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can’t teach you anything（二十）

112

　　來到醫院實習之前，我們醫學院生能碰的活體只會是動物，碰到的人是就算真的失敗了也不用擔心會再次失去生命的大體，但不管怎麼樣我們都還是會小心翼翼，也會好好尊重他們。
　　我終於開始要接觸真正的手術了，第一天實習在旁邊看著燐子開刀，比她早下班的我也比較早回家，洗好澡坐在客廳一邊跟貓玩一邊等她，心裡一直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是我終於踏上了和她一樣的路，卻又離她好遙遠一樣。

　　「喀擦」

　　呆滯地陪貓咪玩，終於聽見她的開門聲後，明明也沒有做虧心事我卻嚇了一跳，和平常一樣立刻走到了門前，看見她走進門，我卻沒有像平常一樣張開雙臂。
　　她跟昨天、前天、上個月、去年，都是一樣的，並不是沒有成長的那種一樣，是給我的態度都是一模一樣的，我卻僅僅只是看見她就稍微感到了不好意思。
　　彷彿我今天又戀愛了一樣。

　　「怎麼了嗎……？」

　　她看著又不小心呆滯的我，我才伸出雙臂抱住了她，這一抱就不是很想放開了。

　　「紗夜……？」
　　「沒……沒什麼。」

　　說著沒什麼卻紅著臉埋到了她的肩膀，終於來到了這一步，我已經理解了她大學時的辛苦，現在又目睹了她在醫院的活躍，真的有點承受不了。
　　其他醫生也是如此，但是我就是覺得我的戀人……特別帥氣。

　　「快點去洗澡吧。」

　　抱到滿意了以後趕緊放開了她，她才一臉疑惑地跟我一起離開玄關，說實話，在家的時間，我忽然有點想時時刻刻黏著她。
　　怎麼就到了今年又一副熱戀的感覺呢？
　　所以她去洗澡了以後，我想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就好像去看偶像一樣的激動感覺，然而我並沒有喜歡過任何偶像，就是莫名覺得有一種平常都是隔著什麼看她的，很不真實，突然變成了近距離接觸才終於知道她確實是真實存在的感覺。
　　我不禁思考，我也能成為燐子心目中這樣的人嗎？
　　還沒有上過手術台的我，不是只有助手以及青澀的份嗎？我得追多少年，才能讓她有這種感覺？
　　年齡真是個硬傷，但其實我沒有那麼在意，為了讓自己冷靜，故意去想到了燐子的父母，只要我還沒有聽到他們親口認可我，我在醫院都會有點緊張，至少是好的方面。
　　現在突然有點慶幸我的指導醫生不是燐子了，不然我想我會常常出錯吧，因為我怕我面對手術的時候只是想讓她覺得我做的不錯，而不是以病患為優先。
　　即使如此，以後還是要和她一起的，也有可能會遇到她父親，不要再這麼心浮氣躁了，接下來要面對的都是一個一個重要的性命，目標，就是要和燐子、和醫院裡的其他醫生一樣，都能精準地完成手術。
　　然而我還是忍不住在浴室門口前等她出來，她見到我的時候似乎有稍微嚇一跳，畢竟我沒怎麼這麼做過，但其實我也稍微錯愕了一下，她今天也是包著浴巾而不是已經穿好睡衣出來的。

　　「怎麼了……？」

　　沒有回應她，我看向了她的手並握住抬到了自己面前碰著嘴唇。

　　「沒什麼。」

　　就只是忽然很欣賞這雙手了。

　　「是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浴巾就這樣掉了。

113

　　結果我也就只有實習的第一天見到了燐子的手術，指導我的宇多醫生負責的都是例如切除盲腸或是其他跟癌症無關的小地方切除的手術，所以助手只有我的話也可以，也正好讓我多多適應面對活人。
　　宇多醫生也時常成為其他醫生的助手，所以我學習的機會意外很多，但是被指派助手的只有她，我跟著我的指導醫生，我彷彿只是站在旁邊觀摩而已。
　　當年聽燐子說她有了實習醫生後，輕鬆了一些，代表當時的實習生絕對不是只站在一旁看而已，然而宇多醫生也說了已經不會有燐子當時的情況了，我經驗值累積的速度，大概比她們都慢吧，那也不能強求什麼，要是強求的話，就像是在詛咒別人出事來到這間醫院一樣。
　　即使我也來到這裡工作了，每天也都還是有準備便當給燐子，可以的話就一起吃飯，不能的話我就都是和宇多醫生吃飯了。
　　實習滿了一個月後的某天中午，燐子和另一位資深醫生正在開大手術，所以我沒能跟燐子一起吃飯，就和宇多小姐一起帶著便當來到了食堂，剛找好位置坐下來打開了餐盒──

