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莉莎】時間之牢（八）

17 莉莎

　　蘭和紗夜大概因為年齡相近吧，表面上那樣反抗，不過跟紗夜練劍之後沒多久就可以正常聊天了。
　　友希那把練劍場租了一天，而且其實也設了結界，並不是我們野營那樣趕走人的結界，只是探知魔法，友希那能夠知道有誰違反約定跑了進來，也能知道蘭和紗夜有沒有跑出去。
　　所以我們兩人就在中午去外面把午餐買了回來，準備下午也在這裡度過。
　　什麼都不做的話還是有點無聊的，而我有好多問題想問友希那。

　　「友希那，妳跟那個人類熟嗎？」
　　「那個人類……？」

　　其實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我還以為友希那跟我那麼好，知道我們說的人類就是哪個人呢。
　　因為我對她的記憶已經是零了，總不能說我愛過的人類吧？自己講出來的話，好像有點奇怪了。
　　而且，我真的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是那個啊，讓我跟燐子變成現在這樣的。」

　　本來我也可以說害我犯下禁忌的人類就是了，就是因為一點記憶都沒有，不想給自己定罪呢。

　　「啊……說得也是，妳犯下了禁忌之後，直接被下了詛咒就沒見面了，後來出來也只是說要再去找解除詛咒的辦法……原來我們沒有聊過呢。」
　　「就是說呀，友希那又沒有來我和燐子的家留過幾天！」

　　這麼多年了，我也只能在日記上跟燐子溝通、沒有跟其他魔女聊過天，很多想問的問題每次都要隔兩天才能得到解答又不能即時詢問的話，那不是很討厭嗎？所以我乾脆都沒有問燐子了。

　　「算是……熟吧。」
　　「果然？有讓妳們認識她吧。」
　　「就算不認識她，我們站在魔女的立場，也曾經勸過妳的。」

　　這樣呀，友希那也勸過我不要愛上人類的嗎？

　　「認識了之後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吧。」
　　「欸？」

　　友希那望著在練劍的紗夜和蘭，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讓我心情有點微妙。

　　「如果妳不是魔女，而是能和她一起白頭偕老的人類，我想，她是能給你帶來幸福的。」
　　「……」

　　這些話從友希那的口中說出來好奇怪，我沒想到，她對那個人的評價這麼好，可我卻對那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卻又因為知道是自己，心情很複雜。
　　所以，對友希那來說，其實也不是那麼避諱的存在嗎？

　　「友希那，她叫什麼名字呀？」

　　那麼就不該是不能提的名字了嗎？總該要有人告訴我了吧。

　　「……被抹滅了。」
　　「……欸？」
　　「就和妳的記憶一樣，那個人被抹滅了，我也不記得她的名字，燐子肯定也不記得的。」
　　「……」

　　這是我沒想過的，這究竟是對我的懲罰，還是連那個人一起懲罰了呢？如果說有其他認識她的人類，也已經過了五十多年，那些人都很高齡了吧？或是已經離開了，我沒辦法確認其他人類是不是也遺忘了她的名字……

　　「總之，確實是個很優秀的人，所以後來熟識了以後，覺得妳會喜歡她並不奇怪吧。」
　　「……女性喔？」
　　「……妳跟人類男性結婚生子我才會覺得奇怪吧？」
　　「哈哈、哈哈哈……友希那，別說笑了。」

　　聽到這個形容我都直接尷尬地笑了出來，不禁去想像了一下就趕緊搖搖頭，會那麼做的魔女一般都會被認為很愚蠢，當然我也是那麼認為的，所以跟人類男性結婚生子是不可能的！

　　「我回想一下……那個人對自己很嚴厲，對別人也很嚴厲，唯獨對妳很縱容吧。」
　　「哈哈……」

　　把那個人形容得像是多好的人，但我終究沒有記憶，想到那是自己曾經愛過的對象，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其實燐子跟她比較熟。」
　　「欸？」

