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菜莉莎】上癮

　　人有時候，並不討厭罪惡感，甚至有人刻意要讓自己背上罪惡感，那些人或許有特別的癖好，但是更多時候都不是故意的。
　　有幾種職業，明明是做著正當的工作，卻得一直背上罪惡感，漸漸地就成為了一種快感，但至少──現在的我還沒有把罪惡感當快感。
　　因為我是潛伏在黑幫裡當臥底的警察，我背負的罪惡感並不是欺騙這些黑幫的人，而是假裝成黑幫成員，跟著他們一起做壞事讓我對不起我的職業。
　　冰川幫主最近卸任換了新的年輕幫主上任，所以趁著裡面情勢可能一團亂的時候，我才被派來當臥底。
　　我是在新幫主上任以後新入組的年輕人，那些原本忠於前任幫主的手下們，因為年紀大，很有可能不聽年輕幫主的命令，理所當然地會招一些年輕手下來漸漸培養成親信，幸好有這樣的環境，我很輕易就成為了臥底。
　　但是普通的幫派也不至於要來當臥底，這是因為冰川幫，幫主沒有兒子、只有兩個雙胞胎女兒，兩位女兒也都沒有結婚，聽說上任的是妹妹冰川日菜，姊姊冰川紗夜沒有繼任卻也沒有分家出去，甚至沒有離開幫派，那麼為什麼是妹妹繼任呢？
　　別人的家務事，我們本來也無須在意的，但是前任幫主尚未退位的時候，這兩位姊妹就有涉入黑幫的工作，姊姊是溫和派、妹妹是激進派，身為警察，我們當然希望姊姊繼位，至少目前的情況沒有發生任何問題就是了。
　　更何況……

　　「莉莎親、莉莎親！」
　　「嗯？」

　　所謂的黑幫幫主，冰川日菜，還會像個小孩子一樣笑著來找我。

　　「妳有沒有看見姊姊？」

　　更是成天黏著她姊姊，完全看不出來這個人是接下了幫主頭銜的人。

　　「紗夜嗎？今天一來就沒看見呢，妳們不是住在一起的嗎？」
　　「姊姊一大早就出門啦！」
　　「……這樣呀。」

　　不曉得算不算是情報，因為我也不知道紗夜去哪裡了，或許跟我不知道的工作有關，姑且還會回報給上司。

　　「那莉莎親，陪我去練槍法吧！」
　　「……也不是不行呢。」

　　不，對我來說非常不行，普通人根本就不能擁有槍枝，我身為一個受過射擊訓練的警察竟然要陪非法持有槍枝的黑幫幫主練槍，怎麼說都違反了職業道德──！
　　但是我的工作就是這樣，嗚嗚，要是可以的話多想直接逮捕她們，要是能查獲槍枝來源的話就更好了……
　　然而日菜看我答應了以後，就推著我上了一台車，我們兩人一起坐在後座，前面有人負責開車。

　　「咦……日菜，我們是要去？」

　　我以為黑幫練習槍法會在自家院子？要是能把那些未登記的槍枝一網打盡更好了，但是果然有秘密基地嗎？

　　「嗯？不是說要練習槍法嗎？那就要去打靶場呀！」
　　「咦？明明是黑社會？」
　　「不然有哪裡能練槍呢？」

　　結果要去合法打靶場、合法申請？但是──

　　「還有，莉莎親，就算是合法的打靶場，也要去警察局申請許可哦，妳有提出槍枝的使用許可嗎？我已經申請過了喔？」
　　「……」

　　我愣了一下，她自己提出了我的疑問，這是黑幫幫主說的話嗎？還是在試探我？因為我根本不需要再去警察局提出許可，我本來就能使用槍枝……不，這時候我應該要怎麼回答她？

　　「欸……妳沒有先說，帶我去打靶場的話我不就只能看著妳練習了嘛！」
　　「啊哈哈，我以為大家投身黑幫之前都知道這些事呢──」
　　「哪有，也有像我這種誤入歧途的吧？」
　　「是這樣嗎？那我們去警局？」
　　「唔……」

