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莉莎】吵架

　　今井莉莎最近和戀人冰川紗夜吵架了──更正確地說，是她單方面和紗夜吵架了，因為冷戰的第二天，紗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不是真的不知道莉莎生氣了，而是她覺得莫名其妙，有必要因為生氣就什麼都不說，行李打包從彼此一起同居的家中搬回今井家嗎？
　　她根本就不覺得莉莎生氣之前自己有做了什麼，然而她確實不知道，就是因為她什麼都沒做，所以莉莎生氣了。
　　一個生氣紗夜「沒有做的事情」、另一個則是生氣莉莎「莫名其妙耍脾氣」，兩人在莉莎拖著行李跑回家後還沒有說過話，紗夜本來不會這樣的，她就是覺得都已經幾歲了，還這麼像個小孩子不把話說清楚，非得讓自己猜，明明她什麼也沒做。
　　為什麼就她一個人要受這樣的氣？兩人都是女孩子，就算不是，也沒有一方非得更疼另一方，不該是平等的嗎？就不能好好說清楚嗎？
　　因為莉莎這種行為，紗夜猶豫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也該暫時打包行李回家？不過她更不想被人察覺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就算兩人都暫時跑回家住，房租也還是得照付。
　　紗夜就只好一個人假裝若無其事一樣繼續在她們同居的屋子裡跟往常一樣過日子。
　　她真的是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會害莉莎生這麼大的氣，她的記憶也不差，而且自己更是確定她的所作所為完全不會愧對莉莎。
　　即使她還是有點好奇，那是她的愛人，一直生氣的話她也會難受，但又覺得自己也很委屈，折衷之下，她只好找友希那。

　　「……這樣啊，妳們吵架了啊？」
　　「……是的。」

　　紗夜有點愧疚地盯著友希那，她確定友希那的這個反應是完全沒有從莉莎那邊聽說的樣子，那麼不小心告知友希那的自己就犯錯了。

　　「不過會讓莉莎氣得回家的事情……？妳有沒有確認一下莉莎的安危？她真的回家了？」

　　上大學後，友希那當然也搬出來了，所以她不知道莉莎是不是真的回家了。

　　「那是當然……電話打了好幾通，但仍舊是這種結果，叫我自己好好想想。」
　　「……所以，妳想了兩天，結論就是來找我嗎？」

　　紗夜愣了一下，然而事實就是友希那說的那樣，看著很不負責任，她都能預測到下一秒友希那就要嘆氣了。

　　「雖然我也覺得那樣很不像莉莎平常會做的事情……紗夜其實太寵莉莎了吧？」
　　「欸？」

　　只是她沒想到接下來友希那責備的原因跟她預想的不一樣，不知道是在誇獎還是反諷，即使友希那真的嘆了一口氣。

　　「莉莎這麼會鬧脾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的……這種話由我說出來有點不舒服，表面上是吵架，妳來找我尋求解決辦法，是為了讓我看見妳們多恩愛嗎？」
　　「……不、不是的！？怎麼會是這樣，但……我們也確實很恩愛，那個……對，我對今井同學非常認真的。」
　　「……」
　　「啊，抱歉、不是那樣……那個，咳咳，湊同學，謝謝妳，我想我還是自己去解決吧。」
　　「……原本就該這樣了吧。」

　　紗夜失態得簡直要抬不起頭，明明找友希那來不是為了說這些話的，不過她那因為莉莎莫名其妙的行為而有的不滿也突然減少了幾分。
　　因為她確實很愛莉莎的，可能就是愛得盲目了，沒辦法看清楚周遭──所以她才請友希那幫忙的，結果剛剛不小心說了自己解決。

　　「不過我們都見面了，紗夜還是說說看自己最近有沒有做什麼吧？」
　　「湊、湊同學……」

　　然後友希那立刻就解決了她剛剛才產生的小困擾，紗夜一臉感激的模樣也讓友希那很不適應，所以她只好跟剛剛的紗夜一樣輕咳兩聲。

　　「抱、抱歉，一直失態，但是具體來說……我想我什麼也沒有做。」
　　「……這樣啊。」

　　然而被紗夜這麼一說，友希那還是一副驚呆的表情，她並沒有不相信紗夜，就只是盯著她看起來像是發呆了幾秒。

　　「雖然不需要透過第三者來說這句話……紗夜是很愛莉莎的吧？」
　　「那是當然。」
　　「……而我也覺得以妳的個性來說，肯定會很照顧莉莎，即使我覺得在體貼上還是輸給了莉莎一截吧。」
　　「……」