　　這我倒是有點意外……不，應該也不意外？本來友希那就喜歡獨來獨往的，我是跟燐子很好沒錯，啊，或許是我不敢跟友希那說的事情，會跟燐子說吧。

　　「我幫妳傳話讓燐子記錄下來嗎？」
　　「嗯……好吧，現在接觸了人類，感覺也不是那麼牴觸那件事了呢。」
　　「是啊，她們是孩子的時候還算可愛的吧。」
　　「啊──好像能懂！嗯？友希那，妳不是覺得蘭很煩的嗎？」
　　「……」

　　友希那別過頭去了，嘛，也是啦，要是真的很煩的話，只會想負責她的三餐吧？
　　不過這個話題就這樣過去了，我望著認真教蘭的紗夜，對自己很嚴厲、對別人也很嚴厲嗎？這難道不是很多人的個性？不過紗夜好像有那麼一點點……
　　不，不會的，紗夜只是身上的魔力有點奇怪罷了，說不定，也有那種假設不是嗎？前代魔女之王從我這裡奪走的東西，分別儲存在了其他人類身上，等到她們死亡回歸我身上之後，我會想起來之類的？
　　總不會是讓我遇到了紗夜後要我殺了她吧？
　　反正我們的人生這麼長呢，我也不是真的那麼在意的。

18 燐子

　　因為不喜歡去其他地方……從以前開始我就是定居在一個地方的，所以莉莎小姐常常會來拜訪我，好像沒有找不到我的時候呢……
　　那一天，莉莎小姐來找我，感覺有點興奮……我知道這一定是有什麼好事發生了，雖然猜不到是什麼，但完全沒有想到會是完全不在選擇內的……

　　「燐子，我跟妳說……我還沒跟友希那說喔？我……有戀人了！」
　　「……」

　　聽到的時候我只是震驚地說不出話，可能也瞪大眼睛了吧……或許嘴巴也有些張開了，因為那瞬間我想不到莉莎小姐能和誰談戀愛。
　　魔女也是血肉之軀，沒有說不能談戀愛的……只是隨著時間的前進，就漸漸不會有那種感覺了，因為雖然有魔女，但並沒有擁有魔力的男性存在……如果要照人類的定律男女相愛，終究會因為有過一次的悲傷，就再也不願意去嘗試了。
　　那麼我所熟悉的莉莎小姐，愛上的會是年輕人類男性嗎……？

　　「燐子，拜託啦，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想要找人說說嘛。」
　　「我……我不會反對的……只是有點意外而已……」

　　莉莎小姐的選擇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是無法想像……所以不存在支持或是反對，啊……應該存在支持吧？因為莉莎小姐是好朋友，只要對方不是利用魔女的人，我沒有任何意見呢……

　　「那妳聽了不可以太驚訝就昏過去喔？」

　　然而莉莎小姐的這個前提，讓我不太有自信了……

　　「……難道、和……其他生物……？」
　　「哈哈哈！不是啦！」

　　莉莎小姐笑著就臉紅了，好像真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麼開心，我們活了兩百多歲……即使不是一出生就認識的，認識之後還沒有聽過誰談了戀愛……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嗎？

　　「就……那個，自然界的定律是男和女嘛……」
　　「……」

　　啊，是這樣的前提，只是如果她說和新認識的魔女交往的話，那倒也不是什麼驚人的消息……畢竟能陪伴魔女的只有魔女。

　　「一個人類女性……」
　　「……」

　　雖然很驚訝，還不是會暈過去的程度……不過我以前有過驚訝倒昏過去嗎？為什麼莉莎小姐會那麼說我呢……

　　「想……想介紹給燐子認識，可以嗎？」
　　「那確實……有點好奇……可以的……」

　　莉莎小姐談戀愛和我沒有關係……所以我沒有什麼拒絕的必要。

　　「那、那我下次就把她帶來，嗚嗚……燐子，我就知道妳不會罵我的，所以我才先跟妳說的！」
　　「應該也……沒有什麼好責怪莉莎小姐的……魔女和人類談戀愛的故事不是不少嗎……？」

