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雙子】那天開始

　　「哇，第一名又是冰川日菜──聽說日菜好像是妹妹，姊姊是誰？這個第四名的冰川紗夜嗎？」

　　第二次期中考試過後，從成績被貼在佈告欄開始，冰川紗夜只要在有人聚集的時候路過，就多多少少會聽見類似的言論。
　　她們一起進了一間中高連貫的學校，小學每兩年換一次班級，她們幾乎都在同一個班級，但是今年升上初中後，她們被分到了不同班，這是她最慶幸的一件事。
　　才一年級，她就已經暗自決定未來沒有要直升這所學校的高中，她打算去另一所女校，除了因為有這種言論之外，更多的是她自己心理的因素。
　　她不想總是被別人拿來比較──即使她自己也會想比較。
　　她就是比不上自己的妹妹，所以她為此努力去做了和妹妹不一樣的事情，而害她這麼做的主因卻會在她做了不同的事情以後來模仿自己，接著做得更好，她真是，受夠了。
　　這只不過是升上初中後的第二次考試，一個學年有好幾次，她還得忍受三年，她不覺得自己有那個能耐可以一直壓抑自己的心情。
　　小學的時候還不覺得怎麼樣，如果有人為了嘲笑她而在她面前說冰川日菜比較厲害，她倒是會附和說她妹妹真的很厲害，那他們又如何？之類的──即使現在也還是能這麼說，不過情況有點不一樣了。
　　小學會拿雙胞胎來嘲笑的人幾乎是男孩，然而她們現在讀的是女校，已經不是小學那個無知的年紀，現在說出口就是在勾心鬥角似的，嘴上不饒人給了找架吵的女孩一種成就感。
　　紗夜以為同學間的打鬧就算了，畢竟那些同學又有誰是她和日菜之間的第二和第三名呢？
　　然而學校確實有排行榜以外的人──

　　「哈哈，紗夜同學，這麼看來跟妹妹真的有一點差距呢。」

　　竟然連科任老師都會不經意地脫口而出，她就像是被丟了一顆炸彈似的，那堂課精神恍惚。
　　同學就算了，竟然是老師這麼說，她徹底受了傷，即使她知道不是妹妹的錯，一切都是自己不夠優秀的錯，然而在思春期開始的年紀，她可沒辦法繼續樂觀看待。
　　她們是雙胞胎、是家人，住在一起，理所當然回家的路也是一樣的，是從某一天開始的，紗夜的腳步故意加快了些許，每當被日菜追上，她就再加快一些，日菜還以為姊姊只是在跟她玩──

　　「妳不要再跟過來了！」

　　大概是伴隨著生理期的到來，怒氣值達到了最高點，對自己的不滿一天一天累積，明明也不是討厭日菜，紗夜卻再也忍不下去遷怒給她。

　　「欸？姊姊……？」

　　除了自己真的做錯事以外，她沒有被紗夜這樣大吼過，她愣在了原地，看見紗夜那張真的很討厭自己一樣的表情，紗夜轉頭朝回家的其他方向跑走的時候，她只是抬起了手，在紗夜跑走了以後有點傷心地放了下來。
　　怎麼了？她的姊姊怎麼突然對自己生氣了？而且紗夜跑走的方向不是回家的方向。

　　「姊姊……？」

　　日菜不曉得要不要往那個方向追上去，但是她想說不定紗夜只是繞個遠路回家，所以她的腳步有些遲疑地繼續向前邁開。
　　每走一步，心臟就莫名越敲越大力，在胸口砰砰砰的，好像再多走幾步就會很難受地跳出來一樣。
　　最後是她先到家了，玄關沒有紗夜的鞋子，那一瞬間她甚至想折返出去找紗夜，但是傷心的情緒先占領了她的身體讓她無法動彈。
　　昨天還有說有笑的姊姊──不，日菜也有發現紗夜不太有精神，但她還以為只是因為生理期。

　　「姊姊……」

　　她有點沮喪地脫鞋走進了室內，父母都還沒下班回家，所以她燈也沒開，就只是默默走到了客廳沙發坐著，她不想進房間，她怕今天只有她會回家，她想等到有人回來。

　　『喀喀』

　　不過很快，大門就有人打開了，她知道這是紗夜，因為對方開門進來後習慣性鎖上了門，還有脫鞋的聲音。
　　她在紗夜越過玄關能夠看見客廳的瞬間抬起了臉，而紗夜正好和她對上了視線。

　　「姊……」
　　「……」

　　開口的同時紗夜別過頭，日菜就沒有把話說完了，她看著紗夜頭也不回地直直走向房間，至少進去後又出來去了趟廁所，這一次回房間才把門關上。
　　可能紗夜真的心情不好吧──至少紗夜回到家了，所以日菜也放心地回到了房間。
　　五點半的時候，她們的母親先下班回來了，做飯的時候兩人都跑出來幫忙，然而她發現紗夜跟母親說話的語氣和平常一樣，倒是完全沒有看向自己，她突然有一點害怕自己的姊姊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根本不可能去想到原因，又一路沉默到了父親回來、全家人一起吃飯，她們都未說上話，只是因為兩人各自和父母說話，所以父母也沒有察覺到哪裡不對。
　　飯後，她們的父親先去洗澡了，而母親在客廳裡看電視，日菜看著紗夜回到房間，她忍不下去了，她就在紗夜的門關上不久後直接打開了。

