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友希】妳的聲音

01

　　或許是我太不關心其他人了。
　　等我開始回想這一星期做了什麼之後，我才發現明明同校，我好像都沒有見到美竹同學。
　　當然，我們不同年級，一個星期沒見到也不奇怪，但是這個前提是建立在我也沒有見到Afterglow的其他成員的情況下，因為她們五人常常都是在一起的，就算不會一次五個人，也都是兩個或三個。
　　我見到了青葉同學、上原同學、宇田川同學以及羽澤同學，她們四人在我這星期的記憶裡都還很鮮活，我都還能記得我在學校的哪裡見到了她們，而且也有一次見到四人的時候。
　　偏偏沒有美竹同學。
　　這星期在CiRCLE似乎也沒有見到她，但我確實有見到其他人，平常看見Afterglow成員出現的時候，下意識就是和美竹同學打招呼，不過這星期都是抬頭後才找了一個人的名字叫，我真的沒有見到她。
　　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在意，就是有點好奇她在做什麼？明明是個隨時都想出現在我面前的學妹，所以那一天我去到了二年級的樓層，她們青梅竹馬五個人都是同班的，我想只要她們在的話，美竹同學也在吧？
　　然而站在她們班教室門外往內看，我只看見了那四個人，並沒有看見美竹同學，不是上課時間我也無法透過桌面看看究竟有沒有人請假，因為我沒辦法看見每一張桌子掛書包的那一側。
　　第一個注意到我的人是宇田川同學，她立刻「喔！」了一聲，對我舉起手後，大家也一起看了過來，我對她們點了點頭，四個人就一起走過來了。
　　真的沒有美竹同學。

　　「湊學姊，來找我們嗎？」

　　走過來依然是宇田川同學先開口，我就又點了一次頭並接著開口。

　　「美竹同學呢？」
　　「啊……」

　　我才剛提到美竹同學的名字，她的反應就有點微妙，而且視線稍微往別處飄了一下，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現在不能提到美竹同學一樣。

　　「……我覺得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她了，該不會真的是一個星期都沒有來學校吧？」

　　因為她不在這裡，我感覺今天就是請假了，我只好直接說出我的想法。

　　「那個啊……嘛……湊學姊，妳可以傳訊息跟蘭說妳來找過她，然後發現她請假了，自己問看看哦──」

　　接著回話的人是青葉同學，雖然不是直接回答了我，但是她的話語裡告訴了我美竹同學確實是請假的，有請假就好了，至少不是消失了。
　　我本來還想多問一下，只是我發現青葉同學這樣說似乎就是不願意直接告訴我原因，那麼我就不該多問，向人確定了美竹同學真的沒來學校，我確實該直接去問本人。

　　「……我知道了，我會傳訊息給她的，謝謝妳們告訴我。」
　　「嗯嗯，小蘭知道友希那學姊擔心她肯定會很開心的……」

　　但是羽澤同學的語氣聽起來並沒有多開心的樣子。
　　我帶著疑惑揮手跟她們道別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看見宇田川同學開了口，所以我多停了一秒。

　　「湊學姊，就靠妳了啊！」
　　「……欸？」

　　然而她說了我有點不明白的話。

　　「巴又在亂說話了啦，哈哈……友希那學姊，請一定要傳訊息給小蘭喔！」

　　上原同學摀住了宇田川同學的嘴巴，用另一隻手笑著跟我揮了輝，我對她點了點頭，然後我就離開了。
　　回去教室的路上我不禁在想，怎麼了？結合她們的表情和說的話，只能往壞的方面去想，是不是美竹同學遇到了什麼所以不來學校了？
　　那個美竹同學還有會遇到挫折而不來學校的事情……？
　　我實在是太好奇了，回到教室拿出手機，我就立刻傳了訊息給美竹同學。

　　「我去找妳，聽說妳請假很久了，怎麼了嗎？」

　　在上課前我都沒有等到回覆，也有在想她是不是不願意回答我，明明羽澤同學說如果我擔心她的話她會很開心，不過我覺得應該是沒有隨時帶著手機，都不來學校了，就不會成天盯著手機了吧？
　　上課後我就沒有多想什麼了，我想今天結束前總會收到回覆的，也沒有那麼著急地在上課一直拿出手機看看有沒有新訊息。
　　只是我確實在下課後好像很期待訊息一樣從抽屜裡拿出了手機。
　　有一則來自美竹同學的訊息，看見她的名字知道她還願意回覆，我鬆了一口氣。
　　只是當我看到訊息的內容，那口氣倒抽了回去。

　　『我父親過世了。』

02

　　我可能有點失禮，可能我心裡不願意相信，所以我先傳了一個問號過去、又接著傳了三個問號過去，像是想要她回答我其實她在開玩笑，只是我並沒有見到她的已讀。
　　那節下課，我就足足想了十分鐘，我不可能跟美竹同學說「節哀順變」的，美竹同學的父親過世了，在我們這個年紀那會是多麼衝擊的事情？我怎麼可能用這一句話帶過？
　　我想問問她「妳還好嗎？」卻沒有送出去，因為彷彿我完全不關心她父親的事情一樣，但我又不能貿然詢問這件事，好像把別人的家務事當八卦一樣詢問。
　　所以我只是回了她一個「抱歉」。
　　又上課了，我沒能再多跟她說些什麼，但是這堂上課時間跟剛剛完全不一樣了，我很焦慮，覺得剛剛不該只跟她說那些話的，一直想拿出手機再說些什麼，又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有上課使用手機不被發現的技巧。
　　整堂課我都沒有聽進老師在說什麼，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現在才知道這件事？美竹同學現在才告訴我……
　　不過確實不會告訴我的吧，難道她要傳訊息給我說她父親過世了，她很傷心嗎？以她的個性來說，她可能覺得告訴我才是莫名其妙的吧？好像是在要求我安慰她。
　　即使我現在確實很想去關心她。
　　然而，就和我想的一樣，這堂課結束了以後，手機打開沒有顯示新訊息，我打開了我和她的聊天視窗，她也沒有已讀我。
　　正好到了午休時間，我想著我要再去找青葉同學她們，催促莉莎走快一點，到了食堂後我很快就看見了她們，不過因為大家都還在拿飯沒有坐下來，我也沒有立刻走過去，內心倒是越來越焦急，好像連飯都不想吃了。
　　所以我沒有去排隊，而是看見了她們找位置坐下來了以後，我就趕緊湊了過去。

　　「……啊咧，湊學姊？」

　　兩節課前看見我不是這個態度的。

　　「我說，妳們……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欸？」

　　雖然我知道別人的父親過世，也不好隨便開口，但如果她們先告訴我原因，我就不會那麼失禮了。

　　「算了……能告訴我美竹同學家在哪裡嗎？」

　　只是確實是我自己在美竹同學告訴了我原因後才失禮的，也不能怪她們，我的目的也只是這個而已。

　　「哦……好哇，我傳給湊學姊──」

　　她們沒有多問什麼，青葉同學就拿出了手機把地址立刻傳給了我，只是我發現其他人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盯著我。

　　「怎麼了嗎？」
　　「啊……沒什麼，只是覺得是湊學姊的話應該可以吧？」

　　又是宇田川同學先回答我，但是她開口了以後，大家都避開了我的視線，是在心虛什麼？
　　要不是她們又立刻看回來了，我都要開口問了。

　　「我們被蘭拒絕見面的說……真傷心……」
　　「……什麼？」

　　我沒想到原來她們是因為這樣尷尬的，明明是美竹同學最好的四個朋友，卻因為家裡的變故被拒絕見面？難道不該讓朋友陪在身邊嗎？
　　而且話又說回來，為什麼我就可以？

　　「總、總之，雖然不知道蘭說了哪件事，很複雜啦……至少『競爭對手』的湊學姊，蘭應該願意見面的吧？」
　　「是喔……」

　　我沒有聽懂，她們家發生的變故，跟我這個「競爭對手」又有什麼關係？
　　難道我的存在可以讓她快點轉換心情來學校然後多寫幾首歌？她們也把我想得太偉大了，面對家人過世，如果都已經拒絕朋友見面了，僅僅這點刺激是不可能振作的。
　　不過剛剛上課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了，我是想去關心她的，即使她有可能會拒絕見我，我還是會嘗試看看的。

　　「妳們吃飯吧，謝謝青葉同學傳地址給我，我會看著辦的。」

　　一天裡和她們第二次道別後，我就回到了莉莎幫我佔的位置，她都已經幫我拿好飯了。
　　我不禁看向了還笑嘻嘻並且疑惑我怎麼跑走了的莉莎，我想她應該也不知道美竹同學的事，即使不是什麼好事，內心感到了一點平衡。
　　而且莉莎知道的話，肯定會和我說的。
　　確定美竹同學不是只有把我當作外人……那真的不是什麼好事。

03

　　我不想等到我有空了或是改天，我得罪美竹同學是今天的事情，所以放學後的團練我請假了，我想今天就去見她，要是美竹同學不願意見我的話我還是能趕回去練習就是了。
　　我順著青葉同學給的地址按照導航來到了美竹同學家門前，門牌上確實寫著美竹，而且她們家比我想像中還氣派了一些，從外面看不出在辦喪事……我想應該已經結束幾天了，只是美竹同學在結束後也沒有來學校而已。
　　我在門口按了電鈴，是美竹同學以外的人來應聲，我想那是她母親。

