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莉莎】時間之牢（十二）

30　紗夜

　　七年，我和日菜整整分開了七年，說來該抱有罪惡感卻又沒有任何感覺的一點，就是我對被殺死的父母並沒有太過懷念。
　　只有對還活著的日菜，剛來到那個家的時候我是真的很擔心。
　　「活著見到日菜」成為了我當時的目標，但是就像父王和母后過世了一樣，是他們教給我的，身邊活著的人比較重要，所以燐子姊姊和莉莎姊姊也漸漸成為了我生活的重心。
　　什麼樣的人願意把我留在身邊照顧？明明我對她們沒有任何利益可言，而我也沒有感受到她們想利用我做什麼……或許有的，長時間相處下來，我覺得她們都很介意對方是不是會因此感到寂寞，所以覺得這裡多一個人正好。
　　就是這麼純粹的理由吧，至少長大的我明白了。
　　沒有任何惡意、只有純粹的好意，如果有這樣的人在身邊，那麼我也會自然想要對她們好、把她們放在第一……以至於，我對日菜的思念日漸減少。
　　但我確實還是想見到日菜的，知道今年能見面以後，我越來越期待了，更不用說是前一天了。
　　我的妹妹，這些年來真的安好嗎？會不會因為我完全沒有連絡她就傷心過度呢？還是說其實跟我在這裡一樣，漸漸不再想起我了？
　　心裡的罪惡感讓我非常不安，卻又害怕自己一見到日菜會勾起無數的情感，我能漸漸淡忘只是因為我沒有見到它而已，要是見到了……我怎麼可能不要我的妹妹呢？
　　我想留在莉莎姊姊和燐子姊姊身邊，即使我的壽命和她們不一樣，可能只是她們人生中的一段時間，但是她們的詛咒只要沒有解開的一天，我就會害怕我離開後，一想到她們雖然是兩個人卻獨自一個人住著，不想讓她們寂寞的心情就湧上心頭。
　　我害怕的就是要是日菜要我跟她走，我是不可能拒絕的。

　　「日菜……」

　　七年後的日菜，還是我熟悉的日菜嗎？
　　抱著不安和莉莎姊姊熟睡了一晚，起來後我依然沒有輕鬆的感覺。
　　用完早餐後，我們四個人立刻就動身前往了魔女集會的地點，唯一能讓我感到些微安心的，是同伴中還有跟我一樣的人類，蘭小姐。
　　我坐在莉莎姊姊掃帚的後方，即使以前都是故意的，今天是真的不由自主的抱緊她的腰，我害怕，掃帚一停，日菜就會站在我們面前──

　　「什麼……」

　　魔女集會的地點竟然是一座在空中的城堡，雖然也沒有到非常巨大的程度，就是一座非常華麗的建築。

　　「哈哈，紗夜，嚇到了嗎？這是魔女之王才能住的地方哦！歷代魔女之王傳下來的魔女之城！不到集會的日子，其他魔女是不會知道座標的。」
　　「……原來如此。」

　　雖然說原來如此，我也不是很明白就是了，頂多覺得為了要讓城堡一直保持飄在空中的狀態，肯定需要很多魔力，才只能是魔女之王住的地方吧？
　　我們靠近入口後，入口就自動打開了，一看見能踩的地板，友希那小姐和莉莎小姐就先跳下了掃帚給我們看，讓我們安心地跟著踩上地面。

　　「哎呀……這真是……」

　　本來我們進到的入口處沒有人的，感覺是要往裡面的房間走，然而面前的門口突然冒出了一個人，怎麼看都能明白她是魔女，但她只盯著我。

　　「見過魔女之王。」

　　莉莎小姐和友希那小姐同時開口並行禮，我也只好趕快跟著做，可我不敢抬頭了，彎下腰的瞬間不停發抖。
　　面前的金髮魔女就是魔女之王？就是帶著日菜的魔女之王？那麼日菜……

