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莉莎】時間之牢（二十九）

75 紗夜

　　畢竟不是要一天就剷除一百隻魔獸，我差不多和六隻對峙就已經消耗了全部的體力，所以只好撤退。
　　魔獸也不是全部聚在一起的，還包括了我們尋找牠們的時間，弱小的魔獸更是如此，體積小所以更難遇見，蘭小姐能夠剷除十隻，我已經很佩服她了。
　　我沒有把幻聽的事情告訴燐子姊姊或是莉莎姊姊，今天太累了，回家吃完飯並淋浴就回去房間躺上了床。
　　但是我也沒有立刻入睡，我不斷在回想今天準備對付魔獸之前隱隱約約聽到的那句話。
　　我並不是第一次和魔獸對峙，也不可能是第一次有魔女在我身邊，要說今天和之前有什麼不一樣，大概只能說是我不曾感受到的……莉莎姊姊她們說在我體內的魔力不見了，所以情況有所改變了。

　　「成為魔女的方法……嗎？」

　　我確定我是這麼聽見了，那個幻聽……那是，燐子姊姊的聲音，不管我正在看誰的臉，盯著莉莎姊姊，也出現了那道類似燐子姊姊的聲音。
　　事到如今，我才發現我怎麼沒有思考過魔女是怎麼出生的呢？
　　大概全人類的共通知識……就單純覺得是隨機的吧。
　　距今很久之前的人類，似乎很害怕自己生下魔女，不過到了現在，已經沒什麼人會擔心懷胎十月的孩子生出來會是魔女了。
　　因為魔女的數量已經越來越少了……或是她們藏起來了，我不曉得，至少在我身邊的魔女都是幾百歲了不是嗎？即使那次去了魔女集會，也沒有見過二三十歲的魔女。
　　或許是集會有年齡限制也不一定，畢竟我完全沒有問過，去那裡只是為了見到日菜而已，從來沒有想過要多了解魔女的規則之類的……我覺得只要了解在我身邊的她們就好了。
　　然而現在，我似乎越來越不了解燐子姊姊了。
　　幻聽事實上是兩句話，就像是魔獸的低語，卻又是燐子姊姊的聲音，所以我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一直在告訴我──被魔獸殺了就能夠成為魔女。
　　對人類來說，成為魔女能夠當作自殺的誘因嗎？
　　許多人嚮往無窮無盡的生命、特殊能力，但是通常會有這種嚮往的人，都是位居高位或是過度貪婪的人，他們有想要實現的事情才會這麼渴求。
　　那麼愛上魔女，想一輩子跟對方在一起的人，算不算是貪婪呢？

　　「哈……」

　　在床上翻過了身，嘆了一口氣又笑了一下。
　　我怎麼可能被魔獸的低語迷惑？就算那不是魔獸發出來的聲音，讓我去死？死了之後不就沒有了嗎？死了要怎麼成為魔女？
　　難道還能是下輩子……就算是這樣，那算什麼呢？
　　下輩子成為魔女，代表現在積累到現在的一切都沒有了，想要一輩子長相廝守的魔女真的能找到轉世的我嗎？轉世的我還是我嗎？
　　更何況，我並沒有……這樣的想法。
　　我想要的，難道不是讓養育我的她們兩人都幸福嗎？
　　而且答案絕對不會是我和她們同時談戀愛。
　　就連我想到燐子姊姊或是莉莎姊姊身邊有其他和她相愛的人，我就會難受了，她們又怎麼可能允許我身邊還有另一個和我相愛的人呢？
　　我……非得從中間做選擇嗎？

　　「魔女……」

　　即使我選擇了其中一個，她們終究是魔女，終究會看見我逐漸老去，這對她們來說難道不是另一種折磨嗎？
　　以及我太自信了，活了這麼久的魔女，真的願意選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
　　……我要是這麼想的話，彷彿也在否定蘭小姐和友希那小姐之間的關係，那麼，我到底該怎麼做？
　　既想嘗到戀愛的甜蜜、又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或許，這就是人類的貪吧。