　　「您好，我是蘭同學的學姊，湊友希那，我可以進去找她嗎？」

　　畢竟一整家都是美竹，我有點不適應地說了她的名字。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會直接被拒絕的，只是我想身為母親，如果孩子閉門不出，應該也會想找一些辦法解決？除非她母親跟她一樣大受打擊……那麼我也沒有辦法幫助她們了。

　　『嗯，我可以讓妳進來，不過蘭願不願意見妳，妳得進來才知道了呢……』

　　她母親答應了我，我鬆了一口氣，她母親的狀態很好，而且看來青葉同學她們應該是進去後被拒絕在美竹同學房間門外的，所以還能走進她們家裡面。
　　門開了以後，我走了進去……才發現因為事出突然，我沒有帶什麼第一次拜訪別人家裡該帶的伴手禮，有點不好意思地跟她母親道了歉，說要是我還能來第二次，我會好好補上的。
　　即使她當然是客套地跟我說了不用，我也還是客套地說了會帶來的……來這種豪宅不能沒有禮貌的。
　　她把我帶到了美竹同學的房門前，門是關著的，她沒有刻意在美竹同學門前跟我說些什麼讓裡面的人注意到有人來了，關於這點我很感激，也發現了美竹同學的母親應該也很擔心她吧。
　　確認她母親走遠了以後，我拿出了手機，再次打開了我們的聊天視窗，我想她應該是生氣了，還是沒有已讀我，明明人就在家裡呢。
　　我收起了手機，深呼吸了幾次，我想我也害怕被拒絕吧，即使我跟她沒有那麼深的關係，但我希望能給我一個當面道歉的機會……
　　好像抬起手都是要有勇氣才能做到的事情了，我握拳讓手背面對著她的門，敲之前又猶豫了很久，最後只能對自己嘆一口氣。
　　又不是什麼大事呢……

　　『叩叩』

　　我敲了她的門，不知道房間隔音是不是很好，總之我沒有聽見任何動靜。

　　「美竹同學，我是……友希那。」

　　突然不曉得該對她如何自稱，我頓了一下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房間裡還是沒有動靜，即使她遇到了很傷心的事情，要是這時候只是窩在床上睡覺，我會覺得她也太頹廢了。
　　然而不知道是什麼鬼迷心竅，那個瞬間我突然想自己伸手去碰碰看把手，我把它轉開了……

　　「欸……」

　　我有點意外她沒有鎖門，那麼青葉同學她們怎麼會沒見到美竹同學？還是剛好今天沒有鎖門？因為她可能覺得青葉同學她們不會來了？
　　反正我轉開了門把，還確定能夠打開，我突然有點緊張，心跳莫名加速了起來，明明只是進到一個熟人的房間而已，好像害怕裡面有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一樣，我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美竹同學？」

　　她就拿著手機站在前往門口的直線上，一臉驚訝地盯著我，看她的眼角好像今天還哭過一樣。
　　她沒有叫我的名字，也沒有衝過來把我拒之門外，只是默默看著我走進來然後關上門，驚訝的表情已然變成了傷心的模樣，她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總之，真的跟宇田川同學她們說的一樣，我順利見到了美竹同學……只是下一步我該怎麼做才好？
　　或許也不用想那麼多，面前是我的學妹、她快要哭了，我知道她家裡發生了什麼，所以我只需要走過去，張開雙手抱住她。

　　「……」

　　碰到她的瞬間，只聽見了她抽了一下鼻涕的聲音，身體在顫抖，明顯就是在哭，卻一直強忍住哭聲嗎？
　　覺得她好冷，我忍不住再把她抱緊了一點，拍了拍她的背，她的身體卻只是一直有那種哭泣的顫抖，手也不抬起來抱住我，就是站在原地被我抱著。
　　我不禁去想像了，如果換成是我的父親在我這個年紀過世了，那麼我又會哭多久呢？我不覺得她哭很久了，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但是還在我能理解的範圍裡。
　　我不會跟她說別哭了，只是確實也不想要她一直哭。

　　「抱歉……美竹同學。」

　　不知道抱了多久，她還是動也不動，我想起了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想先跟她道歉。

　　「我以為妳在開玩笑才那麼回訊息的，抱歉……是我思慮不周。」

　　她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因為抱著她，我感受她搖了搖頭，是原諒我了，不過我開始覺得奇怪了。
　　為什麼願意見我？為什麼不願意見青葉同學她們？為什麼明明在哭卻一直沒有哭出聲音？都已經哭了還要故作堅強嗎？大不了就放聲大哭也行……只是她沒有，絕對不是因為我是「競爭對手」所以不願意給我看那一面的。
　　而且，為什麼她們要強調競爭對手？

　　「美竹同學……？」

　　我鬆開了我的手，只是不想放開她，我轉而握住了她的手臂跟她拉開了距離讓自己能看著她的臉。
　　她的表情確實是在強忍的感覺，令人下意識想伸手抹去她的眼淚，只是我看不得她哭，抹掉眼淚後，雖然很對不起她，我的雙手立刻向下搔了她的腰。

　　「呼、嗚……！」

　　她很激烈地掙扎並推開了我，但是只發出了這麼點聲音，還以為她會大吼「湊學姊」之類的，結果只是退開然後用很驚恐的眼神盯著我，不過立刻就不哭了，真有效呢。

　　「美竹同學，妳……不說話？」

　　我只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只是不想直接問她「妳不能說話嗎」而是選擇比較不傷她自尊的，假裝我以為她不想跟我說話。

　　「……」

　　她果然沒有回答我，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明明被我弄得已經不哭了，表情又陰鬱了起來。
　　她抬起了手，剛剛手上就拿著手機，我看她在手機上打字的樣子，我剛剛放進口袋裡的手機好像震動了一下，我就拿了出來，是她傳了新訊息給我，還順便看見了上面地訊息已讀，太好了，即使我到剛剛都沒這麼想──還好她不是直接把我加入黑名單。
　　接著我好好看了一眼她傳了什麼給我──

　　『發不出聲音』

　　因為我已經有這個預感了，看見她告訴我事實，我沒有太過震驚，卻不知道在本人面前毫無反應會不會給她二度傷害。
　　大概是……覺得很有可能發生吧。
　　我還不知道她父親是怎麼過世的，但是不管怎麼說都很突然，換成是我說不定也會受到驚嚇又過分悲傷而暫時唱不了歌的。

　　『湊學姊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吧，可以回去了吧？』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沒想到她這麼和我說，我收起了手機，不過沒有打算這麼快回去的。

　　「我只是知道了一件事，我還有很多問題呢，代表我不知道的話我就可以留著了嗎？」

　　她瞥了我一眼，感覺是要瞪我又不敢瞪，那張臉頓時看起來有點委屈，不過她最後也沒用手機傳訊息拒絕我。
　　看在她現在沒辦法隨便開口，我去拉住了她的手，即使是第一次來她的房間，我就不客氣地把她拉到了床邊跟她一起坐下。

　　「妳怎麼不見青葉同學她們呢？」

　　坐下後我第一個想問的就是這個，我想有朋友的陪伴，才是最有效率的療傷方式吧？
　　美竹同學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拿起了手機，在我們兩人的聊天視窗裡打字，我不用拿我的手機起來看，我就看著她打字的現場。

　　『很有壓力』
　　「欸？」

　　見朋友變成了她的壓力了嗎？我很不明白就是了……所以她好像明白了我的疑惑，她又繼續打了下去。

　　『因為我發不出聲音，看見她們就會害我很自責沒辦法唱歌了』
　　「……」

　　我頓時說不出什麼話，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只是在逃避……我想是後者吧？難道她不應該努力讓自己恢復聲音嗎？

　　『我父親是為了買慰問品來Live現場出車禍送醫不治的』
　　「……！」

　　看見這行字，我的心臟像是漏跳了一拍，而也我終於理解了……我抬頭看了她的臉，果然眼眶又紅了起來，讓人想再抱住她一次，但是這次大概是因為我也被震撼到了……

　　「嗚、」

　　我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頭，還能聽見她一點點的哽咽聲，身體又顫抖了起來。
　　我不想繼續讓她回憶這件事了，這樣只會走不出陰影的，但是唐突轉移話題就好像根本不在乎她發生了這件事一樣，所以我還是只能圍繞在這上面──

　　「……美竹同學，我不是妳在樂隊、在歌唱上的競爭對手嗎？」

　　雖然我現在抱著她安撫的感覺，感覺不是競爭對手在做的事情就是了。
　　她沒有不理我，她點了點頭，啜泣也沒有變得更激烈，轉移話題還是有用得。

　　「那為什麼同樣是唱歌，我見妳沒有給妳壓力？」

　　我不知道我想得到什麼答案，明明還是在戳人痛處的感覺，也總比繼續提她父親如何遇到意外的都好了……
　　只是美竹同學沒有立刻在手機上打些什麼，她也沒有亂動，是在思考？
　　我等了很久後，她動了動肩膀，這種感覺好像是要我把她放開，因為她也沒哭了，所以我放開了她，她就把頭轉了過來。

　　「怎麼了？」

　　她不是在手機上打些什麼，就只是轉過來後一直盯著我，總不可能突然可以發出聲音了吧？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大概是我踏進她的房間後從未想過的──她的臉在我視野裡放大的瞬間，我沒想著要後退，看見了她哭腫的眼睛閉上，我沒有被影響跟著閉上，而是在有什麼碰到嘴唇的同時睜大了雙眼。