　　「我馬上就過去！」

　　宇多醫生身上的呼叫器響了，接起來後她就這麼說，我當然不用等到她通知我，我就跟著她一起收起了飯盒，先交給食堂員工保管，然後就跑了起來。

　　「冰川小姐，有三位車禍傷患被送了過來，有空的只有我們兩人，多多加油吧！」
　　「我明白了！」

　　急診有負責急診的外科醫生，不過傷患太多的話就會像這樣呼叫救援，我們加快腳步跑到了急診室，和手術切開來才見血不同，一到現場就是血紅色的，不禁感到有些怵目驚心。

　　「請盡快幫忙處理傷口，交換的時候過來！」

　　正在給其中一名病患進行心肺復甦的急救醫一看見我們來了也省去了打招呼，直接派了任務給我們，接著一旁的護理人員才來告知我們是公車和貨車的大型車禍，傷患被分別送至了各個醫院。
　　正在做心肺復甦的傷患是大出血並在救護車上輸血止血了以後抵達白金醫院便心跳驟停，正在進行搶救，第一次面對命在旦夕的急診，我有點慌。
　　宇多醫生讓我去急救傷勢比起來較輕的那位，但是頭部受到撞擊，意識有些混亂，只顧著喊痛，不過還是希望他能一直保持說話。
　　每位傷患都不只一處受傷而已，一邊有人在報告每位傷患的傷勢和生命徵象，我一邊處理傷口，第一個傷口處理好了之後換我交替去做了心肺復甦，數次數的同時不斷朝心電圖瞥去，一直沒見好轉，又是和我差不多的年輕人，還有點難受地快要使不上力。
　　接著交棒給宇多醫生的時候發現自己剛剛處理的傷患已經只剩下小傷還沒處理，剛做完心肺復甦的我差點就忘了之前護理人員在我旁邊說了什麼症狀，甚至差點就這麼帶著手套給自己的額頭擦汗。
　　急促的腳步聲來來去去，也很多器具碰撞的聲音，再來就是儀器不斷發出警告，後方甚至還有趕來就開始大哭大喊的家屬，清理完第三個傷口我已經有些暈眩，接著聽見另一邊的宇多醫生大喊了一聲「恢復了」後被從旁協助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卻又在下一秒立刻緊繃起來。

　　「最後一名被救出的傷患送過來了！」
　　「這裡的後續處理交給你們了，妳們兩人跟我來！」

　　最後到的這名傷患卡在車下，花了不少時間才救出，看著就是相當嚴重，沒有留在急診室，直接被推進了手術房，我們也被急診醫生叫進了手術房。
　　脫下了剛剛急診的所有裝備又在外面迅速清洗再次換上新的一套，此時此刻才深深體會到生命就是這麼殘酷，急診醫生立刻下了要截肢的判決，看著傷患已經要發黑的腳，我連喘息的時間幾乎都要沒了，這是活生生的人，切除肢體的時候一面噴血，即使傷患毫無反應地躺在手術台上，我卻在替切除面止血的時候差點按捺不住情緒。

　　「冰川小姐！」
　　「……！」

　　這份情感終究成為了我的障礙，明明是止血卻不小心傷到了另一邊的血管，我驚慌地差點丟了手上的工具，但是我慌張的那瞬間就已經被宇多醫生搶走了手頭的工作，她不僅修復了我傷到的血管還好好止血了。