　　「呵呵……小莉莎，不光是妳的出現，還包含妳身邊的孩子，真是帶給我太多驚喜了呢。」

　　她的聲音立刻就變得很近，在莉莎姊姊的面前說話，而我不禁握住了莉莎姊姊的衣角才敢慢慢抬起頭。

　　「啊哈哈……好久不見了，千聖大人，那個……這位是姊姊，我想您應該知道的。」

　　莉莎姊姊一邊回答一邊伸過來握住了我的手，魔女之王的視線也跟著移動到了我身上，我不小心打了個寒顫。

　　「真是有趣，妳身上有小燐子的魔力氣息，而妳身上……」

　　她原本又看回了莉莎姊姊，說著說著又突然盯著我，嚇得我屏住了呼吸，然而她並沒有把話說完。

　　「所以妳們特地一大早就來的是嗎？」
　　「是的，反正今天不就是整天開放嗎？」

　　她這次看向了友希那小姐那邊，由友希那小姐回答了她，我還以為我可以呼吸了，只是她又一次看了我。

　　「小日菜。」
　　「……！」

　　她對著我說了名字，順勢打了一個響指，從她剛剛出現的那扇門又被推開並出現了一個人影──

　　「日……」
　　「欸？千聖大人竟然讓我見了其他人！？」
　　「……菜……」

　　我明明和日菜對上眼了，她也打量了一下我，然而那沒認出我的模樣，令我愣住了。

　　「呵呵，抱歉，我記得這位是姊姊冰川紗夜，小日菜，妳在這裡站好。」

　　魔女之王像是對我道歉的，她讓日菜站在我面前，日菜才又好好看了我一眼，然後露出很疑惑的表情，那副……完全不記得我的模樣。

　　「欸？哦……嗯？話說，她長得跟我好──唔、」

　　只是我很快就知道怎麼了，魔女之王的手碰上了日菜的頭，然後她突然就很驚愕一樣伸手摀住了臉，這瞬間卻不是我握緊莉莎姊姊的手，而是她把我握緊了。

　　「因為我不想處理那麼麻煩的事情，所以把她關於姊姊的記憶封印了，既然妳還活著，那我就解開了呢。」
　　「……」

　　和我的預想一樣，日菜的記憶被動了手腳，不過這麼聽來是恢復了原狀，但我心裡還是瞬間就鬱悶了起來。
　　這七年……日菜因為喪失記憶的緣故，到今天之前都沒有想過我的。

　　「欸、哈……什麼、姊、姊姊……？」

　　突然恢復的記憶不知道給她造成了多少衝擊，我看見她滿臉都是汗，放開手盯著我的那雙眼睛非常吃驚，下一秒換我的身體受到了衝擊──

　　「姊姊！」
　　「唔！」

　　她突然就抱了過來，我也下意識放開了莉莎姊姊，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大聲呼喚姊姊，這怎麼能夠不抱回去。

　　「姊姊！欸、姊姊……！千聖大人怎麼可以這樣！嗚嗚、嗚嗚嗚……！」
　　「日菜……」

　　日菜被封印的記憶解開，好像沒有跟她這些年來的生活起衝突，她一邊哭著責備魔女之王，但感覺也不是真的生氣了，然後把我抱得動彈不得。

　　「好了，要聊天還是去裡面吧？」

　　罪魁禍首的千聖大人一臉平靜，莉莎姊姊看起來很開心，友希那小姐像是鬆了一口氣，蘭小姐一如往常地覺得我很煩的樣子。

　　「嗯，日菜，我們進去吧，還有好多話要說的吧？」

　　我拍了拍她的背，她才緩緩放開我，看著長大的妹妹哭泣的臉龐，多虧她正在哭，我沒有一種看著鏡子的感覺，替她擦去了眼淚，她對我點了點頭。
　　雖然見到她的那瞬間，我的心情是鬱悶的，但是現在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我很開心……等待了七年才終於見到的妹妹，而我們都長大了，平安無事地長大了……我真的覺得太好了。
　　然而心也痛了起來。
　　明白日菜在我心裡的分量果然會超過她們之後，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或許，只是一時的吧？
　　單純是我太久沒有見到妹妹了吧。

