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莉莎】時間之牢（十九）

48 莉莎

　　拿回記憶的瞬間湧入了太多東西，頭腦一時無法處理過來，我好像就直接暈倒過去了，只記得要暈倒前因為看見燐子坐了起來就大叫了燐子。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紗夜也還躺在旁邊，不過房間裡沒有燐子……難道現在不是剛天亮而是天亮很久了？

　　「啊……痛痛痛……」

　　想起來的瞬間頭腦就一種要爆炸似的疼痛，伸手按著頭才能慢慢坐起來，甚至氣有點喘。
　　其實我被封印的記憶並不算多，就是跟……我該說她是紗夜嗎？過去和我談戀愛的，並不是身邊這個還未成年的冰川紗夜，但確實是那個人的轉世……
　　總之我被封印的記憶其實只有關於紗夜前世的部分，只是，我也想起了我竟然給那個人留下了前世記憶！
　　取回記憶之前，只知道吻了紗夜就能取回自己的記憶，卻沒有想到我還存了紗夜前世的記憶給她……我現在後悔了，即使她轉世成了紗夜，現在的「冰川紗夜」不代表就是她呀，為了一次的自私，想把另一個人的記憶強加給活生生的另一個人？
　　那個人，只有「一」輩子而已。
　　冰川紗夜也有自己的人生……有不同的家人，有一個雙胞胎妹妹，跟前世完全沒有關係了，即使我對紗夜有著特殊的情感，但並不代表如果我和這個紗夜互相喜歡、成為戀人，就等於我和「那個人」在談戀愛不是嗎？
　　我怎麼……就把她的記憶強加給了無辜的紗夜呢？

　　「紗夜……」

　　我看了旁邊躺著的她，長相完全不一樣的，雖然氣質很像……是真的很像，但這是我照顧了七年的孩子呀，我摸了摸她的瀏海，難道不是我們這七年來培養的感情嗎？絕對不是我對死去的戀人的情感吧？

　　「怎麼會這樣呢？」

　　面前的紗夜也是人類，我強輸給了她另一個人的記憶，連我恢復記憶都會這麼頭痛，紗夜又會睡上幾天呢？燐子不會怪我吧？

　　「唉……」

　　取回了記憶，但是我後來也過了五十幾年的人生，過去的回憶突然回到內心，也已經淡了呀，因為我知道那個人死了五十多年了。

　　「紗夜……哈啊……」

　　現在不只頭痛，心情也很複雜，說已經淡了可能是騙人的，只是一時獲得太多情報，一時之間處理不過來，等我能慢慢品嘗那些回憶，我……

　　「不行……」

　　不可以，人類就算繼承了別人的記憶，也不會是同一個人，不曉得紗夜已經吸收了多少，我要取出來！

　　「……抱歉了，紗夜！」

　　我的手掌蓋住了紗夜的額頭，控制記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現在頭痛還沒緩解的我也很難仔細地去一一窺探紗夜得到的「不屬於她」的記憶，只能把跟我自己重疊的部分又再次封印──

　　『嘶啪』
　　「呀！？」

　　一道電光出現在我的手上，也像是電那般刺痛害得我放開了手，我根本就沒有封印到任何記憶，而本來熟睡的紗夜皺起了眉頭。

　　「唔……」
　　「……紗夜？」

　　就這麼醒了？

　　「呃……」

　　她的眼睛越瞇越緊，看起來非常痛苦的樣子，我不想讓紗夜立刻醒來，我趕緊又用了催眠藥草讓她再次睡過去。
　　大概是因為手突然疼痛，所以頭痛就沒那麼明顯了，我才意識到，我不該一個人做決定的，就像當時……這裡有魔女之王，如果我沒辦法好好控制紗夜的記憶，就應該請求她幫忙才是。
　　所以雖然不知道燐子去了哪裡、也不知道現在幾點，我趕緊下床離開了房間。

