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莉莎】時間之牢（三十七）

93 燐子

　　距今快要四千年前、還是魔女剛出現不久的時代，和現在相比，也沒有什麼能稱得上是繁華的地方……但我出生於一個村落村長的家，所以還是能和別人比較的。
　　其實也就記得了這麼多了……太久了，即使使用魔法能夠保存所有的記憶，也有我不想回憶起來的事情，例如那些因為成為了魔女而遭遇的壞事，以及身為魔女才體會到的人間溫暖……明明我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一些能力，就碰到差別待遇，還要因為有人不會這麼做而感到開心嗎……？
　　沒有差別待遇，才是最正常不過的吧？
　　所以我選擇遺忘那些記憶，如果扣掉那些，那也就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生平了……
　　害怕與人接觸、害怕被發現自己是魔女，沒有和同時期的魔女一樣積極想要證明自己對人類無害結果卻被人類害慘……躲起來的我只是碰巧成為了那個時代最年長的魔女罷了。
　　甚至是轉眼間，五百年就這麼過去了……魔女的數量逐漸增加，我不知道那些魔女是怎麼找到我的，偶爾有些人會來到我的住處，和我談著應該要有人站出來管理魔女……我當時想的是，她們找到了我，應該是把我納入了被管理的一方吧？
　　我問了問她們要怎麼管理魔女……沒有像人類的統治者那樣收稅金，只是把加深和人類隔閡的魔女管制一下什麼的，聽起來很簡單，所以我也贊成了她們的做法。
　　起初我確實也是被納入管理的一方……要報上自己的活動範圍，除了自願站出來管理大家的魔女們之外，這些同意的人也都要注意自己的活動範圍，如果有為非作歹的魔女，自己還是要出面……
　　不同意的魔女當然是有的，因為她們無法接受自己只是因為多了一種能力就要被人類歧視甚至不能使用這種能力……她們的怨念還會因為贊成管理的魔女而越積越深，因為一邊被人類欺壓、另一邊還有同類懲罰，大概就是因為這樣的怨念，最後人類跟魔女之間爆發了最嚴重的衝突。
　　爾後，魔女和人類之間就產生了永遠存在的鴻溝……當然也有願意來理解魔女的人類，那些就是被記錄在書中的幻想美談了。
　　畢竟事實怎麼樣……時間久了，肯定沒有美好的結局呢。
　　魔女和人類的衝突過後，魔女內部分裂……人類也更加討厭魔女，所以魔女被討伐，本就是最年長的我……也跟後面出現的魔女漸漸有了隔閡。
　　不知道為什麼幾乎沒有任何事蹟的我也會被魔女們知曉……也莫名地被一些魔女討厭，她們打算來把我殺了，只是年紀跟魔力量還是有關係，所以稍微反擊的我就完全擊退了她們……
　　在那之後被譽為了最年長的魔女，我甚至就這麼成為了魔女之王。
　　我在有了這種責任後，就已經想過要離開這個世界了……為什麼是我呢？每天反覆在心中詢問，明明只是害怕人群所以躲了起來，避開了那些紛爭，不小心就變成了活最久的魔女……
　　然而，活了一千年，好像也還有我想去了解的事情……學無止盡，我才明白一個人即使活了一千年也無法掌握所有的知識……我很喜歡學習，所以又繼續活了下去。
　　接著就是研究魔女的由來、遇到了紗夜的第一世，遇到莉莎小姐她們……現在說來，明明活了快要四千年，真是平平無奇的一生呢。
　　平平無奇，卻也沒有任何遺憾了……隨時，都做好了離開的覺悟。
　　但是，如果日菜成功在這個實驗後成為了魔女，紗夜也想成為魔女的話呢？
　　會有那種未來嗎？
　　活過了要四千年，還有可以讓我甘願留下來的事物嗎？
　　就算紗夜是選擇我的、我和她談了戀愛，又或者我就和莉莎小姐一樣僅僅只是陪伴在紗夜身邊等到她凋零……不管是哪一個路線，結局都是我想要離開不是嗎？
　　所以……有沒有紗夜來滋潤我的人生，也都無法改變我的選擇了。
　　像我這樣的魔女，如果不在了……千聖也能繼續管理好剩下的魔女吧。
　　畢竟已經好多年都不是我管的了呢。

