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莉莎】Hide-and-seek

01

　　九月十二日。
　　今天天氣很好，不是萬里無雲，而是會有大片雲朵經過讓人可以避暑的天空，時不時有風吹過，當然也沒有下雨，對大部分的人來說，大概就是好日子吧。
　　早上起床後日菜已經不見人影了，昨天她就說了今天有工作，畢竟還在學的偶像，休息日就是工作日，而我則是待在家幫忙做家事。
　　在好天氣洗衣服跟晾衣服令人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掃地後拖地也很快乾，接著和母親一起出去買菜，本來想要中午和她一起學習做飯卻被拒絕了，所以我只好回房間讀書。
　　星期五的作業當然在星期五的晚上就解決了，老師們總是因為周末所以會出比較多課題，當然也有輕鬆的時候，我再次把昨天的作業拿出來檢查有沒有錯誤，確認完畢後就去拿起我的吉他準備練習。
　　今天下午有Roselia的團練，努力並不嫌多，就算不是正式上場，也希望盡可能地在每一次彈奏時都不要出錯，不過還是會拿捏一下努力的程度，如果和之前一樣沒有做好時間和身體管理，反而讓大家擔心我就是本末倒置了。
　　而且手指因此受傷的話，又會讓之後的練習變得更困難，所以我只練習到了午飯前，飯後由我負責收拾，洗完碗後就回到了房間，在約定的時間之前，我便拿出了白金同學推薦的書開始閱讀，由於太過入迷，一直到了手機的鬧鈴響了才注意到我看了那麼久，早就都把出門的東西準備好的我將閱讀的頁面做好記號後就帶著東西離開了房間。
　　母親正在看電視，本來我就要像平常一樣和她說一聲就離開家裡的，只是今天母親叫住了我。

　　「紗夜，看看這個即時插播，好像發生在附近……」
　　「欸？」

　　母親本來在看節目的，但是新聞突然插播了進來，似乎是發生了命案，所以我也不禁在客廳停下了腳步凝視電視裡的跑馬燈上寫的地區。

　　「真的在附近……是什麼事件……啊……」

　　確認了名字後我也忍不住脫口而出，不過我們說的附近，其實不是家附近，而是我們時常會去、又不遠的地區。
　　新聞上報導那裡發生了持刀的隨機傷人事件，已確認和送醫的受害者共有六人，目前生死不明，至少在我和母親看新聞的這個瞬間，整個畫面都沒有提到「死者」，所以還未升級成「殺人」事件，但是歹徒也還沒有被抓到。
　　……這麼恐怖的事情竟然發生在身邊嗎？

　　「紗夜呀，還要出門嗎？還沒有抓到兇手呢……」

　　畢竟真的不是太遠的地方，大概電車搭個兩、三站就能到了，所以母親有點擔心地詢問了我，那瞬間我也猶豫了，我想其他成員看見這則新聞，出門也會猶豫的。
　　然而我也想了，如果我是犯人的話，明知道警方現在正在追查，難道還會在短時間裡出來作案嗎？不……確實很有可能，如果他只是以傷害人為樂，而不是縝密計畫的話──

　　『已確認六名受害者身分，目前一名女性重傷送醫後不治，是十八歲的今井小姐，案發當時今井小姐背著樂器，犯人由正面直接接近，一刀刺入腹部後又立刻往下一個人行兇，臟器破損以及沒能及時輸血的大量輸血導致今井小姐不幸喪命於救護車上──』
　　「……欸……」

　　我背上的吉他重重摔到了地板，因為我跑過去想搶走母親手上的遙控器，明明是直播新聞，我卻想著要倒退重看，但是遙控器到我手上的時候也因為我的顫抖而掉到了地上。
　　不，今井不是什麼稀有的姓氏，路上一大把抓都能找到三、四個今井，但是，但是……十八歲，背著樂器！？怎麼可能剛好是──
　　新聞放出了只有眼睛部分馬賽克過後的死者照片。

　　「哎呀！怎麼會這樣！紗夜呀，這個人媽媽見過的對吧……哎……是真的嗎？」
　　「今……」

　　不……不是真的，沒錯，今井同學如果出門的話，應該是跟湊同學一起的，但是接著公布的五名受害者並沒有姓「湊」的人，我慌張地掏出了背包裡的手機，正想撥電話給湊同學，卻在我還在找名單的時候，Roselia的群組通話突然冒了出來，我又嚇得丟了手機。
　　這個瞬間我看起來非常落魄，像是在搶東西一樣去撿回了手機，接起了電話，一開頭就是宇田川同學的哭吼聲，而我看了眼通話名單……只有今井同學一個人沒有接電話。

　　「湊同學！」

　　所以我害怕地呼喚了湊同學的名字，然而對方沒有回應，宇田川同學也終於稍微安靜了下來，在沉默中我聽見了像在啜泣一樣的聲音，那是來自湊同學……

　　『是莉莎……』

　　簡短的幾個音節傳入我的耳膜，我的背脊立刻從尾端發涼到了發到了頭頂，突然就有了非常想嘔吐的感覺，但是眼淚卻先佔據了我的視線，接著我開始忘了怎麼呼吸，依稀感受到母親來拍打我的後背，沒有氣喘病歷的我忽然喘不過氣，母親好像在呼喚我，而我再也說不出話。
　　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度過那天的，大概是被母親開車載到了醫院……當然不是帶我去看醫生，而是和大家一起去看……今井同學。
　　再後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過的了。
　　九月二十六日。
　　Roselia的團練停了兩個星期，在這期間的某一天，我們見了一次面，就是穿著黑服去到了今井同學的家，我像是變成了不會思考的人偶，別人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當我回過神來，「今井同學」已經只剩她母親懷裡那罈東西了……
　　Roselia的練習要再開？怎麼可能？再也沒有了今井同學，我們究竟，還要練習什麼？
　　見面，然後解散Roselia嗎？
　　我是這麼想的，我覺得湊同學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決定去赴約，前一天終於做好了心理準備，久違地好好睡上了一覺，做了好幾場夢，睜開眼的瞬間腦裡卻想到了今井同學已經不在了，想哭的情緒又一次湧上心頭，然而我們也還是得過日子，還是得過的……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睜著眼哭到了手機的鬧鈴叫了，我按照往常的習慣伸長手臂去拿起了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眼畫面將鬧鈴取消掉。
　　即使我們不過日子，日子也一直在過去……再怎麼難過、哭泣，時間也無情地繼續走了。
　　是啊，時間也……嗯？

　　「……！？」

　　腦裡忽然晃過了剛剛取消鬧鈴的畫面，我忍不住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
　　即使我最近像行屍走肉般去上學，我並沒有過到不知道今天星期幾，而平日和假日的鬧鈴，為了讓自己在假日能夠充分休息，設定的時間確實比平日晚了一點。
　　今天是平日，我按掉的鬧鈴是假日的時間。

　　「手機……壞掉了嗎？」

　　更離奇的是手機上面的日期顯示的是九月十二日。
　　在我覺得非常不吉祥之前，我眨了眨眼睛環視房間，自從今井同學……意外身亡以後，我有些自暴自棄，房間變得凌亂了不少──本該是這樣的。
　　沒錯，本該是凌亂的房間，不給日菜也不給母親，更不用說是給父親進來的房間，整齊得如今井同學過世之前。
　　我的手機究竟有沒有壞掉而不吉祥地變成了這個日期，其實只需要打開網路，確認今天冒出來的消息是幾月幾日、我有沒有見過，或是有沒有我沒見過的消息。
　　Roselia的群組消息停留在九月十一日大家再次確認明天要團練的訊息上。
　　打開瀏覽器搜尋殺人魔事件，沒有九月十二日發生的新聞，而我也才突然意識到，今井同學的喪禮都結束了，犯人還沒落網，我們並不知道誰是兇手。
　　今天不是九月二十七日。
　　今天是九月十二日！

　　「今井同學……！」

　　比起認為這是我的一場夢，我更想將今井同學被刺身亡的過程當作一場夢！過去的兩個星期都是我的夢！我更想這麼相信！
　　那天今井同學之所以沒有和湊同學一起出門，是因為她去打工了，她是一個人前往錄音室的，就在離開便利商店到車站的途中，遇見了隨機殺人魔，就算那些都是我的夢、就算不會發生，我決定了，我要在今井同學下班之前去到她打工的地方，讓她不要落單。
　　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而已──我這麼說服著自己。
　　因為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沒想過如果能回到過去……但是又有誰不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

02

　　「欸欸──！？紗夜！？居然也會來探班嗎？真讓人意外呢！」

　　再一次的九月十二日，我提早了一小時出門，來到了今井同學打工的便利商店，她一看見我就露出了微笑，而我卻差點哭出來。
　　雖然我不曉得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就算只是我的夢，她再也無法微笑的模樣已經深深印在了我的心裡，還能再次見到她，我只心痛地想摀住胸口，但是不能這麼做，我也對她擺出了微笑。

　　「嗯……去辦點事情，順路經過這裡。」
　　「真的嗎？帶著吉他去CiRCLE的反方向辦事情，回來經過這裡？」
　　「……咳咳，真的。」

　　我心虛地看向了別處，既然都來便利商店了，我想我就去買個什麼東西吧，畢竟我要在這裡待到今井同學下班，和她一起離開。
　　事到如今，我也才發現今天青葉同學並沒有跟她一起排班，也難怪今井同學當時是自己一個人。
　　但是當我準備從架子上拿下罐裝飲料的時候，我想到了，假設我真的回到了九月十二日，代表今天會發生隨機殺人事件，而我卻只顧著今井同學……那一瞬間，我自私地想了，在九月二十六日，兇手也還沒有被逮捕，假使我今天有能力阻止整件事的發生，擁有那種心態的兇手難道不會擇日犯案嗎？即使這個時間點什麼都還沒發生，我也認為他不該這樣逍遙法外，就算良心過意不去，我也希望今天能夠照常發生，在其他人受傷的時候將犯人繩之以法。
　　因為在我心裡，他就是殺害了今井同學。
　　九月十二日的隨機殺人事件，最後確認的受害者人數共有八人，五名輕傷兩名重傷，一名死亡，就是今井同學……雖然很對不起受傷的其他人，但是我想避免今井同學死亡，就是避免了這個事件最大的傷害。
　　我不知道兇手是瞄準了落單的人還是見到就攻擊，所以我打算在這裡耽誤今井同學，哪怕是讓我成為目擊證人也好，我想看看兇手長什麼樣，雖然第一次的九月十二日我並不在現場，但是知道會發生隨機殺人事件的我應該會比這裡的所有人都還要冷靜。
　　買了點東西去結帳後，我和今井同學說我就在這裡待到她下班跟她一起去錄音室，又一次看見她開心的模樣，我忍不住在找到位置坐下後就抽了一把鼻涕。
　　這段時間，我還是忍不住去想，那究竟是我做的一個漫長的夢還是我真的回到了過去？如果是後者的話，我憑什麼能夠回來？而且，只有我一個人回來嗎？
　　世界上有太多不合理的事情，沒想到其中一件事落在了我的身上，但是我果然希望，那些就是我的夢吧，如果今天什麼都沒發生，那就是最好的了。
　　等到了今井同學下班，她換好衣服後來我旁邊叫了我，為了稍微耽誤她，剛剛我多買了一個小零食，告訴她還早，拿了零食慰勞她要她休息一下，所以她就一起坐下來了。
　　今井同學遇害的地點是從便利商店到車站之間，擁有那種心態的人，選擇的地點並不意外，因為車站附近始終是人最多的地方，被嚇到的人群也不好逃，反而容易被盯上。
　　今井同學很快就吃完了我給她的零食，附近還沒有傳來任何騷動的聲音，她是被正面攻擊的，我走在她身邊，如果有人要朝她衝過來，我會注意到的，即使我也有點害怕，但我還是和她一起離開了便利商店。
　　走上了人行道、度過了第一個路口、繼續向前走、朝車站的方向轉彎，又走了一小段路，最後在進入車站前自然而然地掏出了車卡「嗶」地刷過了驗票口。