　　「姊姊！」
　　「……！」

　　日菜一直都是這樣，明明從回家到現在，她已經在反省自己遷怒給妹妹了，卻因為日菜擅自打開房門跑進來又憋不住了。

　　「妳出去！」
　　「姊、姊姊……」
　　「我現在，不想見到日菜！」
　　「……！」

　　那是多麼傷人的一句話，至少紗夜在說出口前未曾想過，而日菜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在紗夜多說一句什麼之前，她用跑的離開了房間。

　　『砰！』
　　「日、日菜……」

　　她才發現自己傷到了根本沒有做錯的妹妹，看著被用力關上的門，就像日菜今天在回家路上伸出手一樣，她的手也停在了空中。
　　她不是故意的，怎麼總會遷怒給最親密的人？
　　但是她現在真的很不想見到日菜，她還是有點不平衡，為什麼只有她要去在意那些比較？那當然是因為日菜不是輸的那個人──她又不禁遷怒了。
　　沒辦法，至少今天沒辦法緩和心情，她想明天再道歉吧。
　　卻沒有想過回到房間的日菜在關上門了之後，就只是一直靠著門垂頭望著地板，她最喜歡的姊姊說不想看見她，她的人生彷彿就在這一瞬間跌落了谷底，因為她根本想不出原因。
　　除了傷心之外，或許也有一點生氣吧，對沒辦法找到原因的自己生氣，眼睛眨一下就要哭出來了。
　　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她決定明天見到紗夜的時候不管怎麼樣都要先道歉，那可是她溫柔的姊姊，不會一輩子不想見她的，再怎麼說都要在這個家繼續長大成人，而且明天也要一起吃早餐。
　　然而隔天早上，她聽見了隔壁房間更早起床的聲音，被吵醒的瞬間胸口就像是缺了什麼一樣猛跳，她默默站到了門邊聽外面的聲音，紗夜在平常的起床的半小時前就已經起來洗漱了。
　　她就在門邊站到了紗夜回房間，她覺得紗夜不過就是起得早了一點，應該沒什麼，正要安心的時候，隔壁門的聲音又打開了，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好像直接走到了門口，她不敢開門出去確認，但是聽見家裡大門打開關上的聲音，她猛地推開房門衝到門口，只看見了紗夜換下來的室內拖鞋。
　　彷彿要窒息一樣。
　　她們是吵架了嗎？到底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今天不等了，她也不要按時起床等母親做早餐，她也要早點洗漱出門去學校找紗夜，於是她就這麼做了。
　　等待電車和搭車的時間讓她越來越不耐煩，好想快點見到姊姊，急躁地在電車上都要踱步起來，而真的到站了之後更是不管自己完全沒有吃早餐，趕緊跑到了紗夜的教室門前。
　　她找到了，她姊姊不就坐在位置上吃麵包嗎？

　　「姊姊！」
　　「……日菜？」

　　這是紗夜沒想到的，她不想坐在同一個餐桌、不想和妹妹同時間上學，卻沒想到日菜追了出來。
　　那一瞬間或許是罪惡感湧上心頭，又或許是討厭的心情侵蝕全身，她想掩飾的，雙手卻不禁捏緊了麵包，她不明白，為什麼過了一晚自己也依然沒有調節好心情？
　　她就眼睜睜看著日菜小心翼翼走進教室，然後像是靠近會咬人的動物一樣一步一步慢慢卸下對方戒心靠過來。
　　即使紗夜根本沒有卸下戒心。

　　「姊姊……」

　　那可是她最親愛的妹妹，可她受不了了，越是靠近，她就越生自己的氣、越來越會去在意、越來越不願意面對現實。
　　她太早來了，掛著書包的人早就去了社團活動，所以教室裡還沒有其他人，她突然猛力站了起來，椅子都被推到撞上了後面的桌子。

　　「姊、姊姊……？」

　　剛前進的日菜不禁退後了一步，她真的很害怕，害怕紗夜又要說出昨天的那句話。

　　「早餐，沒有帶出來吧。」
　　「……」

　　聲音明顯和平時不一樣，低沉沉的，明明是關心，但她卻真的害怕，所以只是點了點頭，只是紗夜看著其他地方。

　　「拿去吃了，然後不要再來我的教室找我了。」
　　「欸、」

　　紗夜看了一眼後遞出了她吃到一半的麵包，接著又看向了別處，她知道自己傷害了彼此，明明都是那些比較的人的錯，她卻不想當「姊姊」了。

　　「姊姊……」
　　「拿去！」
　　「唔……！」

　　日菜嚇得伸出手拿過了紗夜手上的麵包，而紗夜瞪了過來，她看見了紗夜的眼眶是紅的，就像是雙胞胎的心電感應又或是鏡子，她的眼眶也熱了起來。

　　「不要再來了！」

　　紗夜又一次大喊，她嚇得退了一步，她不想被姊姊瞪，所以她趕緊轉身就跑走了。
　　還沒有多少人來上學的緣故，走廊的腳步聲特別明顯，她聽見日菜跑遠了，她才像是洩氣一樣坐了下來。

　　「不是這樣的……不是……」

　　她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額上，像是後悔一樣不斷呢喃，嘴裡說著不是，心裡卻住著惡魔說「是」，她趴上了桌子，握拳用力敲了一下桌面。
　　她和妹妹吵架了，但不過就是她單方面的吵──弱小又無能為力的她，單方面。
　　她們還是能好好說上話、還是能關心飯吃了沒，只是從那天起，冰川紗夜開始討厭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