　　「什麼嘛，還以為會聽到更嚕的故事呢！」
　　「小、小日菜，這樣很不尊重……」
　　「沒關係的……我也知道這一生很無聊……如果擁有這個歲數的魔女是日菜……我想經歷過的事會天差地別的呢……」

　　大言不慚地和她們說了分享我的生平，到頭來也就只有這點事蹟能夠分享……我不喜歡接觸人群，自己一個人的話，也就沒有什麼可以發展了吧？

　　「雖然還是很久以後的事情，要是燐子姊姊真的不願意繼續活下去了的話，我成為了魔女以後，就由我來繼續見證吧！」
　　「呵呵……那也挺好的呢……」

　　即使不是為了我繼續活下去，單純代替我見證世界的變化，就覺得確實少了我一個人也沒有問題了，不過我不會這麼和她們說……

　　「如果千聖和我不一樣……不管多久以後都有人陪在身邊……或許……就不會有跟我一樣的想法了呢。」

　　即使看不出日菜有像紗夜那樣的戀愛感覺……我想，她不會離開千聖的。

　　「……明明都還沒實驗成功呢。」
　　「代表日菜的假設……讓人深信不疑吧……」

　　至少在我接觸過的人類裡，她或許是最天才的，所以……肯定能因此成為魔女的。
　　只希望沒有任何後遺症就好了。

94 莉莎

　　紗夜離開家了，其實我有偷偷跟友希那保持聯絡，每天問問她們去哪了、做了什麼，因為我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放下呢？
　　燐子在紗夜離開之後，我一進到家門裡就見到了，那可是把我嚇得不輕，感覺她就是預料到有這種情況了，還用了隔音魔法，我的尖叫才沒有傳到剛出發不久的紗夜那裡。
　　我們沒有說什麼，其實紗夜不在之後，我們兩人的共同生活也沒什麼意義……可是我又怕放下燐子一個人的話，我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就像燐子沒有問我屬於她的那天我去了哪裡，我也沒有問她昨天去了哪裡，我們就像平常一樣相處，或許是因為紗夜離開的第一天，並沒有特別的實感吧？
　　事到如今，才要開始考慮，接下來我該去做什麼呢？
　　想了些想做的事情，但是總覺得自己一個人的話有點寂寞，好像少了些什麼，或許我的未來藍圖裡，其實默默地把紗夜放進去了吧……
　　雖然這麼說有點可笑，總覺得我現在都寧可被關在時間之牢裡了。
　　所以，活了這麼久的燐子，究竟還有什麼事能做呢？

　　「燐子，要不要跟我出去旅行……啊，算了，當我沒問吧。」
　　「確實……旅行對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我想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

　　結果問了也是白問，想跟燐子做些什麼，卻也沒有事情能做了。
　　失去了紗夜，怎麼就好像沒有生活重心了？
　　我……還是想待在紗夜身邊呀。
　　紗夜可能不需要我們了，沒想到我還是這麼需要紗夜……再多過幾天，這種心情就會慢慢消失嗎？如果是的話就好了呀。
　　就算這種心情怎麼樣都無法消失，我也不能任性地去找紗夜吧？一直以來問紗夜長大想做什麼，卻沒想到有一天需要思考自己想做什麼呢。
　　那時候的我，以為要花很久很久的時間，才能從時間之牢出來呀……
　　現在的我反而有點贊成燐子把我關進時間之牢的行為了，甚至還有點懷念在裡面的時間了，這樣會很奇怪嗎？
　　如果能在時間之牢裡忘卻時間，把這些感情淡化的話……