　　紗夜沒辦法反駁，不是因為對方誇了莉莎所以不能反駁，而是經過比較，莉莎都還沒跟友希那說這件事──沒給友希那帶來困擾──就比她還要體貼了。

　　「所以我也不會去懷疑妳做了什麼對不起莉莎的事情……那麼，是不是妳沒有做什麼事情？」
　　「欸？」

　　紗夜愣了一下，這個方向她完全沒有想過，不是自己做了什麼、而是自己有什麼沒做，她甚至垂頭開始思考了起來，自己有什麼做不周到的地方，惹得莉莎終於生氣了？
　　那是她的戀人，她至少知道是不會隨便因為一件小事就生氣成這樣的，說不定是一直以來累積的不滿，終於有一天爆發了，所以就連自己問她到底怎麼了也不願意說清楚，一想到這裡，紗夜的臉簡直要青了一片。
　　然而她又不斷說服自己──當初交往就說過有任何不滿都要說出來的，交往期間確實也有過幾次，所以莉莎不可能忍那麼久的，肯定是自己犯了一個非常大的錯誤，而不是累積下來的。

　　「紗夜，妳還好嗎？」
　　「……還好。」

　　看著紗夜的臉色一直變來變去，友希那只是不希望自己除了商量還需要安慰這位友人才詢問的而已。

　　「謝謝妳，湊同學……我想我要回去再想一下，能請妳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今井同學嗎？」

　　紗夜也覺得不該再繼續打擾友希那了，既然發現了可能是莉莎生氣的原因，找毫無關係的第三人幫忙的事情要是被知道了，莉莎可能又要生氣了。

　　「也是呢，那麼妳回去好好想想吧。」

　　友希那當然不想說，她繼續待著也只是多聽幾次紗夜多喜歡莉莎而已。
　　紗夜回到了跟莉莎同居的家以後，她開始看著彼此生活的空間思考自己究竟沒有做什麼事。
　　家事一直以來都是為了預防有一方不滿，本來就都會在冰箱的白板上好好分配，家事所耗費的金錢則是每個星期固定計算，住在一起還能有的糾紛就是衛生習慣──紗夜認為雙方都是很愛乾淨的人，在每一次隔天換人煮飯的時候也並未發現任何物品的擺放習慣有所不同，所以她也不覺得會是這種小事。

　　「對了……不是小事。」

　　在友希那點醒她的時候她就已經確定不會是這些雜事，只是她回到家太焦急又不禁栽在了這裡，那麼就剩下有可能的大事──

　　「有什麼……」

　　那也不是她能輕易就想到的，因為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如果問她莉莎以前都是因為什麼生氣的，她倒是能想到幾個，所以她往這個方向去想，倒是讓她皺了眉頭。
　　那些也是她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又不是真的太莫名其妙的事情。
　　紗夜跟一些莉莎不認識的女性接觸的話，莉莎的情緒起伏很明顯，她一直以來都覺得有點頭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因為要是有男性靠近莉莎，她也會有這種反應──所以也有一點不理解，為什麼是擔心自己跟其他女性？
　　見過一次莉莎那樣的反應後，紗夜也有檢討過、也開始更注意自己的交友環境，她一直以來都跟人保持距離，她也都特地找那些已經有對象的女性當朋友，雖然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她的行為，但是她還是覺得能讓莉莎安心比較好。
　　因為她知道莉莎並不是害怕自己出軌，而是不喜歡有其他人對自己抱有好意，同樣的，她也是這種想法。

