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莉莎】時間之牢（三十一）

81 紗夜

　　面對莉莎姊姊那樣的神情，我根本就拒絕不了，好像我拒絕了的話，她會很傷心一樣，即使她說她也會偷溜進來，但心情上肯定不一樣的，所以我還是答應了她。
　　一起洗澡……我最開始被她們帶回家的時候，就在不久前的日子還是有人服侍洗澡的公主，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不敢跟她們一起洗澡了呢？
　　也不是沒有澡堂這種公共設施，就算是王國首都，都還是會有幾間，而且有些還特別豪華，多數的平民女性並不抗拒跟其他平民女性泡在同一個浴池裡，貴族的話就算是跟貴族小姐，也還是有那麼一點抗拒的樣子。
　　所以高級一點的澡堂，就有為了貴族特製的個人間，有些地方也稱那是溫泉，在家裡無法泡到的另一種泉水。
　　……問題不是什麼樣的水。
　　總之，一起洗澡的情況並不稀奇。
　　回到家了，吃飽飯後說要去洗澡，我不敢看向和我有約的莉莎姊姊跟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的燐子姊姊，甚至就連逃避視線所以看向蘭小姐的時候，都覺得自己被問罪了，只能哪裡都不看。
　　我……應該沒有做錯事才對。
　　自從友希那小姐和蘭小姐來了之後，這棟房子有兩間浴室，我們有協調過夜晚的使用時間，我想我應該不用跟莉莎姊姊多做些什麼確認，只要在我的洗澡時間帶著我該帶的東西去浴室就好了……
　　吃飽飯後到我洗澡還有一段時間，我先回到了房間，早早準備好了要換的衣服，就坐在書桌前發呆，本來心裡還在糾結，卻又漸漸平靜了下來。
　　不過就是洗個澡而已？
　　只要我跟平常一樣洗完澡就好了，只是浴室裡多了一個人而已。
　　如果說要幫我刷背或是我幫她，那還是我能接受的範圍，但如果有更過分的要求，拒絕就可以了不是嗎？再怎麼樣都不該亂開玩笑的，就算她用跟白天一樣的表情問我，我也不會答應了。
　　我也是……會生氣的。
　　所以，就只是洗個澡而已。
　　等時間到了以後，我拿著衣服走下樓，並沒有在前往浴室的途中遇到誰，不過倒是看見了等在浴室門口的莉莎姊姊。

　　「紗夜，來了呀。」
　　「……嗯。」

　　保持平靜，只是洗個澡但是浴室裡多了一個人而已！
　　因為洗澡會吵到人，浴室正上方就是倉庫的房間，我應該還是不會在浴室裡說些什麼，就是正常洗澡……我便率先開門走進去了，莉莎姊姊跟在我後面。
　　魔女的家，之前說過我最喜歡的就是不需要跟魔女一起洗澡也能隨時有熱水，在浴缸旁邊按下機關就能立刻讓整缸充滿適合泡澡的水，我進來就首先做了這件事，因為我想先讓浴室裡充滿熱氣……即使這點白霧也擋不住什麼就是了。
　　我背對莉莎姊姊將衣服脫下，不管她在做什麼，我一個人走進了浴缸。

　　『唰──！』
　　「……！」

　　魔女們設置的機關是適合一個人泡澡的水量，熱水因為莉莎姊姊也一起進來後溢了出去，讓我嚇了一跳，也讓我不禁有點後悔。
　　剛剛就應該背對空著的那邊坐下的，我變成跟莉莎姊姊面對面了！我趕緊別過頭看向浴室的其他地方，在浴缸裡抱住彎起的膝蓋，就差閉上眼了。

