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莉莎】時間之牢（十一）

27 友希那

　　『湊友希那，妳本來有那個資格。』
　　「……哈！」

　　又是那句話，每當我夢見前代魔女之王對我說這句話，我就從夢裡醒了過來。
　　我沒有忘記她和我說過的一字一句，所以也不用特地做夢讓我想起來吧？我只是平常不會去回想罷了。

　　「友希那……？」
　　「……」

　　吵醒了總是要睡在我旁邊的蘭，我不想回應，只想假裝我還在睡覺，所以我就閉著眼睛沒有理她。
　　就算我是真的做惡夢了，也輪不到這個十幾歲的人類孩子安慰我。
　　不過我沒有做惡夢，那也不是夢，是真實遇到過的情境，每一次夢到，就像是在提醒我而已。

　　『如果妳阻止這件事的發生，本來下一任魔女之王我就交給妳了。』

　　那是莉莎被關進時間之牢後，魔女之王退位之前，特地出現在我面前教訓我所說的一些話。
　　我並沒有那麼崇高的理想，我和莉莎以及燐子差不多歲數，她卻打算把魔女之王的位置交給我？說完這句話後，轉頭就交給了白鷺千聖，她確實活得比我更久，魔力也確實比我多才是，為什麼當初卻想讓我成為魔女之王？
　　當然，我也沒那麼謙遜，我的魔力只在白鷺千聖之下而已，不過這就代表我上面確實有她這號人物，至少在這個時代輪不到我才是。
　　我並沒有那麼想要魔女之王的位置，雖然是很榮耀的一件事吧，但是與之相對的，坐上高位就要負責更多，當然我也不是只想要享受，如果能證明我就是頂點上的人，我也沒什麼意見。
　　問題就是出在魔力量比我大的人確實存在，而她正好才是適合成為魔女之王的年紀，所以我並不想接受。
　　然而那位大人，還是這麼和我說了。

　　『我給妳出了一個課題，妳去找吧，如果想救妳的朋友……鑰匙，在妳身上了。』

　　她沒有給我任何提示，說完就從我面前消失了，幾天後白鷺千聖就成為了魔女之王。
　　我沒有向莉莎或是燐子說謊，我到處旅行確實是在找些什麼，而我卻不知道我該找些什麼，她說鑰匙在我身上，那代表也沒有實體的鑰匙，不然我還不知道嗎？可能是魔力觸發的東西，那又會是什麼？
　　這個課題僅僅只是為了解救莉莎的話，我是願意去找的，但是一點頭緒也沒有，能夠讓莉莎離開時間之牢的東西？是解咒密碼嗎？解咒密碼在一個需要鑰匙打開的地方嗎？這種東西，我真的不知道能夠藏在哪裡。
　　轉眼間，五十年就過去了。
　　我已經遊歷過世界各地了，我想，不是我到達一個地方就能立刻找到的東西吧，沒有任何被我的魔力觸發的事物。
　　所以我都寧可去找到前代魔女之王沉眠的地方將她弄醒，其實我已經找到了，卻也明白了一件事──她是不會告訴我的，她的陵墓裡也沒有這個答案。
　　五十年過去，我開始思考，莉莎所犯下的過錯，跟我有關係嗎？為什麼是我必須要去阻止的？為什麼她被關進時間之牢，我們要想辦法把她弄出來？
　　當然我也不是那麼無情，燐子解開了一半的詛咒後，我也鬆了一口氣，見到了好久沒見的莉莎，我確信我們之間還是存在友誼的，我可以再去找找那個沒有任何線索的東西，只是被下詛咒的她更應該自己想辦法去解除。
　　所以，究竟是我先找到，還是她先練成了比前代魔女之王強大的魔力？
　　可惜的是，莉莎的魔力也沒有超過我，那或許要花掉上百年吧。

　　「……」

　　想著想著莫名轉過身，下意識睜開了眼睛，旁邊是在黑夜裡也睜著眼凝視我的蘭。

　　「睡覺。」

　　這麼命令她之後我又轉了一百八十度過去背對她。
　　我不大理解這個孩子，即使我也帶了好幾年了。
　　她做的事情都很像是要反抗我，有時候又覺得只是要引起我的注意力，但不管是哪一個，都讓人覺得疲累。
　　我並不想總是爭吵。