49 燐子

　　又和千聖……喊她千聖大人她肯定也會覺得彆扭的，所以我開口稱呼她魔女之王，反正我確實也不是魔女之王了……而她必須配合我繼續稱呼我為小燐子。
　　總之我又和千聖聊天聊到快要天亮，然而並不是前一晚待在了時間之牢裡睡了一天，發現快天亮的時候已經很睏了……不過我們並不是一般人類。
　　是這個世界上，魔力量最多和第二多的魔女，繼續消耗魔力來保持體力也是可以的。
　　雖然我也可以再次改變千聖的記憶……再這麼下去的話，我只會重蹈覆轍的，所以選擇的是單純隱藏自己的魔力，對魔女之王以外的人假裝還是大家熟識的白金燐子。
　　我不會再改變自己的記憶來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了，雖然不小心在預料外的時間取回了自己的記憶……但是我和紗夜確實又相遇了，即使我們仍然沒有成為任何關係。
　　不過……命運嗎？我們可能真的只是「相見」的命運……不是成為戀人的命運。
　　還有一件預料外的事情，可能就是冰川日菜體內的魔力……我做了那麼多年的實驗，好像沒有遇到過雙胞胎，所以那股魔力分到兩個人身上去了……？
　　本來的話，只要轉世的紗夜一個人就可以解除莉莎小姐的詛咒了……變成了兩個人的話是什麼意思呢？一個靈魂化成了兩個？但並不是說她們兩人都是殘次的，她們都是一個完整的個體……
　　為什麼完美分化出了我的魔力和莉莎小姐的魔力，就連始作俑者的我都不太清楚，只能說不管是化成了幾個人，就是要用這些魔力才能夠解開莉莎小姐身上的詛咒……在日菜體內剩下的，只是給莉莎小姐的最後機會。
　　她體內的魔力，這輩子要不要取出來都不會影響到日菜的生活，我告訴千聖了……我想她會適當騙一下日菜，假裝這輩子都取不出來，所以日菜要一直留在她身邊吧？
　　不過我沒想到偽造的記憶把莉莎小姐當成了這麼好的朋友，還留給了她這麼多機會……這也難怪全世界只有我可以幫助她脫離時間之牢呢……

　　「唉……」
　　「……小燐子，接下來是什麼打算呢？」

　　我只是把過去的故事告訴了現任魔女之王，還沒有決定之後怎麼辦，她這麼問……我也沒辦法給出答案的，只是她這麼稱呼我果然也很尷尬呢。

　　「總之……要搬家呢……要回去原來的地方……我記錄了幾千年生活的地方……」
　　「竟然不是這座城堡？」

　　我搖了搖頭，我也不喜歡整天浮在空中的……「歷代魔女之王的城堡」什麼的，也是我騙人的。
　　畢竟我一個人當了接近兩千年的魔女之王……沒有所謂歷代，其實一直都是我的城堡，同一座城堡的主人都沒有變的話很容易就被人類發現了，最後才讓它浮空的，也只有這裡適合給魔女們舉辦集會了呢……因為最沒辦法被人類發現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所以這座城單純只是浮在天空而已，我確實在其他地方有一座「陵墓」，那裡才是真正與世隔絕，其他魔女都無法靠近的……我的藏寶地。
　　莉莎小姐帶著前世紗夜來找我的地方，就在那附近而已……我只在表面做出了一個兩百多歲魔女住的地方。
　　我真正的住所有可以快速通到人類城鎮去購物的捷徑，是過去誰也不知道的，如果當初有告訴第二世的紗夜……會不會就從那裡來找我，而不是每次都跟莉莎小姐來呢？但是當初我的內心深處，也沒有想過要破壞她們的關係，所以都只能是現在隨便想想了。
　　而且那個城鎮還在不在又是另一回事了……
　　紗夜……會願意跟我去那裡住嗎？
　　看來不只是莉莎小姐要考慮之後的生活……還有我該不該跟紗夜坦白、以及要告訴莉莎小姐多少。

　　『叩叩』
　　「欸？這種時候？還沒到早餐時間呢，請進。」

　　千聖放著我一個人思考的時候，有人敲了這裡的門，我們不用打開門都知道外面是誰……

　　「……欸？燐子和千聖大人？」
　　「……小莉莎呀。」

　　莉莎小姐應該是來找我的，所以很意外千聖也在這裡吧……

　　「那個……如果兩個人都在的話，感覺好像不用我說，燐子也知道我發生什麼了呢……」
　　「確實……」

　　從莉莎小姐的角度來看，我會跟魔女之王在這裡說話，很有可能就是來報告她的情況的吧……？

　　「小莉莎，恢復記憶了吧？不過也不是我得說什麼的事情……怎麼了嗎？」

　　也的確是對千聖來說根本無關緊要的事情……我告訴她的那些比較重要，這樣我才不用回去當魔女之王……

　　「那個，有一件事想請大家幫忙……」
　　「是什麼事呢？」

　　莉莎小姐自然而然就坐到了我旁邊，恢復記憶的她……會想要我們幫忙什麼呢？

　　「我……我做了很不好的事！真的很對不起，但是我又沒辦法解決，我──」

　　莉莎小姐劈頭就和我們道歉了，只是她繼續說明之後，這個道歉……聽完都會覺得不該跟我和千聖道歉，而是要跟紗夜道歉……
　　我已經想過了，她也有把第二世紗夜的記憶存下來……不過沒想到她取回記憶的同時，紗夜也會得到記憶……
　　我的心情很複雜，確實讓我深呼吸了好幾次來調整心情……但是莉莎小姐感到很抱歉，我也能明白……
　　就像第一世的紗夜讓我們第二次都不要有記憶一樣……都還沒有相愛，就得到了前世的記憶，那只是強加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身上而已，如果相愛後才知道前世也是相愛的，才是最令人開心的不是嗎？
　　轉生的靈魂擁有前世記憶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我已經做過無數次實驗了……但是紗夜不一樣，她早就聽到了關於莉莎小姐那位死去的戀人的故事……也知道了自己可能是那個人轉世……如果她確定了自己是那個人轉世的話，會義無反顧地繼續和莉莎小姐相愛嗎？
　　我不能接受……卻又想知道，作為「冰川紗夜」出生的她……被強塞了記憶以後，也會這麼選擇嗎？選擇莉莎小姐……而不是我。