　　「難道……」

　　所以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是莉莎生氣的原因。
　　她立刻拿出手機打開了其實她並不太常用的社交軟體，在點開之前她就依稀記得正好是莉莎生氣的前一天，她和幾個朋友有一個小聚會，但就是因為那是跟莉莎報備過的，所以她並沒有想到。
　　那天拍了照，拍照並且上傳打卡的女性朋友有對象，所以她更沒想到。
　　她點開了那個自己被標註的相片，才突然發出了一個「啊──」終於發現了原因。
　　因為非常專心在看鏡頭以及配合手機的主人的口令擺姿勢，她完全沒注意到有人貼到她身上了，而且人還非常認真地看著鏡頭，因為她壓根不用那個打卡的社交軟體，所以沒有注意到自己被上傳了這張照片還被標記了，她再多看了幾張聚會過程中隨手的照片，甚至還有和別人相談甚歡的模樣。
　　本來有任何疑慮的話，都該由她主動向莉莎報備的，只是那天回家後她什麼也沒說，所以隔天莉莎就沒回來了，她不禁扶住了額頭。

　　「……今井同學真是的。」

　　終於找到了原因以後，她也只能苦笑，她沒有覺得莉莎誇張了，因為一直以來自己都有在控制跟人的距離，突然被靠這麼近還沒有自覺，她有稍微感到虧欠了。
　　但也覺得自己很無辜。

　　「唉……」

　　明明只是正常的交友關係而已。
　　知道了原因，她也不是很想立刻再打一通電話給莉莎，決定隔天直接去今井家找她的戀人，也想過該不該帶個禮物去討戀人歡心，但她們是需要討歡心的關係嗎？就當作這也是給莉莎的一點小懲罰，她隔天空手去找了莉莎。

□

　　莉莎其實不想這樣的，但就是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情緒不穩的生理期，一生起氣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看見紗夜跟好幾個女人的合照，原本那還沒什麼，她根本就不是那種交往這麼久了也不相信紗夜的人，她是因為隨便點進了合照上標記人名的帳號裡，還看見了有人公開發跟紗夜在討論什麼的雙人合照卻沒有標記紗夜，好像是故意的一樣，她無法忍受的是紗夜身邊有人想炫耀紗夜。
　　明明不是要對紗夜生氣，知道不是紗夜的問題──但還是忍不住去想紗夜平常對別人怎麼樣，才導致別人會有這種行為，沒辦法限制紗夜只對自己溫柔，她為了這種極端的戀人才會有的想法而難受，紗夜害她太喜歡了。
　　不過紗夜是不是沒有愛成自己這樣？
　　莉莎有點不甘心，怎麼就只有她要因為紗夜身邊有誰而受到影響，還是會哭出來的那種，都是冰川紗夜對她的溫柔害她的佔有慾來到了臨界值，她覺得她得冷靜冷靜，所以回家了。
　　她就是想要暫時跟紗夜分開，想當然紗夜會一直聯絡她，她就更生氣了，一刻都放不下紗夜，心裡腦裡都是紗夜，完美地影響了她的情緒，導致她們像是吵了很嚴重的架一樣。
　　但明明也沒有什麼好生氣的。
　　事到如今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回到跟紗夜同居的家，她也要面子的，覺得那樣很蠢。
　　要是紗夜來今井家假裝若無其事把她帶走的話，她真的願意走，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變成這樣。

　　『叮咚』

　　所以在家人出門而自己空堂不用上課還在家的時候，聽見了門鈴聲，她就有一個底了。
　　戰戰兢兢地從房間出去小跑步到玄關，從室內的顯示器上就能看見站在門外的人是誰，雖然預料到了，但是真的看見紗夜的時候，莉莎的心臟還是用力敲了一下。

　　「紗夜……」

　　沒有按下應答的按鈕，莉莎只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就算是真的在吵架，她也不會不讓紗夜進門的，所以她趕緊按了給外面大門解鎖的按鈕，不過她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才好，是很開心的？還是很疑惑的？又或是要裝出自己很傷心？
　　沒辦法，她只能擺出有點尷尬的模樣，在紗夜開了外面的大門後，莉莎才緩緩開了玄關的門。