　　「……！」

　　所以我就更不理解了。
　　她偶爾睡著就會抱過來，什麼也不說就只是把我抱緊，不過有點不一樣了。
　　她長大了，比我高……了一點點，背後的觸感不再是孩子了，她也不該是孩子了，所以我不明白了，這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心智一直沒有長大，還是，別的什麼？
　　等她十八歲，我就要將她帶回去美竹王國了，至少在那之前，應該要好好將她培育成能夠獨立的大人才是。
　　就剩下兩年了。

28 燐子

　　七年……竟然就這麼過去了。
　　當然對我和莉莎小姐來說，其實不快也不慢，只是日復一日而已，唯一的不同是現在身邊有一個能夠看出時間變化的人……紗夜終究不再是小孩子的模樣了。
　　魔女集會的日子已經確定了，那天是莉莎小姐出來的日子，明明我不喜歡去人多的場合……卻不禁覺得有點可惜，發現自己竟然這麼想之後，真的有點意外呢。
　　或許是想炫耀紗夜也是我帶大的吧。
　　雖然全部魔女聚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一天，集會結束後，也不是不能跟好久沒見的其他魔女再去其他地方聚一聚……例如友希那小姐，所以就算我沒有參加，也不代表我見不到其他人的。
　　今年的魔女集會，傳來了魔女之王的通知，說可以帶人類孩子去……不是千聖大人突然下令的，是太多魔女之間傳來傳去，說想去魔女集會炫耀孩子，我也才會有那種想法的吧……不過這樣就能確定千聖大人也會帶日菜出場的。
　　七年，紗夜等了好久的日子終於要到了……我也好想親眼目睹她見到妹妹的時候是什麼反應，所以真的很可惜呢。
　　不過我們並不是當天才要動身前往，因為距離很遠，也要花上好幾天的時間移動……或許是最後一次，我和莉莎小姐把每半年一次的旅行也訂在魔女集會日子附近，那一個月就慢慢靠近目的地就好了。
　　紗夜……見到妹妹之後，會離開我們嗎？
　　我們完全不知道千聖大人和日菜間有沒有什麼約定，為什麼魔女之王會養育人類孩子呢……她應該知道日菜有一個姊姊吧？只是我們沒有辦法找到千聖大人，所以千聖大人應該不知道日菜的姊姊還活著，如果那天她們碰面了……我很難想像她們兩人會選擇繼續待在魔女身邊。

　　「紗夜……」
　　「怎麼了？」

　　只是七年而已，紗夜已經變得這麼成熟了……或許只是因為真的將她當孩子來養育，想到她要離開了，就有點捨不得了呢。

　　「遇到日菜之後……」

　　想要待在誰身邊呢……？明明是想這麼問她的，卻沒有說出口……因為，不用問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還要……遇到再說了，燐子姊姊。」
　　「這樣啊……」

　　但是紗夜知道我想問什麼，對我露出了苦笑的表情……事到如今，繼續被這張已經長大的臉稱呼「姊姊」，雖然一點都不奇怪、又覺得有點奇怪呢。

　　「妳會緊張嗎……？」

　　不過我還是有可以問出口的問題……就連我都有點緊張，明明已經知道那天我是沒辦法見到的。

　　「是啊……燐子姊姊那天不在身邊，可能會緊張……只是也有莉莎姊姊，也會見到友希那小姐的吧？還有蘭小姐，我只是怕……日菜沒有想過我還活著。」
　　「嗯……」

　　說起來她不稱呼友希那「姊姊」呢……確實也沒有必要稱呼，而且這不重要……紗夜說得對，如果自己的妹妹這些年來沒有想過她還活著，雖然對日菜來說是一個驚喜……對紗夜來說卻是一個傷害呢。
　　明明這些年都在期待見到日菜，原來妹妹卻沒有期待能見到自己……什麼的，我相信不會發生的。