　　「欸……」

　　一直到走進了車站才訝異地回過頭看向後方人來人往的車站入口，毫無喧囂，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紗夜？」
　　「沒、沒什麼，只覺得好像被點了肩膀，我們走吧。」

　　當然是假話，今井同學不以為意，我們就一起走到了月台、搭上了電車，平安無事抵達了CiRCLE。
　　沒有隨機殺人事件、今井同學待會練習結束後是和湊同學一起回去的所以也不用擔心，而我卻不可思議地盯著手機上顯示的九月十二日。
　　果然一切……都是夢吧？
　　那就太好了。

03

　　九月十五日。
　　如果那些只是我的夢，已經不能說是我第二次的九月十五日了，然而上課和隨堂考試的內容，即使我在夢裡過得像是行屍走肉，我還是記下了，一模一樣，甚至給了我把錯誤的答案改正的機會，讓我開始懷疑了自己，是我真的考過了一次，還是我是自己意識到了錯誤的答案才能寫對的？
　　雖然分數佔總體比重不高，因為有點微妙的因素導致隨堂考試考了滿分，今天一天的心情不是很舒暢，還不如好好把「夢裡」那些錯誤回到家後再次複習一遍，所以帶著有點煩悶的心情結束了學生會以及風紀委員的工作後，我就回家準備唸書到晚餐時間了。
　　當然一直唸到母親叫我吃飯的話有點對不起準備晚飯的母親，於是我提早走出房間跟她一起布置餐桌，沒事了以後她就讓我去一旁，說等她煮好就好了，所以我只好去打開電視，看看今天的新聞。

　　『為您及時插播一則新聞，半小時前發生在ＯＯ區的持刀隨機殺人事件──』
　　「欸……」

　　手上的遙控器直接掉到了地板上，啪的一聲好像還讓電池的蓋子摔開了，我又慌張地撿起來，和那時一樣──想按暫停以及倒退，但是這是直播啊。

　　『死者為在ＯＯ便利商店工作，案發時間正好和同事一起下班的今井小姐，和她同行的同事青葉小姐也受到了輕傷──』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第二次聽見了這個消息，沒有像第一次一樣連呼吸都無法調整，就僅僅是很震驚、很震驚地盯著電視，等到新聞變成了警察正在拉封鎖線的畫面，我才稍微回過神來。
　　畫面上寫的名字，怎麼會……青葉同學也？
　　但是──

　　「今井同學……」

　　怎麼會這樣？怎麼……

　　「啊……」

　　看見朋友的死亡消息，我為什麼……這麼冷靜……難道我以為……我還能，再一次回到今井同學沒有死亡的過去嗎？

　　「哈……哈啊……」

　　我還，回得去嗎？我……我究竟是為了什麼重新經歷了一次九月十二日到九月十五日……難道不是為了避免發生這種事嗎？

　　「今井同學……」

　　明明根本不知道回不回得去，看見朋友的死訊，我竟然在這裡分析？我……

　　「紗夜？」

　　又一次，像是無法呼吸一樣，我捉緊了胸口，祈求著墮落一般膝蓋重重撞上了地板，曾經體驗過的感覺又一次從我的背脊擴散，在夏季剛結束的月份體驗到了恐怖的寒意，從廚房傳過來的飯香頓時令我反胃地直接嘔了出來。
　　啊啊，今井同學……原來那些都不是夢，而我卻沒能拯救她，甚至波及到了第一次不在場的青葉同學。
　　我得到了重新來過的機會，不是被殺害的今井同學的人生重來……是我，為什麼？重來的為什麼是我？已經沒有機會了……是我白白浪費了這一次，以為那些都是夢，明明去找今井同學的那天，還想著不能讓犯人逍遙法外，結果我都做了些什麼？
　　我才是那個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的罪人啊──！

04

　　「……！」

　　晚餐都還沒吃到，我在清晨的床上醒了過來，急急忙忙地從床上坐起，我拿起手機確認了今天的日期。
　　九月十二日。
　　和上次不一樣，足足過了兩個星期才突然回到九月十二日，這次的我是在得知了今井同學的死訊過後連哭都還來不及，連帶著飢餓的感覺一起回到了這一天。
　　拿著手機的雙手不禁顫抖了起來，就像那天一樣確認所有的消息，於是全身顫抖地放下了手機，在二十七度的房間裡抱住手臂，冷汗從額頭冒了出來。
　　不是夢，我是真的重覆了第三次的九月十二日了，我……

　　「但是為什麼……？」

　　不是為什麼重來的是我，我已經不在乎這個問題了，我想我回來就是必須要拯救今井同學的，而既然是這個日期，今井同學她還活著，我不該沉浸在友人被殺的情緒裡，所以我疑惑的是為什麼那天今井同學只是比較晚離開便利商店，就沒有發生隨機殺人事件？這次卻連帶著青葉同學都被波及到了。
　　為什麼事件發生的時間足足延後了三天？然而……只有日期不一樣，時間並不一樣，第一次是發生在下午三點左右，這次則是六點左右。
　　地點雖然沒有變，我不知道完整的受害者名單，但是多了一個青葉同學，而今井同學仍然是即死……這是巧合嗎？
　　我不會去相信這是命運，如果今井同學在這段時間內必死無疑的話，我重新來過的第三次九月十二日又該怎麼解釋？
　　沒錯，我需要冷靜下來，雖然我不確定我能夠回到這一天究竟是為了拯救今井同學還是這個駭人事件裡可能有重疊的另一人，至少我認識的是今井同學，我得到了這個機會，我會優先救她的。
　　發生了兩次，這件事看起來無法因為我耽誤今井同學就不會發生，但是那天沒有發生也成了一個謎題，不管怎麼樣，除了提前抓到兇手以外，或許是不可能阻止的了。
　　然而如果能夠阻止的前提是，事先知道兇手是誰……我不禁坐在床上乾笑了起來。
　　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今天放任原本的事件發生，而知道會發生這件事的我在附近尋找犯人的身影確認他的樣貌，在今井同學又一次喪命後回到九月十二日找辦法抓住我已經知道面容的兇手……
　　不可能。
　　我怎麼能犧牲今井同學？
　　如果同地點、同時間的事情發生兩次就再也回不到過去的話呢？說到底如果無法明白我回來的原因，我除了積極避免今井同學的死亡，還有其他辦法嗎？
　　然而避免了今井同學的死亡後，隨機殺人事件依然會發生，明明知道肯定不是這種命運，我的直覺卻是，如果不先解決兇手，今井同學一定還會遇到。
　　今天要是去找今井同學，又能看見她對我笑了。
　　只能笑過幾天的今井同學，有意義嗎？
　　看見今井同學兩次的死訊，或許我的思維已經有點混沌了起來，我要徹底阻止這件事發生，但我今天果然──要對不起她。
　　我有兩件想要確認的事情，為什麼上一次我只想耽誤今井同學、並沒有要阻止案件的發生卻真的就因此沒有發生？那天除了我去找今井同學以外，還有發生和第一次不同的事情嗎？
　　或許是重新來過了第三次的九月十二日，起床後開始想這些問題，第三次的今天對我來說漫長了起來，不需要再次確認功課和複習，做了一樣的家事，白金同學推薦給我的書我在第二次的時候好好看完了，除了盲目地等待時間過去，我今天已經沒事做了。
　　然而我沒辦法冷靜下來卻只是因為時間過得太慢了。
　　忍不住再次思考，今井同學第一次被殺害的時候，犯人是從正面攻擊，今井同學的運動神經並不差，如果正面有可疑人物持刀接近，她為什麼沒有躲──我也不能這麼說，雖然我可以在這裡想像，但是沒辦法保證換我遇到的時候我能夠第一時間躲開。
　　還有我也很在意，今井同學難道是第一個被刺的人嗎？如果她是的話，沒有出現其他死者以及她為什麼傷重致死的原因就能理解了……第一次這樣很合理，第二次發生就不合理了。
　　我不得不去懷疑這件事很奇怪，就像我為什麼能夠回到過去一樣，很奇怪。
　　在家裡忐忑不安過後，終於等到了我決定要出門的時間，即使我有預感如果這次今井同學又遇害了，我或許能夠立刻回到今天，我還是好好背著吉他出門，因為也不能不去假設「命運」已經改變成了九月十五日才會發生殺人事件，沒有發生的話就要當作我順路經過，和今井同學一起去錄音室，然後就要提防九月十五日了。
　　不過……肯定是今天。
　　否則我為什麼是回到了今天？
　　即使仍然帶著少許的疑惑和非常多的不安，我到站了以後，沒有去今井同學打工的便利商店找她，而是選了車站附近能夠看見道路的咖啡廳坐著。
　　我的不安是良心不安，如果今天又要上演一次殺人事件，知道事實的我就坐在這裡好嗎？而且我或許即將親眼看見犯案現場……
　　明明我還有一個選擇。
　　作為可能是唯一一個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的人，看著咖啡廳裡的分針每前進一格，我就越來越是緊張了起來，身體就在位置上動彈不得，沒有那份勇氣……沒有在看見事件發生後衝出去捉住兇手的勇氣。
　　今井同學要下班了。
　　沒有被我耽誤，這個時間她肯定換回自己的便服就要從便利商店出來了，或許案發的地點不是我看的這條馬路，但是我……竟然就做好了再次看見今井同學時，是她躺在血泊裡的心理準備嗎？
　　彷彿打鼓的心跳聲不斷在我耳邊回響，我喝乾了剛剛點的茶，從位置上站起來時都像是在水面下移動似的令人走不好路，背著吉他一步又一步緩緩踏到店外，明明什麼都還沒發生，我已經有點無法正常呼吸了。
　　今井同學是正面遭受攻擊的，而她是在前往車站的途中遇到的，那麼兇手，肯定是從車站的方向出發……我得躲在哪裡才能看清楚犯人的面貌？
　　就站在車站剪票口附近裝作在等人……嗎？
　　等我找好了位置站著以後，良心令我掙扎了起來，我明明就該現在去找今井同學，那怕只是一秒，讓這個時間線稍微變動，也不該就這麼放任她受害──

　　『呀──！』
　　「……！」

　　不遠處傳來了陌生人的尖叫聲，代表兇手今天確實犯案了──而我的雙腳總算不再猶豫，就這麼朝著聲音的來源跑了過去，人的驚呼聲越來越多，也因為人群聚集成了一個圈，誰也不敢靠近中間，而這個圈在兇手跑起來的瞬間也因為恐慌而散開，也是到了這個瞬間，我才明白置身於群眾的恐慌之中，自己也無法冷靜，嚇得想跟著逃開，但是看見兇手並沒有朝這裡跑過來的理智讓我站在了原地，視線遠遠看向了倒在地上、疑似是今井同學的人……
　　今井同學她的頭朝著車站的方向，腳朝著她來的方向──