　　「好了。」

　　一直等到手術結束，我才發現我沒有剛剛的記憶了，看著還未從麻醉中醒來的傷患面無表情地被推出手術房，我被宇多醫生拍了拍肩後，才放鬆地差點跌坐下來。

　　「辛苦啦，去吃午飯吧。」

　　我不曉得為什麼宇多醫生還有興致吃……不，這並不是興致，就是定時吃飯罷了，我對她點了點頭，即使沒什麼食慾。
　　明明目前四個大概是都脫離了緊急情況，剛剛的畫面卻還是歷歷在目，彷彿我還沒脫離……有點喘不過氣，但是離開手術房之前，還看見了燐子她們那間手術房依舊亮著手術中的燈，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我想，以後也會常常體會這種日常吧，而這就是燐子的每一天，不僅僅只是工作繁忙而已，一直以來面對的，就是這種來自生命的壓力。
　　但若是我當初沒有選擇跟她走上一樣的道路，我想我會後悔吧，因為永遠都無法分擔她的辛苦。

114

　　雖然紗夜來醫院實習了……我也沒有變得比較輕鬆，要接管的醫院事務多了起來，所以在醫院並沒有常常和紗夜碰頭，回家後也沒有詢問她在醫院過得怎麼樣……因為我想也不會過得比我當時還要辛苦了，我想紗夜都能應付得來的。
　　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會一起出門上班，不過並不會一起回家……因為工作結束的時間不一，實習生大多都是準時下班的，所以我讓她不要等我，盡早回去休息還能做更多事情。
　　只是有一天回去發現她沒有和往常一樣來玄關迎接我，走進客廳也沒有看見她在陪貓咪玩……家裡電燈是開著的，她的鞋子也在，但是沒有看見她跟任何一隻貓，於是看見了臥室的門開著，走進去發現她就躺在棉被上發呆，胡蘿蔔和芹菜也睡在她身邊。
　　紗夜並沒有睡著……她還睜著眼睛，在我走進來的時候看了過來，接著擺出了一副沒有發現我回來的表情。

　　「想睡就早點睡吧……」

　　我靠過去彎下了腰，還沒換下衣服也還沒洗澡……不敢碰到床，就在邊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不……睡不著。」
　　「嗯……？」

　　明明像是睡過去了才沒有聽見我開門進來，不過也看起來不像是剛睡醒的臉……所以我有點困惑。
　　她看著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嘴巴又合了起來，只是對我笑了一下。
　　我覺得她看起來很累……又說睡不著，大概是精神有些耗損，耗損的原因卻又不是能讓人輕易入睡的事情吧……說起來──

　　「啊……我今天聽說……紗夜跟宇多醫生一起做了急救呢……」

　　紗夜是準時下班的，但是宇多醫生可不是呢……而且我離開前都要再次確認一次今天院內手術的情況，因為覺得有手術是很正常的，即使看見紗夜參與了大手術也不會吃驚……所以沒有特別記在心上。

　　「嗯。」

　　她還是沒有多說什麼，我覺得她需要的也不是口頭上的關懷……因為她會覺得我都經歷過了，跟我說就像小巫見大巫一樣吧。

　　「我先去洗澡……一起上床呢……」

　　所以我摸了摸她的頭就離開床邊準備去洗澡了，這時候芹菜才起來想跟過來，笑著把牠擋在了門外就開始喵喵叫了。
　　雖然說一起上床睡覺，想要解除疲累果然還是要泡個澡……沒有洗得比平常快，感覺身心都舒暢了以後才離開了浴室，還接著要吹頭髮，回到房間後看見紗夜還是躺在棉被上但是翻身了，胡蘿蔔去找芹菜趴在了一起……我慢慢整理完了以後，從我回家見到紗夜開始大概過了一小時。
　　等我終於爬上床，她又轉身平躺看著我，真的沒有睡著……所以我也和她一起躺在棉被上，她立刻就又轉過來抱住了我。

　　「怎麼了呢……？」

　　紗夜沒有回答，但是我感到了有哪裡不對勁……所以去握住了她的手，沒想到在發抖。
　　我已經忘記我第一次參加比較重大的手術的感覺了……因為後來都還有更緊張的，但是，面對人命的感覺，是一直都沒有忘記的。