　　「妳們是雙胞胎……日菜一定有所期待的吧……」
　　「……是這樣嗎？」

　　紗夜又一次對我苦笑，好像她並不覺的雙胞胎有什麼特殊。

　　「我是多虧了燐子姊姊和莉莎姊姊的幫忙，才能知道日菜這些年好好活著，所以我沒有那種要立刻見到日菜的迫切心情……我沒有……那麼思念過她，我不知道……這種一點也不強烈的心情，也能傳達過去嗎？」
　　「這樣啊……」

　　七年了，紗夜第一次和我說她沒有那麼思念妹妹……明明我們陪她到這個時候，就是為了讓她能夠見到妹妹。
　　不過，那是沒辦法的吧……因為不花上這七年就見不到，紗夜也花了很多時間和力氣，讓自己不去思念了吧。
　　見到之後肯定就不一樣了……那是紗夜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人了。

　　「紗夜……如果最後決定要跟妹妹走的話……要等我出來……好嗎？」
　　「……」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無聲地盯著我，看起來有點驚訝……她在垂下頭之前，嘴唇好像動了一下。

　　「我不……的……」
　　「什麼……？」

　　我聽見她說話了，卻又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我們繼續移動吧，燐子姊姊。」
　　「嗯……」

　　是錯覺嗎？
　　紗夜……是不是不想離開我們呢？

29 莉莎

　　明天，就是明天了，我們長途跋涉到了魔女集會的地點，明明不是我要見到分開已久的妹妹，怎麼我這麼緊張呢？
　　雖然我想燐子通常也不太在時間之牢裡做些什麼，今天緊張到我一直在這一望無際的黑色空間裡走來走去，明明也沒有地板，就是能夠好好走而不是持續掉落呢。
　　紗夜說她的妹妹是雙胞胎，那麼應該要長得一樣？即使我也沒有詳細問過紗夜她們兩人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那種雙胞胎，我好害怕到時候見到面，千聖大人照顧得比較好，然後我就被教訓了……不會吧？
　　會不會紗夜其實還能長更高呢？又或是其他部位的發育……如果跟妹妹差很多的話，我和燐子的面子就不保了呀。
　　畢、畢竟也是第一次帶孩子，我們的年紀確實比千聖大人小了不少，應該還不至於被譴責吧？
　　總之，我一個人在漆黑的時間之牢裡晃來晃去，擔心得要命，是稍微休息了一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就跟燐子交換了。

　　「哇……！」

　　在緊張狀態下突然轉換空間，我嚇了一跳，然後就看見了跟著被嚇到的紗夜……還有其他人。

　　「莉莎？每次都是這樣的嗎？」
　　「啊哈哈……」

　　我們事前跟友希那匯合了，看來到剛剛為止，她們一起在房間玩呢，不過友希那她們大概是第一次看見我和燐子的交換吧。

　　「不是，我太緊張了，突然換過來我也嚇到了！」
　　「緊張什麼啊……我和紗夜才要緊張吧，明天要見到一堆不認識的人耶。」

　　結果我竟然就被蘭吐槽了？明明這麼久沒見了，長大之後竟然還是這種態度呢。

　　「哈哈哈，怕被千聖大人責備之類的，我怕我們沒有把紗夜養好嘛，如果跟雙胞胎妹妹看起來差很多……」
　　「……莉莎，妳也太多慮了吧。」
　　「確實……我就算和日菜長得不一樣也不會有人那麼想的。」

　　真是的，就算她們那麼說，我可是有人類相關問題前科的人，而且說不定還有人會覺得我帶人類的孩子又要做什麼……
　　雖然大家應該都知道我沒記憶了才是。

　　「總、總之，我剛剛在時間之牢都沒有睡覺，現在零點了吧！大家快點休息吧！」
　　「是、是──」
　　「……怎麼就聽莉莎的話了。」
　　「那麼我也去準備睡覺了，大家晚安。」