　　「美……啊、」

　　被放開的時候正要叫她的名字，她突然很用力推了我。
　　明明是她親過來的？

　　「妳做什……欸？美竹同學！？」

　　她推得我不得不站起來，站起來後又強制把我轉過身，就一直推著我的背把我推到房門口，再被推下去我就要直接撞上去了，所以反而是我自己伸手打開了門。

　　「等、等等……欸、」
　　『砰！喀』

　　我被推出去的瞬間，她快速把門關上了，我還聽見了上鎖的聲音。
　　事情發生得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我傻站在她的房門前，連回味剛剛的吻都來不及，手機又發出了震動，是她就隔著一扇門傳了訊息給我。

　　『走開』

　　什麼情況？
　　被吻又被推出房間的是我吧？她生什麼氣？
　　害得我也有點生氣了，所以我沒有回傳訊息，也沒有在她門前跟她說再見，我直接離開這裡去找了她母親，說我要離開了。

　　「她願意見我，所以我還會再來的，但請不要跟她提起我。」
　　「嗯，我知道了，謝謝妳呢，友希那同學。」

　　我在上面待了那麼久，她母親應該相信我，所以我特意讓她別去問。
　　就這樣，我一邊想著該如何處理這件事一邊離開了美竹家。

04

　　時時刻刻在變化的日常，就是我們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
　　那天也是和以前一樣跟大家一起充滿著幹勁去參加事前安排好的Live，又是公開新曲的一場Live，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就是我們的日常──只要有靈感就會有新曲，不過大家還是特別興奮了一點，因為所有人都有在表演上稍微增加一點技術，在第三首壓軸登場。
　　會場也是一如往常熱烈，大家都沉浸在興奮的氣氛裡，我們Afterglow就算下台也還是非常熱鬧的，五人都流著汗回到了後台，卻少了一個「日常」。
　　父親說他今天會來看Live的，台上燈光太亮，我看不見台下，所以根本不知道他有沒有來，但即使看不見台下，也總是能在休息室收到他的慰問品，明明開演前大家還在想今天父親又會帶什麼來了，我也還是覺得很難為情就讓她們別說了，其實大家喜歡的話我也是很開心的……
　　不過父親昨天跟我約好了卻沒有來。
　　可能工作上有什麼急事吧，大人的事情有很多很多的，所以我也能諒解，就是摩卡她們覺得有點可惜，只好等下一次的慰問品了。
　　於是我們就和往常一樣一起離開會場，回家路上大家漸漸在每個轉角分開，最後剩下了我自己一人，回家的時間天已經黑了，晚餐也在外面吃過了，這邊的治安還算不錯，所以我也沒有走得那麼急。
　　雖然不是我要自豪，美竹家還挺大的，經過最後一個轉角，還沒走到門前就能看見占地大的美竹家，我看見了門口有一些大人，就開始原諒父親今天沒來了，看來家裡是真的有事──

　　「欸……？」

　　再怎麼有事，也不至於門口擺著……這些都是……什麼……？
　　外面的牌子寫著什麼？什麼……喪禮……會場……？誰的……？

　　「父親……？」

　　因為天黑了，沒有注意到來我家的人穿的都是黑服，當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不顧周圍撞開了他們跑進了家裡，看見不該被擺在家裡的東西時，背上的吉他袋掉到了地上發出了沉沉的聲音。
　　我的心也好像跟著掉下去碎開了。

　　「母、母親……」

　　站在那東西前的母親穿著看起來就是喪禮用的衣服，她在哭，雖然我還沒問出口，但是我也已經止不住淚水了。
　　視線一直模糊，我努力眨眼讓淚水掉落好看清面前的事物，家裡多了一個祭祀的靈壇，這些我不認識的大人陸陸續續進來給靈壇送花，我的腳不知道什麼時候軟了，我跪了下來，看著靈壇上擺著分明就是遺照的──父親的遺照。
　　靈壇前方……有一個冰櫃。

　　「哈、咳……母親……？」

　　久違的哭讓我喉嚨痛得差點發不出聲音，我看著朝我走過來的母親，她越是靠近我、我就好像要窒息了一樣。

　　「蘭……」

　　她跪下來抱住了我，明明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淚卻像洩洪一樣不斷流出，我的手開始顫抖，想往前抓緊母親都要花好大的力氣，嘴巴已經合不起來，不斷抽搐的身體彷彿要氣喘發作一樣。

　　「抱歉……媽媽想要妳開心唱完歌……」
　　「哈……啊……啊……嘔、」

　　喘得要吐了，我再也不想眨眼，就想讓眼淚侵占視野，我不想看清楚面前究竟擺了什麼東西，但是母親把我抱得好痛好痛，她也哭得顫抖了起來，我的心臟好像要裂開一樣，身體從末梢開始漸漸發冷，最讓人窒息的卻是不斷從旁邊傳來了「請節哀順變」。
　　我終究還是哭得吐了，母親在馬桶旁邊拍著我的背，但我一抬頭看見她的臉就又要再吐一次。
　　她在我對著馬桶不斷噁心的時候，斷斷續續這麼說了──

　　「妳父親在去給妳買點心的路上被闖紅燈的卡車撞了……有人幫忙報警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啊啊。

　　「妳爸爸開車出去的……因為有車號，警方很快就聯絡到了我……我能怎麼樣？我在醫院認了屍體……又能怎麼樣？只能帶回來舉行喪禮了……抱歉，蘭……媽媽沒有及時告訴妳……」

　　父親跟我約好了，他也來了。
　　但是他再也不能來了。

　　「母……媽……啊……哈……」

　　想叫母親不用和我道歉，明明錯的是我去唱歌，父親才會開始來給我送慰問品，但我逐漸發不出聲音，到最後剩下了嘶啞。
　　我想得到認可的人，再也聽不見我唱歌了啊。

　　「啊……啊……啊、啊……」

　　我說不出話，什麼也說不出口，只剩下了殘破的聲音，無力地抓住了母親的衣服，我也吐不出來了，只有眼淚還在繼續滴落。
　　我在父親的冰櫃旁哭了一整晚，他的臉看起來還很正常。
　　但你倒是醒醒啊……
　　我們家沒了你怎麼辦啊……
　　怎麼辦啊……
　　你讓我怎麼辦啊──！

　　「啊、啊……啊……」

　　最後終究是哭到了眼淚也流乾了，按照喪禮的儀式結束了父親的喪禮，而我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摩卡她們在當天回家就被父母告知了，她們有被帶來我家，可是我把她們趕走了，不斷想著當初要是不唱歌就好了。
　　不是我的錯、是她們的錯、不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不要唱歌就好了……不要唱歌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什麼一如往常？給它見鬼去啊──！
　　以後這就是我的日常了？為什麼要這樣耍我？當初的叛逆有什麼意義？如果我從一開始就聽話的話，什麼都不會發生了，父親也還好好地在家裡吃著飯，用不著我目送他被送進焚化爐，用不著我和母親抱著他的骨灰回來，用不著家裡擺上了他的遺照。
　　什麼都還沒有學成的我，就這樣沒有父親了。
　　我發不出聲音，覺得一切都沒意義了，這樣就好了，我不想振作了。
　　沒有特別想要誰的關心……被關心又能怎麼樣？能把我父親帶回來嗎？好像喜歡的人在那瞬間都沒有意義了。
　　告訴她我父親過世了，然後她安慰我幾句讓我們的感情升溫？
　　開什麼玩笑，她有那麼重要嗎？是我非得拿我父親的壞消息來博取同情的對象嗎？
　　啊啊，我甚至沒能告訴父親，我……喜歡的是女生啊。
　　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啊。
　　什麼都沒有了啊。
　　把棉被捲在身上，沒有開燈的房間只有手機螢幕的亮光，我一次又一次點開了跟她的聊天視窗，卻又一次一次退出了這個畫面。
　　那種想到她還會澎湃的心情已經沒有了。
　　什麼都填補不了突然缺了一個大洞的空虛感，失去了家裡的支柱，我卻是更頹廢地倒在床上，每天被吃不下飯的胃痛了起來才離開房間走到餐桌前，坐下吃著母親準備的食物，一坐就是兩個小時。
　　手機還是不斷有訊息傳來，但是我一個都不想回，我乾脆全部給她們設置了靜音，但是我明白的，這樣只會更空虛。
　　乾脆就空虛到我也死了罷了。
　　已經好久沒見到父親了……

　　「……」

　　不需要特別提起什麼勇氣，只是習慣性地走到了練習場，因為父親離世所以重操舊業的爺爺在指導著其他弟子，放眼望去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虛幻。
　　父親不在了啊……
　　為什麼就像是什麼影響都沒有一樣照常運作……
　　在視線又要模糊之前我走回了房間，就這樣在床上虛度著時間，振作？我怎麼可能振作起來？要我怎麼放下……這不都是我害的嗎？
　　就這樣繼續發不出聲音，成為一個啞巴，忘記那些日常，當美竹家最沒用的孩子──

　　『我去找妳，聽說妳請假很久了，怎麼了嗎？』

　　湊友希那竟然傳訊息給我了。
　　或者我該說，終於？
　　什麼啊，去找過我了啊，哈哈……發現得太晚了吧。
　　連她為什麼來找我，我都不想知道了。
　　就像是對她賭氣一樣，為什麼過了一個星期才發現我請假了、為什麼這麼不關心我、為什麼還要來問我，為什麼摩卡她們不直接說？
　　我倒想看看她會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啊。
　　即使我也看不到吧，真可笑，「曾經」喜歡的人，就變成了我現在出氣的人了──

