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翅膀

01

　　那不是像雪、大概是像雨滴……即使都是水，一粒一粒的結晶，如果是水滴的話碰到的話就會散開、雪花的話碰到就會融化，更甚是冰晶，也讓人感到脆弱，輕輕一碰就會裂成無數粉塵。
　　冰川同學的吉他……在那時給我的感覺是這樣的，現在已經是無法輕易摧毀的美麗結晶了。
　　友希那同學的歌聲則是像極了被荊棘包覆的城堡……時日至今，荊棘已經漸漸退去，留下了巨大的城堡，她就佇立在那裡引領著我們，至高無上的……存在。
　　今井同學就像冬日的暖陽，帶了一些烏雲，時而溫暖、時而被遮蔽，但烏雲終究散了開來……
　　小亞子則是在雨中、雪中、城堡周圍、暖陽下，不斷雀躍的小妖精……吹著鼓舞人的號角，漸漸茁壯。
　　那麼我自己呢……我覺得或許像個羽毛，輕輕一吹，就會飄走了，只能被好好呵護在手心裡，飛出去就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大家都成長的現在，我成長了嗎……？
　　除了依舊擔任做衣服的角色，我對Roselia的歌曲、表演構想、活動規劃，我的琴音……又幫上什麼忙了呢？
　　從那天起一直在想，我努力跨出去的那一步，只是為了改善自己的弱點……不是為了大家著想才成為的學生會長，所以大家在我眼裡，看起來都是那麼閃閃發光……
　　冰川同學真的就像多菱多面的結晶體一樣，不管哪一面……都能反射光芒。
　　而我終究只是會越飄越遠的一根羽毛吧……

02

　　花了一些事情忙完了我和日菜的事情，那時白金同學向我說的話又不禁浮現在心頭。
　　是她具體化形容了我們的音色，我才找到了方向，沒想到她能有那種感覺，心裡一邊佩服著她能夠把抽象事物換成正確文字而不是像日菜她們那種狀聲詞，一邊感到了好奇，所以我也問了那麼其他人的又是什麼樣的？
　　她告訴了我非常簡單易懂的形容，我好像也因此掌握到了大家的音色，於是我又不禁問了她自己的，雖然可能有點失禮，讓白金同學形容她自己，但是她還是告訴了我。

　　「像羽毛吧……」
　　「羽毛？」

　　說實話，當時我腦裡浮現的並不是鳥類的一根羽毛，而是枕頭或棉被裡那種讓它們很柔軟的羽毛――我想到的，就是「柔軟」，而不是羽毛的其他屬性。
　　只是因為讓別人形容她自己有點過意不去，我並沒有繼續往下問，只知道白金同學說了她自己是「羽毛」，我也忙著要處理我和日菜的事情，那時候就這麼擱置了。
　　現在想來，究竟是為什麼呢？白金同學說自己是羽毛。
　　我隱隱約約覺得她想到的和我想到的不一樣，並不是指柔軟的感覺，但大概也不是「輕盈」，雖然跟輕盈很像，但我想她指的大概是「毫無重量」吧。
　　就像說我初期很脆弱一樣，她並沒有給自己正面評價。
　　為什麼她會那麼說自己？
　　對我來說，白金同學她……不，我無法像白金同學這樣用具體的形象來形容一個人的樂音，我只能說白金同學是我們很重要的存在，她既不像羽毛會亂飛、也不像羽毛一樣沒有重量，她的琴聲和節拍都非常穩定，力道也能自由伸縮，總是會想到不愧是從小時候就一直獲獎的鋼琴手，我們能感受到，她非常喜歡鋼琴的。
　　所以我不明白她為什麼給自己評價為羽毛。
　　雖然跟樂音沒什麼關係，但是那一天──

　　「哇、」
　　「啊。」

　　體育課打排球比賽的時候，白金同學差點為了接球在我面前向後倒，我撐住了她，或許同為女孩子還是有一些不該有的刻板印象，總以為胸圍大的人或許也會比較重，直到現在我才打破了這個印象。
　　白金同學很輕的。
　　說到底那是脂肪不是肌肉，密度不高……這不是重點。

