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海組】前進以後

*文長1.6萬
*時間線只在1.8結束後,還未到最新的2.7
*只是有點不明所以的內容

01

  在北方哨歌前往來亞什基的游泳館與維拉道別的那天,她其實沒有想過她與來亞什基的任何人下次見面會是很久以後──至少這個很久,大概不至於到一年。
  她還記得,那天她有些尷尬地看著解開裙子露著下半身坐在游泳池邊上的維拉,卻一如往常,她們都是來亞什基的同志,在這裡付出了許多。
  所以這一趟受邀前往拉普拉斯科算中心,只會是她的一次短期或長期旅遊,儘管之後為了理線學,可能還要前往各個地方,但她還會回到這裡。
  她也聽到了好消息,孩子們在基金會學習,維拉也因此受邀要去一趟基金會商談更多合作方案,整個來亞什基都有良好的發展,希望理線學也是。
  於是她們一前一後離開了來亞什基。
  在她們之後,還有接踵而至的「暴雨」。
  成為了拉普拉斯的一員,北方哨歌理所當然有了解「暴雨」的權利,所以,她沒想到。

  「哈哈……」

  她盯著手裡又一張錫紙包裝。
  伴隨著苦笑的是漸漸遮住雙眼的瀏海,以及從毛髮的遮擋之中掉落的水滴,打到紙張上的聲音在寂寞的空間格外明顯。
  她本居無定所,直到來亞什基,但現在她又沒有了回去的地方。
  即使「來亞什基」依舊存在,那裡卻沒有在等她的人了。
  她以為她就只要復興理線學、讓世人們知曉理線學、讓理線學再次有一席之地、得到研究經費,她以為她的目的只是如此,那麼有沒有在等她的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

  這樣的想法只是讓她更加咬緊了嘴唇,忍著不要再流出的淚水。
  「家」和「工作」本來就是分開的兩件事,怎麼能說有沒有關係?
  儘管她已經與露西因為合作而握過手,這之後的她不再能為來亞什基做些什麼,只能用理線學協助分析「暴雨」,如果可以的話,未來的有一天,她是否能夠預防一些人像她一樣失去可以回去的地方?
  她的悲劇不會被改寫,但她當然也不會希望所有人都遭遇與她一樣的悲劇,如果在某個地方,也有人曾經和她們一樣為家鄉奮鬥過,至少,她不希望某處像來亞什基的人們會因為得知一切終將被沖刷的情報,而失去正常生活的想法。
  是啊,她還有事要做,如果「暴雨」的盡頭,她所知的來亞什基會回來──什麼的,抱著這一點點小希望也沒關係吧?
  就像露西說的,時間倒退,世界回到了一個他們還未誕生的時間點,所以,等到時間再次前進,她與思念的人們會不會再次相遇?
  只有十一年差,答案恐怕不樂觀,但是如果她能直接回到一九九六年呢?
  這些是誰都無法給出正確答案的假設,所以,她只能前進,然後親手得到答案,就像她的理線學。
  她就這麼抱著絕望與微薄的希望,攤平了那張錫紙放回口袋,於是再次前進──

02

  所以已經接受了絕望的北方哨歌,完全沒有想過能收到來自維拉的信件。
  就像是從天上降下的一束光,看似救贖,不即刻掌握的話就會被移動的雲層再次遮蔽,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手中握住了什麼,因此也不敢當場拆開。
  那可是維拉的信。
  不是來亞什基的其他人,正是帶領了來亞什基前進的維拉。
  這一封信那麼像是命運一般,在她剛受到打擊的時刻來到她手中,問題是──她就怕這封是來自「暴雨」以前的信件,「暴雨」過後,基金會各處人手不足,說不定這封信也是因此延遲交到她手中。
  她還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接受再次從信封湧來的絕望與希望,坐下來好好閱讀。

  「啊……啊啊……」

  幸好,這封是來自「暴雨」之後的信件。
  她激動地摀住臉,指縫裡露出了她的眼睛,能看清信紙的視線卻斷斷續續模糊,維拉和那些勇敢的小戰士們都還在,他們都在基金會,但很快疑惑又席捲了她。
  她也立刻想到了這是因為基金會沒有告訴維拉「暴雨」的真相,而她既然收到了這封信,她就必須將實情告訴她的朋友。
  所以她趕緊向基金會遠東分部給維拉發去了電報,希望維拉能夠得知真相,並且她會找時間拜訪他們。
  發去了電報以後,北方哨歌開始計畫如何前往遠東分部與維拉和孩子們團聚──她可沒有能從基金會總部回到遠東分部的積蓄,如果只為了探訪故人,並不能申請經費。

  「不、不,已經沒有可以難倒我的事情了。」

  她所思念的一切,並沒有殘忍地像理線學一樣最後只剩下她自己,所以她還有很多辦法。
  不再絕望的情況讓她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她不久前在科算中心舉辦了演講,想聽理線學演講的人,當然不會只在總部而已對吧?
  既能報銷她的路費,路上還不用擔心吃住的唯一辦法──就是再去另一個地方舉辦可以得到經費的演講!

  「非常好,北方哨歌!看吧,總能想到辦法的……」

  她立刻向露西提議是否能讓她去其他分部演講,既然她們達成了合作,理所當然要協助她尋找願意投身於理線學的科研人員。
  露西接受了她的提議,而她又給了新的建議──或許能讓她去離來亞什基最近的分部,即使被「暴雨」回溯了,沒有被回溯的基金會成員,應該都知道理線學之前為來亞什基帶來了一片生機,從那裡開始著手更好。
  露西又接受了她的建議,於是,北方哨歌得到了從總部前往遠東分部進行理線學演講的經費。
  北方哨歌還不能太明顯地表現她的歡喜,她在得到了確切的文件資料後,在屬於自己的房間握拳表示勝利。

  「太好了,我可以見上他們了……」

  接著是一絲絲感傷。
  北方哨歌的手指與鼻頭蹭了蹭,一想到原來不是完全沒有人在等自己回去,她的努力又多添了幾分價值。
  她已經習慣了流浪,這次回去的地方也不是家,她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需要多帶的東西,向相關部門確認好了經費事宜後,她立刻就從總部出發前往遠東分部了。
  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去演講──至少對外是這麼一回事。
  即使不是家,她還是歸心似箭,她就要見到那些唯一記得自己的人們了,以及,只有自己記得的人們了。