　　「我父親過世了。」

　　所以我變成了一個廢物，已經不夠格稱為她的競爭對手了，什麼資格都沒有了，不要再跟我說話、不要……那當然不是我的真心話，我知道我回訊息的時候她在上課，記著下課時間，我就看著手機，期待最上面會跳出什麼通知──

　　『？』

　　她還真的沒有話要跟我說。

　　『？？？』

　　就真的沒有話要跟我說？
　　哈哈，果然是這樣啊，那不就更慶幸我沒有主動跟她提起這件事，湊學姊，真差勁啊……雖然差勁的是我吧，擅自對她有了期待，又擅自對她失望。
　　清空了通知欄裡的訊息，點進了發出通知的程式，在準備長按跟她的列表設定消音的時候，她又傳了訊息。

　　『抱歉』

　　我沒有點開來，也不想點開了，就這麼把手機收了起來，今天都不想再看了，反正也沒有值得看的東西了。
　　因為她又不會突然冒出一句她喜歡我。

05

　　太陽從正上方又開始西下了，黃昏已經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景色了，雖然我整天都在房間裡就是了。
　　今天也繼續躺在床上。
　　看啊，「抱歉」之後就沒有話對我說了，如果是因為我不讀不回就覺得不敢說話了，那可是失望透了。
　　還好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她安慰我，因為她又不喜歡我。
　　失去了重要的家人、推開了朋友、知道了自己喜歡的人一點都不注意自己，一直以來都是我的一廂情願當了競爭對手吧。
　　真幼稚啊，又不是很會唱歌，自顧自地把人當競爭對手，到頭來還因為唱歌開始了不幸的人生，已經想不起那些好事了……父親會過世就是因為我選擇了唱歌。
　　所以我不要再唱了。
　　就算現在開始在花道上更努力，他也看不見了，反正有爺爺回來接手，之後還會挑出能繼任的大弟子不是嗎？
　　我已經什麼都做不好了啊。

　　『叩叩』

　　不知道躺到了幾點，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雖然什麼都做不好了，不想讓母親太過擔心，還是起來去開了燈，假裝我沒有在房間躺著不動，但是我才剛開完燈──

　　「美竹同學，我是……友希那。」

　　預料之外的聲音讓我愣在了房間中央，怎麼樣都沒想過湊學姊會因為我不讀她就親自來家裡找我，那一瞬間我原諒她了……竟然放下了對她來說更重要的音樂，放學後立刻來找我。
　　只是我沒有開門的勇氣，她也沒有繼續說什麼，我猶豫了很久，該不該先傳訊息給門外的她？她怎麼一聲不吭地跑來了？我什麼準備都沒有……但至少湊友希那這個人不會擅自開我房間的門吧──

　　「……！？」

　　然而門把動的瞬間，我嚇到了。
　　我就錯愕地站在原地看著湊學姊把門推開，然後我真的和打開了房門的她對上了視線，怎麼……這麼急著見我。
　　我能……開心嗎？
　　她關上了門之後慢慢靠近了我，好幾天沒有看見家族以外的人了，我看著跟平常一樣面無表情的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她抱住了我。
　　啊啊……父親的離去，讓我佔到了這種以前不可能有的便宜，但我並不想用父親的死換喜歡的人的擁抱啊。
　　我不想……但是我……最喜歡她了啊……
　　即使她沒有做錯事……我原諒她了……我還能……繼續喜歡嗎？
　　我還是喜歡她啊。
　　我還是喜歡湊友希那啊。
　　她就站在這裡，就在我面前擁抱我，雖然只是因為我失去了父親而安慰我，正常人都會這麼安慰我……所以，不是因為我對她來說很特別吧。
　　我努力了，我就被她抱著，我想發出聲音，但我仍然發不出聲音，而她的安慰也僅止於今天、這個時間罷了，我沒辦法回應她的期待，我已經沒有資格稱為她的競爭對手了，然而她不喜歡我跟我喜歡她，是兩回事啊。
　　我把湊學姊可能想知道的事情告訴了她，試圖把她趕走，但她卻找我語病留了下來，即使她真的還問了其他問題。
　　那麼為什麼？
　　為什麼她沒發現她跟摩卡她們不一樣的地方？我想見的不是我的競爭對手，而是我喜歡的人……更何況她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啊，直接推開門進來的是誰啊？
　　但是她為什麼！
　　從來就不知道我對她有意思！
　　啊啊，算了吧，反正我已經注定失去一切了，我擁有的都失去了，我不曾擁有的以後也沒有，那不是很正常嗎？
　　可能我還是很貪心的人吧。
　　她沒有躲開我的靠近，明明是喜歡的人，我卻對逐漸拉近的距離一點都沒有感覺，心臟好像再也沒辦法激動了，或許我在那瞬間有想過──要是她也是喜歡我的，就是我得逞了，就算她不喜歡我……那也算了，以後也不用去想了，所以我吻了她。
　　我對完全沒有閃避的湊友希那失去了好感，彷彿別人這麼對她做她也沒有戒心似的，她很吃驚，所以她根本就沒有喜歡我。
　　我推開了她，把她推出了房間，叫她走開，讓她不要再來找我了，就跟摩卡她們一樣。
　　反正我已經是一無是處的人了啊。
　　更何況她也沒有在我房間外面表示不滿、也沒有傳訊息給我，就這麼離開了，所以她根本沒有喜歡我。
　　但是，為什麼啊，為什麼──

　　「美竹同學，我又來找妳了。」

　　Roselia，難道連續兩天不用練習嗎？

06

　　美竹同學為什麼吻了我？
　　我想了很久，誰會想去親吻不喜歡的人？就算是我也不會去親朋友的。
　　而且那是她給我的答案，她在吻我之前我問了一個問題，所以我明白了，我也才會生她的氣，竟然就這麼把我推出房間了。
　　不就是喜歡我嗎？
　　我沒有因為看她很可憐所以想幫她實現任何願望來讓她恢復聲音，接下來的決定是我單純覺得我要好好找她理論才有的，即使我覺得沒有那麼重要……她奪走的是我的初吻呢。
　　我決定繼續叨擾她幾次，直到她先說了她喜歡我，我才原諒她擅自吻了我，好歹我希望她是因為喜歡我才親過來的，而不是想把我趕走才親的。
　　於是我隔天依舊放學後直接來到了美竹家，不告訴她也就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我想她應該沒有告訴她母親我的事情，她敢說嗎？我被推出房間的原因是她吻了我。
　　所以第二天來到美竹家的時候，如我預期的我不用和她母親說明什麼，我也帶來了我昨天說的伴手禮，她就放任我自己走到了美竹同學的房間前。
　　我跟昨天一樣安安靜靜地站在她門前不讓她發現外面有人，我想今天應該也沒有特別上鎖，畢竟我昨天沒有再傳訊息給她，我給製造了一種我不會再來的感覺，所以今天我也不敲門。
　　我直接打開了她的門。

　　「……！？」

　　在房間裡的她當然有發現門被打開了，我看見她從床上跳了起來，肯定是因為她母親也會敲門，那麼是誰這麼沒禮貌呢？
　　今天我就是不想對她禮貌，誰叫她昨天那麼對我？

　　「美竹同學，我又來找妳了。」
　　「……！」
　　「等、等等！？」

　　但我沒想到她反應快到會直接把枕頭往這邊丟，要不是我把手抬了起來，就要被打到臉了。

　　「……這就是妳對『我』的態度？」

　　我瞥了一眼掉到我腳邊的枕頭，又繼續盯著從慌慌張張下床的她，我特地強調我，但是我不想說「喜歡的人」，我已經決定「喜歡」這個詞，在我們之間只能由她「親口」說出來，我不會幫她說的。
　　我關上了門並撿起了枕頭，緩緩朝她走了過去，看著她不能說話所以很慌張的模樣似乎有點有趣，明明是她的房間，她卻因為我一步一步靠近而一步一步退後，直到被我逼到了櫃子上，她完全靠上了櫃子，我還拿著她丟過來的枕頭，接著我就這麼讓我們之間卡著一個枕頭，是只要一方的身體鬆開就會掉落的距離。
　　所以，美竹同學，肯定不敢讓枕頭掉下來害得我可以更前進對吧？

　　「妳不是該跟我說些什麼嗎？」

　　當然，我知道她說不出來，所以她拿出手機也沒關係的，可惜的是她剛剛急忙從床上跳起來的時候並沒有帶著手機。
　　我就看著她張開嘴巴卻發不出聲音，好像已經手足無措了，視線一直飄到別處，明明她只要跟昨天一樣用力推開我就好了？

　　「怎麼辦呢？沒有可以溝通的工具，就沒辦法說話了呢。」

　　我非常心知肚明我在欺負她，因為我並沒有原諒她昨天吻了我，不過心裡還是會因為她前幾天的遭遇而感到抱歉就是了。
　　她剛失去父親，哪有什麼心思談戀愛呢？但她還是吻了我，我覺得她有心思。
　　我並不是可憐她，不是因為知道她的處境所以想回應她，而是我也有心思，她消失了一個星期，我並不喜歡沒有她在的日常。