　　「燐子，如果讓妳把我關回去時間之牢……」
　　「……」

　　話還沒說完的時候，燐子就已經露出了有點錯愕的表情，導致我越說越小聲。

　　「以前那是找不到出來的方法……所以妳不會覺得很委屈……要是現在讓妳進去……妳會立刻就受不了的……」
　　「啊哈哈……可能是這樣吧。」

　　我也不是沒想過，現在知道有出來的辦法，誰還會想一直被關在那種虛無的空間裡呢？

　　「莉莎小姐明明還很年輕……應該不會找不到想做的事情吧……？」

　　年輕……跟燐子比起來是這樣的，但是跟人類比起來，可不能是這樣的呀。

　　「那麼燐子呢，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在做什麼？」
　　「……」

　　她沉默了一下，我想答案是一目瞭然的，因為我已經見過跟我一樣歲數的燐子了……她就是喜歡讀書而已呢。
　　不過燐子回答不出來應該是因為對她來說太久遠了。

　　「呵呵……事到如今……開始覺得紗夜這世以雙胞胎出生……不會是想把自己的靈魂分裂成兩個……分別和我們相處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日菜可是完全不像呀。」
　　「因為確實是兩個不同的靈魂……」
　　「哎呀……差一點就被燐子糊弄了。」

　　剛剛，還差點相信燐子的玩笑了，紗夜作為雙胞胎出生，即使是因為她花心我也可以原諒了，不過不是這樣的呢。
　　紗夜和日菜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靈魂、不同的人，因為紗夜相信的緣分而成為了家人吧。
　　如果我們都在紗夜的這一生死去，下一世，我們也會聚在一起嗎？
　　不行……！怎麼只是紗夜離開我們沒多久，我就在想死亡的事情呢？

　　「燐子，真的放得下嗎？」
　　「也沒有什麼放不下……」

　　她沒有思考就回答我了，我不相信，燐子肯定只是活太久了，很多事情都不願意再去思考了。

　　「想想紗夜再也找不到妳了、想說的話堆積在心頭，即使知道她是不會跟我們任何一個人在一起的，肯定想哪一天回來跟我們分享在外面旅行的事蹟，她可是我們帶大的呀……？不只是……單純的戀愛對象呀，燐子。」
　　「……」

　　她垂下了頭，這些話說著我都心痛了，紗夜對我們的感情不是假的，因為太深了才不選擇我們的不是嗎？所以要是她找不到我們了……雖然也有可能是我的自以為是，我也不想讓紗夜傷心呀。

　　「還是說，燐子覺得見證紗夜老去為止，能夠跟我生活在這棟屋子裡？」
　　「那倒是……不一定呢……」

　　我也覺得，我們要是一直一起生活在這裡，僅僅只是同病相憐了，甚至能說是互相監督對方沒有和紗夜在一起似的，多麼奇怪？

　　「那……那個，雖然我們是魔女、雖然也可能只是因為我沒有燐子活得那麼久、也可能只是我的個性使然，我……我很性急的呢，燐子。」
　　「妳是想……？」

　　即使我有一瞬間想過我自己行動的話就好了不是嗎？卻還是忍不住分享給燐子，那肯定是因為就跟我剛剛說的一樣，我們看紗夜也不是單純的戀愛對象呀。
　　她是我們帶大的孩子，想見證對方的成長，那是理所當然的吧？
　　所以我還是想任性地詢問燐子。

　　「我們不能偷偷跟著紗夜嗎？」
　　「莉莎小姐……」

　　燐子露出了幾秒無奈的表情，然後對我苦笑了起來，我知道的……提出這種方案，完全就是白費了前面幾天的努力。

　　「我們可是為了證明紗夜離開我們的話……我們也不受影響才變成這樣的……沒忍過幾天就想要去跟著紗夜嗎……？」

　　燐子把事實說了出口，但是、但是啊，再怎麼說，那都是燐子的提議不是嗎？不是我的呀，所以我根本沒有那種覺悟呢……後悔也可以吧？而且所謂的證明，不是只證明一個方向吧？
　　就算是魔女，按照原本人類的天性活下去不行嗎？
　　就算不能跟紗夜在一起，也沒有說不能一輩子在她身邊呀？

　　「要是真的忍過了幾天、忍過了幾個月、忍過了幾年，燐子，我們對紗夜的感情，會變得如何呢？」
　　「就是為了沖淡才做出這種決定的吧……」
　　「所以說呀……我……我一點都不想要失去這份感情！可能我害怕的不是失去紗夜，是失去我對她的這份思念！」
　　「……！」