　　「莉莎小姐的魔力現在不穩定才會發生那種事……要封印記憶並不怎麼難……不如讓這樣的紗夜……清醒幾天……不妥的話再徹底封印嗎……？」

　　魔女想要好好掌控魔力首先需要不影響活動的身體狀況和冷靜的思考……所以紗夜身上發身的排斥反應只是莉莎小姐使不出正確的魔法而已，沒有什麼大礙。

　　「……這樣是可以的嗎？我們一起照顧長大的紗夜，那個可愛的紗夜……會變成那種人喔？」
　　「小莉莎，形容自己過去的戀人是『那種人』嗎？」
　　「紗夜她還年輕呀！還有日菜在呀！紗夜未來還有很多條路可以選……要是得到了記憶，她就要跟我們一樣，外表和年紀不符了……」
　　「呵呵……聽起來真有趣呢。」
　　「欸？不可以這樣吧？」

　　要是紗夜真的變成了那樣……再封印也不遲不是嗎？

　　「也可以體驗看看那樣的紗夜一兩天……？」
　　「怎麼燐子還是堅持這樣啦……唔，要是她有那個人的記憶，記得我那些事情不是很不好嗎？紗夜才十七歲……」
　　「……」

　　那些事情，是指，戀人之間才會發生的事情嗎……？

　　「哦……那還是很有趣不是嗎？反正幾天後再徹底封印，她又什麼都不記了呢。」
　　「但是我要怎麼面對這一兩天的紗夜！？」

　　我也猶豫了……即使最後都會徹底封印，我也會看見有一兩天的紗夜，知道那些不該知道的事情……雖然她要是想跟莉莎小姐談戀愛，莉莎小姐看起來並不想和身體年齡十七歲的紗夜……不會反悔嗎？不會變得我又要錯過了嗎？
　　要是也給紗夜她第一世的記憶來讓她做選擇……那就有更多不該知道的事情了呢。

　　「不然……我們到時候也選擇刪去這幾天的記憶吧……？就不會尷尬了吧……只要一覺得尷尬就立刻封印……？」
　　「……怎麼妳們都想要紗夜得到不該有的記憶呢？不是應該為紗夜著想嗎？」
　　「呵呵，這不對呀，那麼小莉莎又是出於什麼因素留下了戀人的記憶呢？」
　　「……」

　　不就是和我一樣，想要確定彼此又一次相愛後……讓紗夜得到記憶，來告訴她，她們前世也是相愛的……？還是當初就已經覺得魔法會失敗了，打算尋找轉世的紗夜繼續談戀愛？看她的反應，比較像是前者就是了……

　　「如果妳們這麼想知道紗夜有了別人的記憶會做出什麼事情……那、那我躲起來！約定一天後幫我把她不該有的記憶封印！」
　　「哦？真是新鮮的提議呢。」
　　「也不是不行……？」

　　沒想到她真的一點都不希望見到曾經那麼相愛的人……靈魂是同一個人，只是身體不一樣了……或許，她更喜歡這一世的紗夜？

　　「那安排一個房間讓我躲起來吧？我頭還很痛……我也想休息……說不定紗夜這一天也不會醒來呢。」
　　「小燐子，操控記憶這件事是做得到的吧？」

　　讓千聖演戲，在別人面前也確實能演好呢……我對她點了點頭。

　　「既然小紗夜還不會醒來，體內魔力的事情也解決了，妳們要不要直接回去呢？得到前世記憶的小紗夜，又會怎麼想小日菜呢？雖然我也很好奇，但是少一件事總比較好……」

　　剛剛還感興趣的千聖，突然就不想看擁有雙人記憶的紗夜了嗎……？因為日菜看起來會對這件很感興趣，說不定會纏著姊姊就不留在這裡了……

　　「但是她們沒辦法道別可以嗎……？」

　　千聖只是對我笑了一下，就像在說著我不是也能知道城堡的位置嗎？確實隨時都可以讓雙胞胎見面……

　　「呵呵……既然她們有血緣關係，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們的。」

　　不過她還是要假裝一下，讓莉莎小姐明白……

　　「還有小燐子其實是可以瞬間移動的吧？」
　　「……」

　　我也對她笑了一下，一瞬間思考了是不是該把莉莎小姐的記憶改成沒有聽到這句話呢。

　　「呵呵……這還要千聖大人幫忙呢……」
　　「欸？意思是我們能立刻回家嗎？」
　　「是呀，妳們回去熟悉的地方，在城堡裡被關這麼多天，不習慣的人精神狀況肯定會出問題的，更何況是突然多了一份記憶的小紗夜？」

