蕾萊。」
塞梅爾維斯站在病床邊,看著臨死前忽然變得有精神和自己道別的老友,雖然是她算關係好的人裡最年輕的孩子,卻因為身心健康比其他人差了許多,成為了最早離開的一個人。
她們說「再見」,是因為她知道羅蕾萊即使到了今天,也還是相信她們很快就會再會,在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
六十年過去了,直到該與朋友道別之時,她才想起了瓦倫緹娜。
「哦……那傢伙居然沒有來送妳。」
看著又一次闔上眼的羅蕾萊,塞梅爾維斯和其他人一樣待在羅蕾萊床邊看著逐漸變弱的心電圖,不禁脫口而出。
羅蕾萊沒有再睜眼,但是她動了動嘴唇,聲音也明確從她嘴裡發出。
「我也很快就可以見到瓦倫緹娜了……」
「看來是她把我們忘了。」
塞梅爾維斯並沒有太在意羅蕾萊的這句話,她還是以為是像當年在維也納的道別,所以只是笑著吐槽不在場的那人。
她想,或許讓瓦倫緹娜離自己遠一點,就是也害對方沒辦法靠近羅蕾萊了吧?
所以她沒有目送羅蕾萊的最後一刻,她先離去了,就怕瓦倫緹娜想來卻礙於自己在場。
「明明這時候出現也沒什麼關係的……」
瓦倫緹娜什麼時候變成了這麼守信用的人?
至少幾十年來,塞梅爾維斯完全沒有想過瓦倫緹娜被回溯的可能,因為對方如此有自信地告訴過她,即使「暴雨」帶走了一切,酒館也還會在那,不就是會好好躲過暴雨嗎?
她還記得瓦倫緹娜說的那間花店,就是不知道酒館地址,因為她從未打開那張早已消失的紙條。
至於那間花店,即使中間經歷過幾次「暴雨」,或許也已經不是同一間花店了,但她還是在離開醫院後聽見其他人傳來的消息,她去買了花。
她在羅蕾萊的葬禮結束後,給墓碑獻上了「致意亞琛」,這是她的第一位並非在「暴雨」中離去的朋友,而其他朋友看起來還算健康,所以她時常來給墓碑獻花。
羅蕾萊也有許多朋友,這個墓碑上並不缺少花,但總是只有她獻上了「致意亞琛」。
「不會連羅蕾萊過世了都不知道吧?」
她還設想了其他可能──就是因為自己獻上了「致意亞琛」,所以瓦倫緹娜沒有再送這種花。
當然,她也想到了,或許瓦倫緹娜是真的不知道呢?在羅蕾萊進到基金會後,也沒有聯絡的話呢?她真的不知道實際情況,因為她不關心。
她發現自己就像剛成為血食怪的時候,就連這些事情都覺得永恆不變,以為瓦倫緹娜和羅蕾萊依舊是摯友。
「……不是嗎?」
她否定了這個想法,既然羅蕾萊死前也說到了瓦倫緹娜,她覺得,她們肯定有過聯絡。
不過瓦倫緹娜如果真的沒有時常偷闖基金會,或許確實不知道羅蕾萊過世了。
她覺得,如果是她的因素造成瓦倫緹娜不再接近基金會,導致瓦倫緹娜錯過朋友離世的消息,她應該負起責任吧?
所以,塞梅爾維斯決定去告訴老血食怪。
問題是她不知道酒館開在哪裡,總之不是維也納,而是基金會總部所在地,那麼範圍就大了起來,但她作為調查員,對於調查一事可是相當得心應手。
於是她開始打聽「瓦倫緹娜酒館」,或是老闆名叫瓦倫緹娜的酒館。
她打聽了幾天幾夜──
「沒有……?」
塞梅爾維斯繼續思考,還是當時是特地來基金會總部附近告訴她的?其實一樣開在維也納?所以也沒能知道羅蕾萊過世的消息。
畢竟那間秘密安全屋也在維也納。
即使在基金會工作了將近七十年,她也沒有因為錢賺夠了而辭職,因為她的人生還很長,她的「養老金」必須比別人都還多。
塞梅爾維斯在打算出發去維也納的時候,又接到了其他任務,她再次輕易忘掉了瓦倫緹娜,直到回到總部給羅蕾萊的墓碑獻花。
她向墓園管理人詢問過,除了她之前來獻上的「致意亞琛」,清掃時有沒有再看見一樣的花?
「女士,那種花更像是定情信物,而每個人拿來當定情信物的花也不同。至少,我沒有在其他逝者的墓碑上,收走過這種花,但我也確實好一陣子沒清理到了。」
那個好一陣子,就是她去出任務的期間。
「是嗎?謝謝你,我知道了。」
再次確認了瓦倫緹娜並沒有來過。
她其實無法接受瓦倫緹娜會使用別的花,她感覺,瓦倫緹娜肯定鍾情「致意亞琛」,所以就算來給羅蕾萊獻花,也不會是別的花。
於是她還是只能前往維也納。
05
久違踏入懷念的城市,不變的街道只有最繁華的那幾條,瓦倫緹娜之前開了酒館的港口,倒是很容易更新,街景都不再是她記憶裡的模樣了。
街景變了,路倒是沒有變。
「哎……」
問題是既然街景變了,到了相應的位置,也不會是一樣的建築物,所以瓦倫緹娜酒館沒有在她記憶裡的場所。
「她沒有有錢到堅持在這個位置一直開嗎?」
她想起了瓦倫緹娜的諾言,總感覺自己太輕易相信對方了,就不該相信瓦倫緹娜任何一句話,就連酒館都找不著了。
塞梅爾維斯就是不願意承認是自己沒有打開那張紙條導致的擦身而過。
不過,位置不同也沒關係,她可以繼續打聽。
她知道瓦倫緹娜肯定為了自己能找到她,不會輕易改變名字,所以只要打聽瓦倫緹娜酒館或是外貌就可以了,就跟在基金會總部一樣。
塞梅爾維斯當然不會盲目詢問,她去了維也納的每一間酒館,就算同業都是競爭對手,那不就更該知道了嗎?