　　『嗶──！』

　　因為白金同學沒接到球，被對面得分了，剛好比賽也結束了，換下一組上場，我們就退場了。

　　「白金同學，沒事吧？」
　　「沒事的……多虧了冰川同學……完全沒跌倒的……」

　　其實我問的是她沒有接到球的手有沒有怎麼了，畢竟是排球，手都伸出去還會彈掉的力道可不小。
　　於是她的視線就隨著我的目光也往下看了握在一起的手掌，好像發現我擔心的是這個以後，慌慌張張地將雙手收回了背後。
　　我本來只是單純關心她會不會痛、有沒有受傷，並沒有想那麼多，然後才突然意識到我們是不能隨便讓手指受傷的人，如果白金同學真的有受傷就麻煩了。

　　「真的……沒事的……」
　　「……沒事就好。」

　　如果有事的話，我想白金同學也不會撒謊的，畢竟會影響到我們的練習，而且我也不是沒有體驗過打排球的時候手指沒接好球的痛，那種痛一天都還沒過就會忘了。
　　大概是一直在想著手指，剛剛扶住白金同學的觸感又冒了出來，我並不是摸到了她的哪裡，就是撐住了她的背部而已……軟軟的。

　　「白金同學。」
　　「什麼……？」

　　白金同學已經很正常地去拿了水壺要喝水，被我呼喚的時候她把水壺抱在了胸口。

　　「或許真的像羽毛。」
　　「……」

　　白金同學頓了一下，似乎是沒聽懂我指的什麼，接著她突然避開了視線，我看見她臉紅了。
　　在我覺得這副模樣可愛之前──

　　「不，那個，我是說……白金同學的身體很輕、又很柔軟的感覺……」
　　「冰川同學……」

　　我補充了以後，她還是沒有看我的眼睛，而是默默地把水壺拿起來遮住了半張臉。

　　「我形容的是自己的樂音……」
　　「……」

　　確實，我搞錯方向了，到剛剛碰到她的身體之前都不是這麼想的，就只是因為觸感所以突然誤會了，而且誤會的方向有點奇怪，自己的臉也瞬間熱了起來。

　　「抱、抱歉，那個……所以，對了，上次因為沒有時間，我沒有繼續問，為什麼白金同學覺得自己是羽毛？」

　　我趕緊將話題扯回了正確的方向，白金同學沒有立刻回答我，我看著她垂頭像在思考，又默默打開了水壺的蓋子，喝了一口後才看向我。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那樣感覺的……冰川同學就會問我為什麼覺得妳是結晶嗎……？」
　　「這……我確實沒有那麼問，但是白金同學也沒有用一句『我覺得妳是結晶』就帶過不是嗎？」

　　她像是想要避開話題，即使說得很有道理，我也還是因為事實不符所以有辦法反駁她。

　　「我……」

　　但我本意並不是要逼問她的，看見她垂下頭握緊了水壺，我感到了罪惡感。

　　「抱歉……我只是出自好奇，如果白金同學不想回答的話，還是可以告訴我妳不想回答的。」
　　「不是的……」

　　所幸，她否定了我，我鬆了一口氣，在她想好答案以前，我也不禁想到，如果要給自己做評價，或許我也不會想到什麼正面評價吧？即使白金同學所說的羽毛正常的話是中性沒有褒貶的。