　　「美竹同學，雖然我不必要開導妳……」

　　她想怎麼頹廢是她的事，但如果我喜歡的人是這樣的話，我也會懷疑自己的眼光，所以我想盡量讓眼光不被懷疑。

　　「……確實妳現在做什麼妳父親都看不到了，但是妳沒有母親嗎？」
　　「……！」

　　被我這麼說了以後，她好像有點生氣，剛剛還在游移的視線立刻筆直地盯著我，這不是很精神嗎？

　　「妳不好好長大成人回報她嗎？那是妳父親最愛的人。」
　　「……」

　　她甚至是咬住了嘴唇，因為沒辦法開口說話，那麼乾脆也不試著開口了？

　　「我昨天對妳很失禮沒錯，但妳那樣對我就不用道歉嗎？」

　　感覺前面的沒有用，我只好切入重點，提醒她一下我們是接過吻的關係了。
　　當然，她是說不出話的，我沒有什麼好期待的，那麼我就稍微退後了一點，讓我們之間的枕頭掉落，她就像是突然失去防禦的表情一樣，而我更是趁機往她的腰伸手過去。
　　既然她是喜歡我的，我們應該能隨意這麼做了吧？

　　「……！」

　　跟昨天不一樣，今天被我抱住的時候只是震了一下，不哭了呢。
　　……或許我說得太早了，我感受到了啜泣才有的身體震動。
　　但是，我不是想一味寵著她的，我立刻就放開了她，看一眼她哭泣的模樣，逝去的人已然逝去，被留下的人還在努力生活，失去了她父親的不只她一個人，我們沒辦法改變過去了，不過能夠決定我們的未來。
　　這麼說有點狠心吧。
　　但這就是不變的事實，悲傷可以，只是我想她父親養育她到現在絕對不是想養出一個失去了父親就什麼都做不到的人了。

　　「聲音，分一點給妳。」

　　我伸手先碰了她的臉頰，她又震了一下，我再接著往下扶著她的下巴讓她不能亂動，我們之間雖然還隔著她的枕頭，並不妨礙我上半身向前，就像她昨天對我做的，我閉上了眼睛，不知道她是什麼表情，我貼上了她的嘴唇。
　　由自己來的時候，才發現觸感很好。

　　「……」

　　放開後她也沒有像昨天那樣推開我，當然我也不會推她的，因為她已經靠在櫃子上了。
　　聲音是分不過去的，只是開了一個玩笑，我希望她能聽懂我說的話，如果她還是要繼續這樣頹廢，我會丟下她的。

　　「明天我還會再來，我要去練習了。」

　　她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就一直貼在櫃子上不敢亂動，睜大眼睛盯著我，我只好故意摸嘴唇給她看，臉頰變紅的模樣很可愛，至少不是難過到沒血色。
　　我本來想轉身就走的，走到了她的房間門口後，我又忍不住轉過身走回了她面前。

　　「美竹同學。」

　　她還貼在櫃子上，好像怕我亂來一樣，在我剛剛走的時候已經拿起枕頭抱在懷裡了。
　　我靠近了她的耳朵，這一次她終於懂得閃躲了，不過轉過頭才更好讓我貼上她的耳朵。

　　「為了我歌唱。」

　　或許有點自私，但我也是個貪心的人。
　　我退後了一步又轉身再次走回她的房間門口，這次直接打開門離開了美竹家。

07

　　確認湊學姊走了以後，我雙腳無力地坐了下來，就抱著枕頭靠在櫃子上窩成了一團。
　　想叫自己的心臟別那麼吵，用力得胸口都要被敲破了，全身上下都是在鼓動的感覺，臉頰熱得好想把臉塞進冷凍庫。
　　當我發現自己的手已經縮回來在摸著嘴唇的時候，下一秒又直接站起來把枕頭丟到了門口那麼遠的地方。

　　「哈……哈……」

　　那個，我以為不可能在那方面喜歡我的湊友希那，吻了我？
　　頭腦有點混亂，我捏了幾次自己的臉頰，確定不是做夢，但是有點遲了，我這才急著去開門，走出房間想確認湊學姊是不是真的離開了，結果只看見了母親和桌上多出來的一個提袋。

　　「蘭？啊……這是妳的學姊給的，要吃嗎？」
　　「……」

　　母親從提袋裡拿出了裡面的東西，是個點心禮盒，吃飯時間已經完全混亂的我，食慾也不怎麼好，我卻忍不住對她點頭了。
　　她把禮盒交給了我，讓我自己去打開，我就去坐在餐桌慢慢打開包裝，湊學姊並不是送什麼看起來很貴的點心，她送的是布丁。
　　我沒有很喜歡甜食，但不是說我不吃，我拿了一個和裡面附的小湯匙起來，緩緩撕開包裝紙，跟每一個市售布丁一樣，上面有一些湯汁，為了不要輕易灑出來所以靠近嘴唇把上面的湯汁吸走了。
　　……好甜。
　　甜得我握緊了布丁外盒，雙腳抬了起來讓自己窩在冰冷的餐桌椅上，湯匙輕輕碰著布丁的表面，嘴裡還是剛剛吸進來的甜味。
　　我沒有討厭……
　　只是味覺這麼鮮明，是父親離開了以後第一次……
　　我還是挖了一口送進嘴裡，甜甜柔柔的，吞下去也很滑順，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不是送給母親或是其他人的，湊學姊的伴手禮就是送給我的。

　　「啊……啊……」

　　但我努力也只發得出這點聲音而已。
　　怎麼可能說想恢復聲音就恢復啊……我也是很努力想發出聲音的啊。
　　把布丁一口接著一口吃下去，好甜啊，太甜了。
　　湊學姊……就喜歡這麼甜的啊。

　　「嗚……」

　　太狡猾了啊，因為家裡發生了再也彌補不回來的慘劇，才得知了湊學姊的心意，我太狡猾了啊。
　　父親再也不會知道了啊……這樣，我一點也不會感到輕鬆啊。
　　為什麼啊……為什麼就這樣離開了？我以後就算糾結自己喜歡的是女孩子，也沒有意義了啊，因為我不用去努力反抗父親，已經沒有人可以給我反抗了……母親也不管我了，我不想要父親走了反而給我一種未來變得順遂的感覺啊。
　　但是又能怎麼辦？

　　「嗚……」

　　我很愛父親……同時也很喜歡湊友希那。
　　我可以把接下來的人生意義，賭在她身上嗎？

　　「哈……啊……」

　　聲音，要怎麼發出來啊？
　　她說了為她歌唱，但是我連聲音都還沒能發出來……光是說那種話不會讓我恢復聲音的啊，我連我為什麼發不出聲音都不知道。

　　「媽……」

　　我吃完了布丁，我把盒子先放到了桌上，我跳下了椅子，突然很有動力地去找了母親。

　　「怎麼了嗎？」

　　我發不出正常的聲音也說不出話，所以我站到她旁邊拉了拉她的衣服，我忘了把手機從房間拿出來，身邊也沒有能夠傳話的工具，即使發不出聲音，我還是努力了。

　　「我……啊……啊……唔……」

　　或許比父親離世更難過的就是我沒辦法好好發出聲音了吧，講不出話來，讓我又想哭了，不過母親很耐心地看著我的嘴巴，所以我不嘗試發出聲音了，我把嘴型做給了她看。

　　「妳……想……去醫院？」

　　我用力點了點頭，那一瞬間母親的眼睛睜大了，只是我還沒看清楚，她就突然抱住了我。

　　「嗯、會帶妳去看的……我們去看醫生……去好好看醫生……」
　　「……」

　　喉嚨瞬間痛了起來，眼眶也發熱發痛，母親把我抱緊的同時，我也哭著將她的衣服拉緊，湊學姊說得是啊，母親又何嘗不是在等我振作呢？

　　「抱歉，蘭……這幾天媽媽也很迷惘，一直沒能跟妳好好溝通……」
　　「……」

　　眼淚跟鼻涕簡直是直接衝了出來，我的臉揪成了一團，母親失去的是深愛了十幾二十年的人，卻從父親過世那天一直忙到現在，沒有休息過，沒有像我一樣能夠獨自一人窩在房間，她還要擔起好多責任……

　　「等妳好了，我們好好談一談好嗎？」

　　因為哭得顫抖又喘起了氣來而沒辦法給母親任何回應，好想放聲大哭，然而我卻只能張著嘴無聲哭泣，喉嚨痛得要連心臟一起痛起來了。
　　母親抱著我好久、好久，一直拍著我的背，直到我的顫抖停得差不多了為止，她才慢慢鬆開手，被放開的時候我還要深呼吸好幾次。
　　只是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母親，我又拉了拉她的衣服──

　　「嗯？」

　　她把手放在我肩上讓我們拉開了距離，又好好看著我的嘴巴，這次我有點難為情地做出了嘴型。

　　「餓了呀？」

　　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已經多久了，沒有這種想吃什麼的感覺，她摸了摸我的頭，我忍不住向下看不想被她看見眼睛，眼淚又要流出來了。

　　「那我提早去準備晚餐了呢。」

　　她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後就去廚房了，等她走遠了我才抬起手把我的臉擦乾淨，順便走回餐桌收拾剛剛的布丁。
　　啊啊，從現在開始要振作起來啊。
　　看完醫生就去上學吧……

08

　　昨天湊學姊來找我已經是學校放學後了，下午過後接近晚餐時間也不適合去醫院了，母親幫我掛了隔天早上的門診，所以我久違地起了個大早，感覺精神很好，和母親一起吃了早餐。
　　出門前站在父親的遺照前呆滯了一下，胸口好像要陷下去似的，我深深吐了一口氣，說我還不願相信他已經死亡的事實也就太假了，就是已經相信了，所以我受到了打擊。
　　但我這幾天來，從來沒這麼做過──
　　我在父親的遺照前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和他打了招呼。
　　我跟他說我去看醫生了，看完就會好好去上學的，一切都恢復正常了以後會換成和爺爺學習花道的。
　　會做一個不會讓你感到羞愧的女兒……但是我可以喜歡湊友希那嗎？
　　對不起，一直沒有告訴你……