　　「今天車禍送來我們醫院的四個人……現在都穩定下來了喔……」

　　她只應了一聲嗯，我摸了摸她的頭髮……其實這樣的紗夜還挺難得的，偶爾才能見到的撒嬌模樣，我很喜歡。

　　「是因為紗夜有幫忙喔……沒有的話……只有兩位醫生……大概沒辦法及時將送來的第四位傷患進行手術吧……」
　　「不是那樣……」
　　「嗯……？」

　　她終於說話了，只是也不是反駁我說她有幫忙的意思……

　　「手術快結束的時候我失誤了……」
　　「……」

　　這個倒是沒有被寫在報告裡面……宇多醫生也沒有告訴我，但是人也平安出來了，大概不是需要被上報的失誤吧……

　　「明明要止血卻又造成了失血……原本沒有損傷的地方被我傷到，就算搶救回來了也是造成了不必要的損傷……」

　　原來是這樣……在手術台上很常見，但在每位醫生心裡都不是可以輕易原諒自己的事情呢，畢竟一個小差錯就有可能害得手術失敗，所幸醫院裡的血包充足……不過並不能這樣想。

　　「那就好好記住這次的失誤吧……」

　　我也不能安慰她說什麼手術還是成功了……又或是這是妳的第一次遇到這種手術所以沒關係……只能這麼和她說了。

　　「……永遠不會忘記的。」
　　「嗯……」

　　她又往我懷裡埋了一下，只是我拍了拍她的背……想要把棉被拉起來睡覺了。

　　「紗夜……睡覺吧……或許每一個明天……都還有更可怕的手術呢……」
　　「嗯……但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度過一生。」
　　「我也希望……」

　　有時候會想，白金家的祖先為什麼選擇當醫生呢？後來的子孫都是為了繼承才當的……所以我不曉得，父親有沒有什麼崇高的理想，不過建立這間醫院的白金家人或許有吧……
　　像我也沒有什麼志向……一開始只是不想讓父母失望而已，所以按照他們的想法考了醫學院，回到醫院工作以後，雖然也是想著要拯救每一條我能拯救的性命……但是就沒有更深入的思考了。
　　紗夜又是為什麼成為醫生呢？不就是因為我嗎……只是，我不是很想去探討這件事了，我們只是為了生活而已。

　　「晚安……紗夜……」
　　「晚安。」

　　畢竟她也沒有想要逃避……那麼就接受下去吧。

115

　　救護車載來的急救病患有很多種，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像上次一樣的嚴重車禍，然而車禍卻是最常出現在急診室裡的，雖然不管是哪一種原因，幾乎都是意外，但是有誰會想要醒來的時候──

　　「我的腳……」

　　發現自己缺少了什麼東西。
　　面對病人，我還有些懦弱，我站在了替急診醫生來看術後情況的宇多醫生斜後方，不禁又想到了燐子當年不想在醫院而選擇去了學校當校醫，應該也是這種感受吧。
　　我以為我什麼心理準備都做好了，結果不僅沒有站在手術台上主持手術的自信，也沒有面對術後病患的自信。
　　想像我自己出了一場意外的車禍後，醒來缺少了手或腳，將會一輩子都給人添麻煩、甚至還會被異樣眼光看待……就算我的戀人會全盤接受我，每一天對自己都是精神折磨吧？
　　好好的手腳，失去在也不是自己肇事的車禍裡，那麼不怨天尤人嗎？事後還要聽四肢健全根本不能體會自己情況的醫生在病房說服自己接受事實，即使也有人會想著「還活著就好了」，但我想如果不是健康地醒來，大多數人可能無法如此樂觀吧。
　　離開了病房後，宇多醫生吩咐我要走得慢一點，不要讓患者覺得自己很急著離開這裡一樣，走遠了以後我才鼓起勇氣開了口。