03

  「我想,應該沒有人能看見另一個人的靈魂。」

  維拉向阿夫西維表達了她對「永恆的靈魂」的看法後,小男孩似乎陷入了思考,然而,思考完卻說能看見她的靈魂,所以她忍不住這麼回答。

  「可我看見妳的靈魂了,是金色的!」

  阿夫西維甚至給她指了一個方向,她本來還因為孩子純真的行為而帶著笑容跟著望去,她知道,如果阿夫西維真的能看見,那也是他看見,而她看不見。
  不過她還是看過去了,遠東分部的緯度使得太陽斜照,將她的輪廓在走廊照得很長很長。

  「啊……」

  澄金的陽光下,影子盡頭冒出了另一雙腳,她知道那不是她的靈魂,她抬頭與逐漸在影子中清晰的輪廓四目交接,一道白色沿著影子逐漸靠近她,她與對方都露出了微笑。

  「維拉女士,妳真的在這裡!」

  其他人的招呼聲早她一步發了出來,她在北方哨歌直線走來之前,聽到命名日先打了招呼、阿夫西維則抱了過去,最後才終於佇立在自己面前。
  話題不是還在「永恆的靈魂」嗎?
  不曉得是那個毫無根據的傳說已經遇到了兩次巧合,還是久違地見到了思念的友人,她的心跳加快了幾分。

  「我也很高興見到妳,北方哨歌同志。」

  宛如幻夢的一瞬間,彷彿連前陣子親眼見到來亞什基不再是她所認知的模樣都還只是夢,若不是有身邊帶著的孩子們,她都要以為來亞什基真的不曾存在過。
  直到與她一同經歷一切的北方哨歌再次出現在面前,那段日子不是泡沫,只是被沖走了,這裡還有一個記得來亞什基全貌的同志,她從夢裡醒來,握上隔著手套也有溫度的手。

  「在孩子們去學校之前,他們一定很高興能再走進妳的課堂。」

  她想自己的心跳也是高興的表現。
  至少在孩子們去學校之後,在她身邊也還會有「來亞什基」,而且是一個最可靠的存在。

  「現在……就讓我們走吧。去和大家站在一起。」

  她拉著北方哨歌。

  「和以前一樣。」

  有些捨不得再放手了。

  「維拉女士……」

  北方哨歌靦腆地笑了笑,她也很高興除了令人難過的現實,這裡還有令人溫暖的現實。
  她們與孩子們再次聚在一起,在不一樣的「教室」再次開啟了理線學的課程,回憶永遠不會消失的過去,銘記她們還有的現在。

04

  北方哨歌的到來正好讓他們又多了一個使用雜物室的理由。
  於是孩子們的最後一次課堂終於在一個可以布置得像是教室一樣的地方上課了。
  即使窗外沒有曾經的景色、也不是曾經使用過的桌椅,但他們仍然有一樣的老師和學生。
  還有對著北方哨歌發問的每一雙舉起的手。
  不過課堂上多了一名旁觀教師,美術老師維拉也在北方哨歌的課堂上,直到最後。
  孩子們還能待在基金會的時間不多了,因為他們全數同意了要前往第一防線學校,這是北方哨歌在這幾天內能給他們上的第一堂也是最後一堂課。
  下課後,大家一樣圍了過來,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他們的小好奇心,而北方哨歌彎著腰向每一個好奇寶寶解釋了她能教授的部分。
  維拉一直站在一旁沒有打擾,即使她也有想發問的,但她決定留給幾天後就要分開好長一段時間的孩子們。
  只要不離開這間稍微裝飾成教室的雜物室,一切還是宛如昨日,不過她知道不是那樣的。
  熟悉的來亞什基已經不存在了,不管離不離開這間雜物室都是一樣的現實。
  只是,大家都還在,來亞什基的靈魂,就在這裡,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
  當然也在她身上,以及北方哨歌身上,誰都擁有永恆的靈魂,因為那只是可以任由一個人隨便定義的名詞。
  但她們在來亞什基奮鬥過的一切存在於她和北方哨歌心裡,那絕對是永恆。
  孩子們的好奇還沒有結束,不過課堂差不多要強制終止了,北方哨歌和每一位小戰士擁抱,抬頭看見了站在旁邊的維拉,彎腰對小孩們伸出的雙手還沒收回,她沒有轉過去面對維拉。
  所以她們也沒有來一個擁抱。
  只是來了一個微笑。
  然後全體一起收拾雜物室,再把這個地方恢復扮成教室之前的樣貌,結束了他們的使用。
  歡樂的重聚短暫結束後,北方哨歌得去籌備在遠東分部的理線學演講,而孩子們在這之後就要立刻動身前往第一防線學校了,但她和維拉爭取了讓孩子們聽完演講再去學校。
  與她的課堂內容不一樣,所以阿夫西維免不了又成為了最愛發問的觀眾,不過演講還是順利落幕了。
  越來越多的人對理線學感到好奇──但並沒有人來向北方哨歌拜師。
  她不氣餒,說不定她的小戰士們在從第一防線學校畢業後,就會來成為她真正的學生,或許吧,她也不一定要這麼期待。
  於是她在演講結束後,和維拉一起送走了孩子們,她們待在基金會特別空曠的大廳,慢慢垂下了剛剛還揮著的手。

  「忙碌得彷彿一切還是昨日的事情……」

  就像是在來亞什基的晚間目送孩子們回家一樣。

  「我也有同感,特別是妳來了以後。」

  她們互相看了一眼再次露出微笑,但不是因為這個氣氛,北方哨歌想到了別的事情,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

  「維拉女士,我似乎沒有申請到回去總部的經費,所以,我還會暫時待在這裡……」
  「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不過,真遺憾。」
  「沒關係的,我很習慣這種情況。還有……其實對我來說也是個好消息,我的朋友。」

  趕路來到遠東分部後就開啟了忙碌的課堂和演講,再來是孩子們的歡送會,北方哨歌直到現在才休息,而現在只有她和維拉兩人,即使和往日相比有些寂寞了,對這個時代來說,卻已經是奢侈了。
  維拉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又對她再次微笑,遲來地在此刻向她張開課堂上無法伸過去的雙臂。