76 友希那

　　蘭終於是想開了，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所有人的支持下順利繼承王位，帶她來見紗夜也不是沒有意義的。
　　我其實不清楚她父母的用意，這麼多年來讓我帶她在外面遊走，沒有在王城中學習一國之君真正該學的那些……書中經典，我收了這麼多錢，我想我應該有好好完成任務的。
　　我並不是只帶她去各個王國玩而已，我帶她去了她該學習的地方，至於有沒有學習進去就不是我的責任了。
　　就算她真的都吸收了，美竹王國的人民長時間沒有見到她，我想還是不可能立刻獲得民心的。
　　就快要到她回國的時候了，在她身上的標籤卻只有「拒絕多國王子的求婚」這種負面新聞，沒有實際的成績……誰不會覺得她在外遊歷只是在玩呢？
　　當然這也不是我的責任就是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要繼承王位，成長的過程中沒有意識到責任感，那麼等到契約結束，我也不可能留在她身邊的。
　　至少這一年來開始知道要用「美竹王國的公主」這一名號在外行動了，在外面建立形象、做好事……但終究是被那個拒絕求婚的傳言壓過去了。
　　然後她現在終於想起來要樹立人脈了嗎？
　　雖然我不知道紗夜這個人脈對她來說究竟是不是好的……未來會不會有人發現那是亡國的冰川王國公主，如果沒有人發現，那紗夜也只是來路不明的女孩子罷了，這種人更不可能被老臣們接受吧？
　　當然，這些也完全跟我沒關係就是了。
　　畢竟不是我去引導的，我也沒有暗示過什麼，她該做的事都該由她自己想到。
　　只是我究竟是發什麼神經？

　　「……」

　　我曾經有過這種時候嗎？躺在床上準備休息，卻一直在思考關於美竹蘭的事情。
　　莉莎她們提供給我的房間，雖然每個房間的大小似乎都是一樣的，但已經比我們住過的旅館都還要大了，畢竟這算是稍微有點身分的貴族底下的宅邸吧。
　　然而這終究不是我會長期居住的房間，我只能把這裡當旅館的客房，比起知道要提供旅人溫馨氛圍的旅館，這裡令人感覺空蕩蕩的。
　　事到如今，難道我是想說出寂寞這個詞嗎？
　　在旅館也大多是躺這樣大小的床，卻不覺得床又空又大，而且還會聽見其他房間的聲響，這裡卻非常安靜，因為我隔壁不是蘭的房間而是紗夜的房間，吃完晚飯後，是她最早說要去睡覺的。
　　理所當然隔壁很安靜。
　　當然我也可以用魔法對準紗夜房間另一邊的蘭，看看待在房間的她在做什麼？
　　跟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孩子長大了，現在還會說要隱私了，就沒想過我才是那個沒有隱私的人嗎？
　　多少年了，睡覺又不是我抱她，是她抱我，雖然我也為了她的安危給了她能夠立刻讓我知道她位置的魔法道具，但是幾乎沒有用上，是因為誰無時無刻黏在我身邊？

　　「哈……」

　　真是夠了，怎麼又在繼續想她了？不過就隔了兩間房而已。
　　我不相信待在這裡的這段時間，她都不會想要來找我。
　　總不可能每次在外面貼著我睡，都是因為她覺得危機四伏吧？就連在魔女之王的城堡都會爬上我的床，是什麼讓她突然成熟起來了？

　　「不……」

　　腦裡冒出了一個想法，如果故意這麼做是想讓我去找她，那是不可能的。
　　我一個人也能睡好。
　　所以，睡覺吧。

　　『叩叩』
　　「……」

　　看來有人發現她的計畫失敗了。
　　我沒有起身，就是用魔法把房間的燈點燃並讓門鎖轉開了，躺在床上看著門外的她。

　　「……友希那。」

　　她走進來並關上了門，我沒有什麼想說的，只是從床中間稍微往旁邊挪了一點位置，並把棉被掀開。
　　她乖乖地爬上了我的床，我又熄了燈，和往常一樣平躺，很快她的手就過來抱住我了。
　　不曉得自己在得意什麼，想著結果她只忍耐了一天，看來不用另外給她安排房間了吧？
　　那我呢？要是她堅持跟我分房的話，我又能保證自己不會動搖嗎？