　　「……今井同學。」

　　紗夜也有想過莉莎不開門的可能性，所以在看見她探出頭來的模樣，終於鬆了一口氣。

　　「……進來吧。」

　　不曉得該先說些什麼好，莉莎讓紗夜進了家門，領著她到了房間，明明是相處已久的戀人，而且算是逃跑之後對方先來找自己，她現在卻想趁著要去弄茶水給紗夜而從房間逃跑。

　　「……今井同學。」
　　「……！」

　　然而紗夜察覺到了莉莎的意圖，一個反手就把莉莎拉入懷裡，雖然她也是有點難過又生氣，但是莫名其妙跟戀人分隔幾天，不先抱一下的話對她來說更折磨。

　　「……是別人打卡標記我的事情嗎？」

　　她也想盡快解決問題，所以沒有等莉莎說什麼就先開口問了。
　　當然，這是理由之一，更大的理由莉莎有點難以啟齒，所以她下意識抿住了嘴唇，同樣也不想讓紗夜放開有機會看見自己的臉，她抱緊了紗夜。

　　「……不、不是紗夜的問題。」
　　「……欸？」

　　莉莎不想把錯都怪給紗夜，然而她不知道這句話在紗夜耳裡聽起來只會有誤會，讓紗夜真的差點因為背脊發冷而放開手。
　　不是她的問題，那麼是莉莎的問題，害得人離家出走的原因，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滿滿的罪惡感，也就是莉莎出軌──但是她確定是莉莎生氣了，所以不可能是莉莎出軌。

　　「那麼今井同學做了什麼嗎……？」

　　就算排除了出軌，莉莎既然不是生她的氣就是生自己的氣，但是紗夜也想不到莉莎對自己生氣的話為什麼要搞得像兩人吵架。

　　「我……那個……」

　　這很難回答，有一句話能夠完整概括莉莎的情況，但是她說不出口。

　　「所以不是生我的氣？」

　　紗夜發現戀人完全不掙扎，她已經確信彼此之間的冷戰要結束了，那麼她就開始用是非題引導莉莎說出口。

　　「一開始是……吧？」
　　「……這樣啊。」

　　不過紗夜確定了她也是莉莎生氣的理由之一後，反而安心了一點，因為如果是自己沒有做好，那都好解決一點。
　　那麼一開始是，後來怎麼會變成不是？她也稍微想到了，雖然沒有互相看著臉，紗夜現在也不打算給莉莎看見臉，她不禁笑了一下。

　　「難道今井同學也覺得莫名其妙……所以不好意思見我了嗎？」
　　「……真是的！」

　　算是被說中了一半，莉莎不曉得紗夜今天怎麼這麼咄咄逼人，她拍了一下紗夜的肩膀，想要推開她，但是紗夜又抱得更緊了。

　　「……今井同學。」
　　「紗夜，我……」

　　莉莎想道歉，卻連對不起都說不出口，好像現在要把任何一個理由說出來都令她很難為情，不曉得加速的心跳是因為戀人溫暖的擁抱還是單純緊張。

　　「我只是……好像……那個、太……」
　　「嗯？」

　　她知道發生問題後紗夜不會善罷干休，所以她開始嘗試自己先說出口，一直難得地結結巴巴。

　　「太喜歡紗夜……」
　　「……」

　　紗夜原本都準備好聽見道歉，沒想到卻和自己想的天差地別，她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像是剛交往不久一樣紅了臉，好像莉莎只要說出這句就已經讓她理解了所有事情的經過，她紅著臉卻一直沒辦法抑制上揚的嘴角。

　　「真的跟湊同學說的一樣呢……」

　　明明是去問吵架的解決辦法卻被人很無奈地說是不是太愛、太寵對方了，只有當事人沒有看清楚。

　　「嗯？友希那？我們吵架妳還先去找了友希那？」

　　不過紗夜很快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我、那個……！」

　　立場瞬間對調，莉莎放開了抱著紗夜的雙手，用力推開了她，將她推到了門外。

　　「……我不理妳了！」
　　「今井同學……！」

　　在門差點被甩上的瞬間紗夜按住了門板，兩個人比著誰的力氣比較大在推著莉莎房間的門，當然最後是莉莎突然鬆開了手──

　　「……！」

　　用力過頭的紗夜直接向前摔進了莉莎的房間，被她一把抱住。

　　「……抱歉，紗夜。」

　　直到現在才能坦率說出道歉，但是她還是把臉藏進了紗夜的肩膀。

　　「嗯。」

　　即使應了一聲，紗夜並不是原諒了，她沒有說出口，她覺得──要等到回家後把「該做的事」做完再看看能不能原諒她的戀人。
　　如果不能原諒的話，也就多做幾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