　　「哈……」

　　去看醫生前又哭得讓喉嚨痛怎麼行啊。
　　趕緊跑去廚房喝了一杯水冷靜下來，走到鏡子前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確認眼睛不紅了，我去叫了母親。
　　她分別帶我去看了耳鼻喉科和精神科，雖然我自己都知道是受到了打擊所以發不出聲音了，但是沒想到說我喉嚨真的有點紅腫，還拿了正常的藥吃，精神科醫師只是叫我出去走走，我在紙上寫了我要去上學，他說那麼這樣就好了。
　　於是我決定明天開始回學校，不過我不打算跟湊學姊說……即使她今天好像還是會來找我。
　　──明明她是這麼說的。

　　「……」

　　看完醫生回家，在房間整理上學的東西，複習了一下作業，好好看了摩卡她們一直都有每天傳給我的筆記整理，久違地拿起了吉他彈了一小段旋律……已經放學過兩小時了，湊學姊今天沒有來找我。
　　我本來有點不高興，為什麼約好了結果沒有來找我？就彷彿跟──是啊，我想到了父親，所以我完全不生氣了，但是我拿起手機打開跟湊學姊的聊天視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問她為什麼沒來嗎？然而她現在來找我要做什麼？我是需要湊學姊天天來看我才能振作起來的人嗎？
　　只是我擔心的肯定不是這個……

　　「妳在做什麼？」

　　想了很久，我傳了這樣的訊息給她，不是問她為什麼沒有來我家，我只是想確認，她沒有和我父親一樣。
　　我已經會害怕了。
　　結果我等了五分鐘、十分鐘，甚至是半小時，也等不到她的回覆，我真的緊張了起來，說好要來找我的，然後又不回訊息，不可能昨天吻了我之後就討厭我了啊……
　　所以就算我發不出聲音，我還是著急地撥了電話給她。

　　『嘟……嘟……嘟……喀、』

　　被接起來了！

　　「啊……啊、」

　　一瞬間忘了自己還發不出聲音，想呼喚湊學姊卻只能發出這點聲音，難為情地想立刻掛斷了。

　　『……美竹同學？』

　　不過電話另一端傳來了她的聲音，我安心了，卻也突然就生氣了。

　　「……哼。」

　　哼了一聲後我就掛斷了，因為她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很意外我會打給她一樣，讓人覺得「她今天根本沒有想到我」，那麼昨天的約定算什麼？她根本不記得嗎？

　　「哈……」

　　掛掉電話後我就突然坐到了地上窩成一團，突然就不被放在心上的感覺讓人又想哭了，難道昨天為止的那些話，都只是要騙我振作而已嗎？
　　啊啊……什麼啊。

　　「……」

　　握在手裡的手機傳來了訊息的通知聲，而不是回撥的鈴聲，讓我很不想拿起來看，但是接著叫了三次，所以我還是不情願地放到了面前。

　　『美竹同學』
　　『我在開會』
　　『我沒說放學後就會去』

　　那瞬間好想把手機丟到對面砸壞，因為實在是太讓我難堪了，怎麼好像是我打電話過去打擾到她們的會議，而且她還接起來說了我的名字。
　　然後她確實也沒有說她一定是放學後來找我……三則連續的訊息也像是急著繼續進行會議所以沒辦法一次打完。
　　反正我的臉頰是熱得受不了了。

　　「出發的時候要跟我說……」

　　但我想讓她知道我是因為擔心她而不是因為她失約才找她的，所以我回了她的訊息。

　　『嗯』

　　……明明就說在開會，還立刻回了我。
　　這次我把手機往床上丟，這樣砸也不會砸壞了，然後我繼續坐在原地窩成一團。
　　什麼啊，剛剛那個對話……好像我們交往了一樣。
　　如果我恢復正常了，湊學姊有說要跟我交往嗎？

　　「哈……」

　　明明生活都還沒回到正軌，我就在妄想這些失禮的事情，真是貪得無厭啊，失去了重要的人，卻不去努力就想要別人把我當重要的人。
　　已經決定要努力了，至少已經從今天開始努力了，所以不會繼續自暴自棄了。

09

　　大概到了晚餐時間過後，才聽見了家裡的門鈴聲響起，因為已經知道是誰要來了，這次是我去開門的，久違地站在家裡的門口替外面的人開門，打開門的那瞬間，看見了愣住的湊學姊，有一種惡作劇成功的感覺，我不禁──

　　「……妳笑了？」
　　「……」

　　她也笑了，所以我又壓下了自己的笑容，總覺得很難為情，不想笑了。

　　「妳笑起來比較好看。」
　　「……！？」

　　她一邊走進來脫下鞋子，若無其事地就說出了這句話，臉頰冒出來的感覺害我突然都想伸手把湊學姊轉過去讓她回家了。
　　不過我沒那麼做，而是就張開了雙手擋在玄關口不讓她穿過我走進屋子，我是故意的，不是說真的不想讓她進來，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已經跟我變成了那種關係──

　　「……！」

　　她真的也張開雙手抱住了我。

　　「美竹同學，意外的很喜歡撒嬌？」
　　「……哈、」

　　想對她大喊才不是卻喊不出來，真的有點討厭發不出聲音的自己了，而且她還把我抱得更緊了一點，不讓我有機會推開她反抗。
　　因為她站在脫鞋子的地方，比我站的地方矮了幾公分，她的手從我的腰漸漸向上爬，我以為她要做什麼，結果是找施力點踮起腳尖，嘴巴靠近了我的耳朵。

　　「更進一步的要去房間做吧？」
　　「……！？」

　　她在說什麼？反正我是嚇到了，不是推開她而是自己向後掙脫退後了幾步，沒辦法控制我的表情，我想我大概露出了想指著她大喊什麼的表情，然後喊不出來，所以很蠢。

　　「開玩笑的，那個先保留了，妳恢復聲音之前我不那麼做了。」
　　「欸……」

　　不小心把失望表現出來了，知道她是在說我能說話之前不會吻我，代表她──等我恢復聲音的時候隨時都能吻我？那不就是……

　　「美竹同學？」

　　我向前一步捉住了她的手腕，想要快點把她拖去房間，我有話要問她，即使不回答也沒關係，但是我想問她。
　　我把她帶回了房間，關上了門，湊學姊第三次來我的房間，我們站的位置交換了，關上門後我就擋在門前，不想要她在我說好之前就離開了，而她只是站在我面前握著書包的帶子盯著我看。

　　「……學……」

　　想叫湊學姊的，但是我發不出聲音，她就對我歪了頭。
　　不想用手機留下記錄，所以我不想靠工具問她，我想知道她願不願意讀我的嘴型，跟母親一樣知道我想說什麼──

　　「我恢復聲音之後……是在說這個嗎？」

　　她讀了，我對她點了點頭。

　　「妳是打算……跟我……交……怎麼了？後面怎麼不說下去了？」

　　她也讀得太清楚了，說到一半我就抿住了嘴唇不想說下去了，明明聲音是從她的喉嚨裡發出來的，代表我根本沒說話，但是為什麼臉紅的人是我？

　　「妳想問我什麼呢？」
　　「欸、」

　　我就只是猶豫了一下，湊學姊就靠了過來，她的手按到了門上，把我困在了門跟她之間。
　　所以我搖了搖頭，表示我沒有話要說了、也沒有要問，這種問題就不該在我還沒有聲音的時候問她──但她為什麼臉越來越靠近了！剛剛說恢復聲音之前不會再吻我的人是誰啊！？

　　「說得出話的時候再問我吧？」

　　她就保持那麼近的距離，說話的氣息都能撲到對方臉上，是故意捉弄我？她為什麼就能那麼有餘裕？難道我對她亂來，她都可以嗎？
　　當然是不會對她亂來，現在也沒手機，她也沒退後，我只好繼續開口做出嘴型給她。

　　「……也……的──！？」

　　我也是那麼想的──話沒說完，或者說根本就沒說出話，我的嘴唇突然就被堵住了，我睜大眼睛的瞬間已經分開了，不管湊學姊把我困在她跟門之間，我的腳就是軟掉了所以直接貼著門坐了下來。

　　「……今天看妳精神很好。」

　　摀住嘴抬頭看見的是同樣摀著嘴看向別處的臉，那個湊友希那，原來是這麼不守信用的人啊……

　　「又笑了呢。」
　　「……！」

　　明明確定她看向了其他地方，才忍不住笑出來的，沒想到那瞬間就被她看見了。

　　「美竹同學……我要回去了。」

　　只是她沒有多說什麼，對坐下來的我伸出了手，想要把我從門前拉起來，我只好握住了她的手慢慢站起來。

　　「妳沒辦法說話，所以我也不會跟妳說那麼多話的，不然不公平不是嗎？」
　　「……」

　　我對她點了點頭，我也不希望一直被她……欺負，可以的話我想好好跟她說話。

　　「那麼我回去了，明天見？」

　　我又點了點頭，我讓開了門的位置，不過是我開的門，我帶她走了出去，雖然只是來找了我幾分鐘，我已經很開心了。
　　正要帶著她再走去玄關的時候，她突然拉住了我的衣服，我沒有轉頭看她，停下腳步的時候發現了我們就停在能看見父親遺照的地方。
　　她就拉著我的衣服把我拉到了父親面前，她放開了我的衣服之後合掌對著父親的遺照，我愣了一下，也沒想到她會在還合掌的時候轉頭看我。