然而,她沒有在任何一間酒館老闆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於是她下一個找上的是酒商,問問瓦倫緹娜有沒有向他們進貨。
當然,這裡也沒有她要的答案。
結束與酒相關的,她下一個開始尋找神秘學家的社會運動家,她相信瓦倫緹娜絕對不會閒著──不過,這裡依舊沒有她想要的答案。
塞梅爾維斯不會那麼快放棄,她還有花店的線索,她找遍了維也納的所有花店,過濾出了有賣「致意亞琛」的花店,向每一間花店詢問是否有人固定購入,也描述了瓦倫緹娜的長相──依然,一無所獲。
「哎……」
塞梅爾維斯開始懷疑,不會連開酒館都是騙自己的吧?其實那張紙條上惡作劇地寫了什麼肉麻的話?
或是,瓦倫緹娜的遺言?
「……我信才怪。」
那個人說好會等她的,唯獨這點,她知道絕對不是謊言。
因為瓦倫緹娜多麼想要她,她都還能記得那副眼神,現在想來還會有些雞皮疙瘩。
她沒能在維也納找到瓦倫緹娜的下落,所以她又離開了維也納。
塞梅爾維斯決定長時間待在基金會總部,看看會不會有哪一天,又在街上,碰到擅自靠近她的瓦倫緹娜。
已經是資深調查員的她,每一次出任務的薪水倒是很可觀,基金會覺得成本太高了,於是讓她擔當起了訓練新手調查員的工作,偶爾也會在第一防線學校兼職。
塞梅爾維斯是一旦有了工作,就會全心投入並且忘記不必要事項的人,例如瓦倫緹娜。
幾個月、幾年,對她來說似乎沒有了感覺,直到又一名熟悉的友人,即將壽終正寢。
「啊……」
她才發現又過了好幾年啊。
即使鏡子裡再無她的身影,她脫下手套、摸摸自己的臉,就知道她和她的朋友們有所差異,而她的心好像也停留在了她的十九歲,想起了當年舊友的樣貌,忽然有些無法接受病床上的模樣。
「馬庫斯,看來妳也要離我而去了。」
「塞梅爾維斯小姐……她也應該和妳一樣吧……」
「……」
塞梅爾維斯知道「她」指的是誰,是時間和自己一樣,停留在了維也納的那名她過去最好的同僚。
彷彿昨日的事情。
「如果見到了羅蕾萊和格蕾塔,記得幫我問好。」
「我會的……」
在馬庫斯的最後一刻開著讓彼此都輕鬆的玩笑,她卻想起了上一次送走羅蕾萊的情形。
羅蕾萊說,很快就可以見到瓦倫緹娜了。
她差點再給馬庫斯補充一句,如果見到瓦倫緹娜了也可以問好──她愣了一下。
瓦倫緹娜不會真的死了吧?
「……」
她看著圍在床邊陪伴馬庫斯的所有人,感覺自己格格不入,連滴眼淚也沒有。
還在別人臨終前想著另一個人是不是死了。
「噢……」
她在心電圖傳來了因為直線造成的持續性嗶聲後回過神來,馬庫斯已經前往了另一個世界。
她跟其他一樣最後一次摸了馬庫斯的手,離開了病房。
在即將舉行的葬禮,她又去買了「致意亞琛」。
彷彿這已經不只是瓦倫緹娜的象徵花了,但她也不打算改了,她的血食怪生涯確實始於這朵花,所以對她來說也別有意義。
轉角的第三棟房子已經擴張到了兩倍規模,這間花店一直沒有倒,而她每次來購入的「致意亞琛」,也從兩朵變成三朵、四朵,再來直接買了一束,去基金會的墓園分給好幾個舊友。
她成為了送花的人,再也沒有人給她送過花了。
06
塞梅爾維斯盯著衣櫥裡那套即使過了八十年也未褪色的「Born Again」,瓦倫緹娜在維也納送她的黑色天鵝絨套裝。
她曾經在UTTU的採訪上說過她不會是這套衣服的最後一任主人,可她卻也沒將它轉送出去。
她有時候還是會拿這套衣服的斗篷配其他服飾,但也漸漸不再這樣穿搭了,因為新的時代,新的潮流,導致她也快要變成「審美古舊」的一人了。
她終於有些理解瓦倫緹娜了。
「妳非得我發個通緝令嗎?」
她其實還是不相信瓦倫緹娜死了。
那年如此有自信地告訴她被回溯後,也還會有一個自己的瓦倫緹娜,絕對不可能就這樣消失了。
至少在理解了「洪水」的真相後,她覺得長生種瓦倫緹娜應該還在世上的某一處。
那人也確實──
「……!」
她終於在街上看見了她熟悉的身姿,即使幾十年前她如此抗拒瓦倫緹娜,她也還是忍不住跑步上前抓住那人的手。
「瓦倫緹娜!」
轉過頭來確實是那張臉,是她熟悉的瓦倫緹娜,卻又有哪裡不一樣,她就是覺得,是不是,上了點年紀?