05

　　「哈……！」

　　完全沒有休息到的感覺，我又從清晨的床上驚醒了，已經成了習慣似的，我立刻拿起了床頭櫃上的手機確認時間。
　　九月十二日。
　　我不禁丟開手機用雙手按住了自己的臉。

　　「哈……」

　　不……我不僅沒有看見兇手的長相，也沒有明白我回來的條件是什麼，而今井同學在我的記憶裡受到了第三次傷害。

　　「抱歉……抱歉……」

　　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是僅憑一個我就能辦到的嗎？
　　親眼看見了今井同學躺在血泊裡抖動的畫面，我彎起了膝蓋將自己的臉埋了進去，罪惡感從胸口浸透到全身上下，皮膚莫名刺痛了起來，喉嚨也痛得發不出聲音，覺得哭出來的自己至少還像個人一樣，而不是冷靜地習慣了今井同學死亡的事實……
　　至少我確定了……沒有我的耽誤，隨機殺人事件又一次發生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而我也又回到了這一天了。

　　「哈……」

　　冷靜下來，即使沒有看見兇手的臉，我確實看見兇手了，他穿著不起眼的黑色運動服配上藍色牛仔褲，雖然帶著連著運動服的帽子，至少迎面而來時不會因為服裝而認定他是怪人，以及那個體型，是個男性，比今井同學還高出了許多。
　　但是……今井同學倒地的方向，是不是不太合理？
　　她是正面遭受攻擊的，加上背著貝斯，這種衝擊下應該會直接跪地然後趴下去……然而不久前的今井同學她是貝斯脫落在一旁，頭朝著車站的方向，彷彿她有轉過身一樣。
　　我現在知道犯人的衣服了，如果我再去一次現場的話，能夠先觀察附近的人並提早出來防範，唯一缺乏的是我有沒有在那個當下捉住持刀男性的勇氣。
　　不管怎麼樣，我該做的事情不是避免今井同學死亡遇害而已，而是必須讓這件事再也不會發生，但也不能無憑無據抓住兇手，他還是得做出犯法的事情才能被捕……這點令人煩惱。
　　總之，知道了犯人的衣著後，我今天必須阻止今井同學被殺害，不去耽誤她離開便利商店的時間，而是算準時間在外面遇到她，根據青葉同學先前也被波及的情況來看，我或許也會受傷。
　　……事到如今，我害怕的竟然是我死了就無法再回到這一天阻止今井同學遇害，而不是害怕如果我沒有勇氣出面，今井同學就會死亡。
　　重來的人生會使人的價值觀崩壞吧。
　　但是我要說服自己，這麼做都是為了徹底解決隨機殺人事件，那些犧牲在我又一次回來之後，就也消失了……只有在我的記憶裡發生過而已，沒有人造成犧牲。
　　那為什麼，我的心這麼痛？

　　「今井同學……這次我一定會……」

06

　　算準了時間，這次我沒有在咖啡廳待著，只是提早了一點來到這座車站，然後先在車站外面假裝要等人一樣觀察周遭，可疑的是我並沒有看見這個出口有疑似犯人的人走出來。
　　如果他根本不是從車站的方向開始前進和今井同學碰上的呢？
　　不管怎麼樣，到了今井同學要離開便利商店的時間，我便走了起來，準備假裝和她在路上巧遇──

　　「哎！紗夜！」
　　「啊……今井同學。」

　　不過在前往便利商店的路上，是走過來的今井同學先看見了我，她舉起右手向我揮了揮還高興地跑了過來。

　　「怎麼怎麼？紗夜難道要來探班？嘿嘿，真不巧，我下班了！」

　　今井同學看起來非常開心，經歷過了三次的慘劇，看見她這副模樣，就像是來得太突然的幸福一樣，我又差點想哭了。

　　「……本來想給今井同學一個驚喜的，真是不巧呢。」

　　但我還是好好裝出了無奈的表情，畢竟本來就是故意假裝成巧遇的。
　　然而我這麼做的目的──

　　「不過紗夜要來找我的話，難道是要順便去便利商店買東西嗎？」
　　「……沒關係的，不去的話反而省下了一筆錢呢。」
　　「哼哼，身為那間店的店員，怎麼能放過妳呢！」

　　今井同學說著就抓住了我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被碰到的那一秒，她好像在發抖，只是當我的視線看向她的手之後，就沒有這個感覺了，只能無奈地笑著和她返回便利商店──

　　「……！」

　　穿著黑色運動服和藍色牛仔褲的人雙手插在口袋裡，經過的同時輕輕擦過了我的衣袖，我甚至沒有注意到他是從哪裡來的，就是這麼突然出現在眼前接著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那瞬間，時間彷彿暫停了似的，讓我擁有猶豫千百次該不該回頭看一眼的短暫思考，但是身體卻被今井同學拖著來到了便利商店。

　　「紗夜？」

　　被今井同學呼喚才發現自己擺著驚恐的表情，我趕緊恢復了原本的模樣對她露出了微笑，在我要往飲料櫃走的時候她就放開了我的手和我一起走過來。
　　我隨便拿起了我根本沒那麼想喝的飲料看了一眼，冷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後頸流進了衣服裡。
　　……不該是這樣的。
　　外面也沒有任何尖叫聲，這一次也沒有發生隨機殺人事件……不……我再也不認為這是隨機了。

　　「今井同學。」
　　「欸、欸！？」

　　我忍不住握住了今井同學的手腕，就像她剛剛握住我一樣，不過她的反應比剛剛的我還大。
　　明明什麼都沒發生、也知道下次要發生的話就是九月十五日了、更是知道這件事不解決的話我會一直在今井同學喪命後回到這一天，所以她可以算是活著，我卻不安了起來。
　　我看著我們的手，大概盯了五秒後我才意識到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抱、抱歉……」

　　於是慌慌張張地放開了今井同學。

　　「紗、紗夜道歉做什麼啦……」

　　看見她好像有點臉紅的時候，我的臉頰也熱了起來。

　　「不、不過機會難得，要牽手嗎？」
　　「咳、咳咳咳……！」

　　萬萬沒想到今井同學會這麼問我，就算是跟青梅竹馬，她們兩人也沒有手牽手走路吧？
　　但是我今天──

　　「如果……咳咳，今井同學執意的話……」
　　「哈哈，紗夜怎麼傲嬌起來了啦！」
　　「我、我沒有……」

　　或許是吧。
　　從那天起我似乎就沒有安心過了，在自己體內流動的時間好像也變得奇怪了，連思考都漸漸缺乏了人情味，所以我握上了今井同學伸出來的手，溫暖傳遞過來的同時，才真正意識到，我們都還活著。

　　「紗夜，謝謝。」
　　「欸？」
　　「不是故意來探班的嗎？」
　　「……嗯。」

　　今井同學先把我的手握緊了一點，我才跟著握了回去，結果最後我還是沒有買東西就離開了，和她走在「和平」的路上，在進入車站後不得已放開了手，有點惋惜地想要看看自己還殘留著觸感的手心，但是明白被看到會有點難為情，我只是一直看向前方。

　　「紗夜……」
　　「……」

　　然而在我留戀的時候，今井同學的手又默默牽住了我的小拇指，等到我有回應後我們便握在了一起。
　　我並不好奇今井同學為什麼會這樣，我只知道我也很不安，這樣會讓我感到安心，所以我想，或許……今井同學也有會發生壞事的直覺吧。
　　啊啊，可以的話，在犯人落網前，再也不想放開今井同學的手了。
　　畢竟──對方是瞄準今井同學來的。

07

　　第四次的九月十二日平安無事地結束了。
　　我獲得了新的線索，兇手如果只是道德低落、心理狀態有問題就想要在路上隨便捅幾個人的話，九月十二日不可能因為我遇到了今井同學就沒有發生。
　　那麼我有沒有接觸為什麼成為了兇手是否要對今井同學下手的指標？
　　第二次的九月十五日，今井同學和青葉同學是一起下班的，代表也是走在一起的，就算一前一後，依那兩人的個性，不可能沒有話題，所以任誰看起來都知道她們是正在聊天的朋友，那麼基本上跟我和今井同學的組合，沒有太大的差異。
　　為什麼青葉同學在身邊的時候今井同學仍然會被攻擊？而且青葉同學也被攻擊了？
　　在我知道兇手是誰的情況下──他和我擦身而過卻毫無動靜，之後也沒有去攻擊其他人，就是從這個瞬間在計畫要在下一個日期殺害今井同學，所以，我一定有什麼能夠影響他的因素。
　　他瞄準了今井同學，接著還去攻擊了其他人，或許是刻意營造成隨機殺人事件，不讓警方從今井同學的線追查到他……這是何等兇惡的犯案？
　　同樣都是今井同學的熟人，我在的時候沒有發生、青葉同學在的時候卻會發生，那麼……對方，也是我認識的人？
　　不……光是擦身而過的感覺，我就沒有任何印象了。
　　除了小學以外都就讀女校的我也沒有機會認識那樣的男性。
　　那麼唯一的可能只剩下……

　　「怎麼會……」

　　他是Roselia的粉絲……不，不能這麼斷定，應該說，認識Roselia，也有可能是關係者，若是只殺害了今井同學而沒有徹底處理掉我，被我發現是誰就很容易被逮捕了，但是在我面前刺殺今井同學後，我不可能癡呆地白白挨他一刀，所以他想甩開我會很困難──是這樣的關係圖嗎？
　　Roselia的關係者裡，對今井同學有殺意的男性……我當然不可能立刻想到的，甚至連臉都還沒有清楚看見，我想我必須要賭上未知的九月十五日了。
　　那天的今井同學去打工了，宇田川同學也因為家裡的事情所以沒空，我們才沒有安排練習的。
　　我和湊同學以及白金同學應該是沒有事的，不過我想湊同學或許有安排個人練習，白金同學則是有可能在做服裝設計……嚴格說起來，只有我沒有做什麼。
　　所以，九月十五日，我完全是有空閒去找今井同學的。
　　從第一次回到九月十二日的時候就變成了今井同學一旦發生意外我就直接回到九月十二日的系統了，所以發生在九月十五日的殺人事件，沒有把新聞看完的我並不清楚。
　　不過我想，和第一次的九月十二日差沒有多少吧？
　　然而如果防住了九月十五日，下一次……又該怎麼辦？我必須先看到犯人的臉才行，雖然今天和他擦身而過，他戴著口罩，如果不能拉下他的帽子和口罩，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雖然我覺得直接問問今井同學身邊有沒有什麼可疑的男性，或許會直接加快進度……但是在只有我知道實情的情況下，不管怎麼問都很奇怪。
　　然而我也推測，如果我九月十五日去找今井同學，屆時沒有發生殺人事件的話，我就不知道下一次會發生在什麼時候了，光是知道犯人的臉，而他還沒有成為犯人的話，又無法完全解決。
　　至於他要怎麼成為能夠被逮捕的犯人……他的目標是今井同學，所以不會先對其他人下手，要他成為犯人，終究得傷害今井同學。
　　對我來說，要想到任何人都平安無事卻能逮捕他的方法，太困難了。
　　但是，日子要先過下去。