　　「我很喜歡蘭的聲音。」

　　她說話的時候已經轉回去了，但我的臉頰又熱了起來。
　　她只是說了這句話，說完就轉身要離開了，走得還特別快，我愣了一下才小跑步趕上她，把她送到了玄關。
　　她穿好鞋子之後又轉頭看了我，就彷彿她剛走進來一樣，她盯著我沉默了好久，看見她手抬起來的瞬間我還嚇了一跳，然後她就笑了，接著她的手貼上了我的臉頰。

　　「好好吃飯。」
　　「……在……了……」

　　已經有在吃了──有點後悔沒有去握住她的手，她在我的嘴唇動了之後就放下了，我也趕緊穿上拖鞋，把她送到了外面的大門前。
　　我們揮了揮手，湊學姊沒有轉頭多看我一次，我就看著她慢慢消失在這條路上，然後我抬頭看了一眼夜空，用力呼氣過後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
　　沒有告訴她我明天要去上學了，好想知道她會不會嚇到。

10

　　第三次來見美竹同學，她已經比前兩天有精神多了，還會來門口迎接我、送我回去，比起前兩天垂頭喪氣的她，我比較喜歡今天的她。
　　我才發現可憐的時候一點都不可愛，這種已經在振作的美竹同學，可愛多了。
　　我知道她想問我什麼，只是如果說聲音恢復後就跟我交往，彷彿她只是為了跟我交往才恢復聲音的，所以我不會那麼說，也沒有真的想要她把這句話說出來。
　　不過……如果她恢復正常了，我們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的關係？
　　她那天未經允許吻了我，其實我可以拒絕的，但是後來我又吻回去了，甚至我主動的次數還比較多……現在要拒絕的話已經說不過去了。
　　美竹同學喜歡我，我讓她為了我歌唱，一半是因為我希望她振作，但當她真的是為了我歌唱而振作的話，就好像是她把人生獻給了我一樣，說起來很沉重──現在的我其實並不這麼覺得。
　　或許我有點傳統，希望選了一個人，那就是一輩子的了。
　　問題只在於我有沒有好好思考過了。
　　我們能一直走下去嗎？這個問題我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得出答案的，因為那是兩個人的事，我沒辦法獨自決定……但是等等，怎麼已經默認我們交往了呢？
　　我想，有些事情還是隨著時間讓它慢慢發展吧，所以我決定先不要去想了，雖然我希望她恢復聲音，要是她一直沒有恢復，我也是白想了。
　　而且第四天，我發現我們根本沒有要交往的跡象。
　　第一天美竹同學吻了我，我因為第二天想給她好看所以我回去也沒有傳訊息詢問，我想她也不敢傳來解釋。
　　至於第二天，我吻了她，算是豁出去跟她說了那些話，只是我回去也沒有想過要傳訊息，但她也沒有傳訊息給我，即使說不出話，明明透過文字也可以跟我聊天的。
　　接著第三天，她是傳訊息給我了，那是因為我沒有先告知她我什麼時候會去找她，害她因為父親的事情而擔心了，然而我回家後她也沒打算傳訊息給我，總不可能是在等我的「我回到家了」吧？她明明也能問的。
　　第四天，也就是今天，只要我放學沒有去美竹家看她，我們的關係好像也就僅止於此而已。
　　美竹同學，真的喜歡我嗎？

　　「……」
　　「友希那，別發呆啦，我們要換教室啦！」
　　「啊……」

　　我在下課時間看著手機思考該不該傳訊息給美竹同學，都忘了接下來的課，被莉莎提醒了以後，我就把手機收了起來，拿下一堂課的課本準備跟她一起離開教室了。
　　昨天、前天，至少我都沒這麼想的，因為知道美竹同學沒有來學校，所以我不會在走到樓下的時候在樓梯轉角往她們的教室看去，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看過去了。

　　「……？」

　　我停在了轉角，莉莎先踩下了一階後發現我停著，她就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怎麼──」
　　「沒事，我們走吧。」

　　在她發問前我就打斷她了，我跟著踩下了階梯，甚至走得比剛剛還快，直接超過了莉莎，她又叫著我的名字追了上來。
　　沒什麼，就是有點生氣。
　　我在走廊上看見美竹同學了，她還跟青葉同學她們走在一起。
　　她來學校上課了卻沒有告訴我。
　　其實也不是什麼需要生氣的事情，但我就是有點不高興……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前幾天不都只有我一個人去探望她嗎？那麼讓她願意來學校的人不是我嗎？她卻沒有告訴我她來學校了……
　　早上都沒跟我說的話，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想到自己不是第一個知道的，總覺得有點……想鬧脾氣，然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陷下去了。
　　真是幼稚呢，說不定她也只是想給我一個驚喜。
　　但是我還能再更幼稚一點，就像以前的美竹同學。

　　「莉莎，妳能幫我一個忙嗎？」
　　「嗯嗯？」

　　美竹同學家裡發生的變故，莉莎是不知道的，其實她就算來學校上課了，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驚喜，除非她已經能說話了──那麼我仍舊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人，我不太開心，即使出賣她有點不好，只是我想莉莎也該知道了。
　　反而只有莉莎不知道的話，她會傷心的，朋友發生這麼大的變故卻沒告訴她，只會讓她更難受。
　　當然，我不是單純想告知莉莎這件事而已，是因為以這件事為前提──我要請她幫我「照顧」一下美竹同學。

11

　　我是在第一節課過後才來學校的，因為要是跟大家一樣的上學時間，我怕我被圍著，但我還沒辦法說話，所以會很困擾的。
　　今天是母親送我來上學的，她跟我一起去到了辦公室對導師說明我的情況，之後我才跟導師一起進教室，就有導師幫我跟大家說明我發不出聲音，避免大家什麼都不知道就來圍著我，然後覺得我都不說話很奇怪。
　　我也沒有跟摩卡她們說我要來上學了，站在台上看她們看見我的表情，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可我也沒辦法對她們說些什麼，至少她們知道我還不能說話，所以我在導師說明完之後，自己默默走回了位置上坐好。
　　其實我也不希望大家下課來找我的，但是沒有人來問我的話，我又會覺得有點寂寞……啊啊，只有這時候承認自己傲嬌吧。
　　不過下課後她們來了，四個人就圍在我座位讓其他人都沒辦法靠近，我對她們很愧疚，明明父親的死可能就只是命中注定，我卻遷怒她們，所以我甚至不敢看她們……

　　「蘭既然來學校了，那就是……跟湊學姊，那個了？」
　　「……？」

　　然而她們圍在我旁邊，也不是關心我，在說些什麼？

　　「哎呀哎呀……湊學姊真厲害呀──還是說，蘭，恭喜……？」
　　「所、所以，兩情相悅嗎？真的嗎？蘭！」
　　「欸、大家……這樣小蘭會生氣的吧？我們還是去問湊學姊……？」
　　「……」

　　我不禁把課本壓在了臉上，好想站起來揍她們，不是她們說的那樣，真的不是，她們在搞什麼！

　　「但、但是湊學姊肯定會說的吧？我們跟蘭這麼好卻不問蘭？妳說是吧，摩卡？」
　　「就是說哇……蘭，跟湊學姊進展這麼快都沒有告訴我們，真讓人傷──哇？」

　　我站起來差點拿課本往摩卡臉上丟，但是我忍住了，我被她們弄得很生氣是沒錯，但也無法否認我的臉紅透了，根本就不是她們說的那樣，所以我幾乎要伸手拉住巴的領子。

　　「怎麼了？蘭，說話啊。」
　　「……」

　　是故意激我的，只可惜我沒有被激到。

　　「欸欸……既然還是這樣的話只能老實道歉啦，天才小摩卡的計畫失敗了……」
　　「還以為小蘭會因為生氣而不自覺發出聲音……對、對不起……」
　　「嗚嗚……抱歉啦！蘭！」

　　緋瑪麗說完就抱了過來，我想推開她已經太遲了，大家都抱了過來。
　　搞什麼，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上課的，要是害我在全班面前哭了，我可就不想──

　　「嗚嗚、蘭、真是太好了……」
　　「嗚嗚……還以為小蘭再也不想見到我們了……」

　　結果她們先哭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自己沒辦法說話所以覺得很無奈，我沒有哭出來……也有可能是不會遇到比父親離開更傷心的事情了，我不小心笑了。

　　「哎呀……蘭在笑？」
　　「欸欸──！」

　　我輕輕用手刀敲了一下摩卡，果然還是大家一起笑出來的模樣比較開心，不要哭了。

　　「所以，蘭，跟湊學──哇啊！」

　　最後我的課本飛到巴的臉上了。
　　跟湊學姊才沒有怎麼樣……應該說等我能說話之前，都不能怎麼樣的，所以不想要她們把湊學姊扯進來，總不能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害得湊學姊非得接受我了吧……
　　雖然我現在，是為了她才想表現好的。
　　因為還是發不出聲音，我拿出了手機，只能點進我們的群組聊天室傳訊息給大家。

　　「湊學姊只是跟我講了一些道理，妳們不要這樣說她。」

　　大家看到了我說的話之後，摩卡倒是又露出了讓我想拿第二本課本出來的表情。

　　「是是是……我們知道了──」

　　聽起來很敷衍好嗎？

　　「哈哈，也是啦，蘭沒有『親口』告訴我們之前，我們也不該隨便亂猜啊。」
　　「對、對呀！所以蘭，一定要親口告訴我們哦！」
　　「嗯、嗯嗯！小蘭，我非常期待聽到的！」
　　「……」