　　「我只是覺得……說出來的話冰川同學會生氣的……」
　　「欸？」
　　「因為冰川同學之前也有因為類似的理由責備過今井同學……」
　　「……是這樣嗎？」

　　雖然我還不知道答案，但是她提到我責備過今井同學的話，果然是貶低自己的意思吧？明明我自己預設了我也會那麼回答的立場……或許這就是人之常情吧。

　　「所以，白金同學說的羽毛，就如同我猜想的一樣，不是輕盈，而是沒有重量嗎？妳指的真的是自己的樂音嗎？」

　　如果她想的是一些負面的，也只能是這些了吧。

　　「不是的……冰川同學……我除了Roselia就沒有其他音色了……而冰川同學還有日菜同學……甚至以前參加過別的樂隊不是嗎……？」
　　「……」

　　我愣了一下，還是有點難以理解她所說的，只是我覺得我該這樣理解──

　　「白金同學是……不想要只是作為Roselia的白金燐子嗎？」
　　「我……」

　　她也愣了一下，看起來答案並不是這樣的，又或是她其實自己並沒有整理好。

　　「我很自豪自己是Roselia的冰川紗夜，或許妳說的那些也都是我的樂色，所以集合成了現在的我不是嗎？」
　　「冰川同學……果然已經很堅強了呢……」

　　其實我是想反駁的，告訴白金同學她也很堅強，至少我一直看過來的她是非常堅強的，如果我是從五十進步到八十，那麼我看見的她是一路從二十到了八十，相較之下，還是她比較堅強，至少跨出去挑戰的事物，比我多了太多……
　　不過老師吹了哨子。
　　今天正好是值日生，我得去整理器材並放回體育館的儲藏室，所以不能繼續一邊聊天回到教室。

　　「白金同學。」

　　如果她說她是羽毛，那麼我只有一句話想告訴她。

　　「什麼……？」
　　「白金同學對我來說即使是羽毛，也是羽毛做成的翅膀。」
　　「欸、」
　　「冰川同學──」
　　「我來了。」

　　另一個值日生呼喚了我，所以我只是對她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即使白金同學沒有自由翱翔，也擁有著能夠自力跨越出去的翅膀，至少，我是想這麼說的。

03

　　很奇怪……在體育場看著冰川同學和另一位同學在清點球的數量，然後推著運動器材漸漸離去，我的心跳卻在耳邊越來越大聲。
　　明明剛剛上場的時候也沒有激烈運動到的，就站在原地的心跳比那時候害怕球飛過來還緊張……老師又吹了哨子讓剩下的同學集合，那個哨子聲也彷彿好遠好遠一樣，不曉得究竟是心跳太大聲還是耳鳴了，集合後敬禮就解散得趕快去換下運動服，我卻完全沒辦法加快腳步。
　　如果要把心裡的這種感覺正名，我想……大概是悸動吧。
　　冰川同學……果然是閃閃發光的。

　　「小燐子？」
　　「欸、啊……」

　　被松原同學喚回了神智，我就和她們一起回去換衣服了……即使她們一邊聊天一邊走，我似乎沒怎麼參與到對話。
　　還在不斷去想，冰川同學說我是翅膀……明明自己不那麼覺得，卻還是會忍不住偷笑。
　　因為……就好像是被冰川同學誇獎了。
　　換完衣服後看著自己的運動服，才想起了剛才接球被冰川同學扶住了背……已經換上了制服，觸感卻像是突然復甦，回憶起了她剛剛碰我的感覺，心臟又一次咚咚地加快速度。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其實不是從剛剛開始的……關於我喜歡冰川同學這件事。
　　以為日子只要這樣靜悄悄過去，看著冰川同學對每個人都一樣，總有一天會沖淡的……果然還是沒辦法抵擋喜歡的人欣賞自己的時候呢……
　　我也想……貪心一點，去問她為什麼說我是翅膀，在她心裡，是不是有點特別……什麼的。
　　只是我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
　　明明我們是同班同學、又是學生會成員、還是Roselia的一員，一天裡有很多相處時間的……那一天一直到放學，下課時間都沒有機會去問她，就算放學後一起去了學生會辦公室，還有其他人在，是一直等到了窗外的顏色已經變成了橘黃以後，我最後一個收拾學生會辦公室，冰川同學忙完那些要到處去確認的公文後才回到了辦公室，自然而然地說了一句「辛苦了」，卻說不出其他的話……
　　在今天之前，一直都是想到什麼就開口了的……看著冰川同學一起來收拾文件，卻只是不斷地說著「麻煩妳了」、「謝謝」、「不客氣」三句話，那一天……明明也是這樣的時間，這樣的獨處，但是我變了……
　　變成了有心機的人……想提起那件事是為了想要得到冰川同學的誇獎，所以很難問出口。
　　今天不問的話，今天的悸動就要留下遺憾，會越來越在意的……還想要我們之間有什麼突破……從認識冰川同學以來，就這一次貪心一點，不可以嗎？