08

　　第三次的九月十五日。
　　我本來想裝作我也去個人練習，回程路上順便經過今井同學打工的便利商店──但完全是反方向，不會「順便」經過的，既然看著像裝的，不如直接去並說就是來見今井同學的。
　　不過我也害怕，犯人在預計要犯案的日子二度看見我出現而受阻，會不會對我也開始抱有敵意？如果是那樣的話，也說不上是不好，如果也開始會對我出手的話，或許更有可能將他繩之以法。
　　再說，就算他覺得我出現在那裡很奇怪，我和今井同學就是樂隊夥伴，什麼時候見面都不奇怪──就算是在他準備殺人的時間。
　　既然不是背著吉他過去的，我在九月十四日去買了最基本的防身用品，和之前每一次一樣，準備前往「案發現場」的時候都非常忐忑不安，其實我自己也還沒有那麼確定能夠影響犯人的因素就是我、或是其他Roselia成員。
　　雖然我不知道九月十五日她們兩人的下班時間，但是還記得新聞播出來的時間，母親在煮飯、日菜和父親也都還沒回家的晚餐時間。
　　學校的工作結束後，為了不要讓校服起眼，我先回家換上了便服才出門的，一開始想著在附近觀察，結果就想到了我並不知道這一天犯人穿的衣服，難道會和十二日一樣穿著黑色運動服和藍色牛仔褲嗎？於是我換了個目的──如果我是準備殺害今井同學的人，那麼我會在哪裡觀察她？
　　對方或許也不是每天都閒著沒事做……今井同學九月十三日也有打工，但是他卻沒有選擇十三日的原因是？肯定就是正好九月十二日以及十五日，僅僅只是他有空罷了！
　　單純趁著自己有空的時間來到這裡確認今井同學今天有上班並伺機等待她下班，他不可能沒有想過自己有機會被逮捕，那麼要做的就是先確認逃生路線以及怎麼逃過追捕……
　　他選擇犯案的地點是在稍微靠近車站的路段，那裡人比較多，先捅了今井同學後再假裝成隨機殺人於是開始攻擊離他最近的人，但是他也無法掌握路人在哪個位置才是，他預計要隨機攻擊的人數是當下的巧合又或是本來就那麼決定的？
　　他攻擊其他人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不在第一時間從今井同學的人際關係逆向追蹤到他，那麼這一連串的攻擊結束後他就必須要快速離開現場──我走到了我親眼見到今井同學躺在血泊裡的位置。
　　他不是從車站過來的，今井同學知道這個人，他是從背後出現的，或許今井同學還回過頭認了出來，所以沒有立刻意識到對方要加害於她，所以攻擊非常順利……兇手將刀拔出後就得接著攻擊下一個人，被刺的今井同學直到倒地流出血後才被路人意識到，所以傳出了尖叫，這短暫的時間兇手可能已經找到了第二、第三個人下手，等到大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以後，人群開始慌張起來，有一些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人跟著跑了起來，這時候跑起來的兇手也絲毫不起眼，顧著向前跑的路人根本不知道在自己後面跑著的是一起逃命的人還是兇手，於是造成了更大的恐慌……
　　僅僅只是為了殺害一個人而不被立刻抓到就朝其他人下手的兇手……令人忍無可忍，卻又束手無策……他得對今井同學有多大的恩怨才能對其他無辜的人也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
　　我無法理解，也不願去理解，只能按照正常的思維繼續思考他怎麼動，犯案後，他不可能跟著人群跑進了車站，也無法立刻換下衣服和丟棄凶器，那麼必定是鑽小巷逃到了其他地方，即使不是有目的的隨機殺人，警方當初肯定也想到了這點，兇手要在這種時候逃離現場，當時他們只能按照這個思維調查了，卻過了兩個星期都沒有抓到犯人，也沒有找到凶器。
　　難道，他還能直接回家？就住在這附近？
　　……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那又是怎麼……避開別人耳目的？即使場面再怎麼混亂，也該有目擊證人……這樣一來我又更好奇犯人的長相了。

09

　　做足了心理準備，在我記得的時間的二十分鐘前來到了她們打工的便利商店。

　　「歡迎光……啊，是紗夜學姊──」
　　「欸欸──！」

　　我進來的時候，站在櫃台的是青葉同學，在我看不見的架子那邊整理商品的今井同學發出了驚呼，然後就急急忙忙地朝這裡探了頭。
　　看見這樣的今井同學，我有點不好意思地露出了微笑向她揮揮手，她好像有什麼想說又沒有說，只是說了個「歡迎光臨」後就笑著把臉收了回去繼續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整理商品。
　　先不管青葉同學也在場，我就朝著今井同學走過去了，她正好把腳邊籃子裡的最後一個東西擺上了架子，轉過來面對我的表情非常燦爛。

　　「紗夜今天又去辦什麼事情順便過來探班了呀──」
　　「……不，我只是……」

　　今井同學笑得有點狡猾，明明不是那個意思，我卻突然作賊心虛了起來，臉頰熱得讓我沒能立刻回答。
　　畢竟我要回答的話，就得說出「我只是來看妳的」，這也很奇怪。
　　但是那一瞬間的思考，讓我覺得剛剛的今井同學也有一點奇怪，這一次的重來，我應該沒有那麼和她說過話……

　　「我們快下班了，只是順路想一起回家吧？」

　　在我繼續思考之前，今井同學又笑著問我了。

　　「咳咳……就當成是那樣吧。」
　　「嗯哼？」

　　今井同學幫我找了台階下，我總感覺背後有一股奇怪的視線，轉過去看是青葉同學用竊笑的表情盯著我，臉上的熱度大概一時半晌降不下去了吧。

　　「那我……先去休息區坐著。」

　　沒有消費就去那邊坐著有點厚臉皮，所以我還是隨手拿了一盒薯條去結帳，青葉同學的表情從剛剛就沒有變過。
　　皺著眉頭拿到收據後，她突然悄聲向我搭話了。

　　「等一下要小摩卡先開溜嗎──？」

　　果然是徹底被誤會了，不過我不會答應青葉同學的，一想到那件事，我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不，青葉同學請和我們一起走……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欸……？」

　　在那位犯人眼裡，青葉同學是能夠隨意傷害的「路人」，這個時候不曉得犯人正在哪裡盯著，所以我不會讓她孤單一人的。
　　青葉同學沒有多問我什麼，她的臉上寫著滿滿的疑惑，但是我更知道，青葉同學很聰明，所以她又笑著對我說了好。
　　拿著結完帳的薯條去坐在視角對外的休息區，想著待會就要吃晚餐了，我沒有打開，就只是放在桌上看著外面。
　　雖然我覺得換日了，兇手應該不會穿同一套衣服，還是忍不住尋找外面有沒有穿著黑色上衣的男性。
　　因為他會傷害青葉同學，所以不會是便利商店相關人士，肯定不知道今井同學的下班時間，能夠抓住下班走向車站的時間，一定是在外面觀察，難道，真的住在看得見這間商店的屋子裡？
　　不……

　　「……！」

　　對面有一座有椅子的公車站……
　　有三個人坐在位置上、兩個人站著等車，五個人裡有三個戴了口罩，坐著的有兩個男性，一個翹著腳在玩手機，另一個看起來像剛下班的上班族仰頭發呆，女性則是優雅地單手滑手機。
　　站著的兩人是高中生，正在聊天。
　　第二次的九月十二日，根本沒有想過兇手是瞄準今井同學來的，所以我沒有注意，在我腦裡記憶也因為重覆的日子過了幾次有點混亂，在第一次來探班的時候我或許沒有觀察公車站，明明特地提早了一小時，要是那時能記得任何一個人就好了。
　　不過現在如果要說誰可疑，就是玩手機的男性穿著黑色運動服……只是沒有戴著帽子。
　　我忍不住嚥了口水，明明不能只靠這些要素就確認他是兇手，但是我心裡彷彿有一種正在和殺人兇手對峙的感覺，心跳莫名就加快了，沸騰的血液也令人呼吸用力了起來。
　　如果他就是犯人的話……那總該時不時抬頭確認一下便利商店──不，就算是沒有打工過、還是高中生的我，也知道打工時間並沒有那麼隨便，至少不可能是六點零五分這種奇怪的時間點。
　　那麼他會抓十五、三十、四十五分，以及整點確認吧？或是……今井同學每周的班表是一樣的，他上星期早就確認過了？所以會抓準時間出現？
　　不管怎麼樣，我內心的直覺告訴我就是在公車站玩手機的那名男性，我偷偷盯著他，卻會害怕他抬頭看我，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台公車開過來了，我的視線跟著向上看著乘客，幾個人下車了、幾個人上車了，開走後車站仍然剩下兩個人坐著。
　　玩手機的男性和上班族男性。
　　說起來……今天不是假日。

　　「紗夜──我們要下班囉！」
　　「……我知道了。」

　　今井同學突然從後面叫了我，我震了一下，不過她和青葉同學還穿著制服，大概是在和我說她們要去打卡換衣服，讓我也做好準備了。
　　我將未拆封的薯條盒子放進了背包裡，站起來的時候忍不住又朝對面看了一眼。

　　「……！」

　　我嚇得心頭震了一下，卻只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感覺轉身朝門口走去──剛剛兩人同時都看著這邊，即使這樣的距離並不能確認我們究竟有沒有對上視線，但我忍不住猜想，難道我忽略了多人犯案的可能性嗎？
　　我的雙腳顫抖了起來，作為唯一知道事實的人，要在這時候保持冷靜好難，走到門口看見自動門開了以後，身體更是僵硬了起來，我不曉得他們還有沒有在看這裡，我必須要看起來很自然……

　　「嘿嘿，紗夜！」
　　「……！」

　　換下衣服從後門走出來的今井同學突然從一邊抱住我的手臂，讓我染上了另一種緊張，頓時都沒那麼害怕了。

　　「哎呀……打得這麼火熱，小摩卡我還是──」
　　「……」

　　雖然想開口說不是那樣，眼神先一步嚴肅地看向了青葉同學，所以她沒有把話說下去也沒有離開，但就好像我剛剛默認了一樣……今井同學也沒有說話？

　　「那，我們走吧！」

　　今井同學另一邊勾住了青葉同學的手臂，這讓我安心了，不過我們三人並排走在人行道上會造成別人的困擾，反方向有人的時候還是有分開，明明我沒有告知今井同學我的意圖，她在我們分開後又會勾起我們的手臂。
　　於是……九月十五日，今井同學和青葉同學平安抵達車站了，也沒有發生殺人事件，果然是瞄準今井同學來的，我再次確信了。
　　因為到車站就安全了，青葉同學說她要去別的地方，所以得搭其他線的電車，我就放她走了，留下了我和今井同學在同一線等車。