　　這幾個人怎麼看都只是想試著讓我發出聲音而已，而不是真的很在意我跟湊學姊怎麼樣了。
　　但這就是朋友吧……我只好笑著揮了揮手讓她們快點離開我的座位回去坐好準備下一堂課。
　　我想，應該可以的吧？我想要再次開口說話、也想要好好生活了，應該要能發出聲音了……只是為什麼？心境變了也沒有辦法開口。
　　即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相信繼續恢復日常生活……總會不經意就說出話的吧。

12

　　午休吃飯時間，我想我差不多該去見湊學姊給她一個驚喜的時候，我卻先收到了湊學姊的訊息。

　　『吃飽飯來屋頂』
　　「……」

　　我愣了一下，她什麼時候知道我來的？本來想給她驚喜的，突然覺得心情很不舒服……我不禁懷疑了我的朋友們，我給群組傳了訊息問她們是不是跟湊學姊說我來學校了？
　　結果她們反而跑過來問我居然沒有跟湊學姊說嗎？她們還以為只有湊學姊知道，看來就不是她們說的了……那麼是她自己看到我的？那她不就會因為我沒有跟她說生氣嗎？
　　湊學姊不是那樣的人吧？
　　……雖然我希望她會因為在乎我所以生氣就是了，但這根本不是我的本意，我明明只是想給她驚喜而已。

　　「我知道了，但我不是故意沒說的，我只是想給湊學姊驚喜……」

　　姑且還是先在訊息裡說清楚，即使我不知道這樣算什麼驚喜就是了，又沒有第一個去找她……因為發不出聲音我也不敢去找就是了。

　　『反正妳吃飽飯還是要上來』
　　「好」

　　感覺好像沒有生氣，只跟我強調了要去屋頂，我就放心跟著巴她們一起去食堂吃飯了。
　　吃飽飯後，我沒有跟她們提湊學姊，而是在群組傳訊息說我太久沒來學校了，不習慣這麼多人在身邊說話，想去屋頂靜一靜，她們就都答應了，一直目送著我上樓梯，對我揮了揮手，還在樓梯下大喊記得要回來上課，我只好無奈地點點頭。
　　過了樓梯的轉角後，就看不見她們了，而我慢慢走到了屋頂的門口，推開的時候沒有看見任何人──

　　「友希那！」
　　「……！」

　　卻從另一邊聽見了莉莎學姊的聲音，所以我嚇了一跳。
　　這樣大叫好像湊學姊出了什麼事一樣，但我的腳卻沒有立刻動起來，因為莉莎學姊並不是尖叫。

　　「莉莎，所以我說……」

　　湊學姊的聲音也立刻就傳過來了，反而讓我更沒有勇氣往前邁出腳步走到屋頂的另一邊。

　　「我喜歡友希那啊！」
　　「……！？」

　　別說是邁出腳步了，我的雙腳好像就被釘在了原地，心臟也被狠狠捶了一下，好像在我身邊的重力變成了好幾倍，我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頭也抬不起來。

　　「為什麼是蘭？為什麼……」
　　「……」

　　聽見莉莎學姊講到了我的名字，我的心臟更是好像要跳出來了一樣，卻又像是血被抽光似的胸口突然感到了空虛，好像要吸不到氧氣了。

　　「我陪在妳身邊這麼多年了，為什麼是蘭……！」

　　我的心臟又震了一次，眼前一片暈眩，莉莎學姊是在……跟湊學姊告白嗎……？那我……怎麼會有勝算啊……看吧，果然不能隨便亂說我跟她的關係，在我的聲音恢復之前，有湊學姊更重要的人跟她告白……

　　「抱歉，莉莎……」

　　但是湊學姊跟莉莎學姊道歉了……

　　「我不要……不要這樣……如果在友希那身邊的不能是我……那我就──」
　　「莉莎！？莉莎！妳要做什麼！？停、停下來！」
　　「……！」

　　另一邊突然傳出了湊學姊害怕的聲音，但我就站在門前還沒有移動腳步，我完全不知道她們發生了什麼──

　　「不能得到友希那的話，那我們就一起跳下去──！」
　　「莉莎！不要這樣──！等、等等……不、不要──！」
　　「……湊……」

　　湊學姊在掙扎，湊學姊在尖叫，我為什麼還不趕快跑過去？莉莎學姊這是要把湊學姊推下屋頂嗎！？

　　「友希那！我會在妳之後下去的！」
　　「住手！莉莎！不要、等等……誰來、誰來救救──」
　　「不會來的！就算是蘭也不會來的！」
　　「哈……哈……」

　　聽到她們的對話，我嚇得半死了，腳就要直接發軟坐在地上了，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湊學姊要被推下去了！我……我……！

　　「莉莎學姊──！」

　　我衝過去大叫了出來，恢復正常飲食的第二天，我只不過大力跑出了幾步就喘得要死，但是當我越過屋頂小屋能看見背面的情形時──

　　「……」
　　「嗨，蘭──」
　　「……為什麼是莉莎……」

　　湊學姊跟莉莎學姊好端端地站著面對面，好像根本就沒發生過爭執一樣，莉莎學姊還笑著對我揮了揮手，湊學姊的表情好像很不滿一樣。
　　我發現我被騙了，但是腳已經軟了，張著嘴就坐了下來，說真的，我好像要哭了。

　　「啊、蘭，抱歉、抱歉，不是那樣的……友希那！妳說說話嘛！」

　　莉莎學姊立刻小跑步到我旁邊要抱住我，但我這時候才發現，我剛剛開屋頂的門，在屋頂上的人都能聽見啊……打從一開始就是演的啊。

　　「美竹同學好不容易發出聲音了，第一個叫的卻是莉莎的名字……」
　　「還在計較這個！？妳最心愛的學妹要被妳弄哭了！」
　　「那還不是莉莎剛剛演得太逼真……」
　　「友希那，現在是在怪我！？」
　　「……我沒有。」
　　「……」

　　她們現在真的吵了起來，而我想哭的情緒都收回來了，我就愣愣地盯著湊學姊，她剛剛說了什麼？我發出聲音了？

　　「莉莎學姊……」

　　看著按住我肩膀的莉莎學姊，我真的說出來了……

　　「哈哈，蘭，別難過哦，剛剛都是假的……」
　　「……第二次也是叫莉莎？」
　　「……」

　　我和莉莎學姊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向了湊學姊，她就站在那裡不打算過來，接著是莉莎學姊先站了起來。

　　「蘭，友希那意外很幼稚對吧？那我把時間留給妳們兩人囉。」

　　我對莉莎學姊點了點頭，明明已經能說話了，大概是習慣不說話了吧……
　　莉莎學姊說完就真的立刻跑走了，留下還因為腳軟而坐在地上的我跟站在原地盯著我的湊學姊，我內心還是有點慌，剛剛嚇到的感覺沒有這麼快消散，而且她又不過來，我不禁也看向了其他地方避開她的視線。
　　只是她慢慢走過來了，還就蹲在我面前。

　　「妳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她盯著我說，但我還是不想轉過去看她，不是因為剛剛的事情生氣，是我突然想到了不管是讓我振作、還是讓我發出聲音，都是湊學姊的功勞……臉頰瞬間就熱了起來，不想看她。
　　然而，我有好多話想跟她說啊。

　　「不用我喜歡的聲音跟我說說看嗎？」
　　「……」

　　對「喜歡」敏感了起來，我下意識被她害得轉過了頭看她，剛剛明明在生氣的，原來她笑了。

　　「湊學姊……」

　　我真的發出聲音了，她聽見我叫她之後，好像很驚訝一樣，但是下一秒的表情又更開心了。
　　可能是因為失去過聲音，害怕自己又說不出口，反而不用什麼勇氣，想說的言語直接跑到了喉嚨，只剩下傳遞給她──

　　「我喜歡……妳。」

　　她沒有立刻給我什麼答覆，只是站了起來對我伸出手，我猶豫地搭上了她的手，然後就被拉起來了。

　　「唔、」

　　被拉起來的瞬間她就把我拉進了懷裡抱住，心跳雖然很快，但跟剛剛被嚇到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讓人覺得很難為情。

　　「美竹同學。」

　　她的下顎就靠在我肩上，聲音直接貼在我耳邊傳進來的。

　　「我分了妳一點聲音，既然妳能說話了，妳是不是該還回來了？」
　　「……」

　　不，那只是嘴上說說，怎麼可能分聲音給我啊，我又沒有因為那樣變得會說話或是唱得更好……雖然我知道她在說什麼。

　　「或是……妳要多給我一點？」
　　「……」

　　臉頰整個燒了起來，隨時都害怕湊學姊推開我，我在她背後的手不禁抓緊了一點。
　　不過是我先把手放到她腰上跟她拉開了距離的。

　　「湊學姊……」

　　那一天，我因為絕望了，覺得我可以失去一切了，所以我也不把她當一回事了，就像現在這樣跟她拉近了距離，發現她沒有躲開的時候我很失望。
　　但是現在我卻只是心跳加速，額頭跟她碰在了一起，我握緊了她的腰，她的鼻尖碰到了我的鼻尖，呼出的氣息才剛打到臉上就被屋頂的冷風吹走了，體溫卻只有漸漸上升的感覺。
　　我已經不想再失去了，她也不是沒有警覺心所以沒有躲開。
　　她閉上了眼睛，所以我抬起了下顎。

　　「嗯……」

　　我不要把她的聲音還給她，從現在起，我還要奪走她的好多聲音。
　　因為我太貪心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