  「噢……」

  面對不變的熱情,北方哨歌只是有些難為情地緩緩張開雙臂,不須彎腰,直接向前來一個「同志」的擁抱。

  「歡迎回來,北方哨歌同志。」
  「是的,我回來了,維拉女士。」

  即使不是來亞什基,但和基金會總部相比,這裡與曾經的家鄉的確是同一塊土地。
  北方哨歌回來了,不過,不再「和以前一樣」了。

05

  北方哨歌當然想和維拉好好坐下來敘舊,不過眼下除了維拉在基金會的客房,似乎並沒有太好的去處,畢竟基金會安排給她的客房也是個陌生的地方,不如在有其中一人感到熟悉的空間。
  總之這不是什麼問題,至少對現在的北方哨歌來說,她不曾覺得進入維拉的房間是問題。
  房間內唯一的桌子是靠牆的書桌,即使能夠坐在地板,基金會的白色大理石地板,總讓人覺得很冰冷,所以她們一起坐在床上。
  接著就像是開啟了睡衣派對的摯友一樣,從第一個話題開始延伸,天南地北聊個不停,途中從坐姿變成趴姿,兩人一起甩著翹起來的雙腿,最後再變成了躺姿,望著那純白的天花板彷彿像是望著星空一樣。
  她們談論著來亞什基像是過去卻又是未來,日期在瞬間相差了十一年,但她們離開來亞什基,可不是這麼久之前的事情。
  一起經歷過的艱辛只剩她們自己還記得,但那也沒關係了,因為還有她們。

  「哈哈……維拉女士,我們現在躺在床上一起說笑,真的是可以的嗎?」

  話題的熱度漸漸減退,音量也小了許多,北方哨歌抱著床上唯一的枕頭望著同樣冰冷的純白天花板,無力地脫口而出,她沒有側頭瞥一眼同樣躺著的維拉。

  「呵呵,當然,如果我們不連著他們的份一起向前行,那又有誰能證明來亞什基曾經帶給我們幸福呢?」

  維拉倒是轉頭看了北方哨歌的側臉,看著即使是側臉也能看見藏在開心底下的些微悲傷。

  「確實……不過我就只是……」

  ──希望他們也在,希望明早開門後能和大伙說「早安」,在並非經歷戰爭而離別的年代,這竟然是遙不可及的願望。
  大概是不久前的那堂課,讓她不禁湧出了思念。

  「我或許能理解妳的心情,不過,北方哨歌同志,我和孩子們親眼見過了現在的來亞什基,妳呢?妳在回信寫了,妳還沒有回去過小鎮。」
  「我想……我不知道現在『回去』還能做些什麼。」

  北方哨歌也終於轉頭,帶著淡淡的笑容望著似乎能給她一個答案的維拉。

  「我想我有這個榮幸陪妳一同前去拜訪?」
  「我明明知道那裡現在是什麼樣的、妳也知道,我們誰都不會看見思念的一切,但是,我都來到這裡了……」

  還是她先告訴了維拉那裡不再是她們奮鬥過的地方,她已經去過其他熟悉的地方,明明知道結果,心裡想去,卻又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妳告訴了我『暴雨』的真相,比我早一步接受了現實,卻在這裡猶豫不決嗎?北方哨歌同志。」

  維拉伸手想要拉走北方哨歌懷裡的枕頭,枕頭本就不是這位客人的物品,所以她成功拉了回來,換她抱在胸口。

  「確實,不知道為什麼,見到妳、見到孩子們,又莫名感傷了起來……我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

  北方哨歌將雙手交疊在腹部,再次望向天花板,她還想再說些什麼給自己打起精神的話──

  「呵呵,那我們明天就動身前往未來絕對會成為旅遊景點的來亞什基,像觀光客一樣約會吧。」
  「好──嗯……?好的。」

  下意識回答的北方哨歌遲疑了一下,不過答案也沒有改變,她只是在闔上嘴之後靜靜地望著天花板。
  約會?
  雖然維拉以前也戲弄過自己,但似乎不太一樣,而想不到哪裡不一樣的她眨了眨眼,接著閉上了眼。

  「妳今晚要和我擠一間房嗎?還是妳有更好的去處……」
  「我想我沒有更好的去處了,如果這裡是屬於我們的迷你來亞什基,為了小鎮的發展,大家擠一擠不是應該的嗎?我可以睡地板,維拉女士。」

  北方哨歌前幾天當然住在基金會的另一間客房,不過不知道給她的客房有沒有包含到演講結束後,如果沒有的話她在外面也很難抉擇,出於金錢考量,她非常迅速地翻身下了床。

  「妳都說了擠一擠,我想這張床應該不至於容納不下比我高了一點的北方哨歌同志,上來吧?」

  維拉起身拍了拍北方哨歌原本躺的位置,並指了指她的外套,疊起來可以再當一顆枕頭,所以沒有什麼問題。

  「太好了,謝謝妳的收留,維拉女士!我向您獻上最真摯的敬意。」

  面對碰到資金就會變得活潑的北方哨歌,維拉最後只是笑了笑。

06

  進入了該休息的時間,兩人再次躺在床上,基金會的客房和床都有讓人越來越寂寞的本事,所以她們根本碰不到彼此。
  沒有改變的位置,彷彿剛剛的聊天氛圍還沒有消失,但客房裡已無燈光,誰也不再說話,唯一能聽見的是偶爾會用力一次的呼吸聲。
  天花板的白即使關了燈也還知道那是白,不過彼此並不知道她們都仍然睜著眼睛凝視那片在她們人生中很熟悉的顏色。
  很安靜。
  彷彿一片祥和。
  但心裡並不是那麼平靜,北方哨歌甚至突然想立刻起身前往來亞什基,然後斷絕讓她不知道究竟怎麼了的思緒。
  不過,她們需要休息,不想給連日下來應該也很累了的維拉添麻煩,所以她最終還是閉上了眼。
  或許就是因為抱著這樣的心情入睡,她夢到了她們的來亞什基。
  從一開始回到的就不是基金會遠東分部,而是那個看見她便有大量居民湧上的來亞什基,大家笑著將她圍成了一圈,讓她完全沒辦法前進半步,而維拉不在這個圈子裡,因為沒有擠進來,所以在第二圈之外。
  被熱心的叔叔阿姨們關心著近況,或許是因為混種,維拉比本地人還矮了些,甚至腳邊還有孩子們抱了上來,她被重重包圍,偶爾往維拉的方向拋去無奈卻幸福的笑容,維拉看向她的感覺只有太陽一般溫暖。
  但維拉也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孩子們被她帶走,前往的方向是學校,而她被熱情的同志推著走,說既然北方哨歌回來了,那肯定要來嘗一碗帕特里基土豆燉湯,所以她嘗到了一碗熱騰騰的湯。
  那是懷念的味道。
  大家都聚在一起,熱情的人拉著她去看看她不在的這些日子又有了什麼新建設,整個小鎮日新月異,唯一不變的是人們的信念。
  為了歡迎她回來,所有人都起鬨著讓她再開一次理線學講座,於是她久違地在民眾廣場上談論著她前往科算中心後得到的寶貴經驗。
  她的講堂上依舊有著許多好奇的聲音,而她也很樂意回答,關於理線學的一切,只希望大家能更加熱愛,能讓她有一天不再是獨苗。