　　「……今井同學。」

　　即使聽起來很奇怪，我想我也得告訴她。

　　「嗯？」

　　看著她好像有點開心的表情，我和剛剛一樣快的心跳或許不是緊張。

　　「可以告訴我妳打工的時間嗎？我想陪妳下班。」
　　「……欸……」

　　我知道的，說這種話很奇怪，但是因為不能被她知道原因，我只能這麼說，所以看見臉紅愣住的今井同學，我也想把臉摀住了。

　　「紗夜……」
　　「那個……我……」

　　如果不是那個意思的話，我明明應該要立刻開口解釋的。

　　「真是熱烈的追求呢……」
　　「……」

　　而我卻沒能在今井同學這麼說之前先否定。

　　「有點……意外。」
　　「……」

　　今井同學給我看的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本來想說些什麼，那一瞬間都堵在了喉嚨，明明不是那個意思、不該是那種意思的，這個當下我卻也沒有想在心裡否定。
　　今井同學又稍微靠過來了一點，我們兩人的肩膀碰在一起，充斥在周邊的氛圍令人心情浮躁了起來，但是衝破這些美好情緒的卻是想哭的感覺，因為我不曉得，唯一一個知道未來會怎麼樣的我是否還能保護好她。
　　如果這次又失敗了，現在在這裡醞釀的這份情感，下一次說出同樣的話的時候，我就只剩下冷靜了。

　　「回家後我傳給妳哦……」
　　「……嗯。」

　　又一次，又和上次一樣，她悄悄牽起了我的小指，意識到之後我張開了手和她握在了一起。
　　如果能一直是這樣的時光就好了。

10

　　九月十七日，今井同學這天的打工時間也和十五日一樣，青葉同學沒有排班，所以我想今天非常危險──至少在她下班之前是安全的，所以我也和十五日一樣，只提前了二十分鐘去找她。
　　我和那天一樣買了一盒薯條坐在休息區沒有開封，而我要坐下來的時候，對面剛好有公車，那時我還沒有注意，直到車子駛離，沒有任何遮蔽物擋住這面櫥窗和車站的座位，我的胸口像是被打了一拳，那瞬間完全不敢動彈。
　　對面只有一名男性坐著，是那位看起來像上班族的男性。
　　不……他或許也只是這時間下班，每天都很規律地在等車罷了。
　　和之前一樣，在今井同學下班之前有一輛車經過，他並沒有上車，我故意盯著他看的，他也沒有看過來，仰著頭就像在小憩一樣。
　　沒有過太久，今井同學就來告訴我她要下班了，所以我也和上次一樣將薯條收進了背包裡，緩慢地走向門口並踏到店外，站在門口旁邊等待下班的今井同學。
　　今井同學很快就從後門走出來找到我了，只是讓我有點不習慣的是她非常自然地牽上了我的手還掛著害羞的笑容，令我比她更是難為情了起來。
　　不過，能看見這樣的今井同學，我也很開心。

　　「那我們走吧！」
　　「嗯。」

　　今井同學手上的繭比我還要多了一點，走著走著我就忍不住就又握緊了一點，如果我牽著她就能避免壞事發生的話──嘴角上揚的時候想捏自己的臉，我在想什麼呢？竟然在想那麼牽一輩子也……

　　「欸……」

　　冰冷的東西刺進了體內，身體卻在那一瞬間發燙，或者說滾燙的液體從被刺入的地方湧了出來，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利刃刺破了我的皮膚和衣服，鮮血頓時染濕了一整塊，抖動的手剛要抬起來，就因為被抽出而膝蓋無力地先撞上了石磚，耳邊依稀聽見了今井同學大叫了我的名字，腦裡喊著無數的好痛，沒能轉過頭看一眼，我變得模糊的視線只能看見刀從她的背後抽出來的瞬間──

　　「咳、紗……夜……」

　　眼睛快要睜不開的時候，聽見她繼續叫著我的名字，似乎是一隻手用力垂到了我的肩上，在劇痛下我猛然睜開了眼，今井同學的嘴角已經溢出血了。
　　我失策了，而我也要死了，這不是重傷的程度……我不曉得我死了的話，還能回去嗎？

　　「紗夜……」
　　「今……」

　　對方是要殺死今井同學的，一定瞄準了致命傷……在我連完整的單字都說不出來的時候，她卻還能喚著我的名字。
　　而下一秒，我幾乎是撐著痛和失溫以及快要喘不過氣的感覺將自己撐了起來，因為她、她──

　　「今井、同……學……！」
　　「咳、哈……」

　　她不是按住她自己的傷口，而是撥開擴大傷口！

　　「紗夜……」
　　「在、做……什……」

　　尖叫聲不斷從周遭傳來，臨死之際我卻只能哭著凝視今井同學的臉，而不是去尋找犯人的臉。

　　「不能……比我、咳、先……死……」
　　「不……妳不、要……」

　　說不定這次有機會得救，為什麼說得出這種話？

　　「別……別那……」

　　然而我的視線漸漸變黑，啊啊，真的要死了一樣，無數的片段在腦海裡跑過，被今井同學抓住衣服的觸覺也漸漸消失了，撐起最後一口氣，我想往她靠過去──

　　「妳……還……要……回、去……」

　　欸？

　　「我……會……等……」

　　她沒有把話說完，比我先斷氣了。

11

　　「哈……！」

　　從床上驚醒，我立刻掀起了我的衣服，痛覺彷彿還殘留在上面一樣，卻是健康又光滑的皮膚，我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於是才像之前一樣趕緊拿起了床頭櫃上的手機查看時間。
　　九月十二日的清晨五點四十幾分。
　　確認日期後我並沒有安心，我把手機放回了床頭櫃，手肘壓上了大腿，雙手按住了額頭，那就彷彿是前一秒的事情……痛得我現在就能吐出來，眼淚卻先不爭氣地流下來了，因為真的好痛。
　　但是令我痛苦的並不是自己嘗到了被刺殺的經驗，而是今井同學在最後和我說了什麼？

　　「不敢置信……」

　　她那樣說，彷彿她也……真的嗎？今井同學她……也和我一樣？回到同一個時間？
　　怎麼會？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從我第一次回到九月十二日就是了嗎？那今井同學她……

　　「嗚……！」

　　不就是我回來了幾次，她就體驗了多少次的駭人經驗嗎！
　　明知道自己會被殺害，為什麼沒有自行逃走……為什麼還要承受那種疼痛？那種死亡之際的感覺，分明不是什麼很值得嘗試的人生經驗。

　　「哈……」

　　痛覺還沒有消失，好像隨便動一下皮膚就會裂開似的，明明已經恢復成受傷之前的模樣了，今井同學難道體驗了無數次嗎？
　　我再次拿起了手機，現在是清晨快要六點，事到如今，我實在是沒有那個耐心了，就算很對不起今井同學，我向她撥了電話。

　　『……』

　　大概在嘟了六聲後被她接了起來，然而揚聲器只傳出了今井同學的呼吸聲。

　　「今井同學，抱歉……這麼早打擾。」
　　『嗯……嗯？』

　　看起來是被我吵醒的，人還很迷糊──也代表了我剛剛的疑惑似乎沒有成真，今井同學並沒有和我一起回到再一次的九月十二日。
　　那麼這通電話有點糗。

　　「那個……沒什麼事，抱歉。」
　　『紗夜……』

　　這麼說了以後，今井同學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大概也不是因為剛睡醒所以還沒開嗓的那種低沉，就只是被吵醒還搞不清楚狀況，好像要兇我一樣。

　　「抱、抱歉……」

　　所以我忍不住又道歉了。

　　『嗯、嗯……？為什麼一直道歉……只是覺得剛剛好像夢到紗夜了，然後紗夜打電話過來……還以為這個也是夢……呼哈啊……』

　　今井同學的聲音聽起來半夢半醒的，最後還打了個呵欠，但是她的語氣令人也不禁就安心了。

　　「……什麼夢呢？」
　　『什麼夢呢……』

　　她給我一種等到真正清醒之後也會覺得這通電話是一場夢的感覺，是我打擾到她了，她已經沒有在思考了。

　　「抱歉，晚一點我再聯絡妳吧。」

　　說到底是清晨打電話的我不對，正準備拿開耳邊掛掉電話──

　　『紗夜……』

　　又忍不住貼回了耳朵。

　　『不要掛掉……我會怕呢……』
　　「欸？」
　　『就這樣……一起睡覺……』
　　「……」

　　她的意思是讓我不要掛掉電話，即使待會兩人都睡著了，就這樣保持通話的狀態一起睡覺嗎？
　　不過今井同學都說了她會怕……雖然沒有說怕什麼，不用細說我想我也能明白吧。

　　「嗯。」

　　揚聲器傳來的已經是今井同學安穩的呼吸聲了，姑且是答應了，但是等到她醒來後，我一定要因為這件事訓訓她。
　　保持通話放在耳邊睡覺對自己對手機也不好的……只是今天的我也一樣。

12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通話已經結束了，看了一眼通話時間接近兩小時，至少用的是家裡的WiFi網路，所以沒有什麼問題，下面還有其他訊息，是今井同學說她醒了就先掛斷了，順便和我說了早安，我也回覆了她。
　　不過今井同學既然掛了電話然後只和我說了這兩句話，代表她醒來後並沒有把我打電話的這件事也當作一場夢，而且大概也只是為了去盥洗所以掛斷的吧。
　　我每一次回到九月十二日都是直接在床上像是從夢中驚醒的，打電話過去是為了確認今井同學在這一次死亡之前和我說的話，然而她卻是被我吵醒的，沒有從那樣恐怖的經歷回來的感覺，不像我只要稍微意識到，就彷彿身體還處在被開了一個洞的情況下，根本無法繼續熟睡。
　　雖然知道今天今井同學有打工，但是我不知道從幾點開始的，我像之前的九月十二日一樣，起床後做了點家事、和母親去買第五次一模一樣的食材，回到房間後我就立刻嘗試聯絡今井同學。

　　『……感覺紗夜今天，好像非常想找我呢？』
　　「不，我今天是一定要找妳，今井同學，所以……」
　　『我十一點半開始打工哦，在這之前紗夜要來見我嗎？』
　　「我知道了，我待會再聯絡妳一次。」

　　得知了今井同學的上班時間後，我就掛掉電話去找母親了，就算今天的食材是一起買的，也不代表一定要今天煮，印象中母親並沒有買到因為日期而開始打折的商品，所以我就遺憾地跟她表示我今天要出去吃午餐。
　　於是我就和今井同學約了十點在她打工前一站的家庭餐廳見面，我實在是有太多問題想要問她了。
　　我在餐廳的門口見到了她，看見我就先對我揮了揮手並小跑步過來，還是一如既往地有朝氣，而我的腦裡卻時不時閃過「不久前」她的模樣，內心又有些揪了起來。

　　「今……欸、」

　　當她完全走到我面前時，我正想打招呼，卻不得不愣住，因為她突然抱住了我。

　　「紗夜！」

　　抱住我之後在我耳邊喊得像是好不容易重逢了一樣，如果是對第一次回到九月十二日的我來說，也很像這樣，只是我不小心習慣了，所以只能稍微抱住她的背，輕輕拍了幾下。

　　「今井同學……我有事情要和妳確認。」

　　不過在家庭餐廳門口抱在一起有點難為情。

　　「紗夜……我不是做夢吧？」
　　「至少現在不是。」

　　沒有上文，我也不知道今井同學指的是不是我想的那件事，所以只能這麼回答她，並試圖推開她讓她和我分開，然而她卻把我抱得更緊了一點。

　　「紗夜……如果不是夢的話，會讓我抱著的吧？」
　　「……欸？」

　　沒有聽懂她的意思，這個問題的前因後果有關聯嗎？只是她的語氣變得有點像是在撒嬌，本來只有難為情的我，連耳根都熟透了。

　　「……今井同學。」

　　我稍微挪了腳步，今井同學雖然沒放開我，也還是順著我的意思稍微往旁邊靠了一點，這樣至少不會那麼引人注目。
　　事到如今，我也覺得那不是能坐下來好好說的話了，坐下來面對面，問她被刺了那麼多刀痛不痛嗎？然後她要笑著回答我嗎？
　　如果一切都是我的誤會，今井同學不僅聽不懂還會一頭霧水，甚至會覺得我的問題很可怕，那麼，我挑了一個最確切的──