　　「……紗夜，怎麼都不說話呢？」
　　「……」

　　聽到這個問題，我想著有些失禮的話，但我真的──

　　「我想好好休息……」

　　真的很累，不想去思考我該怎麼面對這種情況了，想要早點洗完澡，早點上床睡覺。

　　「這樣呀，那要我幫忙洗嗎？」
　　「……不、不是這樣的，我可以自己來。」

　　因為莉莎姊姊也一起進了浴缸，我才會先縮起來而不是繼續洗澡。
　　我立刻拿起了旁邊的盆子，這也是放在固定位子就會不斷加水的工具，從自己頭上倒了下來，反覆到頭髮完全濕透了以後，再倒了點洗浴用的香料開始往頭上抹。
　　這也是魔女特製的，和那些專門賣洗浴用品的商店不一樣，至少跟我當公主時完全不一樣，出現的泡沫非常好清洗頭髮上的髒污，甚至還帶令人心曠神怡的香味，我把頭髮全部搓揉了一遍後，又再次沖洗自己的頭。
　　因為這間浴室從來沒有預設是兩個人一起洗澡……所有的工具都只有一份，我把頭洗完後就將盆子交給了莉莎姊姊，我便用另一罐香料開始往身上抹，等到莉莎姊姊也做完一樣的事情後，再換一次水就可以了。
　　眼角就能看見她的動作，所以我也不用盯著她，我就靜靜望著放著那些工具的檯子等著──

　　「紗夜。」
　　「欸、」

　　莉莎姊姊的手突然伸過來把泡沫往我臉上抹，我反射性地轉頭看她，浮在水面上的泡沫已經擋住了彼此的身體，所以我並沒有又立刻別過頭。
　　我想應該沒有人喜歡泡沫一直在自己臉上的，我自然要從浴缸內盛水往臉上抹去，然而我抬起來的手卻被她握住了。

　　「紗夜。」

　　她又喚了一次我的名字，很奇怪，明明是同樣的發音，卻是不同的感覺，彷彿她叫的不是我卻又是我。

　　「幫我……」
　　「……！？」

　　我沒能來得及抽回手，就已經被她抓去按上了胸口，下一秒我才急急忙忙抽了回來，也沒辦法克制住表情，保持驚恐的模樣看著她。

　　「紗夜，自己不是也有嗎？」
　　「我、我們的也不一樣吧！？」

　　就算是女性都擁有的特徵，怎麼看都長得不一樣，能說是一樣的嗎？
　　然而她只是笑了笑，跟我說了「是嗎」就繼續洗身體了，沒有再對我做些什麼，過了幾秒我才發現，我竟然盯著她洗完，立刻就滿臉通紅地轉向了背面。
　　不再看見她的瞬間，我的手掌又浮現了剛剛的觸感，不能這樣！所以我趕緊假裝我也要繼續洗身體就在自己胸上亂抹，讓手掌只能記住自己的感覺。

　　「紗、夜──」
　　「哈……！？」

　　然而背對她也失算了，她從後面抱了過來，第一次感受到完全沒有任何布料隔著的柔軟觸感就貼在背上，我嚇得動也不敢動，因為現在也跳不出去了。

　　「紗夜，要叫我們姊姊到什麼時候呢？」
　　「……」

　　我頓了一下，這個問題確實值得我思考，但也不是說真的那麼重要……不，還是很重要的吧？我會慢慢老去，她們卻永保青春，那時候我依然叫她們姊姊嗎？只是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叫我莉莎……？」
　　「……！」

　　她的手環住了我的腰，就在我耳邊輕聲細語，我瞬間都熱了起來，甚至是覺得呼吸不順暢要開始喘氣了，心臟也敲得胸口有一種不適的感覺，我不曉得該怎麼開口。

　　「紗夜，真的不轉過來嗎？」

　　她問著就放開了我，並不是抱著我還強人所難，我也從水聲明白她確實往後退回了原本的位置，我也沒有不轉過去的藉口，於是我慢慢轉了回去。

　　「……！」

　　剛剛她來靠近我，泡沫都被抹掉了，第一眼偏偏就瞥到了不該盯著看的部位，我又一次別過頭，假裝要換水所以看著機關，就這麼按了下去。

　　「紗夜，原來想看清楚呀？」
　　「不、不是的！？只是我們可以洗乾淨了不是嗎！？」

　　浴缸中的水換成乾淨的以後，被她一問我就激動地又背對她，也不忘用清水開始抹身體，她並沒有再靠近我。

　　「好吧，我也只是跟紗夜約了洗澡嘛。」

　　她自說自話後也開始清洗了起來，今天浴缸裡有兩個人，也沒辦法打直身體好好放鬆一下，清洗完身體後我就直接站了起來，我想趕快回到房間了。

　　「等一下，紗夜。」
　　「我、我真的……唔、」

　　她也站起來的時候我還沒跨出浴缸，就這麼被靠近的她從正面抱住了。
　　這又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了。
　　我已經快要不能思考了，到底在做什麼？莉莎姊姊她……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我太過自大，她是喜歡我的吧？是這樣的吧？但是……我可以嗎？

