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莉莎】時間之牢（二十六）

67 紗夜

　　在市場晃的時候，我問了蘭小姐為什麼知道自己被人跟蹤了。

　　「啊……妳應該也有吧？魔女給妳用來確認位置的魔法道具？聽說每個魔女做出來的都是不一樣的，友希那給我的是項鍊，我幾乎不會離開友希那，所以友希那可能以為我不知道。」
　　「什麼？」

　　我想不僅友希那小姐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蘭小姐在說什麼。

　　「她給我的這個……我現在不能拿出來，我不知道她在哪個方位，不過我可以稍微偷瞄一下自己的胸口，就是我越靠近她，這個項鍊上的石頭就越黯淡無光甚至不發光，只要我一遠離她就會開始發光。」
　　「原來如此……所以妳發現亮起來了？」
　　「是啊，我有一次趁她在睡覺的時候實驗過了，大概離開三十公尺就會開始亮了……」
　　「原來是這樣。」

　　這樣我理解了她為什麼能那麼自信地認為在跟蹤我們的人就是友希那小姐──不如說以騎士為目標訓練到現在的我都沒有掌握反跟蹤的技巧，我還以為她有學過什麼。
　　所以經過她的說明，我也明白了她只能知道友希那小姐靠近、不知道友希那小姐的方位，但是我們持續前進的同時，她說石頭的亮度沒有變化，所以友希那小姐跟我們保持了一定距離，至於魔女能不能聽見我們在說什麼，我們不確定，只能說在這樣人聲鼎沸的市場，應該沒問題吧？
　　蘭小姐說她想讓友希那小姐吃醋……所以我答應了她的請求，畢竟我也請她幫忙了我一件事，不過這之後她還說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說，妳要不要也讓妳的燐子姊姊和莉莎姊姊吃醋看看啊？」
　　「欸……」

　　起初我是愣了一下，不過我很快就上鉤了。

　　「該怎麼做？」
　　「也不用做什麼啊？就是假裝跟我很好而已，像現在這樣，妳肯定也沒有跟她們以外的人做過吧？家人不算。」
　　「確實……只是這樣就能讓她們吃醋嗎？」

　　我不是不知道吃醋的意思，只是覺得她們都是幾百歲的魔女了，還會因為這點小事動搖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啊？反正我們不可能互相喜歡啊，我們突然感情好的話在她們眼裡看來就更奇怪了吧？好歹……也要試一次才知道她們有沒有反應吧。」
　　「說的也是，不試試看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果呢。」

　　我剛剛怎麼會問那麼愚蠢的問題呢？所以我答應了蘭小姐。
　　而且她的這個計畫，還剛好和我的想法重疊了──我想邀請她們在這裡住一陣子，雖然蘭小姐說我們感情沒那麼好，她姑且還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於是，我和她的吃醋計畫就這麼開始了……我總覺得自己被牽著鼻子走了呢。
　　因為我都還沒想好我到底想跟燐子姊姊和莉莎姊姊怎麼相處，就要做出讓她們吃醋的行為？我想從這種事情得到什麼呢？

　　「反正人都是自私的啊，妳就自私一回吧。」

　　我問了蘭小姐之後，她這麼回答了我。

　　「況且我們又不是多麼成熟的人，幼稚的事情也只能趁現在做了啊？」

　　我突然覺得非常有道理，所以我不禁就對這個計畫鼓足了幹勁。

68 莉莎

　　作為朋友，我當然也非常希望友希那能來我們的新家玩玩，即使這個家……完全是燐子的名義就是了呢。
　　說來我有什麼決定權呢？燐子沒有把我從這裡趕出去我都要偷笑了吧？明明我們也不用在一起生活，但她卻願意讓我一起住在這裡……作為情敵。
　　畢竟我是沒辦法達成紗夜的要求的，我做不到跟燐子一樣一天就在這裡弄出了一個假身分、還佔了一棟貴族底下的房子，讓我們三人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住進來。
　　或許對「魔女之王」來說，這點事也不足以跟我計較吧？
　　當然，我知道燐子並不是這麼想的，她說我們是朋友……我沒有不相信她，換個立場想想，她真的是那位傳聞中的魔女之王的話，那可是已經一個人活過了千年，有什麼魔女敢和她平起平坐當朋友呢？
　　所以我感受得到燐子也是很珍惜我的。
　　即使不是這棟房子的主人，我想我還是能抱著想要邀請朋友來玩的心情對吧？而且友希那也是燐子的朋友呀。
　　只是現在的情況複雜了起來……是我們想得太複雜了嗎？
　　說著要在這裡住下，燐子很快就布置好了要給友希那和蘭住的空房間，接著蘭又邀請了紗夜一起上街買必需品，不過這次友希那跟去了，所以我拉住了燐子讓她跟我留在家裡。