　　事到如今，真的是事到如今……我們魔女，除了有魔力跟無盡的壽命，其他方面不也只是平凡的人類嗎？

　　「我……支撐我的可能不是紗夜的存在，而是我對她的感情，如果今天喜歡的不是紗夜，可能也是這樣……但我現在喜歡的，就是紗夜呀？難道燐子不也是這樣的嗎？」
　　「……」

　　她依舊沒有回答我，但是眼神裡充滿了動搖，說這些自私的話是可以的吧？或許感情就是是不是那個人不重要，而是我的感情就已經附著在那個人身上了……重要的事那份感情不是嗎？
　　我為什麼要讓自己痛苦呢？我能得到什麼嗎？
　　我也可以繼續自私的吧？如果魔女都能放下責任感像這樣自私，人類還會覺得我們跟他們不一樣嗎？

　　「也不是說燐子要答應或是拒絕，因為我……我會自己去做的！看在我們的關係，我算是在跟妳報備而已吧……？」
　　「莉莎小姐……」

　　當然，我希望跟在紗夜身邊的人之中，也有燐子……不，是一定要有燐子，即使很矛盾，在這個感情的三角形之中，我覺得她是不可少的，因為我不想看見紗夜因此傷心！

　　「唔唔……真是的！燐子，我不管妳活了多久還是魔女之王什麼的，可能我之前因為聽到妳是魔女之王也稍微有偏見了……！雖然很自私，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就這麼消失了！拜託……妳可以不要表現出隨時都能消失的感覺嗎？」
　　「……！」

　　我握住了她的手，就算燐子最早跟我相處時的身分是假的，我們一起經歷過的都是真的，朋友是不會就這麼放任朋友的。

　　「莉莎小姐……只是在求我陪妳一起任性而已……」
　　「嘛……嚴格說起來是這樣呢。」

　　明明感覺燐子動搖了，語氣還是很沉穩，或許就像紗夜不能改變的選擇一樣，燐子的選擇也無法被我改變吧。
　　選擇傷害自己、傷害紗夜來淡化這份感情……淡了以後，就再也不重要了是嗎？

　　「但是……確實想看紗夜的成長……最後……也想讓她再次恢復記憶……抱著三世的人格……由她自己見證自己這一世又做了什麼事情……」
　　「欸……聽起來有點壞心眼呀。」

　　雖然燐子說的應該是溫馨的想法吧？
　　畢竟現在她的心裡，也還是覺得在紗夜的這一世，自己就能離開了吧？所以她認為當紗夜還有來生，握在她手中的記憶就再也不會有人知曉了，至少在最後還想讓紗夜知道一切，自己不那麼孤獨吧？
　　這樣就不任性嗎？
　　不過如果是這種選擇，燐子暫時會繼續活下去的吧？

　　「所以，燐子想怎麼做呢？這個家是會暫時保留的吧？如果妳不去，我還是會去的，然後……希望妳能在這裡當紗夜可以回來的避風港。」
　　「我……」
　　「當、當然我也還是會回來的，雖然我最希望的還是妳跟我一起去……我們可以一起回來當避風港呢。」

　　越說越任性了呀。
　　一直慫恿著燐子跟我一起去紗夜身邊陪伴她，難道不是因為想要有人跟我做一樣的事情來減低罪惡感嗎？
　　不可以嗎？

　　「莉莎小姐……也有這麼不理智的時候呢……」

　　她又苦笑了一下，只是沒有明確肯定或否定我的請求，是不是，我就要說動燐子了？

　　「那麼燐子理智了幾千年，不累嗎？」
　　「……」

　　有沒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雖然肯定是有的，但是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塊在壓抑吧？
　　不然……那個人還在的時候，她也可以從我身邊搶走那個人的呀。

　　「燐子，如果這是妳人生的最後了，稍微任性一下也是可以的喔？」
　　「我……」

　　她的手反過來握緊了我的手，我想，答案已經決定了吧？

　　「我也還想在她身邊……」

　　喜歡一個人，就該這樣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