  「北方哨歌同志,我想正式學習理線學!」

  台下有人舉起手,在她視線望過去之前已經傳來了聲音,她有些欣喜若狂地看過去,確認了人臉後,她就要跳下講台,想去握住那雙手──

  『咚』
  「……!」

  在夢裡雙腳落地,在現實帶著棉被從床上滾落。
  一切在她睜眼後消失了,幸福的夢在甦醒時分,並不會比噩夢還要好受。
  處在剛睡醒最脆弱的時刻,北方哨歌的眼眶不禁紅了起來,但她很快就在聽見床上動靜後忍住了。

  「北方哨歌同志……?」
  「維拉女士……哈哈。」

  摔下來的她不用翻身也能從床上的聲音得知維拉爬到了床邊看她,而她沒有轉過身去與床上的人互看,只是尷尬地笑了一下。
  她延遲了好幾秒才慢慢轉過身,把棉被先還給了維拉,再慢慢坐了起來,呆滯地在地上抱住了雙腳。

  「看來一開始就該睡地板的。」

  不僅掉下了床、因為做的夢而差點哭出來,還搶走了維拉的棉被並吵醒了對方。

  「嗯……或許我們換邊睡?這樣妳翻過身,就只是抱住我而已,誰都不會摔下去呢。」

  維拉對床下的她伸出了手,但是她並沒有即刻握上,眨了眨酸酸的眼睛,還是對自己的糗樣感到難為情。

  「哈哈……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往哪邊翻身,這是第一次。」
  「我想,那也不是什麼問題,不是嗎?讓妳睡在翻身也不會摔下去的位置──說起來,妳為什麼離邊緣這麼近?」

  維拉刻意在最後一句提高了音調,因為北方哨歌沒有搭上她的手,她也收了回來,趴在床邊用著惡作劇的表情看還在難為情的同志,北方哨歌看了一眼後又遮遮掩掩地逃避了視線。

  「妳就別再笑話我了……」

  北方哨歌撥了撥自己能遮住眼睛的瀏海,卻被維拉捉住了那隻手,往床上拉了拉。

  「上來吧,為了稍後的拜訪,還需要良好的體力……除非,妳想現在就立刻動身前往來亞什基?」
  「那當然還是兩個人都休息充分更好,抱歉驚醒妳了,維拉女士。」

  北方哨歌最後起身再次爬回了床上,卻發現維拉退到了跟摔下來的自己一樣邊緣的位置,把中間的部分都讓給了自己。

  「我就算再次摔下去也沒關係的,只要我不把棉被捲到身上……所以,我們可以和剛剛一樣。」

  北方哨歌也往旁邊挪了一點,試圖讓維拉不要靠得太邊緣,不過維拉又伸出了手。

  「不,我想最好的辦法是我們都往中間靠一點,北方哨歌同志。」

  她笑著靠了過來,手臂被拉住的北方哨歌沒有拒絕的餘地,她只能跟著往中間靠,躺平後感受手臂上有另一個人的體溫。

  「哈哈……這張床要是靠牆就解決了大部分的問題。」
  「像這樣若是有人為了不驚醒另一邊的人要從一邊下床,我覺得也挺好的?」

  即使這個客房設計並不是雙人間。

  「各有利弊,不過我應該不會再摔下去了……」
  「那就太好了。」

  對話結束,兩人沒有在像入睡前繼續睜眼眺望天花板,而是閉眼進入暫時睡不著的狀態。
  手臂與手臂碰著,比棉被裡的任何一處都還要溫暖,明明不是什麼需要大驚小怪的互動,北方哨歌卻開始意識到了。
  為什麼會去在意肢體互動呢?她當年和索菲亞在極寒之地進行研究的時候,又不是沒有因為過於寒冷而擠在一起過,握手也是常有之事。
  這會讓人很害羞嗎?
  還是說,是因為維拉有鱗片?這是重點嗎?
  她對自己有點疑惑,卻又因為腦袋逐漸入睡而想不到什麼答案,最終,意識消散。

07

  再次醒來已是早晨,北方哨歌和維拉稍微整理後,和基金會報備了外出後,就讓命名日載她們一程前往了來亞什基。
  或許是因為身邊有維拉、也或許是因為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北方哨歌在前往故土的路上,並沒有太多情緒動盪。
  其實她也不曉得自己究竟還要去看些什麼。
  她們前往的途徑和前陣子命名日為了給維拉和孩子們看見真相的路途是一樣的,沒有直接進入來亞什基,而是在山上眺望。
  就如維拉所說,這裡能把整個來亞什基收入眼底。
  維拉本來以為見到了真相之後,自己應該不會再來了,即使也並不是因為會感到悲傷,而是她不再屬於這裡,更何況,這裡也不是盧恩礦石缺乏的年代,山下的人,過得很好。
  她和北方哨歌站在山上一言不發,再次眺望了陌生的來亞什基以後,她稍微側頭凝視北方哨歌的側臉,她也看不出對方在想些什麼。
  幾分鐘的沉默過去了,北方哨歌也轉過頭來,對她露出了微笑。