「您好……?『瓦倫緹娜』是……叫我嗎?」
對方有些困惑,就連語氣也很柔弱,沒有昔日的自信,卻又不像是演戲。
「瓦倫緹娜……?」
塞梅爾維斯沒能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也跟著訝異地再次說出她終於不會在忘記的名字。
「瓦倫緹娜的話……我想您認錯人了。」
與瓦倫緹娜長相相似但有些老成的女子從塞梅爾維斯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皺著眉頭,像是對她表達了一些歉意。
「……」
塞梅爾維斯感覺心臟被用力捶了一次,她只能震驚地盯著對方,然後找回理智──
「抱歉,我可能確實認錯人了……」
塞梅爾維斯也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有些失望地垂頭,對方對她點了點頭後就離開了她的視線範圍,再也沒有回頭。
她站在原地,想起了許多事情,例如「暴雨」過後的時代,如果有人成為了另一個人,那麼──
「妳真的……被回溯掉了……?」
她不敢置信,她只能盯著自己剛剛放開的那隻手,視線一度模糊又聚焦、又再次迷惘,她慢慢蹲了下來,胸口有一股撕裂感,她想起那些舊友的離世,她都沒有如此窒息過,因為──那些人在最後至少是幸福的。
瓦倫緹娜被回溯掉就像是她害的一樣。
如果她沒有拒絕瓦倫緹娜待在自己身邊──是啊,為什麼要在「暴雨」尚未結束的時代,讓人遠離基金會呢?
「哈……」
不,她還是不願意相信。
那可是瓦倫緹娜,說不定就躲在某處,要等到自己最絕望的時候再冒出來,而為了這點看頭,可以犧牲朋友的最後一面和喪禮。
她想把瓦倫緹娜當這麼惡劣的傢伙,覺得自己就是對方的最大樂趣來源,不可能不告而別不是嗎?
「明明……說了會等我?」
重要的人都已經離開她了,而她也不再是任何人心裡的重要他人,她從難過得有些窒息,變得有些氣憤,再次起身握緊拳頭。
她在調戲了她那麼長一段時間的瓦倫緹娜心裡,也是如此不重要啊。
「這該死的……滾出我的腦袋。」
她抬頭向上用雙手摀住臉,明明要深呼吸卻只是在自己手掌心裡吸了一口氣,接著放開。
從今以後,她決定不再去想瓦倫緹娜了。
07
塞梅爾維斯的朋友都離開了,她作為新手調查員的訓練師和第一防線學校的兼職講師,薪水逐年增加到了基金會也不願意給付的地步了。
她的年資太高。
跟她一樣長生的還有意識喚醒者,但意識喚醒者顯然沒有「人類」的享樂主義,他們寧願是經費增加而不是個人薪水,所以並沒有和塞梅爾維斯遇到一樣的問題。
正常人都有退休年齡,塞梅爾維斯堅持她沒有。
她只要沒有想死的念頭、沒有莫名其妙的吸血鬼獵人要來殺害她這個純良的血食怪,她都走不到人生的盡頭,那麼活下去總需要錢。
當然,她也不認為這世界有一天會無聊到她想死的地步,只要神秘學還存在、還有更多沒有發覺的神秘術原理以及更多被研發的神秘學物品,她就永遠有一個讓她專注的興趣。
塞梅爾維斯並不提倡無償勞動,所以她也不會為了去第一防線學校傳授自己知道的一切而當志願者。
然而她知道自己的爭取是無效的,既然她不是意識喚醒者,她只能妥協她的「退休」,不過還因此拿到了一筆退休金,接著成為了榮譽成員,如果基金會有求於她,已經明訂了每一種工作的金額,她不能用年資耍賴了。
失去了最高薪的工作,如果她還想繼續工作,不管去到哪裡都要在以底層人員做起。
塞梅爾維斯其實沒有什麼生意頭腦,她只會給路邊的神秘學商品討價還價,所以她不會去做些買賣的生意。
她頂多給自己買了一棟房子,就算想投資一間公司,她覺得只會在自己漫長的人生中忘記自己曾經投資過,而那間公司倒閉了她都不知道。
不過她投資了另外一種東西──「致意亞琛」的花田,她每年要上花的人太多了,又不想隨著時代變遷,花種更新而失去這個種類,所以她從花店找到了上游花農,甚至安排了人每個月去給她的朋友們獻花。
她不知道這才是孤獨的體現。
她還記著那些人,但逝去的生命並不會與她有任何共鳴。
其實她也還有一個同伴,只是自己的存在或許會惹必須靠其他外力來維持美貌的對方嫉妒,所以她們不太常見面。
「溫妮弗雷德女士。」
「妳好啊,塞梅爾維斯,最近過得還開心嗎?」
「我也不是那麼不會找樂趣的人,您呢?」
即使自己也活過了百年,她知道溫妮弗雷德至少也比她多上一百多歲,依舊是她的前輩及長輩。
「每一年都有新的顧客,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事了。」
「您真會做生意。」
塞梅爾維斯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真心誇獎還是諷刺,至少,她就是因為溫妮弗雷德,所以知道自己沒有生意頭腦。
「妳的血能不能借我研發研發?」
「噢……您知道我不吸血,要是平白失血的話會引發渴血症狀,如果這是血食怪的代價,恐怕也不是什麼值得拿來研究的東西。」