　　「……宇多醫生不難受嗎？」

　　被我問了以後她也沒有停下腳步，就是轉頭看了我一眼。

　　「難受啊，但是我們把我們該做的都做了，還要為這種事傷心的話，那拯救別人又有什麼意義呢──」
　　「……」

　　她突然就笑了，然而我現在的心情實在無法因為看見別人笑了就跟著笑，即使她說得非常正確。

　　「是燐子醫生教的喔。」
　　「欸？」
　　「冰川小姐的醫院生活才剛開始，以後還有更多讓人喘不過氣的事情吧。」

　　宇多醫生拍了拍我的肩，知道那句話是燐子說的、宇多醫生更多的體悟也都可能是燐子教的，我就好了一點。

　　「……我會努力的。」
　　「嗯嗯，不要辜負自己的期待就好啦。」

　　雖然我不大相信這樣有活力的表情底下沒有藏著哀傷，但是連我們都表現出傷心的感覺，誰又會相信自己活下來是好的呢？

　　「剛剛也是燐子醫生教的喔。」
　　「……我感覺也是。」
　　「哈哈，不愧是戀人啊。」

　　怎麼感覺宇多醫生的語氣裡有一些羨慕的感覺，我也不敢多說些什麼，至少不是醋意的感覺，我想她是真的很尊敬燐子吧，就跟我一樣，越來越尊敬。

　　「冰川小姐如果想要快點習慣這些手術，把妳丟去急診那邊也是沒問題的喔？」

　　剛剛一直是邊走邊說的，這時候她才突然停下了腳步，並不是要趕我走的感覺，而是單純地提出了意見。
　　說得也是，最能夠立刻習慣面對生命的就是急診室了吧。
　　不過急救──緊急救命醫不是隨便一個內外科醫生都能當的，還得再進修三年具備各種重大傷害、病變，院內院外的處置等相關知識，果然還是只有人手不足的時候能稍微幫上小忙而已吧，甚至有可能是幫倒忙。

　　「我……我會考慮的。」

　　所以如果是那些我能夠幫上的小忙，又剛好沒有工作的話，我想去，只是那邊要不要收我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吧？

　　「欸──那樣就要換指導醫生了，不要吧？」
　　「那麼宇多醫生也一起去急診……？」
　　「沒問題！我會讓那邊常常呼喚我的！」
　　「……好的。」

　　我怎麼感覺其實是宇多醫生自己想去了？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大概就真的能夠常常過去協助了。

116

　　紗夜的指導醫生不是我……我確實有那麼一點點失望的，但是也不至於變成這樣──開始有點吃醋。
　　平常的午餐是和宇多醫生吃的……即使以前的我也是這樣。
　　還有她整天都是和宇多醫生一起工作的……即使以前的我也是這樣。
　　只是回家後彼此都沒有怎麼分享今天在醫院發生了什麼，但是她們卻互相知道……即使以前的我也是這樣。
　　紗夜當年的醋我是知道了……不過我想透過這次的實習，她應該更明白當時我是怎麼跟宇多醫生互動的了，會不會遲來地又吃更多醋了呢？我想是沒有的吧……畢竟現在能和宇多醫生好好互動，就代表她會明白我確實跟宇多醫生只是單純的同事和指導醫生及學生的關係罷了。
　　然而這是一回事、紗夜和宇多醫生又是另一回事吧？
　　所以有天我就忍不住硬擠出空閒去偷看她們了……
　　從宇多醫生和水城醫生簽約了以後，也沒有其他外科醫生離開……現在又加上紗夜來實習，其實大家的工作分配還算是輕鬆的，至少有很多時間可以讓醫生們寫論文……我看了一下宇多醫生現在的行程，應該就是在外科辦公室待命，然而我去了辦公室卻沒看見她和紗夜的身影。
　　其實我可以問其他醫生她們去了哪裡，但是問了又會給人一種我是來看女朋友的感覺……雖然是這樣沒錯，就是不想被說明明沒這樣找過其他人卻只會找紗夜，觀感有點不好吧？
　　所以我想了她們不在辦公室的話會去哪裡呢？宇多醫生或許也感受到了紗夜愛學習的個性……還有宇多醫生本來就是比較積極的，肯定不是去哪裡閒晃了，不過也不至於去做了模擬手術練習吧……那些都是要經費的。
　　我又去了手術室那邊看看，目前只有一個手術進行中……去了上面的觀摩室看並沒有看見她們，紗夜都來三個月了，總不會還在熟悉環境吧？
　　這個時間有空的醫生不少……所以覺得怎麼會？難道是在急救那邊嗎？如果其他醫生都有空，要找支援也應該是找比較熟練的……帶實習醫生去會有很大的挫敗感不是嗎？就像那次的紗夜……
　　也或許……就是想彌補？