　　「紗夜，我知道妳知道的哦。」
　　「……」

　　她並沒有把我抱得多緊，雙手也只是在背後輕輕碰著，我感覺心臟要跳出來了，此時此刻她沒有明說，我也想責怪她為什麼不明說──

　　「也不是說……一定要變成那樣才可以體驗不是嗎？」
　　「什麼……？」

　　因為她仍然沒有明說，我沒有聽懂，只知道我的一隻手腕被她握住了，她移動了我的手，本來想著如果是往上又要逼我碰到胸部的話我就收回，但卻不是那樣的路線，我沒立刻明白往下是什麼意思，所以我收遲了。

　　「嗯、」
　　「莉莎姊姊……！？」

　　那一瞬間，那個觸感、那道細鳴，嚇得我收回手並差點往後從浴缸跌出去，所以我激動地翻出了浴缸，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但我心跳很快，表情也漸漸壓抑不住，我衝去拿起了浴巾和衣服，只包著浴巾就跑出了浴室。
　　留下了莉莎姊姊一個人。

82 紗夜

　　所幸誰都沒有在外面，只掛著一條跑回房間的模樣並沒有被人看到，我甚至在房間包著浴巾坐了很久才開始慢慢弄乾頭髮。
　　指尖摸著毛巾、摸著頭髮，卻沒能覆蓋剛剛的觸感，我知道我碰到了哪裡，甚至是自己的那裡也有異樣的感覺，我知道……那並不是討厭，只是我沒有勇氣做出選擇。

　　「哈……我……」

　　一想到就開始喘不過氣，莉莎姊姊為什麼會做那樣的事？
　　是在告訴我，已經沒有時間給我猶豫了嗎？但她也沒有再來房間找我。
　　明明我們才搬過來幾天……明明她們活那麼久了，我以為她們對時間的概念跟人類不一樣了。
　　我差一點就要做錯事了。
　　遲來地明白了她說的「體驗」，一邊換上睡衣的我不禁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是想那樣的。
　　即使身為同性，跟沒有婚約的人做出那種事情也不會被說成是「玷汙」，但我仍然不是想那樣的。
　　或許我內心還保有著王室的尊嚴吧……希望做什麼都能夠名正言順。

　　「唉……」

　　回到房間後不曉得嘆了幾次氣，我也仍舊感覺我喘不過氣，想一直呼出氣，換好睡衣後終於再次坐上床，卻沒有辦法就這麼入睡。

　　「為什麼只有我是這樣的……」

　　明明應該責怪自己，為什麼同時喜歡了兩個人，那兩個人也喜歡自己呢？真的嗎？燐子姊姊也喜歡我嗎？還是我自作多情？我選喜歡我的那個人就好了嗎？
　　我轉頭看了眼水晶球，本來約好今天也要找日菜的，卻一點都不想從床上起來了，而且不是適合跟人說話的狀況。

　　「我……」
　　「紗夜……」
　　「呀──！？」

　　才剛要再次嘆氣，房間裡突然多出了燐子姊姊的聲音，甚至是她本人，嚇得我整個人跳了起來。
　　我剛剛的那聲尖叫，不會傳給整棟房的人了吧？

　　「我想大概會發生這種事的……已經提前幫妳用隔音魔法了……」
　　「不、不愧是燐子姊姊……」

　　聽她這麼說，或許剛剛在浴室，莉莎姊姊也有用一樣的魔法吧。
　　只是燐子姊姊為什麼要突然出現在我房間呢？難道她知道莉莎姊姊做了什麼事？一想到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因為罪惡感而別過了頭。