　　「……友希那？」

　　我難得轉了過去，以往都是背對她或是就這麼平躺，不曉得為什麼想面對她──再說自己不知道的話，也太不坦率了吧。

　　「蘭。」

　　黑夜裡，她的臉在身為魔女的我眼中看起來還是相當清晰的。
　　其實我也沒有不承認過……只是不想讓她沉迷於這種事情，雖然我比她大太多了，但是肩上背的責任，我是比不上她的。
　　我摸了摸她的臉，以前也摸過，長大後確實不像十歲那樣了吧？想法也不一樣了。
　　更何況她還……長得比我高了一點，發育得也很好。
　　魔女的身體會停在身體成熟後最年輕的時候，意思就是完全發育的我還比她差。
　　如果真的要比較的話，除了活過的歲月，就沒有能贏她的地方了吧。
　　畢竟我也有很多事沒有做過。

　　「友希那……」

　　她握住了我的手，讓我不要再摸她的臉了，不過她控制著我的手，讓我摸到了她的嘴唇。
　　是啊，就連現在這樣，心臟很普通地在跳著卻有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感覺，都是我未曾體驗過的。
　　或許就和燐子的選擇一樣，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了，我想，我也不奢求再活下去了吧。
　　因為我懶得再去認識任何人了。

　　「唔……」

　　現在在這裡，不過就只有從未談過戀愛的兩個人罷了。

77 紗夜

　　這幾天的行程從那天莉莎姊姊和千聖大人談過之後就沒有變過，我也不用去思考要怎麼面對她們，首要目標是盡可能地消滅我們遇到的魔獸來統計數量。
　　所以每天就是休息和與魔獸對峙這樣的行程，當然休息的時候，大家還是會聊天的。
　　自從第一天討伐魔獸後，那個疑問就一直盤旋在我心裡，但我並沒有想要去和蘭小姐討論，因為看起來她和友希那小姐變得更密不可分了。
　　如果不找蘭小姐，我也只想得到日菜了，想找日菜的話，又要尋求魔女們的幫助，總覺得我越欠越多了，卻也只能這樣了。

　　「啊，要找日菜呀……說實話我們有想過讓紗夜和日菜不用透過我們就能隨時聯繫上的方法喔？畢竟這裡有燐子，很簡單就能解決了！」
　　「欸？」

　　我向她們開口後，莉莎姊姊倒是給了我一個朗報，不過又是這樣……為什麼從魔女之王的城堡回來之後，就總是說著這樣的話？好像燐子姊姊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似的。
　　然而現在我也不想立刻就提第二個問題，只能先解決和日菜聯繫的這件事。

　　「這個……已經施加了魔法的水晶球和按鈕……跟我們不一樣的是只要按下這個按鈕……雙方的水晶球就會開始聯繫……要停止聯繫的話也是按按鈕……兩個要放在一起……」
　　「原來如此……」

　　燐子姊姊把魔法道具交給了我，只要按下按鈕的話，確實是沒有魔力的我們也可以使用的魔法道具。
　　不過──

　　「已經把同樣的按鈕和水晶球交給日菜那邊了……現在就可以試試……」
　　「這、這樣啊……燐子姊姊好像做什麼都很厲害……」

　　我都還沒問出口，她就解開了我的疑惑，日菜那邊已經拿到同樣的東西了，什麼時候？我就不問了……
　　於是，我照著她說的，把水晶球和這顆木製按鈕放在了一起，輕輕按下了按鈕，水晶球突然就開始不斷變色了。

　　「這是為了讓對方知道有一方按下了按鈕……要等到另一邊也按下了按鈕才算是聯繫上了……」
　　「這麼厲害的道具，要是在人類社會流通的話……」

　　我看了一眼同樣在旁邊用餐的蘭小姐，想暗示她如果美竹王國有這種魔法道具，那肯定是贏了其他王國好幾年吧？

　　「會有魔女被綁架的吧……雖然很簡單……裡面的魔力用完了的話就沒有效果了……大量生產後要通到哪顆水晶球就變複雜了……而且在人類社會的話……貴族或是其他更有野心的人肯定想壟斷這份生意……先擁有這個東西的王國肯定想擴張版圖並且能在戰場上得利……所以還是先不要想吧……」
　　「就是說啊，就我們幾個人用也挺好的啊。」

　　燐子姊姊解釋了之後，剛剛收到暗示的蘭小姐也回絕了我的提議，明明是個能讓她立刻穩住民心的辦法，但確實沒有考慮到製作的魔女。
　　反正我的首要任務也不是幫助所有人類，我只想和日菜聯繫上而已。