　　「燐子，我們是不是想錯了？」
　　「這個……」

　　燐子沒有立刻否定但也沒有肯定，她應該有聽懂我在問什麼，只是好好想想的話，我又能給出答案嗎？
　　紗夜……她跟前世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肯定也跟前前世沒有任何關係，是我們把對其他人的印象，套在紗夜身上的問題吧？
　　覺得我們認識的那個人……就該只會從我們之中選擇？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想法呢？

　　「雖然我不用問也知道，燐子認識的第一世的紗夜肯定沒有再喜歡上別人吧？第二世的紗夜，就算喜歡上了別人，卻也是她以前靈魂深處喜歡過的妳……不過，那些都不是現在的紗夜了呀。」
　　「確實……她們都不是同一個人了……之前……妳也親眼目睹了吧……？得到了那些記憶的紗夜……思維是完全不一樣的……」

　　沒錯，讓我和燐子都有點錯愕的，那個得到了一二世記憶的紗夜，根本沒有現在這個紗夜的感覺了。
　　即使一二世的年紀和現在的紗夜是無法比擬的……或者說以後的紗夜，有可能變成跟她們一樣的思維，但至少都不是現在的紗夜。
　　還沒有──談過戀愛的紗夜！

　　「……跟蘭是不可能的吧？」

　　不管怎麼看，蘭那彆扭的個性，都是因為喜歡友希那吧？

　　「大概不是蘭的問題……在這之後……紗夜也會在這座城鎮認識各式各樣的人……如果跟每個人相處都像跟蘭那樣……」
　　「燐子，我們到底哪來的自信覺得紗夜會跟我們其中一人告白呀？」
　　「……」

　　燐子也沉默了，如果我們繼續住在山頂的那棟屋子裡，或許可以繼續這樣自信下去的，所以我們之間才有了協議──不能由我們跟紗夜告白，要由紗夜來選擇我們。
　　只是這個協議的前提是，紗夜真的喜歡我們呀？
　　我們怎麼這麼自以為是地認為紗夜真的會在我們之中做選擇呢？
　　為什麼沒有去考慮到，她會因為我們是魔女、無法和我們長相廝守而選擇可以和她度過一生的人類呢？我們也不能排除她會遇到相愛的男子呀……總不能因為一二世都是和魔女在一起，就覺得不管她轉生幾次，都會愛上女性吧？
　　雖然紗夜還沒說，但她一定會去報名參加騎士考試的，那裡多的是各種好男人呀！
　　就算紗夜不會喜歡他們，我們家的紗夜這麼優秀，他們怎麼可以不喜歡！
　　真是的，當初就該一直生活在山中嗎？

　　「再觀察看看吧……明明是魔女呢……怎麼感覺比人類還急呢？」
　　「說、說的也是，我們是魔女呢，再不然也可以等到下一世的紗夜……啊哈哈，一直抓著一個人不放，燐子不會覺得我很愚蠢嗎？」
　　「那麼我也是的吧……」

　　我們突然沉默了一下。
　　回想起來，剛取回記憶的時候，我確實不想要再見到那個人了，因為知道她背叛了我。
　　現在卻還是緊捉著同一個靈魂不放，這是為什麼呢？是第一世的紗夜口口聲聲說的「命運」嗎？
　　不過喜歡現在的紗夜，難道不是因為這麼多年來，除了燐子以外，在身邊的就只有她了嗎？
　　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的感覺，更不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我們之間就像有一道神秘的牆從未消失過，而那道牆不是隔閡，而是引起我們興趣的原因。
　　假設今天撿到的是雙胞胎妹妹而不是雙胞胎姊姊呢？
　　或許日菜會不聽勸，一直想跑去找紗夜，然後我和燐子因為想保護這孩子而踏上了尋找紗夜的旅途，結果最後找到紗夜，喜歡上的……可能還是紗夜吧？
　　事實究竟會如何我不知道，我能承認的是，其實只是我這麼希望而已。
　　但是呢──

　　「我決定了！」
　　「什麼……？」

　　雖然不能由我或燐子來迫使紗夜做出選擇，但是我可以逼一個人呀？

　　「不能管紗夜就讓友希那好好管管蘭！」
　　「欸……」

　　燐子愣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對我露出了笑容。
　　既然燐子不全是我認識的那個燐子、我也取回記憶了，那麼，我們身邊還沒談過戀愛的魔女，不就只有友希那了嗎？
　　紗夜身邊有了問題，就去解決這個問題！