  「所以,維拉女士,我們是要在這裡……約會嗎?」

  從這裡望去的小鎮,沒有任何北方哨歌熟悉的建築了,但她其實想去看一看,畢竟她很習慣探勘。

  「呵呵,瞧妳還記得這件事……不過,妳也知道進入來亞什基是需要申請的,我想我們的約會忘記了一些事前準備。」
  「沒關係,我想我們能現在去申請,如果和我之前來得時候差不多……我在說些什麼呢。」

  北方哨歌的眼神流露出了一些無奈,但至少不是悲傷,所以維拉跟她一樣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當然,這裡絕對不會禁止外人進入,我們去走走吧。」

  曾經的來亞什基就連她都接納了,所以她相信即使是一九八五年,也如此友好。
  兩人達成了共識,她們得另尋其他路下山,再回過頭望了一眼現在的來亞什基,北方哨歌便利用了理線學給她們找到了下山的路。
  與她們想的一樣,走進來亞什基,即使有人因為沒見過她們而疑惑地歪了頭,但並沒有人吆喝著讓她們離開。
  她們表示是在這片大陸研究魔精生態的學者,是否能在這裡待上幾天,鎮民們便很好心地帶她們去申請了識別證──畢竟在這裡不勞動的人沒飯吃。
  她們就像是彷彿完全沒有來到過這裡,有空的鎮民帶她們介紹了「旅人」可能會需要知道的建築、位置,確認沒有問題後,便回歸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
  「……」

  兩人在熱心的鎮民離去後,一起沉默地望著鎮民離去的方向沉默不語,直到有一人先把告別的手放下,才同時轉過頭。

  「這裡依舊是來亞什基。」
  「是的……」

  只是沒有她們見過的面龐了。
  以這種身分來到了本該不陌生的地方,維拉看見北方哨歌的肩膀放鬆地下垂了一些,於是她拍了拍對方的肩。

  「那麼請問,北方哨歌教授,現在該先去哪裡研究魔精呢?」
  「好吧……我想我們依舊可以去確認煤田大小,順便證實除了人造物以外,原本的生態環境並不會受到『暴雨』的影響。」
  「了解,教授。」
  「哈哈……」

  北方哨歌本想讓維拉別這樣戲弄她了,但對方很堅定地向她舉手敬禮,讓她下意識也舉起了手放在額邊,於是錯過了機會。
  她們前往在她們心中已成歷史在這裡卻成了未來的那片煤礦區,說著「約會」,卻完全變成了學術考察,耗了一整天,北方哨歌確認了這裡和第一次在來亞什基畫過的圖相比,現在的資源更豐富,她甚至能在地圖上畫出盧恩礦石的產區。
  可是知道了這些,她又能怎麼樣呢?
  她也曾經希望在當初來到來亞什基的時候,自己畫出的也是這麼一張給人帶有希望的地脈能量圖。
  即使她並不是不樂意告訴現在的來亞什基鎮民,這個小鎮的資源究竟有多豐富,但是她們最好不要破壞歷史,所以她什麼都不能做。

  「維拉女士,我想,我們該回去了。」

  收起了那張重新繪製過的地脈能量圖,北方哨歌覺得這次的訪問已經可以結束了。

  「那麼,妳的心情已經得到解答了嗎?」
  「我……」

  她的心情有變好嗎?還是變得更差了?她給不出一個答案,只知道,這裡很陌生,她就好像去了沒去過的地方走了一天而已。
  以及她一開始是打算來得到什麼解答?
  或許只是來親眼確認這世界上除了維拉和那些小戰士們,不再有會想念她的人們了。
  但面前的維拉可是比她來得更早、待得更久,對這裡付出得更多,對方卻如此堅毅地,和以往一樣,站在她面前。
  久違地又有了些無地自容的感覺。

  「我知道他們都不在了,以後也不會再見到了,但他們也不是真的死了,對吧?所以我們也無法在任何一個地方紀念他們……」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早在科算中心握上露西的手後,她就認清了這些現實,但就像當年不再有人和她一起鑽研理線學,她也不是只花幾天就重新走了出來。
  過去會一直存在、會一直追著她,但回頭又是空無一物──

  「北方哨歌同志,我還有妳,妳也還有我。」
  「……」

  北方哨歌抬頭盯著對她筆直投以堅定眼神的維拉。

  「只要我們兩人都還在,我們便將他們『永恆的靈魂』傳承了下來。」
  「永恆的靈魂……」

  她不是沒聽過人魚的傳說,但維拉和真實的魯薩爾卡顯然並不需要這種傳說,這只是一個童話、一個,現在用來撫慰人心的說法。

  「我還有妳。」

  維拉又一次重複了這句話,北方哨歌只是愣著,對方不管何時都如此堅毅的視線,讓她在來亞什基的白色地面上也漸漸發熱。
  她差點要避開那雙眼睛,卻忍下來了,她好好直視了維拉。

  「我也還有妳,是吧?」

  臉頰和耳朵並不是被冷風吹得發紅,結果她最後還是難為情地往旁邊一瞥、撓了撓頭髮,然後笑了兩聲。

  「我想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維拉女士。」
  「當然,『回去』我們能一起回去的地方。」

  得到對方的同意,北方哨歌轉過身,要往她們來的方向走,但她沒有聽見背後的腳步聲跟上自己。

  「維──」

  她轉過頭,維拉正好邁步跟上來,而她的手被輕輕握住,接著她又被維拉超過去,她就這麼被維拉握著手向前拉。

  「……」

  維拉沒說話,所以她也沒有繼續發出聲音,只是接受自己被握著手的事實。
  體溫穿過兩人的手套傳了過來,維拉昨天還戲弄她比較高,於是她比較長的腿卻沒有在一兩步後讓她跟維拉並肩,她在摸了摸後腦以後才終於和維拉並行而走。
  離開了來亞什基的範圍,就漸漸只剩下她們了。
  或者說,從一開始就只剩下了她們。
  早上由命名日借用了交通工具將她們送到能眺望來亞什基的山上,由於可能是一場約會,所以沒有請對方等她們。
  維拉已經是基金會成員,她擁有通訊器,本來可以藉由通訊器聯絡讓人來接她們,不過她沒有。
  她們只是走在雪地中間的路上,好在並非一片白茫茫,不是走在荒野上。
  北方哨歌不是很確定,維拉是打算徒步帶她走回基金會,還是?
  但握著的那隻手並沒有越來越溫暖。