塞梅爾維斯笑了笑。
她已經堅持了一百年未曾吸血,甜食實在是太偉大的發明了。
她從百年前的康復以後,就未曾再答應任何人抽她的血,她當初願意被研究也只不過是為了取回信任的交涉手段罷了,如果有人想研究血食怪,她的建議一律都是請他們自己被咬一次。
她與溫妮弗雷德的偶然會面就這樣結束了,下次見面,或許又是猶如昨日,卻不會走在一起。
「哦……」
塞梅爾維斯走了才想起忘記問問溫妮弗雷德是某會覺得孤獨,不過也不重要了。
要是問出了那句話,或許是自己孤獨吧。
08
塞梅爾維斯想通了,如果自己有無盡的性命,她應該要把想體驗的職業都嘗試一遍。
於是她也不再計較年資和收入,她假裝自己依舊是十九歲,讓基金會給她做了一個符合這個時代的年輕人類身分證,並結束了「塞梅爾維斯」的生涯,她的證件換回了自己原本的名字,貝拉。
可她總得填個姓氏,所以塞梅爾維斯成為了她的姓。
她去學習了經商,也有過廚房學徒、裁縫師,或是成為研究員,使用了那些科研人員都夢寐以求得到的血液,自己著手開發神秘學道具,卻又覺得更喜歡研究別人的神秘學原理。
她也有去當過導遊,走遍各個城市,分享著古今的不同,甚至去參與過考古團,挖出了她曾經去過的時代裡的東西。
她覺得最浪費時間和金錢的就是學樂器,除了無聊的時候她能在家裡自己演奏,也找不到實際用途了──畢竟她也沒有想成為專業作曲家或是演奏家。
她還學了各國語言,這對曾經的她來說是最有用的一項技能,但到了時代進步的現在,也不是那麼需要精通了。
塞梅爾維斯最喜歡的果然還是神秘學,只是神秘學家就如她第一次遭遇「暴雨」的時代一樣,一直在減少。
傳承下來的神秘術多,嶄新的卻相當之少,就連血食怪,她都沒再見過幾個。
科技發達了以後,除了傳送和修復用的神秘學道具,似乎也不太再被需要了,因為人類的武器總是更有殺傷力。
塞梅爾維斯把自己感興趣的職業和興趣都嘗試了一遍,接著發現她的人生還有好長好長,如果神秘學終將消逝,那麼還有什麼能留住自己?
第一防線學校的學生人數已經減少了很多。
聖洛夫基金會即使依然屹立不搖,神秘學家已經不再昌盛,那裡成為了連繫不同種族的機構,不再只是人類或神秘學家,而是人種和物種。
塞梅爾維斯找不到喜歡的工作,也沒有人能體會她的心情了,去享樂也沒有可以分享的人,她的目光所及,只能留在自己心底。
「……哈哈。」
原來這就是孤獨。
她沒有失去「生」的意志,但每天睜眼,也就只是活著。
她有嘗試過頹廢度日,每天睡到自己終於不想繼續待在床上,出門後隨便買個吃的,回家看著一點營養價值都沒有的節目,播點過去的電影又好像自己被困在了某個時代止步不前。
她也看了許多書,終究沒有她以前喜歡的神秘學筆記那麼有趣。
夜深了以後睡不著覺,她會在外面溜達,但夜晚的世界是那麼燈火通明,不再是她過去享受的黑夜,路上還會遇到不少夜不歸宿的不良少年或是醉漢。
塞梅爾維斯的外貌停在了她十九歲的模樣,那些看著她的背影或是側臉,有意靠近她的人,總在她刻意讓雙瞳變得更為血紅之後,嚇得逃離。
她沒有再交上朋友了。
即使想漫無目的地漂泊,也會因為太陽而不得不停下腳步等到黑夜降臨,她甚至想過她要不也去開個酒館,但是她不會品酒,也不想學,她心裡總覺得應該要由誰來服務她才是。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瓦倫緹娜對她死纏爛打。
她也終於能站在對方的立場思考了。
「……已經太遲了。」
瓦倫緹娜已經不在了。
「……太遲了。」
她抬頭看著月亮,只不過是在讓眼淚晚點掉下來罷了。
09
塞梅爾維斯的臉上看不見活人的氣色,但她也照不了鏡子,她不知道。
即使她知道了,她也會因為血食怪最終都會成為如此而不去在意。
無所事事的她又找到了份簡單的工作──為了讓她還有點活人的氣息,在充滿AI客服的時代,她成為了人工客服,每天與不同人說話,用她超過一百五十年的社會經歷打退每一個刁蠻的客人。
她會在凌晨天還沒亮時下班,拖著疲憊的身體慢慢走回家,回家的路連閉著眼睛都走得回去,所以她就像行屍走肉一般緩緩前進,盯著鞋尖前方的石頭或是垃圾,一步一步看著自己的腳向前走。
「噢……!」
導致她根本沒注意到這樣的凌晨會有人擋在她面前,然後撞上。
「抱歉……」
她知道確實是自己不看路,下意識先道了歉,但她還來不及確認在自己腳前方的拖地長裙是什麼──
「塞梅爾維斯……?」
「……!?」
她簡直是被電到一樣抬頭,睜大雙眼對焦面前的人臉。
「瓦倫……緹娜……?」
那是她早就決定忘記的名字,但顯然她未曾忘記過,一瞬間就找回了這幾個音節。
「哦,我終於找到妳了。」
是她熟悉的聲音、笑容,還有那副過於自信的雙眼,穿著前世紀都不流行的那套衣服,對她伸出了手。
「妳……怎麼……怎麼會?」
塞梅爾維斯不願意相信瓦倫緹娜已經不在的事實,卻又好幾次不得不承認對方已經死了,她有些混亂,她是做夢了嗎?她早就不再夢見過瓦倫緹娜了。
或許是自己死期到了?