　　「這是妳第幾次的九月十二日……」

　　今井同學不為所動，沒有震驚的感覺、也沒有疑惑的感覺，她的呼吸聲沒有任何變化，我等著她回答，最後她才終於吸了一大口氣。

　　「數不清了……」
　　「欸？」

　　我愣了一下，今井同學肯定有聽懂我的問題的，她今年十八歲了，如果沒有聽懂，大可回答我第十八次就行了，然而她數不清了。

　　「紗夜……」

　　她在我背後的手把我的衣服越抓越緊，讓我有了被繃緊的感覺，臉也漸漸從我肩上滑下來，身體開始顫抖，我忍不住也將她再抱得緊一點。

　　「數不清了……紗夜……」

　　今井同學的臉在我肩上蹭了蹭，就是沒有要抬起來的意思，然而她的語氣再也沒有屬於她的那份活力，只有無限的無奈。

　　「每一天都一樣……我想逃走，逃過了一天，隔天就會再遇到……不管怎麼逃都會回到這裡，什麼也改變不了，就好像只能做這場夢，永無止境……」

　　她說著放開了我的衣服，雙手攀上了我的肩膀，無力地推開了我，我看著她還垂著的頭頂，接著她才緩緩抬起了臉──

　　「……！」

　　那張像是要笑又在哭的面部表情已經不是重點了，今井同學的眼神黯淡無光，好像在這次以前看見的她都是她裝出來的，腦裡再次浮現了她為了比我早死而擴大傷口的畫面，一想到那是已經習慣了疼痛才做得出的事情，我就……

　　「今、井同學……」

　　另一種疼痛從喉嚨向上蔓延，在淚腺填滿眼眶之前，鼻水已經先一步流了出來，然而即使再次將她抱緊、再怎麼心疼，也沒辦法給予她任何安慰。

　　「紗夜……」

　　今井同學還是笑著流眼淚，卻伸手過來用拇指撥開了我流下來的淚水，然後──

　　「站在這裡哭好奇怪喔。」
　　「那、那是……！」

　　一開始明明就是今井同學抱著我不放的，現在反過來指責我，弄得我都不敢看附近的人了。
　　不過，倒是很好地停下了我們都沒有預期的眼淚。

　　「紗夜，我們去吃飯吧？」
　　「今井同學……」

　　她的情緒切換得太快了，即使她笑著，我也又想哭了，因為那種無奈，不知道她究竟是經歷了多少──

13

　　因為友希那的個性和Roselia一開始的方針，所以不僅僅只是沒有和團員打好關係、也不怎麼喜歡和粉絲有太多互動，雖然隨著大家的成長，這些也都改變了，不過粉絲互動其實從一開始就有單方面的呢……
　　在每次Live結束後，總是會有一些粉絲委託櫃台轉交信件、小卡或是禮物給我們，當然如果是食物的話，麻里奈小姐都有吩咐工讀生們要擋下來，其他樂隊也是這樣的，在其他Live House的規矩也都差不多。
　　那些來自粉絲的信件，當然都是為了表示支持的心意的，不過偶爾也有一些在邊緣遊走的奇怪內容，好比說太過真摯的告白以及想交換聯絡方式的請求之類的……甚至也有夾雜自拍照片的，每次都是由我先過濾才會給大家看的，所以其實大家不知道我們還收到了這麼多奇怪的東西，因為我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寫這些信的粉絲覺得我們並沒有收到，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有任何反應，只會把沒有問題的東西給大家看。
　　只是，或許我這麼做是不對的吧。
　　我希望大家不要把比較詭異的東西放在心上，但是我卻沒有辦法──因為有一封同樣筆跡的信，長期以來，就是寫給我的，如果是由我過濾的，那麼我沒辦法像其他人一樣完全不知道有這件事呢……
　　我姑且也是打算無視的，假裝根本不知道──

　　「歡迎光臨，啊，今天跟平常一樣中杯拿鐵不加糖嗎？」

　　便利商店最近有一個新的常客，因為明明是下午卻還是來買咖啡，而且每次都買一樣的，所以很容易就記住了。

　　「嗯，今井小姐。」

　　然而我每次都覺得明明是我自己擅自記下了客人想點的東西，被看名牌稱呼名字的時候，總有不太舒服的感覺，當然，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大概是因為這位客人是男性吧？
　　就在我長達一個月好像都有見到他之後，有一天，除了結帳以外，他突然找我搭話了。

　　「我看見今井小姐背著樂器來上班，是不是有在玩樂隊啊？」
　　「欸……嘛，算是有吧？」
　　「嘿……那是吉他還是貝斯？」
　　「是貝斯喔。」
　　「這樣啊。」

　　第一次的閒聊很短，幾乎是在我拿收據給他後就結束了。

　　「話說妳們玩樂隊的時候，會跟粉絲接觸嗎？」

　　第二次也是突然就打開話題了。

　　「啊──別的樂隊我不知道，不過我們不太會哦，雖然有在改進啦，哈哈……」

　　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解釋這麼多，大概是個性使然吧……

　　「我聽說有一些粉絲會把想給樂隊的禮物交給櫃檯？」
　　「嗯……畢竟粉絲們沒有途徑可以好好跟成員說上話，所以都會想拜託前台？」
　　「那妳們有嗎？」
　　「哈哈，我們的成員裡有本來在學校就很有人氣的，然後在外面也非常有人氣……加油的卡片總是一大堆呢。」

　　因為站在櫃台裡面不自覺地抱著要服務客人的心態，不小心就跟著聊起來了，而且是我不怎麼跟非樂隊相關人士說的話題。

　　「沒有寫給今井小姐的嗎？」
　　「欸……大家都有啦。」

　　被問了完全不想提到的話題，明明已經把收據交給他了，卻還是沒有打算離開，怎麼也就那麼剛好店裡現在沒有其他客人呢？

　　「沒有收到來自Ｉ的嗎？」
　　「……」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我多麼希望改變自己在那一瞬間的反應，不小心愣住的我和突然露出了微笑的他，我就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才不是什麼因為想來買咖啡才來買咖啡的「常客」，是知道了我在這裡打工所以天天過來的Roselia粉絲……給我寫了奇怪內容的，一位男粉絲。
　　沒辦法改變我當下的反應，就已經太遲了呀……

　　「欸──畢竟我們不會和每一個粉絲見面，名字倒是沒那麼有印象……」

　　現在說謊已經太遲了，太遲了……

　　「今井小姐，妳看了吧？我可是非常認真的。」
　　「欸？什麼東西？」

　　所以我還是努力裝傻了一下，都已經活了十幾年了，現在才來後悔自己說話的肢體動作很多，沒辦法假裝放下手去伸到櫃台底下按按鈕通知店長……
　　然而──

　　『砰！』
　　「唔……！」

　　他突然雙手敲到櫃台上，害我嚇了一跳，雙手更是縮在了自己胸前。

　　「別裝傻了！妳看了吧！」

　　我對那時候還有餘裕想著「啊啊，果然是這種類型的怪人呀」的自己也感到了後悔，畢竟我目前還是便利商店的員工，所以我努力作出了不失禮節的笑容。

　　「抱歉……就算看了也容許我拒絕，我沒有興趣，也不想接觸，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好意。」

　　我最大的勇氣就是因為這裡是收銀台，有監控，他如果對我怎麼樣的話報警是絕對有效的，所以我好好拒絕了他。

　　「切！」

　　結果他就只是這樣發出了不滿的聲音後，拿著咖啡就離開了──啊咧？
　　當時鬆一口氣的自己，真是傻呢。

14

　　在我下次來打工的時候，那個「Ｉ」又出現了，他帶著小花束來到了便利商店，結帳的時候硬是要交給我，不像前一次暴躁的感覺，態度突然變得很好並跟我道歉，我當然不願意收下……
　　他雖然沒有強制塞到我手上，還是放在了櫃台就這樣走人了，說實話，我已經有點害怕了，只是他確實是來道歉的，就算跟店長報告，在別人眼裡大概也不會成為問題，好難呀。
　　本來還有想著如果繼續來騷擾的話，我就只能辭職換其他打工了，但是這樣就無法保證不會影響到Roselia的Live，我不想影響到大家，而且這件事除了很可怕以外，沒有其他能夠說他不好的地方……
　　所以再來Roselia的Live，也不意外麻里奈小姐又把粉絲信件交給了我，一次收到了來自「Ｉ」的三封信，我這次連看都不敢看就直接丟到了垃圾桶……卻又害怕裡面寫了什麼不好的東西，結果我又撿起來看了，然而只是一些自我感覺良好的道歉以及再次讓我感到可怕的告白。
　　我一直都有想著要不要和成員們討論，雖然第一個總會想到友希那，但是她是最不擅長應付這種事的人了，接著就會想到連我都想不到人際關係處理的辦法的話……其他人可以嗎？所以就沒有和她們說了。
　　Live過後，我又得和平常一樣去打工，他又來了，來了好幾次，每一次也都是拿花來送我，那些花最後都是交給店長處理，他一直都沒做什麼我可以趕走他的行為，我真的困擾起來了呀……
　　就連我稍微換了個班表──

　　「今井小姐，昨天怎麼沒來上班呢？」
　　「……」

　　他總是能挑到沒有其他客人的時候來跟我說話，究竟為什麼呢？

　　「身體不舒服嗎？那真是難受，我給你買點補充營養的──」
　　「請你不要再這樣了──！」
　　「欸？為什麼？我們不是交往關係嗎？」
　　「……！？」
　　「……妳每次都收下我的花，難道不是嗎？」

　　哎呀，慘了，慘了……從一開始明明就知道的，他就是個可怕的跟蹤狂……

　　「我從來沒有那麼說過！？而且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所以我想應該要再好好說清楚一次，因為想不到理由就臨時這麼說了。

　　「……是嗎？祝妳幸福。」

　　只是我沒想到這句話這麼奏效？他居然就這樣打退堂鼓離開了，讓看著他離去的我忍不住發出了錯愕的聲音。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我也很希望是這樣呀……所以當我好幾天、好幾個星期都沒見到他之後，我真的鬆了一口氣，還在慶幸他還是有點理智的，不是那麼可怕的跟蹤狂──

　　「今井小姐。」
　　「欸？欸……」

　　在那之後的兩個月後，九月十二日，我在路上被點了肩膀，我轉過身便感受到了身體被異物刺入，完全反應不過來……

　　「妳騙我啊？調查了妳兩個月，根本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其他交往對象吧？」

　　因為太過突然了，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在刀從我身體裡抽出後直接倒在地上，接著我聽到了一些尖叫，但是發生了什麼我都不知道了……
　　我只是在體溫不斷流逝的時間當中，一直後悔著為什麼沒有好好處理呢……如果時間還能再重來……還能再重來的話……從一開始就好好把我的感受告訴大人、告訴朋友們，就算換了一個工作地點又被跟蹤、就算還有Roselia的Live現場可以找到我……多一點人保護我的話，就不會這樣了不是嗎？
　　但是為什麼呢？即使──我真的得到了能夠重來的機會，卻永遠是……九月十二日呢？
　　……誰來，救救我呀。