  「維拉女士……?」

  所以她還是在走了一段距離後開口。

  「哈……」

  而維拉終於停下腳步,沒有預料到的北方哨歌這時候才發揮了她腿長的作用,不小心往前了一些,回過頭看見的卻是維拉的頭頂。

  「……維拉女士?」

  她感到手被握緊了,那雙手有點發抖,是越來越冷了,所以她也緊握了回去,但停下來肯定不止這些原因。
  維拉沒有抬起頭,誰也沒有放開手,北方哨歌在沉寂的道路上,聽見維拉呼氣的聲音,似乎想說些什麼,又沒能真的說出口,她就只是一直等待。
  她不知道可不可以,她其實對面前這名大了自己四歲的──真正支撐了來亞什基的「美術老師」,她也總是被支撐的一方。
  在些微的猶豫過後,她還是抬起了手,先碰到了維拉的肩膀,確認對方沒有任何抗拒後,她再抱住了對方,就像昨日的回家擁抱。
  但維拉沒有抱回來,就只是被她攬著而已。

08

  她必須要堅強才行。
  來亞什基不需要芝諾,應該要由他們所有人來共同堅守,她帶領著大家堅持信念,與所有人一起制定計畫、得到了北方哨歌的幫忙,即使在最後犧牲了部分同志,最後的最後,也失去了叶甫根尼,但她還是要肩負起責任,建造所有人的來亞什基,而不是屬於任何一人或是一個勢力的來亞什基。
  但這些都沒什麼,她的努力有得到了應有的收穫,所以再怎麼辛苦也是值得的──直到「暴雨」落下。
  她其實也沒見著「暴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在有一天突然被告知來亞什基已經不是自己所熟知的地方了,她與大家奮鬥過的一切,已經不存在了,她又能有什麼反應呢?
  她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她最可靠的孩子們,他們在身邊,並沒有什麼一切都消失了的實感,即使是她終於帶著孩子們回去看一眼來亞什基後。
  孩子們並不是全部都那麼懵懂無知,看見已經和記憶裡不一樣的來亞什基,尼娜在哭,她只能緊緊握住對方的手,是誰都會為此悲傷,所以她也想不到任何鼓勵的話語,也無法擅自替接受現實的孩子抹掉淚水。
  現實,但是很不現實,明明出發之前,什麼都還好好的,而她也只能這麼接受。
  然後──讓她的小戰士們一同邁向明天,因為他們還活著,他們都還能再次迎接未來。
  說不傷心是不可能的,只是身邊有需要她支撐的來亞什基的未來,那些與她一起同甘共苦的同志們,留下的這些後代。
  她連在夜裡都沒有空悲傷,因為天明後,她必須負責孩子們的一切課程,只要她繼續和以前一樣努力,來亞什基就一直在這裡,對嗎?

  「……」

  她其實沒想過自己還會來第二次,走入小鎮之中,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容。
  她也以為自己在那幾天就調適好了,甚至是看到北方哨歌回來,她以為一切都漸漸好了起來。
  但是透過她們的步伐、北方哨歌繪製的地脈能量圖,一步一步證明她曾經奮鬥過的種種,全部都消失了,就連那些為了小鎮開發而犧牲的同志們,也沒了悼念的地方。
  他們究竟存不存在過?
  如果「暴雨」還會再次發生,那她們曾經的拼命,究竟留下了什麼?
  其實她依舊可以保持樂觀,她還要繼續帶領前往第一防線學校的孩子們迎接更好的未來、支撐和她一起倖存的北方哨歌復興理線學,只要想到自己是旅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來亞什基還有熟悉的地方,在她們的時代也沒有被砍伐的大樹,原來倒退幾年,也沒有差多少。
  這裡只是倒退回到了她還沒來的時候,只是這樣而已,而她失去了將她收留的居所,就連追殺她的純血魯薩爾卡都不在了。
  她的家哪裡都不在了。
  其實她也會傷心的嘛。

  「我想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維拉女士。」
  「當然,『回去』我們能一起回去的地方。」

  但那究竟是哪裡呢?
  基金會的客房,也只是客房而已。
  她終於被觸動了最後一根弦,北方哨歌邁步出去後,她並沒有立刻跟上,而她恰巧在對方回頭後,向前握住了那隻手,她不想被看見自己的表情,所以她走得很快。
  她也不是不願意回到基金會,她走的方向就是前往基金會的路,可她其實也有點迷失了,這條路就和基金會大廳跟長廊一樣顯得空曠,卻也不至於是什麼都沒有。
  世界上肯定到處都是同樣的感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肯定也有人和她們一樣即使跨越了「暴雨」卻失去了一切的人。
  雖然她也不是真的失去了一切,她握著的人還存在,北方哨歌。
  但是對方會一直在嗎?
  「暴雨」來臨之前,即使她們分離,知道不管多久,總有一天還能在來亞什基團聚,感覺只是朋友稍微遠行,總會回到這裡。
  她們現在當然也能在基金會碰面,可基金會裡有太多人了,不像來亞什基,她不是全部認識,基金會的目標又太過遠大,她在不熟知整個組織人員的情況下,有辦法像為了來亞什基那樣拼命嗎?
  她沒辦法在一個這麼巨大、陌生的地方,找到和來亞什基一樣的歸屬感,因為這裡並不是個地基尚未建好,需要她來一同建造的地方,她是直接被納入了裡面。
  她也不過是個「美術老師」。
  或許北方哨歌還會在這裡認識另一個能比肩的人,而她僅僅作為「一起在來亞什基奮鬥過的同志」,和北方哨歌熟了一點,很快就要變成看著北方哨歌的背影了。

  「……」

  她一路前行,開始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似乎是來亞什基的事情、似乎又只是北方哨歌的事情。
  但可能只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再次意識到自己失去了所有,基金會是她的容身之地嗎?還是無可奈何下的選擇?如果連北方哨歌都離開了遠東分部──

  「維拉女士……?」

  對方就這麼有默契地突然呼喚了她的名字。

  「哈……」

  其實那天回來看到來亞什基,她還能堅強的原因是她知道不是只剩自己、不是完全失去了可以付出的對象,她還要支撐孩子們,遠方也還有告知她事實的北方哨歌。
  不過孩子們現在去了更遠的地方,北方哨歌也有更遠大的理想,那她自己呢?