31 莉莎

　　紗夜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妹妹，也如我預想的千聖大人果然對日菜的記憶動手腳了，不過我沒想到她竟然願意恢復記憶，而且還是在見到紗夜的當下就這麼做了，看來並沒有對日菜不好呢。
　　然後我終於放心了！
　　日菜比紗夜矮了一些，雖然感覺其他地方發育得很好……至少身高上不會被說話了！
　　因為有餐點的宴會是下午才開始的，除非有什麼事求魔女之王，大家不會這麼早來，我們幾個人可以不受打擾地在準備舉行宴會的大廳坐著聊天。
　　只是我們覺得三個魔女在旁邊會打擾姊妹相聚，就算有點想知道失散的姊妹重逢後會說些什麼，我們還是留給了紗夜和日菜一些空間，千聖大人對日菜好像很放心，就讓她帶著紗夜在城裡到處亂轉了。

　　「不過真沒想到呢，妳帶著人類的孩子，有些意外……又有點理所當然的感覺，真有趣。」

　　我們三個魔女和蘭坐下來之後是千聖大人先開了口，好像在打量什麼盯著我的臉，她不用說我都能知道她眼神裡的意思，像是我又要重蹈覆轍了，這孩子是我的戀人之類的……怎麼可能，所以我苦笑了一下。

　　「紗夜是燐子撿到的，嘛……千聖大人也知道的吧？當時她們都是小孩子，怎麼可能棄之不顧呢？」
　　「這麼說也是，不過竟然是小燐子嗎……呵呵，這幾十年來，她越來越愛多管閒事了呢。」

　　千聖大人的視線，都能讓人明白話中有話，她說燐子對我多管閒事、也對人類多管閒事，確實，以前都不覺得燐子會是這樣的人呀。

　　「說起來連小友希那都帶上孩子了……」

　　千聖大人似乎沒有那麼在意紗夜的事情，她自說自話後就看向了蘭，明明面對魔女之王，蘭還是能表現出那副不屑的神情呢。

　　「因為她父母給太多了。」
　　「什麼啊，帶著我就只為了錢嗎？」
　　「難道有別的理由嗎……？」
　　「哈！？」
　　「……我們還是繼續聊吧，小莉莎。」

　　看著就要跟友希那吵起來的蘭，千聖大人裝作沒看見，又轉過頭來面向我。

　　「妳知道我為什麼會帶小日菜回來嗎？」
　　「欸？」

　　雖然是我們疑惑很久的問題，但是沒想到千聖大人會拿來問我，彷彿覺得我能說出答案似的。

　　「呵呵，那妳知道小紗夜和一般人類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

　　我都還沒回答，她就繼續問了下一個問題，只是我一下就想到她指的事情，所以我有點吃驚。
　　千聖大人知道紗夜和「一般人類」不一樣……但是她剛剛並沒有對紗夜使用魔法，還是說日菜身上也是，所以她認為雙胞胎會一樣……？或者說，在我遇到紗夜之前，千聖大人就知道這對雙胞胎的存在了？

　　「雖然妳沒有回答，但妳看起來是知道的吧？」

　　魔女之王並不是單純因為魔力才成為魔女之王的，我只能稍微點點頭，她就笑得更讓人不知所措了。

　　「冰川日菜的體內是上一代魔女之王的魔力，那麼，冰川紗夜體內的魔力，那麼熟悉卻又無法立刻想起來，看見妳我終於想起來是誰了，就是妳是吧？小莉莎。」
　　「欸、欸……？不一樣？」

　　我還以為日菜體內也會是我的魔力，但是聽見是前代魔女之王的，那真的很令人震驚。
　　接著我才發現我好像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友希那，旁邊有兩副訝異的視線盯著我們。

　　「妳們說什麼？那兩個人類孩子體內有魔力？妳為什麼沒有早一點告訴我？」
　　「紗、紗夜她騙我她是人類？」
　　「不、不，紗夜跟日菜都是人類，她們不是魔女！」

　　感覺比起友希那的問題，蘭的問題比較嚴重，所以我先回答了她，才看見她鬆了一口氣的模樣，要是知道自己的朋友明明在魔女身邊還假裝是人類，那可是多麼受打擊呀。

　　「呵呵，小友希那，該不會之前都沒發現吧？」
　　「……是，我自知不足，並沒有想篡位的意思。」
　　「嗯？在說什麼？」

　　千聖大人說的話雖然聽起來很像在諷刺，不過她們兩人之間有什麼需要爭執的事情呢？甚至還讓友希那說出不會篡位，這也太奇怪了。

　　「總之，小日菜的體內有大量前代魔女之王的魔力，小紗夜的體內則是有少量小莉莎的魔力吧？是她們無法使用的魔力呢，我以前注意到她們的時候沒辦法靠近她們，但是現在把小日菜留在我身邊了，總想著這個謎題得讓小紗夜來，而我又找不到她，真是太好了呢。」
　　「欸……」