69 紗夜

　　中午友希那小姐再次休息過後，蘭小姐又邀請我和她一起上街，不過這次是帶著友希那小姐的。
　　其實因為我還沒有想好，所以計畫裡關於我的部分沒有進展也沒有關係的，主要是蘭小姐幫了我一件事，我希望她的計畫能夠先成功。
　　不過根據我的觀察，我們出來真的是為了購買必需品，我想友希那小姐在她身邊的話，她也無法違心地冷落友希那小姐然後裝出跟我很好的模樣，所以這一趟並沒有發生什麼事。
　　如果說真的有什麼變化的話，大概是晚上的飯局吧。
　　我們順便採買了今天燐子姊姊和莉莎姊姊指定的食材，和我們原本住的地方很不一樣，一國的首都擁有來自各地的食材，即使鄉下有「直產直送」的優勢，但是送到首都來的，一定都是上等的貨色……
　　友希那小姐似乎不擅長料理，倒是很會挑想吃的東西，所以我們買完也直接回家讓莉莎姊姊跟燐子姊姊煮飯了。
　　飯局開始沒多久──

　　「蘭，聽說妳拒絕了很多求婚呀？」
　　「咳、咳咳……什麼？」

　　其實我姑且還是知道的，只是我想蘭小姐吃驚的原因應該是沒想到這個飯局的話題，竟然是從自己先開始吧？

　　「美竹王國也不是什麼衰落的王國，是挺強勢的王國呢……然後妳作為獨生女，消息也傳出來了，已經指定妳是唯一的王位繼承人，所以各國王子虎視眈眈不是嗎？」

　　莉莎姊姊非常自然而然地打聽著蘭小姐的情報，其實我本來對別人的隱私沒什麼興趣，不過我想知道她在友希那小姐面前會如何應對。

　　「哈……是這樣，但是見都沒見過的人，答應求婚才奇怪吧？他們怎麼這麼沒常識啊。」
　　「確實有點不合理……不過那才是王族們的常識呢……」

　　我也對燐子姊姊點了點頭，至少當過十年的公主，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不過這幾年生活下來，確實覺得那樣的王族常識很不合理。
　　公主彷彿只是用來交換王國和平的交易手段而已。

　　「所以，蘭也沒有想要見見他們的意思囉？」
　　「哈，如果那些人也能繼承王位的話，總有一天會見面的。」

　　她的意思大概是自己也繼承王位之後，在交流或是談判的時候見面吧。

　　「嘛……因為冰川王國沒了，又沒辦法跟其他公主聊天，就只能問蘭了，那麼作為王位繼承人，妳不打算結婚嗎？」
　　「……」

　　蘭小姐看了我一眼，莉莎姊姊好像也有一瞬間看了過來，表情好像也很微妙，我沒有立刻明白她們都是些什麼意思，所以我又偷瞥了一眼燐子姊姊和友希那小姐，然後心裡不禁有點好事地興奮了起來。
　　蘭小姐大概只是想暗示我，她們果然著急了。
　　但是剩下的三個人就完全不一樣了，她們以為蘭小姐這一看，是在看結婚候選人吧？

　　「我又不能跟喜歡的人結婚。」
　　「……！」
　　「欸、」

　　我也沒想到蘭小姐會這麼直白地表示她有喜歡的人，而且她看著桌面，沒有看向友希那小姐，不禁覺得真會演戲。

　　「這、這樣呀……蘭有喜歡的人了？」
　　「這種年紀就該有吧？不然妳們問問紗夜？」
　　「……！」

　　蘭小姐巧妙地把話題的主角丟給了我，然而莉莎姊姊只是擺出了吃驚的模樣，並沒有真的開口問我，如果我被問了……我也會很尷尬的。
　　難道我該暗示我也有喜歡的人嗎？明明同時喜歡兩個人……

　　「紗、紗夜又沒有跟蘭和友希那一樣到處遊歷，認識的也就這一桌的人和在天上飄著的那兩人呀……」
　　「妳又不是她，妳怎麼幫她回答啊？」
　　「蘭、蘭小姐……」

　　我趕緊制止了蘭小姐，雖然這種態度才是以往的蘭小姐，但是再說下去的話，就變成我得說出「我有喜歡的人」了。
　　那時會一發不可收拾的，我們的計畫即使是短期計畫，也不是一天之內就結束的計畫。

　　「莉莎，妳不要像鄰家老婦人在那邊八卦孩子的事情吧。」
　　「啊哈哈……這哪是八卦，是關心嘛。」

　　結果友希那小姐終止了這個話題，明明話題的主角已經變成了我，不曉得她在掩護誰，不過我鬆了一口氣。

　　「那我就不問孩子了，友希那呢？這裡三個魔女只有妳沒有談過戀愛喔？」
　　「……嗯？」
　　「欸……？」

　　友希那小姐遲疑了一下，我也後知後覺的錯愕了一下，這裡三個魔女只有友希那小姐沒有談過戀愛的話，燐子姊姊……也談過戀愛？
　　一起生活的這七年來，我從來沒有聽過這種消息……什麼？