　　「啊……」

　　所以來到急診室外，看見紗夜和宇多醫生的身影……總算放心下來了。
　　發生緊急事故的時候，急救人員都會先聯絡醫院確定能來才會過來的……所以如果一天當中真的有那麼多事情發生，也不一定都是送到白金醫院，但是因為各種自己不知道的情況而掛急診的人確實是很多的……內、外科醫生和藥劑師、護理人員互相合作，才能判別症狀和解決方式，那些還能自己來醫院掛號的病患們，通常跟內科比較有關係，不過我想紗夜並不會因此就不學吧？
　　之前我也是常常被叫來急診幫忙……但是並沒有去進修緊急救命醫，要管理醫院的我不適合隨時都在待命。

　　「啊……」
　　「噓……」

　　先發現我走進急診室的是宇多醫生，紗夜還很認真在一旁學著診斷……所以我就讓她不要說話。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只看過紗夜在課堂以外的學習模樣……如今看見紗夜已經能夠跟我做一樣的事情了，心裡是很開心也有一點欣慰的。
　　急診醫生讓目前的病患去做一些檢測後，紗夜才終於抬頭看見了我。

　　「燐……白金醫生。」

　　我們在醫院很少見到彼此，所以紗夜也不怎麼習慣再改回來了吧……

　　「有好好在學習呢……」

　　對她笑了一下就看了眼時間，為了找她們花掉了大半空閒……我又要回去工作崗位了。

　　「嗯，絕對不會辜負『白金』醫生的。」

　　我離開前，紗夜特地強調了白金，我想她說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母吧……
　　也不敢在這裡碰紗夜，只好揮揮手就離開了……今年的實習生就只收了紗夜一個人，當初她說同學們也想來白金醫院實習看看，不過紗夜並不是我篩選出來的……而是並沒有其他人申請。
　　白金醫院的規模跟那些國立醫院比起來算非常小的……可以進去那些醫院的話當然是去那些醫院，薪資待遇和對論文的幫助都比較大。
　　但是只有紗夜一個人也沒有問題的……雖然醫院裡的醫生們都是當初高中的時候各班或各校的第一名吧？到了大學就是這些第一名開始競爭……這一屆最後脫穎而出的就是紗夜，所以我相信她的學習能力。
　　不過有些事情就是來得太早了……即使我們都等了很久……

117

　　就算只是實習醫生，在我待的地方並不會缺少我的位置，例如重大疾病的術前會議。
　　所有醫生都得抽空出席──當然也必定是安排在了他們都有空的時間才會開會，而這個大會議除了是內、外科部長主持外，院長也會在。
　　我和目前階級最低的宇多醫生、水城醫生坐在一起，顧名思義就是最後一排，我也覺得剛剛好，雖然總是要面對的，連醫生資格都還沒有的我怎麼可能就這麼盯著燐子的父母親？

　　「下一個，六十三歲，國光輝夫，大腸直腸癌T3 N1 M0，由院長白金醫生主刀。」

　　主持會議的外科部長和平常不一樣，只是輕描淡寫說了病名就直接指名了燐子的父親，底下和我的驚訝一樣傳來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並不是在說白金醫生不好，而是在討論這個患者是哪裡的權貴才會指名給白金醫生吧，而且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

　　「第一助手白金燐子醫生，第二助手，院長您看怎麼樣呢？」

　　燐子的父親現在的助手都固定是燐子，所以不會有人在聽到之後又小聲討論些什麼，不過第二助手時常換人，因為即使都是外科醫生，還是有拿手跟不拿手的部分。

　　「我們這一屆的外科實習醫生只有一位吧？」
　　「欸……」

　　聽到前方的白金醫生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我不禁愣了一下，覺得不是吧？

　　「讓她來吧。」

　　我嚇得頓時就失去了聲音，感受到旁邊的宇多醫生看向了我，但我連轉頭的餘力都沒有。

　　「白金院長，這麼重要的手術──」
　　「會因為一個實習生失敗嗎？」
　　「這……」

　　然而前方傳來的聲音卻很無所謂一樣，我相信白金醫生知道這期的實習生是我，也就是他曾經直接登門拜訪威脅和她女兒分手的，我。
　　但這件事和工作是沒有任何關聯的，不過我也不相信他這次選我是看中了我的能力。