「我被『暴雨』……或者說『洪水』帶到了這個時代,但似乎不是我們所知道的那種回溯,整個世界,看來也只有我一個人來到了這裡。」
「……什麼?」
「暴雨」和「洪水」,她已經多少年沒有聽見過了?她甚至一時忘了什麼是回溯,但她的雙眼仍舊睜大。
「我當然第一時間去了基金會,但他們顯然沒有在為了時代改變而慌張,所以我試探性地打聽了羅蕾萊的墓地位置,沒想到真的被回答了。」
瓦倫緹娜就和以往一樣,在塞梅爾維斯還未反應過來時,那隻伸出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的手。
「現在是羅蕾萊已經死去的一百多年後了,是她的照片,代表她沒有遭遇『洪水』。」
因為彼此不會老去的面容,聽著已經很久沒聽到的詞彙,塞梅爾維斯有種不是瓦倫緹娜來到了未來,而是自己回到了過去的感覺,她不作聲。
「然而,為了打聽妳的消息,我被迫加入了基金會,我知道這代表妳還活著。」
瓦倫緹娜又伸出另一手握住了她的另一手,她只是微微抬頭盯著對方的臉,好像還沒回過神來。
「我花了一個月取得信任,結果他們才告訴我妳辭職了,也不知道妳的下落。」
瓦倫緹娜輕輕拉了她的雙手,她難得覺得瓦倫緹娜笑得很溫柔。
「我在基金會的墓園裡看見了熟悉的花,所以我問了墓園管理人。說是塞梅爾維斯女士定期請人送來……我想妳已經把妳的朋友們都忘了。」
「啊……」
塞梅爾維斯多久沒有親自去過墓園了呢?
「我等到了送花的人,我說我想找到妳,對方也只有給我電話……突然被帶到這個時代的我並沒有那些道具。」
塞梅爾維斯微微張嘴,她已經等不及瓦倫緹娜說完,她想直接問,是怎麼找到她的──
「我在每晚出來閒晃,今天碰巧遇到了妳,塞梅爾維斯。」
「妳前面鋪陳那麼久……!就、只是……!」
她激動地把手抽回來要抬起來搥打瓦倫緹娜,卻也只是敲了一下,嘴唇顫抖了起來,她在視線即將模糊之前,幾乎要抱了上去,接著被瓦倫緹娜直接擁入懷中。
瓦倫緹娜就只是想說她們果然心意相通,包括這個對話。
「我們也只是幾個月沒見而已吧?妳就願意接受我了嗎?塞梅爾維斯。」
她雖然知道瓦倫緹娜在開玩笑,但也代表這是真實的瓦倫緹娜,她已經無法控制視線是否模糊了,嘴唇顫抖著,鼻子和喉嚨都漸漸有了疼痛──
「什麼幾個月……幾個月……!哈……!妳這該死的……!嗚、」
情緒一激動她就真的哭了出來。
她都從未在任何人的病床前或是喪禮上哭過,她抓緊瓦倫緹娜的斗篷,就怕對方只是她的一場夢。
「好吧、好吧,我當然知道我來到了未來,看來妳也成為了一名老血食怪了?」
瓦倫緹娜笑著拍了拍她的背,她從未想過幾個月沒見,塞梅爾維斯已經變成了會埋在她肩上哭泣的貓了──還是特別小的那種,看起來沒長大。
「哎……也就只有妳會不分場合開玩笑……」
她嘗試拿瓦倫緹娜的斗篷吸淚水,即使過去了一百五十年,也感覺自己還像個孩子,好像她還是當年的塞梅爾維斯,瓦倫緹娜也確實是當年的瓦倫緹娜,那麼她們的關係也和當初一樣,對方會接納她的所有任性。
「呵呵……那麼,好久不見,塞梅爾維斯,妳能給我的玩笑捧場一下嗎?」
「……」
她抬起頭來,瓦倫緹娜不知道什麼時候脫去了手套,依舊冰冷的手指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然後她笑了。
10
活得夠久的老血食怪,直覺一向很準,這次也不例外,瓦倫緹娜在「洪水」來臨前正在嘗試施展她當初在秘密安全屋解析到的術式。
或許是她記錯了、也或許是有一個環節出錯了,更可能是她不小心施展到自己身上了,總之,她新開的酒館沒有成為新的秘密安全屋,而她本人也被沖走了。
其實那一刻瓦倫緹娜確實覺得糟了,她和塞梅爾維斯的約定,竟然是她先打破了。
但她沒有想到,自己的腳在一陣子過後,好好站在了地面上。
酒館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不知道在哪座建築物裡,但她很擅長隱藏氣息和躲進陰影,所以她第一件事就是躲起來。