　　雖然現在是臥底，但如果目前的身分是黑社會，不是正常來說要避開去警察局嗎？我應該要表現出害怕警察的感覺嗎？

　　「……不會被抓嗎？」

　　作為一個警察，其實我能自己回答自己，只要沒有被通緝又或是現行犯，就算長得很可疑也不會突然被抓起來就是了。

　　「莉莎親不去的話，我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抓呀？我又不知道莉莎親有沒有前科，入幫的時候好像沒問那麼多吧？」
　　「……前科是沒有啦，問題是我們現在不是跟警察敵對的立場嗎？」

　　再次作為一個警察來說，如果知道來警察局的是黑幫分子，我會非常想當場逮捕對方就是了。
　　所以問題已經不是我待會怎麼演戲，而是警局裡的人怎麼演戲……姑且我因為當臥底，就算是不同轄區、不同部門，大家都知道我的臉呀。

　　「不過我們還什麼都沒做吧？」

　　她真能堂堂正正說出這句話，明明是被稱為激進派的冰川日菜，只是──

　　「那倒是……？」

　　從我加入以後，真的還沒發生需要我立刻請求支援圍攻冰川家的情況。

　　「我都已經申請使用許可啦，莉莎親也去吧？」
　　「那好吧。」

　　但是日菜是什麼時候申請許可的呢？
　　至少，不是我加入以後呀……

　　「不過，日菜難不成是學生的時候就申請了？」
　　「嗯，一成年就去了喔？」
　　「那、那警察當然什麼都不會說嘛！我已經出了社會，加入黑幫後連職位這一欄都沒辦法填呢！」
　　「對耶，我之前是大學生，在射擊訓練社團所以很輕鬆就通過審核了，莉莎親的話……難道不容易嗎？」

　　日菜單純疑惑的眼神讓人很害怕，我不禁吞了口口水，她是在試探我？我要怎麼很容易申請？

　　「日菜說的是有輕鬆申請的訣竅嗎……？」
　　「哈哈！我覺得莉莎親長得這麼漂亮，警察叔叔一定會立刻給妳蓋章的吧──」
　　「哪會這樣啦……」

　　究竟是實話，還是開玩笑的？

　　「那我們來賭賭看莉莎親能不能輕鬆得到許可吧？」

　　她還是笑著，不過眼睛彎了起來，弄得我有點緊張，明明受了很久的臥底訓練，這麼輕易動搖可不行呀。

　　「嘛……如果能在職業寫上我是日菜的貼身護衛的話？」
　　「欸──這不是很快就想到辦法了嗎？所以我說一定很容易嘛！」

　　其實不管怎麼填我都能得到許可的，就是那邊能不能在日菜也在的情況下不用透過任何交流就配合我演戲，只是日菜看起來一定要我去申請的樣子，我也不能拒絕了。
　　只要假裝申請到了，就不會被懷疑了吧？

　　「說起來，莉莎親，姊姊剛剛聯絡我了哦。」
　　「嗯？」

　　我一直都跟日菜在一起的，我沒有看到她用手機呢。

　　「姊姊今天去碼頭負責看貨呢。」
　　「……那日菜怎麼這麼悠哉呢？」

　　一時之間動搖得比剛剛都大，這是應該要立刻上報的消息，然後我們現在要去警局……不，紗夜今天要是被抓了的話，我就要被懷疑了。

　　「因為那可是我姊姊！」
　　「說的也是，那是紗夜呢……」

　　撲通、撲通，又來了，心臟不是因為緊張跳的，而是我明明知道這件事卻無法告訴上司的罪惡感。
　　究竟是要被警方追究責任、還是失去日菜她們的信任？為什麼我被派來當臥底了呢？這麼難做的事情，為什麼是我？

　　「莉莎親。」
　　「……嗯？」

　　沉默的車廂中，日菜又突然認真地呼喚了我的名字。

　　「我還挺喜歡莉莎親的喔。」
　　「欸──是這樣嗎？那真是榮幸呢。」

　　心臟像是要跳出胸口一樣，但我還是得戴上假面，像平常一樣回答日菜。
　　因為那句話在我聽來，她彷彿在說──

　　『所以妳要是背叛我了，我會很傷心喔？』

　　對待惡人的孩子，從那一刻開始，我的罪惡感似乎成了快感。
　　已經等不及未來親手給她們戴上手銬的那一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