　　什麼？光是聽見日菜的體內是前代魔女之王的魔力就很震驚了，而且還是大量？紗夜卻是少量？甚至千聖大人果然是之前就注意到了？

　　「原來是這樣……」
　　「友希那？」

　　就連友希那都好像知道些什麼，怎麼只有我被瞞在谷底的感覺？難道我本來應該早點告訴友希那的嗎？

　　「那位大人給我留了一些提示，莉莎，說不定，妳的詛咒的解除關鍵在她們身上……或是妳的記憶。」
　　「……！」
　　「呵呵，我之前沒辦法確定小紗夜體內的魔力是誰的，現在知道的話，看來就是小友希那說的這回事呢。」
　　「怎、怎麼會……」

　　雖然我想過紗夜體內的魔力可能跟我的記憶有關聯，但我想到的只是魔女之王把我的記憶分散在各地，紗夜只是其中一個，給我的課題就是想辦法把那個魔力平安無事取出來，沒想到就只是在紗夜和日菜身上而已嗎？

　　「不過也不是那麼著急的事，對吧？」

　　明明關鍵就在眼前，卻不能立刻知道真相──當然，時間對我們魔女來說是最不急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我明天就會和燐子交換了，不知道千聖大人會為我們打開這座城堡的城門多久。

　　「是、是的，今天還有集會呢。」

　　而我當然還是只能這麼回答魔女之王呀。

　　「什麼？所以我們可以在這座城堡待幾天啊？友希那，我也想逛逛魔女的城堡……」
　　「……怎麼就這時候像個孩子？」

　　確實，看見蘭拉了拉友希那的衣角，感覺難得老實了一下，不過她幫我把最想問的問題問出來了。

　　「呵呵……我想我們需要一些時間吧？人類的一些時間，所以集會結束後，妳們可以留下來的，而且我沒見到小燐子呢，就這麼放妳們離開那不是太可惜了？」
　　「啊哈哈，確實……謝謝千聖大人。」

　　印象中的千聖大人是更難相處的魔女，或許是因為她也帶了七年的人類小孩？變得有點和善……

　　「那麼，既然這麼早來，就來幫我準備餐點如何？反正孩子們，看起來還有很多話要聊呢。」

　　千聖大人當然是特別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跳過了友希那看了一眼蘭。

　　「……欸？我也要？等等，我也是人類孩子吧？」

　　不出所料果然蘭也發現了，明明面對的是魔女之王，我和友希那可是在千聖大人之下的，她竟然這麼有勇氣反駁。

　　「那妳要去找紗夜和日菜嗎？」
　　「哈！？都說是姊妹再會了吧？我又不是她們姊妹。」
　　「看來只有幫忙準備餐點這一個選項了呢。」
　　「什……」

　　蘭本來感覺還想反駁什麼的，結果我突然感受到了千聖小姐以前的壓力，就連她都乖乖坐好閉上嘴了。
　　雖然要做的事情決定了，但是很在意呀，紗夜和日菜現在在哪裡、說了些什麼，我們沒有人知道，明明我一直期待這一天的，而且因為燐子看不到，我也想好好轉達給燐子的。
　　紗夜，見到了好久沒見的妹妹，剛剛的再會看起來是很感動的，所以，之後會選擇待在妹妹身邊吧？
　　那麼千聖大人，解開了日菜身上的謎題，也不會讓日菜留在這裡了吧？
　　當然不會留在空中生活的吧，那麼，住在離城鎮很近的我和燐子家呢？
　　哈哈，我在想什麼呢？明明之前……還一直在幫助紗夜找想做的事情，目的就是為了在她成年後，可以出去獨立自主，再也不用我們幫助……為什麼，反而到了現在，開始寂寞起來了呀。
　　既然是我們負責照顧的，紗夜，就該讓我和燐子照顧到永遠吧？
　　即使，人類的永遠，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