　　「燐子什麼時候談了？」

　　友希那小姐的反應和我一樣，她還問了出口，背脊才剛要發涼的瞬間又突然鬆了口氣，因為既然連友希那小姐都不知道，肯定是莉莎姊姊的謊言吧？

　　「啊……是友希那不知道的秘密呢。」
　　「……什麼？」
　　「欸……？」

　　然而莉莎姊姊的語氣，一點都不像開玩笑，我終於情不自禁地看向燐子姊姊，她避開了我的視線，什麼？

　　「既然是在聊這種話題，妳們不先分享就要人說的話，不是很失禮嗎？」
　　「好好好，是我的錯，我們不談論這個了，對不起呀，燐子，就這麼把妳扯了進來。」
　　「……」

　　燐子姊姊都沒有說話，好像那個秘密真的不能公開一樣，如果是莉莎姊姊的謊言，燐子姊姊肯定也會笑一下的，讓人覺得都是莉莎小姐的惡作劇，然而她面無表情。

　　「可以說的……反正再瞞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什、什麼？」

　　我的內心也是友希那小姐表現出來的反應，但是我不敢那麼明顯，我努力壓抑了下來。
　　剛剛那個不是玩笑……？

　　「我確實談過戀愛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

　　我看著燐子姊姊的臉，她盯著桌面的碗，而我的背脊終究是發涼了。
　　燐子姊姊有好多機會可以告訴我這件事……我卻一直都不知道，明明談到莉莎姊姊過去的戀人時，就像自己完全沒有談過戀愛一樣……
　　不……為什麼我要因為不知道這件事而傷心呢？談過戀愛，又不是正在談戀愛……跟現在的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我……我跟在座的三位魔女都差了三百多歲，她們的經歷比我多都是正常的，只不過是談了戀愛，又不是說燐子姊姊和人類生過小孩……
　　應該……沒有吧？
　　不……就算有也不是我要擔心的事情不是嗎？

　　「離現在至少……一千多年前了……」
　　「……嗯？」
　　「一千……？欸？」
　　「哈？妳們不是三百多歲的好朋友嗎？還是三個人一起騙我們……」

　　我錯愕地盯著燐子姊姊，蘭小姐的提問本來也是我想問的，但是意識到前一秒友希那小姐的反應，我想友希那小姐也是很意外這個數字的。

　　「所以……只剩友希那小姐沒談過了……」
　　「等一下，重點是這個嗎？一千多年前？燐子，妳和莉莎為了逼我說些什麼而開的這種玩笑也太假了不是嗎？」
　　「啊哈哈……所以說，友希那，不是玩笑呀，是秘密，我們怎麼會連妳一起騙呀。」
　　「……莉莎，我們不是一起長大的嗎？」
　　「但是燐子不是呀。」
　　「哦……」

　　友希那小姐突然就接受了的樣子，友希那小姐看著不會騙人，如果她都接受了，難道是事實？
　　燐子姊姊的實際年齡……？
　　這……也不是很重要不是嗎？

　　「所以，友希那，先回答我們的問題，就跟妳們分享燐子的秘密？」
　　「……」

　　只是友希那小姐沉默了，莉莎姊姊雖然會開玩笑，但我覺得她也沒有在騙人，想知道燐子姊姊到底瞞了我們什麼，就只能讓友希那小姐說實話……

　　「唉……妳們是要說給誰聽呢？」

　　友希那小姐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不禁頓了一下。

　　「對我來說，也一點都不重要不是嗎？」
　　「……可是我想聽啊，友希那。」
　　「那妳私下去問燐子吧。」
　　「欸欸！？友希那……怎麼這樣呀！」
　　「我不陪妳們玩這麼幼稚的遊戲，吃飯吧。」

　　我有點失望地盯著認真進食的友希那小姐，最後視線不禁飄回了燐子姊姊那邊，她正好看著我，我錯愕地立即看向了別處，正好看到了蘭小姐。
　　她和我交換了視線，但我下意識對她丟出了抱怨的眼神。
　　如果可以重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種消息然後被吊胃口。
　　莉莎姊姊也談過戀愛，我卻不那麼在意了，是因為大家都說那是我的前世嗎？
　　那麼我現在會有點不開心，是因為燐子姊姊談戀愛的對象……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嗎？
　　有那麼一瞬間，開始討厭身而為人的自己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