「……」
瓦倫緹娜找到了窗戶,確認外面是黑夜,她才溜出了建築物,而她也不必回頭看這裡是哪裡了,反正與她無關。
她只需要知道,基金會總部絕對不可能消失就行了。
不過深夜不開門這點倒是不合她的意,她還得等到早上有人上班,但那又怎麼樣?她可以先潛入基金會內部,早上再去櫃台排隊。
她一向能在這裡分辨自己的小血食怪是不是出任務回來了,不過她沒有在這裡感受到任何塞梅爾維斯殘留的氣息,或是她留在塞梅爾維斯身上的血食怪神秘術波動。
瓦倫緹娜當然還覺得奇怪,疑似是「暴雨」的「洪水」,應該帶她來到了另一個時代,基金會怎麼沒有因為「暴雨」的結束亂成一團?而是正常休息。
她也不是很確定發生了什麼事,在來到基金會的路上,街景變得很不一樣,確實換了一個時代,甚至可能是更前進了,那麼是多久以後?
她一個最後活到二十世紀初期的老血食怪,只在新的時代待了不到兩年就又被送到更新的時代,她都不曉得鬃毛銀行是不是要把她當死亡人口了。
等待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尤其只是等一個晚上,眨眼就過去了。
天亮了,她在基金會大廳的一處陰影裡等著基金會開門,等到陸續有人的時候,再默默走到了台前。
「你好,我是一名在你們的檔案上至少活了超過兩百年的血食怪。」
「什麼!?」
瓦倫緹娜一上來就是這麼自我介紹還張嘴露了獠牙,導致對方差點從櫃台跑了。
「時間概念對我來說有些模糊,我只是想來確認,我加入了基金會的朋友們下葬在哪裡。」
對方看起來差點按下緊急求救鈴的手停了下來,接著聲音變得有些顫抖,繼續詢問瓦倫緹娜的需求。
「先幫我找找第一個吧,她叫羅蕾萊,我想我該去給她獻個花。」
瓦倫緹娜瞥到了一眼蓋有今天日期的戳章,她覺得她或許真能得到答案──
「羅蕾萊女士,記錄上確實是超自然者感染種、也就是血食怪的相關人員,如果您只是想去給她獻一朵花,墓地位置在──」
「……」
瓦倫緹娜靜靜地聽了基金會職員告知她的地址,其實她真沒想到,羅蕾萊真的死了。
「能給我用寫的嗎?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好的,請稍等。」
其實是她剛剛根本沒有聽進去。
瓦倫緹娜得到了一張紙條後就從櫃台退開了,她還沒有心理準備繼續詢問「塞梅爾維斯」,但她也並沒有離開基金會,她製造了離開基金會的假象,實則繼續躲進了影子裡,畢竟現在是白天。
她握著這張紙條什麼也沒想,她還不確定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樣,總之,她也有些困惑。
她等到了日落,以別人無法察覺的姿態離開了基金會,前往紙條上的地址,她在基金會的墓園裡找到了「羅蕾萊」,墓碑上嵌著永不褪色的相片。
「小羅蕾萊……」
這確實是她好友的墓碑。
她鮮少感到這麼震撼。
「……」
過於震撼到,她蹲下來後才看見地上有一朵過於熟悉的花,甚至可能沒有被品種改良。
「塞梅爾維斯?」
是誰給羅蕾萊獻了這朵「致意亞琛」?她正想納悶自己不會是以平行之姿來到了這個時代吧?轉頭望去,附近的墓碑上都有一樣的「致意亞琛」。
那可不是她,她沒認識這麼多基金會成員。
所以瓦倫緹娜在摸了摸羅蕾萊的墓碑後,起身去察看了那些被擺放「致意亞琛」的墓碑上,刻著的是什麼名字。
「馬庫斯、克拉拉、伊索爾德……嗯,都不是我的朋友。」
她沒有看見「塞梅爾維斯」或是「貝拉」,至於墓碑上的年份,也已經大致證實了她的猜想。
那麼花是塞梅爾維斯獻上的嗎?只有這個可能──但跟「致意亞琛」也很熟的瓦倫緹娜看得出來,這朵花是白天獻上的,沒有水分保持,又直接日照,甚至剛好是今天。
那麼明天不會來獻花了。
她知道這就算是塞梅爾維斯的手筆,也不可能每天用上這麼多「致意亞琛」,太浪費了,而塞梅爾維斯更不會去記得每個人的忌日,挑在每個月的某一天給所有朋友獻上一朵花,對永生的血食怪來說才更有效率。
所以,她的塞梅爾維斯在哪裡呢?
