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友希】適得其反

　　明明知道美竹同學可能就在屋頂，那一天的午休我也莫名想走上屋頂吹吹風，並不是因為想見她才走上去的。
　　如果她在上面也沒關係──這麼想的同時我還想到了如果是其他人在上面那我可能就會離開了。
　　然而那天我並沒有越過那扇門走到屋頂，或許是因為我聽到了不該聽的話吧。

　　『美竹同學，我喜歡妳！請跟我交往！』
　　「……！？」

　　這個人告白的氣勢，在我剛走到樓梯轉角就能聽見了。
　　那是我不認識的聲音，喊著我認識的名字，所以我停下了腳步，明明覺得我不該聽下去，卻還是放輕腳步再往上走了幾階讓自己能夠聽清楚。
　　因為我不確定美竹同學是不是真的在上面，或許只是那個人的告白練習？

　　『……抱歉。』

　　但是我聽見了美竹同學的聲音。
　　如果我慶幸了，對那位告白的同學有點失禮，我卻還是因為美竹同學聽起來不像是要接受的語氣而感到慶幸。

　　『是因為有其他喜歡的人了嗎？』

　　那位很有氣勢的同學，並沒有因為要被拒絕了而減弱氣勢，只是如果我是當事人──

　　『妳為什麼說得好像如果我沒有喜歡的人就一定會跟妳交往啊……』

　　沒錯，肯定也會像美竹同學一樣這麼說。
　　我又鬆了一口氣，為了她想的跟我一樣而感到開心。

　　『這樣我才能放棄美竹同學啊！』
　　『哈……』

　　然而對面看起來是會死纏爛打的類型……我開始替她感到頭痛了，因為我也不是沒有遇過呢。
　　為什麼只是在同一間學校、或是同個班級，稍微交流幾次……甚至是也有完全沒有交集的人，會來告白還覺得自己有可能會答應呢？
　　我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但如果能弄明白的話，是否能用讓彼此心情更舒適的辦法拒絕對方呢？

　　『不是，妳喜歡我跟有沒有辦法放棄都不是我的錯啊……擅自給人添麻煩，為什麼我還要告訴妳我的隱私……』

　　美竹同學的無奈透過空氣都傳了過來，但這樣跟人拉扯下去的話，就要稱了對方的意了。

　　『就讓我知道有沒有喜歡的人而已啊！沒有的話就是我不夠好，有的話就是我比那個人還差，我可以放棄的啊！』

　　連我都在門後不禁搖了搖頭，不曉得跟美竹同學告白的人是誰，但真是辛苦她了。

　　『所以說，不管有沒有不都是我的隱私嗎？為什麼我得告訴我不喜歡的人啊……』

　　某種方面來說，美竹同學很溫柔吧。
　　沒有不理對方直接走掉，還在那裡和她說道理，即使那些也是些傷人的話，但如果對方喜歡美竹同學，能和她多講幾句話，被拒絕了也很開心吧……這是從被我拒絕的人聽來的。
　　只是美竹同學現在沒有直接走掉真是太好了，不然我現在應該要趕緊往下跑才是，所以，我想我該離開了──

　　『妳喜歡的是湊友希那吧！』
　　『哈！？』
　　「……！？」

　　萬萬沒想到會聽見自己的名字，剛轉身要踩下階梯的腳停在了空中，明明那只是被美竹同學拒絕的人想繼續纏著她才說出來的，我的心臟卻擅自用力跳了一下。
　　我不會期待美竹同學的回答，我想我應該繼續走下樓，伸出去的那一隻腳卻沒有好好踏下去。

　　『唉……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妳一定要有個感情寄託，明明不想把事情搞得這麼難看，以後也還能正常當同學，偏偏要讓人不愉快……』

　　美竹同學突然抱怨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聲音好像越來越清晰──我理解得太慢了，她正在往門口前進，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打算直接離開屋頂了。

　　「我不想回答妳的任何問題，所以請妳不要再纏著我了……欸？湊學姊……？」
　　「呃……」

　　美竹同學邊說邊開門準備往下走，而我僵住的身體終究是沒讓我脫離這裡，就這麼在門後「巧遇」了。

　　「……打擾了。」

　　她愣得比我還久，所以我有機會先脫身，說完我就趕緊走下樓往三年級的教室前進了，我沒有聽見美竹同學在後面追趕我的腳步聲，回到座位後，就假裝什麼事也沒有一樣趴下了。
　　稍微想一想，我並沒有做什麼虧心事、也沒有愧對美竹同學跟那位同學吧？畢竟那是公共空間，我也不是故意偷聽的。
　　美竹同學看見我的時候，我正在往下走，所以我想她也不覺得我在後面偷聽了很久吧？
　　但那是美竹同學，不管我怎麼解釋，她都會覺得是在狡辯的。
　　不過說實話，就算被我聽到了，那有什麼問題嗎？

　　「欸欸、友希那，蘭在外面好像是要叫妳喔？」
　　「……莉莎。」

　　沒注意到莉莎也在教室了，她來戳了戳我的手臂，因為是午休時間，班上有其他人在睡覺，她才會靠過來說。
　　我以為，美竹同學沒有追過來……

　　「……」

　　抬頭看向門外，美竹同學就盯著我，我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失態了。
　　對她來說，不就是遇到了在屋頂門後逃跑的我，追過來還看見我已經趴在桌上了嗎？
　　但是，我沒理由不去回應這個學妹。
　　所以我只好離開座位走出教室，和她點了點頭後她好像也明白意思，我們稍微往走廊盡頭走了過去，這樣才不會打擾到在午休的人。