15

　　我以為我在作夢，什麼記憶都好模糊，第一次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重新過了九月十二日，第二次也沒有，第三次也是，只是覺得「欸──好像在夢裡經歷過這件事」，其實我根本就數不來我重新來過了幾次，因為每一次在夢裡經歷死亡後醒來，都是都虛幻飄渺的感覺……似有似無的，我不知道，究竟過了幾次，我才終於意識到我一直在度過同樣的一天。
　　大概是發生了沒有既視感的事情吧。
　　從紗夜突然來探我的班開始。
　　我有一種好幾年沒有見到她的感覺一樣，看見她突然變得很激動，工作的心情都高昂了起來，一直很期待下班，明明前天也有團練的，下班後跟紗夜走在一起卻一直想跟她說話，好像我們真的很久沒有說話了。
　　那一天走進車站後，紗夜突然停了下來，我跟著她的視線一起看向後方，我知道什麼也沒有，腦裡卻像是動盪一樣，讓我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只是我想不起來，於是就又來到了錄音室。
　　真是的，明明前天才一起練習過的，昨天也有在家練習，和大家一起演奏的時候，卻有一種生疏的感覺……不過沒有出什麼差錯。
　　九月十三日。
　　對我來說一切都陌生了起來，總是在過了一段時間後不禁冒出「嗯？」的疑問，好像有什麼怪怪的……但是我沒有查明。
　　九月十四日。
　　這一天也好陌生……可是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怎麼會有熟悉跟陌生的感覺呢？難道不該是新鮮嗎？
　　九月十五日。
　　因為我參加了兩個社團，所以平日的班表常常跟摩卡是錯開的，不過今天是跟她一起來打工的，感覺好久不見了，但也不至於那麼久吧？十一號應該還是一起的……反正可以跟摩卡一起打工，我很開心。
　　而我才意識到，原來也就開心到下班之前而已呢。
　　摩卡，他為什麼傷害了摩卡？我什麼都不知道……
　　九月十二日。
　　醒過來又是這天，我好像漸漸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因為我上班的時候竟然在想紗夜今天會來探班，然而紗夜沒有來……而我又──
　　九月十二日。
　　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想著紗夜會來找我，可是一直到了快下班的時候她都沒有來，就連我下班的時候也沒有……雖然待會團練就會見到了，但是有一種被放鴿子的感覺，好奇怪呀，我們又沒有做約定？
　　然而，我在路上遇到了紗夜！紗夜真的來了，不過我感覺在往前走好像會發生什麼，所以我把紗夜拉去了便利商店，有紗夜在，我就覺得好安心……
　　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就很想依靠紗夜，難得看見了紗夜奇怪的反應，紗夜手掌心傳來的溫度，有一種好懷念的感覺……
　　九月十三日。
　　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有熟悉的感覺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我好像也都能預料到，真奇怪呢。
　　九月十四日。
　　隨堂考的題目我好像全部都會，可是我沒有複習到呀！老師明明是突然說要小考的，不管怎麼樣，真是幸運呢。
　　九月十五日。
　　這一天也好熟悉，卻發生了我覺得不會發生的事情，紗夜竟然又來探班了，我好開心。
　　摩卡好像誤會了什麼，不過紗夜並沒有生氣，她表現出來的感覺好像是不管怎麼樣都一定要三個人一起走去車站，而我也是那麼想的，因為心裡一直有一種如果不這麼做就會……之類的感覺，結果到了車站以後，摩卡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有事，就跑去做其他線的車了。
　　然後紗夜對我說了我沒有想過的話──真的，當下我自己也誤會了，我還以為紗夜很熱情呢，但是我有發現，不是那樣的，紗夜她……她的一舉一動都讓我覺得好陌生，所以，為什麼我會有熟悉跟陌生的感覺呢？
　　就連即將迎來的明天也好陌生，本來就該是這樣的，是「熟悉」的感覺出了問題。
　　我好像……一直在度過一樣的一天？
　　我好像──已經死了吧。
　　不是夢呀。
　　紗夜她……她是來救我的呀。
　　真的嗎？真的會發生這種事嗎？如果不是的話，在我記憶裡的紗夜，又怎麼會說出想陪我一起下班的話呢？
　　我真的好開心。
　　九月十六日。
　　果然這一天也很陌生，我開始相信了，我一直在度過同樣的日子，度過了很漫長、很漫長的九月十二日，因為我是在那一天死去的，是紗夜來改變了，讓我的時間可以開始前進，但是之前都很快就又被打回去了……我這樣算活著嗎？
　　九月十七日。
　　知道紗夜會來陪我下班，這天上班我也特別有精神，而且如果之前都不是夢的話，我想起了那個殺害我的人是誰了，如果紗夜真的是來救我的人，我要跟她說，我一定要跟她說……！
　　就在我總算想起來了以後，他竟然對紗夜──！
　　拜託了，紗夜，一定要改變下一次的九月十二日……不然我想不起來的。
　　九月十二日。
　　就像是任誰都做過自己被追殺的夢一樣，我又以為只是一場夢而在漆黑的房間裡睜開了眼，太睏了，所以又繼續睡了，不當一回事，直到清晨，我的手機在從來沒響過的時間響了──

16

　　一切就像是夢，至少我也希望只是一場夢。
　　進到家庭餐廳後，今井同學並沒有坐在我的對面，而是坐在我旁邊靠著我，莫名有了一股捨不得的感覺，明明要進食，卻不想放開今井同學的手。
　　她在我旁邊小聲又無力地把她以為是夢的那些事情都說了出來，以及一切的開端──即使我想對今井同學生氣，也不是現在，我們能回到九月十二日，但是我們無法回到更早以前去解決那件事。
　　這是我們本來就不可能擁有的機會，應該要著眼當下，而我也還是忍不住去想「太好了」，因為今井同學也是和我一樣不斷回到九月十二日的人，我賭上了那麼多去尋找的犯人，她完完全全知道是誰。
　　不過又不禁去想，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其他有意識到日子在不斷重覆的人嗎？但是現在卻希望，只有我們兩人就好了。
　　明明是那麼嚴重的事情，卻希望是我們兩人的祕密就好了。

　　「紗夜……」
　　「嗯。」
　　「我好害怕。」
　　「……嗯。」

　　今井同學因為我才終於意識到了她只是在不斷重覆被殺害的人生，知道了自己何時會被殺害、被怎麼殺害的，是我也會害怕，而我現在沒有能安慰她的話語。
　　感受到一直垂著頭的她終於抬起了頭，我也轉過頭，和她感覺想哭卻強忍著的雙瞳互相凝視。
　　不曉得沉默了幾秒我才終於發現不對勁，臉頰瞬間熱了起來，卻沒有立刻轉過頭，就看著今井同學對我眨了眨眼，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好像就要碰到了一樣。

　　「啊！」
　　「欸？」

　　結果今井同學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叫了一聲，我才下意識向後退開了一點裝作剛剛什麼都沒發生。

　　「為什麼摩卡只是輕傷、對紗夜卻會是要置於死地一樣的攻擊，我知道了……」

　　今井同學僅僅只是把這句話說出來而已，我感覺我好像也快要理解了，所以她接下來說的我也完全不意外。

　　「畢竟是那樣的跟蹤狂，那麼肯定常常看到我跟摩卡一起……他不是因為怕被紗夜認出來才沒有攻擊的，他一定非常有自信紗夜不認識他，我想紗夜確實也認不出來……」
　　「嗯，照今井同學那樣敘述的話，我根本沒有印象。」

　　我之前的推測都是錯的，他不是怕被我認出來才沒有攻擊我的，而且實際上也直接打算殺了我。

　　「那個……看見自己喜歡的人在眼前被殺害，跟看見朋友在眼前被殺害的反應，是不一樣的嘛……我記得摩卡只是嚇傻了，所以沒能閃過他的攻擊……」

　　確實是這樣，就像看見母親在眼前被殺害和看見今井同學在我面前被殺害，或許是不同的反應……不，我拿什麼在比喻？

　　「然後我和紗夜……比較親密了一點嘛。」
　　「……」

　　今井同學說著，視線就往斜上方飄了，好像很心虛一樣。
　　確實，就像我當初好奇的，如果這個跟蹤狂真的連今井同學回家的時候都會跟蹤，那麼肯定看過她和湊同學走在一起，就連我都沒有看過她們牽手或是抱著手臂一起走路。
　　那麼今井同學為什麼對我……？

　　「可能被誤會是我喜歡的人了……」

　　今井同學說的時候瞥了我一眼又一次心虛地看向了別處，不知道為什麼，那瞬間我有一點動搖又有一點失落。

　　「那麼……我不是嗎？」
　　「欸？」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嘴巴竟然不受控制這麼問了出口。

　　「抱、抱歉，問了奇怪的問題……」

　　所以意識到了以後，我也紅著臉揮了揮手就再次看向前方，直接避開了今井同學的臉。
　　只是今井同學不管是剛剛的問題還是我的道歉，都沒有回答我，也可能只是我沒聽到，但我們坐得那麼近，連喝水的聲音都能聽見，我想不是我沒聽到吧。
　　但是那重要嗎？現在威脅著我們生命的事情還沒有解決，而我總算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今井同學。」
　　「欸、什、什麼？」

　　被我叫了之後，剛剛都不回答的今井同學像是被嚇到一樣，紅著臉看起來很慌張。

　　「今井同學就照之前那樣什麼都不知道地過生活就好了，這一次我會解決的。」
　　「欸……？」

　　臉紅之後她看起來有點錯愕，但是我的計畫確實不能告訴今井同學，只能催促她快點吃完面前的餐點，畢竟要去打工的人是她，所以也沒那麼多時間可以繼續閒聊了。
　　吃完飯後我送她到了那間便利商店的車站，沒有出站我就回去了，為了完成這個計畫，我也要保持和之前一樣的感覺迎接九月十七日。
　　按照今井同學告訴我的那些事情，那個自稱是「Ｉ」的男性，最後一次接觸她已經是兩個月以前了，便利商店的監視器似乎已經無法倒回兩個月前確認他在今井同學每次單人上班的時候都來騷擾的畫面，即使她們的店長可能沒有忘記有個人總是來送花給今井同學，卻也已經斷了兩個月了，而且被掩飾成了隨機殺人，今井同學的店長在第一次的世界線並沒有想到這點吧。
　　根據那種心理狀態……我想他消失了兩個月也並非因為今井同學說了有喜歡的人就放棄了，而是花了兩個月尋找今井同學喜歡的人，或許想殺的對象甚至是這個莫須有的存在，然而他花了兩個月確認根本沒有這個人，轉而將矛頭指向欺騙他的今井同學──最開始是這樣的。
　　第二次的九月十二日開始，在他已經準備要下殺手的時候，我出現了。
　　他或許根本沒有想到「喜歡的人」可以是同性，所以開始觀察了起來。
　　他「至少」是個Roselia的粉絲，或許完全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在那天看見我的時候讓他有了一些疑慮，不過第二次的九月十五日我並沒有出現，就僅僅只有十二日那天，於是他又確定今井同學是騙他的了。
　　得知了「Ｉ」在十二日沒下殺手、十五日就會下殺手的我，第三次的十五日也去見了今井同學後，親密地一起前往車站，也不曉得他有沒有跟到裡面，但是在他心裡或許已經確信了我的身份不一般。
　　接著在十七日見到我，連青梅竹馬的湊同學都不會這麼做，而我卻會，他這次是完全肯定了，他最喜歡的今井莉莎，被其他人佔有了，要先殺的人當然就不是今井同學了。
　　既然他心裡的順序是這樣的，那麼……既不要讓今井同學受傷、又能有理由逮捕他的方法，果然還是──