11
瓦倫緹娜隔天還是來到了基金會櫃台,同一個值班人員看見她又嚇了一跳,畢竟那可是血食怪,在白天出沒。
「我今天想問問我的同伴,也就是和我昨天查詢的羅蕾萊相關的超自然者感染種,血食怪,塞梅爾維斯。」
「抱歉,請問您是她的誰?」
「她媽媽。」
畢竟又沒談成戀愛,瓦倫緹娜暫時只能想到這個說法。
「……請提示相關證明。」
「她是我咬了才變成血食怪的,我還不能找她了?」
「如果您無法出示任何證明,我們也無法確認您對她是否有敵意,反之亦然。如果她是血食怪,而您來找她,代表她還活著,那麼就是基金會員工,我們無法隨意提供個人訊息。」
「好吧、好吧,很合理。」
她隻身來到了這個時代,手邊沒有任何可以用上的東西,她只能加入基金會了。
瓦倫緹娜的加入讓拉普拉斯有了暴動,因為他們之前只能研究到「感染種」的塞梅爾維斯,無法研究「純血種」,為了獲取信任,瓦倫緹娜確實協助了幾項研究。
以她的性格,當然更想給塞梅爾維斯來一個驚喜,只要知道塞梅爾維斯還活著,她沒有那麼急,但在加入了基金會兩周後得到了信任,再次查詢塞梅爾維斯的結果竟然是對方已經辭職了。
「你們在耍我?」
「不、不是……!」
在神秘學家數量驟減的時代,被瓦倫緹娜的氣勢震懾住的普通人類,當然怕得要死。
「她的聯絡方式總該有吧?」
「塞梅爾維斯女士已經將基金會的通訊器繳回了,在告知您之前我們嘗試打通她留下的電話號碼,已是空號。」
「倒是很像她的作風。」
瓦倫緹娜想了想,沒有聯絡方式確實也不是基金會故意的,而是塞梅爾維斯的個性,她暫時原諒了這個機構。
「所以,什麼時候辭職的?」
「三十年前,基金會無法再支付她過高的年資,讓她退休了。」
「呵呵……還是那個塞梅爾維斯。」
瓦倫緹娜突然笑出來,負責和她交涉的基金會職員都冒了身冷汗。
對方甚至不確定瓦倫緹娜突然就這麼轉身離開,之後有沒有打算再來欺負自己,於是也趕緊溜了。
基金會沒轍,瓦倫緹娜想到了墓園,但她問了墓園管理人才知道根本不是塞梅爾維斯來送花,但得知了送花的日期和時間。
她逮住了直接替塞梅爾維斯獻花的花農,她倒是得到了和基金會資料不同的電話號碼,問題是她沒有工具可以撥打,也沒有可以使用公共電話亭的貨幣,而她也沒有選擇向花農借一通電話。
她覺得,她們的再會,應該要更浪漫一些。
塞梅爾維斯可是一百五十多年沒有見到她了。
「妳會想我嗎?塞梅爾維斯。」
瓦倫緹娜只是和她分開了幾個月罷了,但也足夠想她了。
老血食怪夜晚在這座城市留下各種足跡,尋找她應該一輩子也不會消失的,在塞梅爾維斯身上的痕跡,而她確實在某一晚的某一條路上找到了。
塞梅爾維斯遠遠地從對面走來,低著頭沒有看見隱藏氣息的她,而她在對方筆直朝自己走來的同時,彷彿她才是那個一百五十多年沒見到意中人的一方,心跳比任何一次跳得都還快。
她在想,要怎麼逗弄塞梅爾維斯呢?
她的小貓,會原諒自己消失了這麼久嗎?
事到如今,還會接受自己嗎?
她笑著等待對方越靠越近,但沒想過塞梅爾維斯走路一直都是垂著頭的,就好像失去了一切,就連撞上了自己的道歉聲,都顯得那麼無力。
可那確實是塞梅爾維斯。
「塞梅爾維斯……?」
她不敢說,塞梅爾維斯抬頭震驚地盯著她的瞬間,她才是差點哭出來的一方。
她讓她的小貓等太久了。
12
「塞梅爾維斯,雖然我很高興妳抱著我哭,但我建議我們回到妳家再哭,否則太陽要升起了。」
「……」
瓦倫緹娜摸了摸笑完之後繼續埋在她肩膀上啜泣的塞梅爾維斯,對方只是不發一語地抬起頭,露出了和一百多年前一樣的不滿表情。
「……妳都能找到我了,也能知道我家在哪裡吧。」
「那確實。」
塞梅爾維斯的味道變得如此清晰,瓦倫緹娜牽起她的手就開始往某個方向走去,拖著不願自己邁開步伐的她。
她有些不高興、又很高興,她不知道怎麼表達這種情緒,看見瓦倫緹娜就覺得自己可以任性,瓦倫緹娜會照料她的生死,所以只是任憑對方拖著她。
塞梅爾維斯並不意外瓦倫緹娜真的把她拖到了自己家門前,即使她都不知道怎麼循著氣味找一個血食怪,這人進房甚至不用開鎖,就化成霧鑽進去了,導致她有些氣憤地還要自己開門──
「歡迎回來,塞梅爾維斯。」
瓦倫緹娜就在門前張大雙臂抱住了打開門就要罵她的塞梅爾維斯。
「哈……」
她發覺自己真是只有在跟瓦倫緹娜相處的時候才這麼有情緒。
「……妳回來了。」
但她接的也不是最常見的那句話。
抱緊瓦倫緹娜,背後的門關上,她在漆黑但不影響視力的室內,又一次閉上雙眼貼著對方的脖頸,抓著斗篷就哭了出來。
她回到了最安心的地方,再也沒能壓抑。
「看來妳很想我?」