　　「紗夜……要和我一起去看星星嗎……？」
　　「欸？」

　　她很快就說出了來意，我還是愣了一下，我們以前隨時都能看見滿天星空的，確實來了王國首都後，因為是平地，晚上也沒想著要出門，好像還沒欣賞過這裡的星空。

　　「呵呵……帶妳去天上……」
　　「……」

　　燐子姊姊笑了一下，我想我是沒有辦法拒絕的，所以默默對她點了點頭，她就過來對我伸出了手，我便搭了上去。

　　「……！」

　　眨眼間，我離開了房間，腳下換了觸感，甚至肩上多了一件毯子，這是在屋頂上，而燐子姊姊的手上多了掃帚，她坐上去後我也立刻坐了上去。
　　最近去討伐魔獸都是乘坐燐子姊姊的掃帚，或許是加上剛剛的不安，我不禁捉住了她腰邊的衣服。
　　直到飛行停止前我都沒有睜開眼睛，飛行停止後，我差一點就要睡著了，我才緩緩睜開眼睛。

　　「紗夜……」

　　燐子姊姊碰了一下我的手，似乎是讓我放開她，我也不會因為放開她就沒有安全感，我放開後握住了掃帚，但是下一秒卻令我驚恐──

　　「燐、燐子姊姊！？」
　　「沒事的……」

　　她離開了掃帚，卻直接站在空中。

　　「紗夜也可以站站看……有我在……沒事的……」

　　我並不是不相信她，我知道這些都是可能的，只是腦裡的常識讓我卻步並緊張地嚥下口水，差一點對她搖頭，而我的手也緊握掃帚不敢放開。

　　「不來空中漫步嗎……？」
　　「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燐子姊姊是不可能讓我掉下去的，而且只是走路，燐子姊姊都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

　　我試著伸長一隻腳跟燐子姊姊的腳底平行，就像踩到了地板一樣，這種感覺令我安心地離開了掃帚。

　　「真不可思議……」

　　雖然之前就覺得用掃帚飛已經很不可思議了，但是這次竟然可以直接站在空中，那麼怎麼還要用掃帚飛呢？

　　「呵呵……我知道紗夜在想什麼喔……因為只要給掃帚指令往哪裡飛就好了……但是要用我們自己的身體飛的話……很累呢……」
　　「這、這樣啊。」

　　沒問出口就得到了解答，我看著燐子姊姊又伸出來的手，下意識搭了上去，她便帶著我開始在空中漫步。
　　說來，星空是不可能在腳底下的，我抬頭看了眼更上方的星星，夜空璀璨的模樣，天天都能在原本的家看見，只是今天確實感覺更靠近星星了……令人忍不住說出好美。

　　「紗夜……」
　　「……」

　　後知後覺發現我和燐子姊姊牽著手，是什麼時候？手指扣住了手指，頓時就愣了一下，身體因為害羞而僵硬了起來，不過燐子姊姊也停下了腳步，身體就是那麼自然而然轉身面對面，她就像真的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放開了我的手讓我不再難為情。

　　「紗夜……」
　　「燐子姊姊……？」

　　黑夜的滿天星空，其實也沒有那麼亮，令人抓不好距離感，但我還是知道燐子姊姊的臉靠近了，因為她的額頭碰上了我的額頭。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臉上感受到了她呼出的熱氣，雙手又一次被她握住，我無法抗拒地和她十指交扣。
　　或許她閉上了眼，我不知道，我也閉上了眼，什麼都看不見，柔軟的觸感貼上了嘴唇，也沒有驚訝地想睜開眼。

　　「嗯……」

　　她的聲音令人耳朵又一次發熱，我想我今天說不定只是發燒了，而不是什麼害羞……
　　柔軟的觸感輕輕在唇上蹭了幾次，我彷彿全身都不對勁了，卻沒有想要躲開的意思，甚至握緊了她的手，但又想放開、想推開她、想抱住她，在這樣的心情裡反覆猶豫，最後卻被她先放開了嘴唇。
　　睜開眼的瞬間才發現自己好像快哭了。
　　她的臉又靠近了一次，我不禁抿住了了嘴唇拒絕第二次的親吻，卻不是選擇向後退，不過她也沒有再靠近了。
　　喜歡……我很喜歡。
　　但要做抉擇的情況卻令人難受地想哭。

　　「燐子姊姊……」

　　我放開了她的手，轉而抱住了她，我感覺我像個小孩子尋求母愛一樣，靠在她肩上哭了起來。

　　「乖……紗夜……」

　　而她也沒多說什麼，就只是安撫我而已，等到我不哭了以後，才發現我們已經回到了我的房間，她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坐上床，再眨眼她就不見了，只留下了唇上輕輕的觸感。

　　「哈……」

　　第一次有了明天不想醒來的念頭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