　　當然……幸福的結局是沒有的，看著人類對象一天一天老去，魔女的我們生下了和人類的孩子也不一定代表小孩就會是魔女，幾乎所有生過孩子的魔女，也都繼續看著孩子老去……即使是家人，那些羨慕魔女的人類終究會遠離至親，沒有一個人能真的接受彼此。
　　不過，莉莎小姐這是……不會一起生孩子的對象呢。

　　「哈哈……是呀，我現在很能理解她們為什麼還是選擇和人類相愛了，遇到了就無法抵擋了嘛……我們如果沒有魔力，也都是人類之軀呀。」

　　我想，擁有無限生命的魔女，代價就是無限的悲傷吧……如果戀愛的話。

　　「是呢……所以莉莎小姐怎麼遇到對方的……？」
　　「我就是要來跟燐子分享這個的！嗚嗚……她那麼好我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分享！雖然好像只是在炫耀而已……就、就是想炫耀嘛！」
　　「呵呵……沒關係的……莉莎小姐就盡情炫耀吧……？」

　　說不定哪一天，我也會遇到……聽了還能避免呢。

　　「就是──」

　　莉莎小姐說，她之前去了一個比較排斥魔女的國家，說她可能是想不開……想要證明給人類看魔女並不是壞的，所以在街上治療了病人，引發眾怒，特別是那位被莉莎小姐治療好的人類，感覺體內被魔女植入了什麼，嚇得就當場自殺……
　　不僅沒有證明魔女是好人，還又給當地的居民帶來了壞的印象……心地善良的莉莎小姐當然想要解釋，甚至想救回那個人，所以她沒有立刻跑走，就因為這樣被手持武器的好幾個人類逮住了……
　　當然我們身為魔女，可以用魔法彈開他們的，但是如果莉莎小姐又用魔法攻擊他們，那麼就完全洗不清了……就是在這個時候，莉莎小姐現在的戀人跳了出來。
　　明明同樣是那個國家的人，明明應該有根深柢固的觀念，卻出手救了莉莎小姐……擋在她面前說了些很帥氣的話？
　　似乎是就算是魔女也是一條性命，討厭魔女的人只是嫉妒魔女跟我們擁有不一樣的能力，如果那份能力落到自己身上肯定才是開心到胡作非為的人……什麼的，確實有點帥氣呢。
　　她說對方雖然說這麼說之後救下了她，卻只是跟她說「不要誤會了，就如我說的，妳只是一條性命，沒什麼特別的」就轉身離去……於是莉莎小姐很不要臉地纏上對方了。
　　確實這個世道有幾個人類不討厭、害怕魔女呢……？要是遇到了的話，會想交朋友互相理解彼此的世界吧……？
　　莉莎小姐說她本來只是想要藉機認識人類，然後……就陷入愛河了呢。
　　即使不用形容那個人對她多好，光是願意在人群之中替魔女辯護並救下莉莎小姐……我就覺得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如果喜歡莉莎小姐的話，肯定也對她很好的……

　　「那我下次帶她來見妳哦！」
　　「嗯……」

　　莉莎小姐分享完之後，她就很愉快地離開了……看著朋友高興，我也很高興的。
　　幾天後，她帶了她說的人類來找我，對方跟我想像中的模樣搭不太起來，我以為能夠抵擋其他人類攻擊的話，至少會是個魁梧的女子……看來是我刻板印象太嚴重了。
　　她是個秀氣的人──