　　因為很有道理，我和莉莎小姐都點了點頭……回去的話，莉莎小姐要是想知道紗夜的情況也能在旁邊隱身……而不是躲在很容易被找到的城堡裡。
　　所以我們和千聖告別，去友希那小姐的房間稍微和她說了一聲……沒有吵醒日菜，千聖說她會解決的，我就這麼假裝有現任魔女之王的幫忙，帶著莉莎小姐和還躺著的紗夜，瞬間移動回到了家裡的房間。
　　反正我隨時……都能瞬間移動進到城堡裡的。
　　那麼，醒來的紗夜，會是什麼反應呢？

50 紗夜

　　好累，不知道睡了多久，但一直都好累。
　　睜開眼的時候是在熟悉的房間，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走出房間看見燐子姊姊，她跟我說我們回來了，我因為體內的魔力被取出來的關係，昏睡了幾天……不過沒有見到莉莎姊姊……姊姊？

　　「紗夜……有想起什麼嗎？」
　　「……」

　　被這麼一問，彷彿我還在做夢，腦裡多了很多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記憶……頭暈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現在該想起什麼是嗎？」

　　我不確定那是幻想還是什麼，也不確定這是不是現實，如果燐子姊姊說我有沒有想起什麼，而那些是我該想起的東西的話？

　　「前世的記憶……」
　　「……」

　　聽到這幾個字，頭就直接痛了起來，我不禁伸手捏了一下眉間並揉了揉頭頂，但並沒有實際的效用。

　　「紗夜……這不是在做夢……如果不相信的話……現在去找一隻魔獸吧……會很清醒的……」
　　「……不，我已經相信不是做夢了，不用去找魔獸的。」

　　夢裡的人根本不會說「夢」，我也不用拖著這個身體去挑戰魔獸，我只能坐在地上深呼吸好幾次。
　　「想起來」嗎？我覺得更像是被突然塞了進來，跟我沒有關係的記憶在我腦裡和原先的記憶錯亂了起來……我的前世，她們不是說是莉莎姊姊的戀人？
　　莉莎姊姊……莉莎……我生前，最後……

　　「嘔……！」
　　「紗夜……！？」

　　我控制不了自己，周圍全是在攻擊我的魔女，她們給我造成的傷害很痛、很痛，我只能哭泣卻又無法控制地攻擊她們，好想死……好痛苦……我沒辦法恢復原狀了，莉莎就在那裡哭泣，她哭著卻也用魔法攻擊我，所以我──讓她殺了我。

　　「嘔、唔……哈、」

　　為什麼……要連這段記憶都有？那不是死前嗎？什麼時候保全了這份記憶……全身都好痛，好噁心，好可怕……

　　「為什麼……」
　　「紗夜……連死前一刻的記憶都有……？」
　　「為什麼會有……」

　　我以為，讓我「恢復」記憶是魔女們操控的，為什麼還要讓我知道這一段？
　　我……

　　「燐子……小姐……」
　　「……！？」

　　我不知道了，我現在是冰川紗夜，還是已經死過一次的「SAYO」，記憶越來越混亂了，什麼都想起來了。
　　眼前的她在我的兩種記憶中重疊，兩種記憶裡的她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氛圍，對我無微不至的白金燐子和看見我就總是很憂傷的白金燐子……
　　我明明很喜歡「燐子姊姊」，但是心裡也愛著另一個人……我不明白，我的胸口像是要炸裂了一樣，我好痛苦……好像有誰佔據了我的身體一樣。

　　「莉莎……在哪？」

　　她明明說這不是做夢，我潛意識裡的她們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已經解除詛咒的莉莎不應該不在這裡，所以這會不會只是一場夢？

　　「不想見到這樣的紗夜……所以躲起來了……」
　　「哈……」

　　那為什麼就連死前一刻的記憶都幫我存下來了？

　　「哈哈……」

　　但是她不存下來不行，她不能不幫我保存完整的記憶，如果沒有死前一刻的記憶，那麼我是不會知道的。

　　「哈哈哈……」

　　因為莉莎知道了，我對她不忠，我不是為了她死的，如果我不記得的話，她不會原諒我的。

　　「燐子……我看起來很可笑嗎？」
　　「……紗夜？」

　　我故意讓莉莎對我使用那種絕對會失敗的魔法，就是為了白金燐子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