17

　　我要把這一次，稱作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的九月十二日，我和之前一樣提早了二十分鐘去今井同學打工的地方坐著等她下班，再一起去Roselia的團練。
　　最後一次的九月十五日，我也是提早了二十分鐘去那裡坐著，青葉同學的反應一模一樣，所以我確信回到過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即使不開口詢問也不知道她們心裡有沒有既視感，但是我希望遭遇這種痛苦的只有我就好了。
　　最後一次的九月十七日，我在前幾天已經去把我需要的東西都買好了，說實話，我也很緊張。
　　九月，雖然已經開始入秋了，至少在這一天還是適合穿短袖的日子，為了不讓人從外面看出什麼端倪，我特意先挑了件寬鬆的衣服，如果只有我和今井同學有意識到日子又重新來過了，那麼一切應該都會照常發生，就連被攻擊的部位也該是一模一樣的，除非我太過在意所以不小心移動了。
　　記著受傷的部位，我在身上另外穿了一件我自己這幾天加工的衣服，如果對方太過用力，並不能完全防止利刃刺入，至少能夠防禦。
　　沒錯……如果他會攻擊我，我就要讓他攻擊到我，因為無法給我致命傷，想必他也會錯愕，我要的就是剎那的時間，反擊並且讓他逃不了，機會只有一次，如果這次失敗了，今井同學下一次就不會同意我這麼做了，她一定會說那麼再一次的十二日就讓她這麼穿，那麼難道我會同意嗎？
　　提前知道自己會遭受攻擊，而且又決定不躲，是多麼可怕的事情？還沒有踏出家門我就已經很緊張了。
　　這是最後一次的九月十七日了，即使對我來說我還曾經過到了九月二十六日，但是今天以後的九月十八日，想必是光明的未來，曾經經歷過的那一次，就當作我曾經的夢境就好了。
　　今井同學下班的二十分鐘前，我來到了便利商店，確認了對面公車站坐著的還是那位上班族，不過經過今井同學的對話，我也已經確定了，兇手確實是之前穿著運動服玩手機的男性，原來這兩個月來他只是沒有進來消費而已，所以今井同學也沒有注意到，畢竟要補貨的話，因為架子面向外面，所以今井同學是背對這片櫥窗的。
　　然而這時候不知道他在哪裡看著，確實有點駭人。
　　不想對即將發生的未來造成任何影響，我也還是買了一盒薯條，但還是緊張地在位置上不斷搓揉著自己的手指，待會今井同學會和我牽手走路，要怎麼在受到攻擊的當下立刻掏出我準備好的武器，也是一個考驗，畢竟我不想被今井同學知道我的計畫。
　　會成功的，只要他沒辦法立刻把刀子從我的衣服裡抽出來的話。
　　下班倒數五分鐘，那個上班族還坐在位置上，如果這時候能夠量心跳的話，我覺得已經來到了每分鐘一百出頭了。
　　倒數兩分鐘，今井同學湊過來看了我一眼，對我笑了之後我也稍微緩口氣對她笑了一下。
　　今井同學下班了，她來跟我說她去打卡換衣服，於是我在她從我視線消失後慢慢起身離開座位，緩緩走到了門外等她。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上次走路的時候我們因為氣氛很微妙所以沒有說話，或許僅僅只是離開便利商店後三分鐘的事情。

　　「紗夜──我好囉！」

　　換好衣服的今井同學來找我了，我笑著對她伸出了手，上次是她主動牽了我，這次下意識提了出來，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我也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今井同學笑著牽了上來。
　　……她不只牽上來還貼了上來。
　　之前或許沒有那麼注意，畢竟都是女孩子，不過我想我對她的情愫或許有些改變了，柔軟的觸感貼在手臂上的感覺差點讓人忘了不久後我還要迎擊那個殺人兇手。

　　「我……相信紗夜喔。」
　　「……嗯。」

　　開始走之前，今井同學小聲地在我耳邊這麼說了，即使我們現在看起來比上次的九月十七日都更親密了一點，那也沒有關係，對方會因此更想攻擊我的。
　　我們總算邁開了步伐，在耳邊的心跳聲已經不是因為剛剛今井同學造成的害羞了，而是又害怕又緊張，好像再多走幾步，心臟就會跳出來似的。
　　十步、十五步……事到如今才想起來第一次和兇手擦身而過的時候，也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想必他每次都是刻意掩飾了腳步聲靠近的。
　　二十步……我忍不住吞了口水，因為死亡的景色越來越熟悉。
　　二十五步……我感覺要被自己的情緒害得快要無法正常呼吸了，母親、朋友們，到時候會原諒我因為防身而傷害別人的身體嗎？
　　三十步──

　　「……！」

　　一股衝擊從背後傳來，我做的衣服奏效了，我立刻放開今井同學的手，從口袋掏出了為了安全其實不怎麼鋒利的瑞士刀，在今井同學尖叫之前我向後劃了過去。

　　「紗夜！」

　　我唯一沒有料到的是，對方對我的恨意深到刀子確實還是刺進來了，也因此他沒能拔出來，看著一臉震驚的兇手，我因為痛楚，頭已經開始發冷了。

　　「警……」

　　不能失敗──

　　「叫警察──！」

　　我用了我最大的力氣吼了出來，就算今井同學沒能反應過來，希望旁邊的路人也能聽見，失去了唯一的凶器，殺人未遂的兇手看著就要逃跑──

　　「今……」

　　今井同學搶過了我手上的瑞士刀，參加了兩個運動社團的她反應神經確實一點也不差，但是那一瞬間我卻感受到了她的殺意，她衝上前，彷彿要直接刺入身體的要害──

　　「抓住他──！」

　　然而今井同學最後只是大喊了，血液漸漸從背後流出來的感覺令人視線又快要一片黑了，我無力地跪在了地上，旁邊好像有人來扶我，而我的視線一直盯著背對我的今井同學，看著她握緊了我準備的瑞士刀，最後抬頭看見她的表情時，好像是一副不能原諒我的感覺。
　　不過太好了……今井同學，沒事了……

　　「紗夜！」

　　刀刃這次沒有從我的正面穿出來，但他還是……下手過重了……畢竟為了要讓刀不能輕易被拔出來，我做的也不是會反彈的衣服……只不過是，有點厚度罷了呢。
　　但是……太好了──

　　「紗夜──！」

18

　　紗夜一開始的大喊和我冷靜下來的大喊，讓這個本來人就不少的路段有不少人反應過來，甚至在他逃跑的前方，剛好有幾名男高中生路過，凶器也已經沒了，所以大家反而很有勇氣地制伏了他。
　　因為紗夜有辦法轉過身去反擊，我以為她做好了十足的準備，誰知道回過頭看見的是已經跪在地上的她，背後插著刀的地方滲出了血，我一時沒辦法管理我的情緒，但是生氣過後發現紗夜好像快不行了，我又嚇得跪在她身邊想要止血，當初聽見紗夜的聲音就報警的人也立刻過來幫忙，救護車沒過太久就來了，我想生氣又想哭，那是我在夢裡體驗了好幾次、好幾次的痛苦，雖然醒來過後不太有印象了，身體裡插進了一刀，不管是哪個部位，都很嚇人的……
　　紗夜……真是笨蛋。
　　早知道就對她的計畫追根究柢了……
　　哪有人……會為了這種事情願意主動挨一刀的……

　　「笨蛋……」

　　看著她被推進急診室，還是忍不住罵了出來，但是我沒有辦法在這裡等到紗夜出來，我被叫去做筆錄了。
　　這次我終於能告訴所有人了……我把「Ｉ」做的事情從頭到尾告訴了警方，他們露出了一副很不可置信的眼神，所以也傳喚了店長過來，成為了第二證人，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沒有把收到信件的事情告訴其他人、信件也已經銷毀了，便利商店的監視器也沒有記錄了，所以可以作證的也就只有我和店長的口頭證詞，紗夜身上穿的衣服以及隨身攜帶瑞士刀也很讓警方不解，只能騙他們說我覺得我最近一直被監視，所以很不安，告訴了朋友……
　　結果警方他們後來調了便利商店附近的監視器，似乎證明了我的說詞，不過那也是「Ｉ」被拘捕了三天後的事情了，那時候紗夜已經恢復安全，人躺在醫院裡，我遲遲沒有去見她。
　　因為還在生氣嘛……
　　等我去探望紗夜的時候，已經是友希那告訴我紗夜能起來跑跳的時候了，不過還沒拆線，所以還在住院。

　　「……」

　　帶著好久沒有烤的餅乾去見紗夜，推開病房的門之後，和她對上眼，我卻不知道要先說什麼才好。

　　「……今井同學。」

　　這時候病房裡還正好沒有其他人，紗夜好像知道自己做錯了一樣，對我露出了虧欠的表情。
　　真是的，我好像還需要來說謝謝呀……
　　所以我關上病房的門，慢慢靠近了紗夜的病床，明明已經能下來跑跳了，還躺在床上讓我覺得她很柔弱一樣，忍不住就心疼了。

　　「紗夜……我烤了餅乾哦，能吃的吧？」
　　「欸……嗯。」

　　拿出餅乾包裝給她看，紗夜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

　　「紗夜現在是病人，我餵妳吃吧？」
　　「欸？今井同學，我沒有生病的，只是背上有傷口，我能自己來……」
　　「紗夜，我會不知道嗎？」
　　「……」

　　其實我還是很生氣的，什麼都沒有跟我商量──但是當初我也沒有跟她們任何一人商量呀，所以我也不能太生氣的。
　　不過紗夜乖乖順從的感覺有點新鮮呢。
　　我又先起身去洗手，才回來打開了餅乾包裝，坐在床邊拿出了第一片。

　　「紗夜，啊──」
　　「……」

　　她先是臉紅了，接著視線看向了其他地方才對我開口。

　　「啊……」

　　但是我沒有把餅乾送到紗夜嘴裡，我縮回來自己咬了一口。

　　「欸、今井同──唔、」

　　這樣才是餵嘛，妳說是不是呀？紗夜。

19

　　第一次的九月二十七日。
　　我和今井同學交往了。

END.

啊哈 我好久沒有寫這個題材(上一次寫是2017)
其實本來是打算寫給L姐姐生賀的
但是內容一直死來死去的真不吉利 這個內容想到了不寫也很浪費
所以乾脆先寫完這個算了
就有了這篇
以上

看完會有疑慮的是那麼第一次的九月十二日，犯人到底怎麼逃的對吧
這兩位的視角無法解釋這件事，我們就跳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