　　「冰川同學……」

　　所以嘴巴和喉嚨自己擅自動起來了以後，有點後悔地差點摀住了嘴巴……

　　「怎麼了嗎？」

　　或許是外面夕陽照進來的緣故，也許是冰川同學這次站的位置的緣故……她就像是吸收了陽光，閃閃發光一般，也或許只是……她在我心裡的模樣變了。
　　明明是我叫了她，我有點動搖地避開了視線……不過沒有打算不說的，既然都開口了。

　　「冰川同學……又為什麼覺得我是翅膀呢……？」
　　「……」

　　她愣了一下，可能是沒有想過我也會像她一樣追著問……

　　「……白金同學只是自己沒發現而已。」

　　不知道是夕陽的角度變了，還是冰川同學移動了，我看見她笑了……在背光之中，一句話像是穿透了我的胸口。

　　「抱歉……即使我沒辦法真的用翅膀來形容白金同學的樂音，但是白金同學對我來說，是我羨慕的一對翅膀。」
　　「欸……」

　　幾乎沒有從冰川同學口中聽過「羨慕」這個詞……所以我有點訝異。

　　「白金同學……明明總是能自己跨越那一步的，我加入Roselia是因為湊同學邀請我，但是白金同學是自己開口要參加的吧？我們的服裝也是，是白金同學主動提出來想製作的，而我學習做餅乾，也只不過是看見了今井同學那麼做。」
　　「是這樣嗎……」
　　「白金同學想要改變自己，即使不知道怎麼做也會向人尋求意見，甚至能夠直接下定決心要成為學生會會長……鋼琴比賽也是，妳想跨出去就跨出去了呢。」

　　明明就是為了知道自己對冰川同學來說是不是特別的、是不是會誇我，卻在她真的把我說得很好一樣的時候……愣在了原地。

　　「我看見在煩惱的白金同學……總想著有沒有辦法推一把，而妳就像有著翅膀一樣直接跨越了阻礙，我對自己的煩惱，卻總是先藏在心裡不願面對……所以，我很羨慕，也覺得自己該做些改變了……多虧了白金同學。」
　　「……」

　　我才發現……或許我沒有那麼仔細注視著冰川同學，至少跟她比起來……我沒有。
　　所以耳根都發熱了。
　　狡猾地提了這個問題，是因為貪心地想知道冰川同學對我和對別人有沒有不一樣……即使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這麼仔細注視著別人，但是我輸了呢。

　　「冰川同學……」

　　臉頰有點熱，在發現手差點自己抬上來摸臉之前阻止了自己的行為……我捏著衣角努力注視了冰川同學的雙眼。

　　「就和冰川同學說的一樣……我現在……也是那麼做的……所以……」
　　「什麼？」

　　她說了我所不知道的自己，而也確實是那樣……我想對冰川同學貪心，所以我也跨了出去，沒有猶豫太久……

　　「我還能再跨一步嗎……？」

　　冰川同學對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忍不住抿起了下唇……我想她也知道我們說的都不是實際上的跨一步，所以我向前走了幾步靠近她。

　　「白金同學……？」

　　幾乎再走一步多一點點，我們就會撞在一起，伸出手就能抱在一起……
　　回答之前耳邊都是我的心跳聲，害怕著這麼近她會不會也聽見，這次沒能及時阻止下意識的動作……發現的時候已經伸手撩起了頭髮到耳後。
　　說要參加Roselia、製作衣服、體驗社團、參加鋼琴比賽、成為學生會長……是冰川同學提醒了我，決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不去想會不會失敗，因為我不害怕會失敗，我只是想做這件事……失敗和成功都是結果，所以我現在也想再跨出一步。

　　「冰川同學……」

　　她說我是翅膀，我好像就真的擁有了翅膀……很有勇氣，就連要說這種話的時候都忍不住嘴角的上揚。

　　「我喜歡妳……」

　　那麼，羨慕我有翅膀的冰川同學……是要前進還是後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