「妳說會等我……!」
塞梅爾維斯抬起頭來就哭吼了一聲,瓦倫緹娜還愣了一下。
「哦……那確實是我的疏忽。對不起,我的寶貝,讓妳久等了。」
她也抱緊了塞梅爾維斯,或許是塞梅爾維斯從未吸食人類的血液,所以到了現在也沒有和她一樣僵硬,卻有些冰冷。
「我讓妳寂寞了嗎?」
她把塞梅爾維斯後腦按住,讓一百七十多歲的小貓不能再次抬頭抱怨她,但她也沒等到塞梅爾維斯的回應。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塞梅爾維斯只是微微張開了唇,又慢慢閉上。
最後像是在撒嬌一樣輕輕應了聲「嗯」。
「跨越了一個世紀半,在沒見到我的時間裡,愛上我了?」
「……我本來也就沒討厭妳,只是覺得妳不給我自由很煩。」
「呵……那怎麼辦?這之後我也不會給妳自由了。」
塞梅爾維斯沒有回應,反而在她的肩上蹭了蹭,雖然是在把淚水抹在她斗篷上,但材質真是一點都不吸水。
「……妳談過戀愛了嗎?塞梅爾維斯。」
抹著眼淚順便搖了搖頭。
「那我們現在,是否……」
瓦倫緹娜用單指輕輕劃著塞梅爾維斯的背,就算是她,也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畢竟她曾被下達驅逐令。
塞梅爾維斯依舊沒有出聲回答她,但她感受到了對方想從肩上起來,她以為是那種話確實需要面對面說,卻沒想到是一個讓她瞪大眼和手足無措的肢體回答。
對她來說也就只是妄想了幾個月的雙唇貼上了她的,她在回神過後抱緊塞梅爾維斯的背,順勢就向前將人壓在了門上,哭過後的呼吸本就還沒平緩,塞梅爾維斯的喘息和小狗一樣的哭聲立刻佔據了她的耳膜。
她想狂吻對方,卻也有些捨不得,退開看見的是泛紅的眼眶,她溫柔地吸去了淚水。
「我忍到明天?」
「……妳再讓我多等一天試試?」
這真是恐怖的威脅──瓦倫緹娜笑了,她從未想過,第一次踏入塞梅爾維斯的家,就把家裡弄得一團糟了。
13
「塞梅爾維斯,我想開個酒館,妳覺得呢?」
這是她們待在床上不出門的第五天,塞梅爾維斯辭去了工作,也已經有足夠的錢養活兩個血食怪了。
「為什麼?」
「妳不是總想做些工作嗎?順便存點錢,以防我們不知道要養多久的老。」
「妳的存款都被凍結了嗎?一百五十幾年的利息……」
「我們會活很久的。」
瓦倫緹娜並沒有去確認她的銀行,畢竟她一點身分證明文件都沒有,不過如果是鬃毛銀行,她想或許還能透過神秘術之類的認證吧。
「說起來妳之前開的酒館在?」
「哦……我真是太傷心了,妳沒有打開紙條?」
「……」
雖然塞梅爾維斯知道說出口就會被發現,但現在身分換了,她只是撇撇嘴然後鑽進瓦倫緹娜懷裡,不回答。
也不想告訴瓦倫緹娜,她為了找那間酒館,翻遍了整個世界,動用了自己身為調查員的所有技能。
「紙條上面寫的是我家。」
「妳……!真是……」
所以她終究是浪費了時間。
「妳來找我的話,就會知道酒館在哪裡了,一舉兩得不是嗎?」
「哎……」
她就怕她走不出那間屋子呢。
「所以,妳同意我開一間酒館嗎?」
「妳不許整天待在那……」
已經黏在一起五天了,瓦倫緹娜都不知道這回沒有自由的會是自己。
「塞梅爾維斯……貝拉,過了這麼多年,我看妳也沒有變得多成熟?」
「妳不喜歡?」
「那我是很喜歡了。」
她的臉往下,吻上現在隨時都會回應她的吻的愛人,放開後本想繼續談著關於酒館的事情,卻又不自覺地在喘口氣後再次貼上。
她決定晚點再說,她當然希望塞梅爾維斯和她一起經營,那麼也不會離得多遠,等她確認這間酒館有了穩定收入,她還想和塞梅爾維斯去世界各地看看,她錯過的一百五十年。
只要她們有辦法從這張床上起來的話。
或許再晚幾天吧。
當然,有可能晚幾年可能也沒什麼關係──瓦倫緹娜還得彌補彌補她不在的這些年。
畢竟,她們這下有無盡的人生可以待在一起了。
END.
孤獨的盡頭就是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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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大骗子!!”
瓦倫緹娜(錯愕、傻笑、抱緊)
呃..請問血食怪會因為甜食掉牙齒嗎..?
看見小可愛用甜食渡過了一百多年..
她會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