  「……維拉女士?」

  她說不出話,明明過去沒有容身之地的時候,她都撐過來了,可她根本說不出她現在難過,只是因為她居然只剩下北方哨歌還會不會在她身邊這件事可以思考,她不想放開這隻手。
  好像放開後才真正什麼都沒有了,不僅沒有燃料,也不知目的地,這讓她無法再支撐自己──但是北方哨歌也沒有追問,只是默默抱住了她。
  她甚至不知道,有這種心情的自己能不能抱回去,所以她沒有動。
  只是任憑北方哨歌在逐漸變暗的雪地裡,將她攬進外套之中。

09

  北方哨歌將維拉帶到了一棵樹下,用自己的神秘術建立了暫時不會受到風吹的小遮蔽所,當然隔一段時間就得再重新建立一次,意思是不可能在此地靠著神秘術製造的遮蔽所過夜。

  「給妳,維拉女士。」

  她將自己的水壺分給了維拉,維拉沒有接下,只是靠著她然後不發一語。

  「事實上,我沒有想過會變成這樣的……抱歉。」

  沒見過這樣的維拉,北方哨歌忍不住就道歉了,但維拉還是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維拉對北方哨歌也有點愧疚,不過有點難開口,她要怎麼說她並不是真的傷心屬於她們的來亞什基消失了,而是因為有些自私的想法?

  「不過我可能……那個,有點開心吧。」

  北方哨歌越說越小聲,明明知道維拉現在不會抬頭看她,還是難為情地看向另一邊,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嗯……?」

  沒有因為自己的情緒牽連北方哨歌,維拉倒是有了反應,她轉頭看了因為沒有看向自己而不知道自己轉頭的北方哨歌。

  「維拉女士一直都看起來像是最耀眼的太陽,帶領人們向前,也包括我……當然,這樣的人不可能沒有脆弱的一面,不過我很高興這一面是展現給我……看……」

  北方哨歌說著說著又轉回了頭,然後和已經抬頭並微笑的維拉對上視線,還能坦率說出的話語漸漸堵塞,最後不得不伸出手遮住半張臉。

  「我不是希望維拉女士在我面前遇到沮喪的事情……」
  「其實也不是會讓人那麼沮喪的事情……不過,確實只有北方哨歌同志能看見了呢。」

  維拉的臉上終於恢復了稍微勉強的笑容,北方哨歌的手還是沒放下,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為了這一個情況害羞。

  「那麼,即使不是太沮喪的事情,或許維拉女士需要排解嗎?」

  北方哨歌理所當然地認為維拉是因為走了一遍來亞什基,才會陷入低潮,畢竟對方比她待得更久,感情自然更深厚一點。

  「妳之後有什麼打算?」
  「嗯?如果可以申請到經費的話,當然想展開我曾經被取消的研究、取得成果,發揚理線學……不過既然加入了拉普拉斯,我想我應該從『暴雨』給環境帶來了什麼改變這個方向著手,過程中能有幾個人願意成為學徒就更好了,但還是需要有來亞什基以外的實績吧。」

  北方哨歌雖然意外突然換了個話題,但她還是很認真地回答了維拉,她的目標一直沒有變過。

  「那麼關於『暴雨』……妳具體會在哪些地方研究?」
  「就像來亞什基一樣,從我手上擁有地脈能量圖的地方……」

  北方哨歌回答到這裡,差點冒然地想將話題帶回去關於維拉的心情排解,所以她的語氣弱了下來,最後只是盯著維拉。

  「是哪裡?」
  「也不是很遠的地方,或許就從遠東分部附近開始……?」

  她漸漸意識到維拉為什麼這樣追問她,所以語氣也變得有些怪異,但她還是沒能把自己的疑問說出口。

  「是嗎?所以,妳還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嗎?」

  而維拉再次開口,她也確定了。

  「……維拉女士,我想我暫時哪裡也不會去。」
  「怎麼突然哪裡都不去了?」

  維拉的眼睛微微睜大,北方哨歌不禁靦腆地笑了出來,她可是最明白了。
  無人可以依靠、沒有友軍,在那間辦公室等到了一封又一封拒絕信、收不到任何一通電話的時候,她也盼望有郵差以外的人,打開那扇門,說要加入這裡──

  「『暴雨』的分析很重要,理線學更是不可少,但是,如果我為其努力的終點,沒有我守護的人、也沒有在等我回去的人……」

  那還有什麼意義嗎?

  「我不會突然就消失的,維拉女士。」
  「……」

  即使在她心裡覺得有點踰矩了,她第一次主動去握起了維拉的手,想告訴對方她還在這裡,她不會因為她們都加入了另一座「小鎮」,就漸漸淡化彼此之間的羈絆。
  稍微睜大眼睛的維拉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北方哨歌看透了,但她不是會因為害羞而避開視線的人,她的嘴角恢復了最像陽光的笑容,張開五指扣住了北方哨歌的手。

  「真是可靠,北方哨歌同志。」

  語尾剛落,北方哨歌用神秘術建起來的臨時遮蔽所就消失了,本來能抵擋的寒風直接吹起了兩人的髮尾。。

  「哈哈……還差了一些。」

  而且是差點打出噴嚏。
  維拉沒再說什麼,而是作勢要起身,所以北方哨歌也只能跟著起身,不過誰也沒有鬆開手。

  「……維拉女士。」

  在維拉準備向前走的時候,北方哨歌拉住了她,她回頭能看見北方哨歌微微泛紅的臉頰,但沒有避開她的視線。

  「雖然我這麼說可能沒顧及到妳想做的事情,但是……妳會在我會回去的地方等我嗎?」

  維拉能感受到和自己相扣的手用了了一些,於是她也再次緊扣回去,北方哨歌不知道有沒有看錯,她稍微外露的鱗片好像動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是忍也忍不住的。

  「當然,我會在家等妳,北方哨歌。」

  維拉用力拉了一把北方哨歌,趁著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讓她先向前踏出一步,然後一起並肩行走。
  北方哨歌遲了好幾步才意識到「在家」,以及「北方哨歌」。