　　「燐子，我跟妳介紹一下，她就是我的戀人！」
　　「那個……燐子小姐，妳好，我叫──」

　　紗夜。

19 燐子

　　從時間之牢換回現世的時候，感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是因為前幾天友希那小姐幫莉莎小姐傳話，說想知道莉莎小姐以前愛上的那個人類是什麼樣的人，我照著我的印象給她寫在了新買的筆記本上……把我知道的過程寫了下來。
　　我確實也不記得那個人的名字，但是按照我的印象，或許是一個配得上她作風的名字吧……要是以後我們有任何人能想起來就好了，如果莉莎小姐打算懷念她的話。
　　我們和友希那小姐短暫相處了幾天就道別了，因為目的地不一樣……她們是從王城過來的，而我們要去王城，似乎在那裡有什麼不好的回憶，蘭非常抗拒又有點想跟紗夜繼續相處……最後還是決定下次有機會再見了。
　　看來紗夜交到了好朋友了……即使好一段時間都沒辦法聯絡了，不知道會不會寂寞呢……寂寞的話我們還是有辦法寫信給友希那小姐的。
　　帶著紗夜來到王城後，其實能看的就是最新的流行、圖書……以及比較奢華的藝術之類的，例如王城的舞台劇就是設在劇院，而不是小城鎮那樣只有在有祭典的時候才會架設一個舞台。
　　或許是因為寫下了過往給莉莎小姐，才想起來我一次都沒有去過莉莎小姐和那個人相遇的國家……莉莎小姐現在感興趣了，經過這次的旅途也確定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長時間出遠門，或許建議莉莎小姐去那邊看看，會不會想起什麼呢……？
　　她之前也寫下了有趣的推理……要抽出記憶是一個很複雜的魔法，說不定只是把她的一些魔力取出，而那些魔力帶有記憶，分散在世界各地……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想接觸過那次事件的魔女們也都一樣，可能我和友希那小姐也有被藏在其他地方的魔力……
　　這麼一想的話雖然不是沒有可能……就覺得前一代的魔女之王真的好厲害呢。
　　帶著紗夜走進了書店，看見了最近王城新出的書……竟然有和魔女相關的故事，忍不住就拿了起來，卻沒有想要閱讀的心情，我看著旁邊同樣對這本書好奇的紗夜。

　　「紗夜……妳對莉莎小姐以前的經歷有興趣嗎？」
　　「莉莎姊姊？是說詛咒的事情嗎？」

　　我點了點頭，我不相信這些書上追求美好的羅曼史……如果真的要說關於魔女的故事給紗夜聽，我想，莉莎小姐的故事更精采的……還有一些，我從未說出口的秘密。
　　但是現在我相信紗夜呢……

　　「嗯，莉莎姊姊沒有告訴我做了什麼壞是才被詛咒……不過我可以知道嗎？」
　　「呵呵……紗夜會守口如瓶的吧……？」

　　她也對我用力點了點頭，即使如此我還是拿著這本書去結帳……作為之後的消磨或許還是不錯的。
　　接著我帶紗夜走出了書店，買了些能帶著走的食物……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

　　「紗夜……這本書有興趣嗎……？」
　　「欸？我以為燐子姊姊買什麼書最後都會拿給我看的。」
　　「是這樣……」

　　我把剛剛買的魔女故事遞給了紗夜，第一頁有簡介……差不多能知道是什麼樣的故事，我想認知基本上也沒有錯的，想給紗夜了解一下。

　　「是……魔女和人類相愛的故事？」

　　紗夜翻開了第一頁看了一下，好像有點疑惑一樣……我對她點了點頭，不曉得她為什麼得到我的肯定後有點吃驚。

　　「難、難道魔女和人類是不能相愛的嗎……？明明看起來是一樣的……」
　　「啊……不是那樣的……可以喔……？」

　　紗夜感覺鬆了一口氣，不過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呢……？

　　「……我還以為莉莎姊姊跟人類怎麼樣了之後被懲罰了，不是就好了。」
　　「……」

　　紗夜的直覺是沒有錯的，不過她現在鬆了一口氣，我該讓她失望一下嗎……？

　　「是跟人類怎麼了……」
　　「欸？」

　　紗夜果然又吃驚了，不過她好像變得非常擔心……莉莎小姐應該還是跟他說過什麼？

　　「莉莎姊姊說魔女不吃人的，應該也不殺人吧……？」
　　「啊……也不算是殺人……？」

　　但好像又殺掉了……

　　「該從哪裡講起呢……」

　　關於明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卻沒有阻止莉莎小姐的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