　　「……有什麼事嗎？美竹同學。」

　　停下腳步後，我不否認我是想裝傻才先用這句話開啟了話題。

　　「怎麼想都不會覺得沒事吧……」

　　她的表情明顯充滿了無奈，只是，如果說真的有事，那會是什麼事？

　　「妳……都聽到了嗎？」

　　美竹同學不是用一種生氣的態度問我的，感覺有點困擾，讓我不禁猶豫了一下該說實話還是對她說謊。
　　不過如果我真的沒有聽到，我會想問她究竟是談了什麼事還要這樣來跟我確認，都在能聽清楚對話的地方碰見了，現在還假裝的話就太做作了。

　　「……不知道是不是『都』聽到了，確實聽到了一些。」

　　被她瞧不起的話也沒辦法，我是真的故意往上走了幾階想聽清楚的，還是不要作賊心虛了。

　　「這、這樣啊……那個……」
　　「……」

　　然而她的反應和我想的不太一樣，還以為她會說我竟然偷聽別人的對話，真沒水準什麼的，結果竟然是有點扭捏的感覺。

　　「湊學姊別放在心上啊，那個……她最後說的那個……」

　　原來是，來讓我忘記的，不過最後說的那個是──

　　「最後說的……啊……」

　　是那個人說美竹同學喜歡的是我這件事吧？或許我本來就不會放在心上，畢竟看起來就是跟美竹同學不熟、我也不認識的人說的，但是被美竹同學本人強調的話……那就是反效果了。

　　「是不能放在心上的事情嗎？」
　　「欸……啊、欸？」

　　看她愣了一下，本來我是很認真問的，現在卻有點想跟她開玩笑了。

　　「我們現在說的是同一句話嗎？就是，那個人說妳喜歡我什麼的。」
　　「……！？」

　　她的反應更大了一點，不知道為什麼，感覺看到這樣的她很開心。

　　「是不能放在心上的事嗎？」
　　「欸、那個……不是、就是……」

　　說不出話的美竹同學，不知道這樣更會讓人誤會嗎？還是，我誤會也可以？

　　「原來湊學姊會在意這種事情啊……」
　　「……」

　　我不是愣了一下，只是突然覺得更好笑了所以閉上了嘴巴，美竹同學這種假裝不在意的語氣，和剛剛可是很矛盾的。

　　「不是因為妳很在意，才要追過來跟我說的嗎？」
　　「才不……」

　　才不是，但是她沒有說完，也沒有繼續把話說下去，我們就這麼沉默了，但她沒有避開視線，而是盯著我的眼睛。
　　那一瞬間，才意識到自己的臉頰發熱了。

　　「那個人說的……也沒錯啊，但是不想要湊學姊是從那種途徑聽到的啊……」
　　「……欸……？」

　　我從來沒想過，美竹同學會有坦率的時候，還是在這種話題上，還是這麼沒氣氛的地方，所以我真的錯愕了一下。

　　「……我們，不能下次說嗎？」
　　「……」

　　美竹同學的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是開玩笑的，還有一點害怕我拒絕她的感覺，如果她能知道，現在我的心跳加快了，我想她就不會有害怕的感覺了。
　　但是我也不會跟她說我動搖了，甚至說是心動，因為我難得臉頰緊繃到說不出話了。

　　「不、不要不說話啊……」

　　然後看見她更焦急的模樣，我就稍微冷靜了一點。

　　「美竹同學知道我的鞋櫃吧？」
　　「欸？啊……？」

　　心情好到沒辦法克制稍微彎起來的嘴角，看她不明白我在說什麼的模樣也很有趣。

　　「等妳想好了就往鞋櫃裡放東西吧。」
　　「……！？」

　　其實我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麼把美竹同學約到屋頂的，或許是口頭邀請的，但是因為想要拐彎抹角的暗示，選擇了這個說法。

　　「那麼，午休要結束了，我先回教室了。」

　　看著她臉紅的模樣，我的視線也不禁往下看了她的手，有一點想要去觸碰她的衝動，最後還是忍住了。
　　明明知道彼此的心意，卻什麼也不做，我想我也是個很彆扭的人吧。

　　「……嗯。」

　　轉過身才聽見她的應聲，下意識伸手把頭髮撩到了耳後，原來害羞是一點都沒辦法掩飾的呢，身體會自己動作。
　　但是，果然不行。

　　「……湊學姊？」

　　轉過身去再次靠近還沒移動腳步的美竹同學，愣住的她讓機會非常剛好，我的手下意識放上了她的腰，輕輕讓身體碰了上去做了個很淺的擁抱。

　　「……我很期待。」
　　「……！」

　　丟下這句，我又趕緊放開她轉身離開，甚至是故意加快了腳步，整個走廊就是我因為害羞而無法掩飾的腳步聲，快步走進教室後我又趴下來了。
　　趴在桌上看著自己的腳，不禁嘆出了一口氣。
　　我不是要去屋頂吹風的嗎？
　　變得好熱，真是適得其反。
　　但是，下次也還想上去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