　　過了這麼多年，看來蘭跟友希那的相處還是一個樣呀，不過紗夜才是動作最快的人，我讓她去睡覺就把所有東西立刻收拾好了。
　　就只有這時候像個聽話的孩子呢。
　　友希那跟蘭在確認紗夜擅自把東西都收拾好之後，她們就離開了這間房，留下了我和紗夜。
　　紗夜很快就上床躺好了，窗邊的燭火沒有熄掉，我也是先上了床之後才伸手用魔法熄火，整個房間就立刻一片漆黑，甚至比時間之牢黑了一點，因為時間之牢裡的自己是能完全看見的。

　　「晚安囉，紗夜。」
　　「……莉莎姊姊，晚安。」

　　蓋上棉被閉上眼睛，腦裡浮現的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魔女集會，啊，真是好久沒見到大家了呀，自從那件事以後……
　　在我被燐子救出來以後，也沒有見過其他魔女呢，她們好像也不知道我出來了……要是明天見到我，會不會以為詛咒已經解除了呢？想想又真是對不起燐子了呀。
　　明明應該要被關在裡面的人是我，卻是她不能參加這次的集會。

　　「莉莎姊姊。」
　　「欸？」

　　還以為紗夜睡了，她突然呼喚了我的名字，我又睜開了眼睛。

　　「……魔女之王是什麼樣的人？」
　　「欸？現在才問我？不過我不太清楚現在的魔女之王哦……」

　　千聖大人是在我進到時間之牢後才繼位的……雖然也不是說不認識，她當上魔女之王之後我們沒有過任何交集，以前也只是在集會上見過面的程度。

　　「那……懲罰莉莎姊姊的那個魔女之王呢？」
　　「欸……那位的話……」

　　還以為紗夜是對明天很緊張，想先打聽情報怕得罪帶著日菜的千聖大人呢，結果只是睡不著隨便找個話題嗎？

　　「紗夜，睡不著嗎？」
　　「……」

　　紗夜就算知道了以前的魔女之王是什麼樣的人，也沒有任何幫助嘛。

　　「嗯。」

　　她也老實回答我了，我不禁躺著就揚起了嘴角。

　　「那，過來跟我睡？」
　　「……」

　　沒有立刻回答，果然她長大了之後，就不想做一些像小孩子的事情了吧？

　　「可以嗎？」
　　「欸、」

　　但是她好像想過來……

　　「當然可以呀，來吧！」

　　我又揮手讓房間裡的燭火亮了起來，因為怕紗夜摸黑會撞到，房間有光之後，我也起身讓出了空位，看著她慢慢走過來，好像真的很緊張明天一樣，戰戰兢兢地爬上了我的床。

　　「那──紗夜，躺好，睡覺囉？」

　　我等到她躺好，才又把棉被拉了上來，不過單人床睡兩個人確實有點窄了，而且紗夜已經長大了。
　　側著給她蓋上棉被，感覺手收回來也不是，我就直接抱住她了。

　　「……」

　　雖然她還小的時候我也有這樣，現在完全不一樣了呢……
　　欸……為什麼心跳加速了呢？
　　紗夜不就是個孩子而已嗎？雖然身體長大了，年紀上不管怎麼說對我都會是永遠的孩子不是嗎？

　　「……莉莎姊姊。」
　　「抱、抱歉，這樣紗夜會很難睡嗎？」
　　「不是這樣的……不是要說這個。」

　　手要收回來的時候紗夜的手伸上來握住了我，我就沒有成功收回來了，只好繼續抱著她，她確定我沒有要收走才放開了手。
　　也不知道紗夜想說什麼，她也沒有接著開口，等我自己回過神來，才發現我已經把臉埋在她的肩上了，啊呀……感覺反而我才是小孩子，依偎著誰呢。
　　心跳還是沒有緩下來，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也聽見了紗夜的深呼吸。

　　「我很害怕……」
　　「嗯？」

　　紗夜才繼續說，不過我沒想到聽見的會是「害怕」，原來很怕跟妹妹見面嗎──

　　「害怕我明天就改變心意了……」
　　「……嗯？」

　　我沒有聽懂紗夜是什麼意思，她也沒有再說什麼，我等了好久，只等到了她平穩的呼吸聲，剩下我一個人在黑夜裡平撫不了自己的心跳。
　　紗夜……現在也會說這麼曖昧的話了啊。
　　那麼，她說的究竟是什麼，明天就知道了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