10

  北方哨歌回到遠東分部後,確實有不得不留下來幾天的理由。
  從來亞什基徒步走回基金會,體力耗盡後,只有她一個人感冒了。
  從總部出發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沒怎麼好好休息過,大概是在過度疲勞後同時放鬆了心情,身體也鬆懈了,於是她被迫躺在維拉的床上。

  「維拉……」

  維拉冰涼的手放在北方哨歌的額頭上,但其實就算北方哨歌沒有發燒,也會是她的體溫略高,所以這麼做是沒用的。

  「孩子們離開後我立刻就有了要照顧的人了呢。」
  「真是抱歉……」
  「不,我沒有在責怪妳,但我似乎也不該為此開心,對吧?」

  明明嘴上這麼說,維拉的表情還是很開心一樣。

  「不……其實我也很開心久違地有人照顧。」

  但她其實也不是需要一直躺著的狀態,所以在維拉的手收回去之後,她慢慢坐了起來,只是因為感冒,所以特別會感到冷,棉被一滑下來她就打了個哆嗦。

  「嗯……感覺我的手過於冰涼了。」

  無法確認北方哨歌是不是還在發燒所以才發抖了,不過維拉沒有選擇去借用溫度計。
  所以她在北方哨歌調整姿勢剛坐好後便坐上床靠了過去。

  「……!?」

  打著要量體溫的主意,維拉直接用額頭碰上了北方哨歌的額頭,讓對方直接愣得一動也不敢動。
  呼吸會直接吹到對方臉上,所以北方哨歌緊急閉氣,卻沒想著往後或是推開對方來拉開距離,被壓住了頭髮,她甚至只能用一隻眼睛與維拉對視。
  北方哨歌其實本能地想說「會傳染」,卻在差點開口的時候意識到這樣也會吹出氣,所以就這樣靜止了。
  別說維拉的體溫比較低了,她自己都能感受到她好像要燒起來了,瞳孔開始動搖。

  「……!」

  她又抖了一下,因為維拉的手放到了她的腰上。
  幾秒間,世界好像暫停了一樣,她就靠著那麼幾秒去思考自己是不是該有所表示,甚至是,其實她以為維拉真的會吻過來,但是幾秒後的答案告訴她沒有。

  「妳好像又發燒了,北方哨歌。」

  退開的維拉一邊幫她整理被壓平的瀏海一邊說,她還微微愣著。

  「……嗯?」

  但維拉的手也要退開的時候,她下意識握住了那隻手,維拉的視線因此稍微往手上飄,所以沒能來得及退開──

  「……!」

  維拉被她唐突地靠近,只是誰也沒有碰上誰,北方哨歌在最後一釐米卻步了。
  感冒的腦袋有點混亂,她又開始思考,自己是想親吻維拉嗎?在可能會傳染的情況下?而她的視線因為猶豫而正要向下的瞬間,她被迫瞪大了雙眼直盯面前。

  「……!?」

  維拉直接握住她的衣領親了上來,沒停留太久就又放開了。

  「我想用嘴唇量體溫,比額頭還不是個好主意。」

  她盯著維拉的嘴唇,只是在碰了她之後稍微抿了一下,而她闔不上嘴。

  「咳……」
  「妳還有更好的主意嗎?北方哨歌。」

  維拉的眼角跟嘴角一樣微微挑起,這讓臉頰也發燙的北方哨歌終於垂頭避開了視線。

  「暫時……沒有……」

  她也暫時想不透她們怎麼就接吻了。

  「所以,我們是這種關係了嗎?」
  「……」

  她知道的,維拉不會避開任何現實,所以有疑問會問清楚,不會把那個吻擱在一邊,讓她們只剩曖昧。

  「我其實怕妳覺得有點奇怪……也可能有些誤會,我不是因為來亞什基扣除孩子們後,就剩下我和妳兩名大人,在這種環境下才產生了什麼類似末日生還者的情愫。」

  北方哨歌撓了撓頭髮,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什麼,但可能只想先表達自己不是因為「暴雨」過後才對維拉有著異樣的感情。
  或許早在自己退縮時,背後有維拉撐著她的那一天,她從沒在另一個人身上感到這麼可靠過。

  「嗯……我想我也不是,所以我們不用討論這種話題。」

  北方哨歌總在維拉想起「永恆的靈魂」時來到她的背後,她想,她也早就為此動搖過了。

  「但我還是想說,我們……性別,對吧?」

  北方哨歌的臉頰還是偏紅,她說出口的時候還有些尷尬,畢竟她根本就沒見過幾對──同性情侶。
  不過,她恐怕低估了維拉。

  「如果我的父母跨越種族生下了我,混血人魚和神秘學家之間,還有跨越不了的嗎?」
  「……」

  無法反駁,她怎麼就忘了維拉是什麼樣的存在,從很久以前,就沒在乎過別人的眼光了。

  「妳說得對,那麼我們……可以是很多種關係,什麼都可以是,同志、友人、家人……愛人。」
  「是,我們可以是任何一種關係。」

  因為她們現在就是彼此的來亞什基。
  而吻再次從床邊的人落下。

11

  北方哨歌用理線學也有無法分析的事情。
  當然,這種事情或許根本無法依靠理線學。
  例如為了防止維拉被傳染,她沒有讓維拉沾上自己的體液。
  在這樣的預防下,維拉確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但她的感冒更加嚴重了。
  不過這只是一次的結果,還需要經過反覆驗證,直到她不用繼續臥病在床為止。

END.

其實我是想寫維拉個人劇情後面她們再次相見,兩人相依為命後在基金會客房做起來,這樣簡單的劇情。
然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這麼不知所以的文,連車都沒開上……(大概吧?)
真的是想寫什麼剛看完來亞什基+兩人的個人劇情後感受到的,一點點絕望……算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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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則留言

  1. 她們的感情有種靈魂伴侶間的溫暖,也像在相互救贖。發生過的事情永遠不會消失,擁有來亞什基精神的人在,來亞什基就一直存在。兩位老師一定能把這種精神傳遞下去吧。

    2
    • 雖然還有孩子們,但相信孩子們應該沒記得那麼多事情,也沒有在挖掘現場親歷那些,所以真的只有她們永遠記得來亞什基了……之不對啊我不是要寫這麼認真的事情我的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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