　　『啊！姊姊！』

　　水晶球的顏色退去，出現了日菜的臉，即使大家都在我身邊，不過這有不同的意義──是由我啟動水晶球的，我也笑著和她打了招呼。

　　「日菜，以後可以用這個找妳聊天嗎？」
　　『當然！姊姊，我會把這兩個東西無時無刻帶在身上的……！』
　　「……沒關係的，日菜，我或許只有睡前想找妳說說話，現在確定能靠自己聯繫上就好了。」
　　『哈哈！我可能隨時想找姊姊呀！只是真的靠自己按下按鈕就連上的感覺真的好厲害！聽說姊姊最近忙著討伐魔獸吧？那我就等姊姊晚上的聯絡囉！』
　　「嗯，日菜，我們晚上見。」

　　只說了幾句話，大概是日菜按下了按鈕，水晶球就恢復了晶瑩剔透的模樣，沒有顏色也沒有畫面。
　　根據燐子姊姊剛剛說的話，如果這個不能用了，我只要定時找她補充魔力就好了的樣子。
　　那麼，今天晚上就能和日菜討論我的疑問了，就像我問了蘭小姐一樣，日菜的回答也只會是她的做法，我只是想知道大家怎麼想的，當作參考而已。
　　等這次剷除魔獸的計畫成功後，下一個計畫大概是去擴展人脈吧……
　　該怎麼拓展人脈……想到這件事，自己卻也有想要退縮的心情。
　　內心深處有一種不該有的想法──說我只要莉莎姊姊和燐子姊姊，我並不需要別人，不需要認識其他人……彷彿在害怕認識其他人之後，我的心意就變了一樣。
　　我對自己的這份情感，也如此不安嗎？
　　看著在我面前的兩人，我想握住誰的手？我兩個人的手都想握住，就跟她們以前牽起我的手一樣。
　　而我卻擔心，我只握住其中一個人的，會傷到另一個人，所以我誰也不握住。

　　「那，紗夜，吃飽飯了，要再接再厲囉？」

　　收拾了中午的餐桌，我們又要再去現場，每一次都跟第一次一樣，燐子姊姊先把我和莉莎姊姊帶過去後，又回來帶蘭小姐和友希那小姐。
　　燐子姊姊很厲害，我不知道究竟是哪裡不一樣了，不過從小到大指導我和魔獸對峙的都是莉莎姊姊，所以剷除魔獸的時候是她在一旁監督我，厲害的燐子姊姊則是單純在上空看著我們兩組人。
　　雖然分成兩組，我們都是等燐子姊姊把人帶到之後才開始分頭行動，這次也是。
　　我和莉莎姊姊被帶過來之後，站在原地等了幾秒就又看見了被帶過來的蘭小姐和友希那小姐。
　　我們已經很有默契，看見彼此後就知道待會要在這裡集合，而我們要去各自的區域負責不一樣的魔獸。
　　燐子姊姊每次移動過來的地點都不一樣，都是適合蘭小姐活動的區域，而她和莉莎姊姊要另外帶我去有更高級魔獸的區域，我也一直都是乘坐燐子姊姊的掃帚。
　　每天都換不同的地方，是因為還沒到魔獸從門出來的時間，被我們剷除之後就暫時沒有魔獸了。
　　這次又被帶到了另一個地點，我從掃帚上下來後，深呼吸了幾口氣，不過燐子姊姊沒有立刻飛到上空看著我們，兩人都還在我旁邊，我疑惑地各自看了她們一眼。

　　「那，紗夜，今天也加油吧？」
　　「……！？」

　　莉莎姊姊湊過來吻了我的臉頰。
　　我驚訝地看著莉莎姊姊的同時，燐子姊姊也湊了過來。

　　「今天也加油……」
　　「欸……！？」

　　另一個臉頰被燐子姊姊親了。
　　她們沒讓我確認到她們的反應，燐子姊姊就坐著掃帚飛走了，莉莎姊姊則是背對我向前走，留下我慢慢邁出了有點錯愕的步伐。
　　難道她們喜歡我，只是我的自我意識過剩嗎？
　　錯把對孩子的愛情，當成了情愛嗎？
　　然而我相信我一直都是對的，因為……今天我完全沒有跟上莉莎姊姊的步伐，一直到晚上回去的時候，我都不記得我有沒有看見她的臉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