　　「冰川小姐。」
　　「在……在！」

　　部長叫了我，我趕緊站了起來，就像這樣，我連個醫生都還不是，不會被稱做醫生，卻讓我參加院長主刀的手術。
　　我一邊吞著口水一邊看向了正在看文件的白金醫生，燐子也轉頭過來看了我，不過我們沒有任何一個人對上眼，讓我更是緊張。

　　「那麼就決定是妳了。」
　　「我、我明白了……」
　　「下一個，四十七歲──」

　　把我指名完了以後程序又很正常地進行下去了，我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就在外科部長說下一名案例的時候慢慢坐了下來，才震驚地和旁邊的宇多醫生互相看了一眼。
　　她也沒什麼可以說的，就是用很吃驚的表情對我擺出了「加油」的口型。
　　後面的會議因為真的與我無關，我也一個都沒有聽進去，有點失態，會議結束後因為坐在最後一排，跟宇多醫生他們先行離開了會議室，一直回到外科辦公室坐下前，我都沒有我走路的記憶了。

　　「紗……」

　　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要先做什麼。

　　「紗夜……」
　　「欸！？」

　　還會被突然出現在後方的燐子嚇到。

　　「這個手術很重要……在手術日之前暫時都跟我工作……」
　　「……欸？」

　　我對燐子眨了眨眼，忽然有點不敢相信她是燐子本人，於是我再看了旁邊的宇多醫生，她對我點了點頭。

　　「暫時的哦！指導醫生還是我，之後要回來的喔？」
　　「我……我明白了。」

　　被她這麼一說我才真的確認燐子的意思就是我最近幾天的指導醫生，變成了燐子吧？

　　「那麼現在就走吧……」
　　「好。」

　　我當然也知道燐子現在就把我帶走不是要去忙裡偷閒談戀愛，我和她一路走到了專門保養醫療設備的高級器材室，這裡天天都有人使用，不過我沒來過。
　　她讓我坐到了一台電腦前面，自己則是坐在了旁邊。

　　「這個程式很貴……其實也沒有太必要……所以最多四台電腦共用……紗夜在學校應該見過簡單版的……各種資料在我知道這場手術的時候都已經輸入進去了……只是沒想到助手是紗夜……」

　　電腦打開後就直接跳出了高度模擬的手術操作程式，有專用的電子手套配合，所以選擇了病例後使用的就不是鍵盤和滑鼠了。

　　「啊……雖然想要實務操作，這個還是比較快對吧？」
　　「嗯……等到身體做好了大概都是手術前幾小時了……」

　　這種模擬並不能體驗真正拿刀的感覺，如果要拿仿真的人體模型開刀，這個病例有些複雜所以沒辦法那麼快製作出來，而且那種實物模擬失敗一次就不能把道具復原了。

　　「每天都和我來這裡……從今天開始也跟我的手術……我是學父親的……所以妳也會因此習慣的……」
　　「我明白了。」

　　雖然我不太確定燐子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多空閒可以陪我練習這次的手術，而且她一個人模擬了主刀醫和第一助手，我只負責第二助手，可以看出她已經模擬過很多次了……燐子肯定也很緊張這次的手術。

　　「國光先生是前厚生勞動大臣政務官……」
　　「……」
　　「雖然已經是前任了……人脈是永遠都在的……也沒有要從中獲得什麼利益……只是不想因此名聲變差的……」
　　「我知道的，我很喜歡白金醫院。」

　　所以知道白金醫院肯定沒有背後勾結什麼。
　　如果有的話，我也能理解這次人選的意義了──白金醫生他並沒有挑局外人，但我想先把這個可能性除外。
　　我還沒有被正式接受成為和燐子一起經營醫院的另一伴，更不用說，我真的還不是醫生。

　　「雖然紗夜這次手術要做的可能只是幫忙撐開、吸引或清潔而已……一件小事情沒做好都會影響到全局……抱歉……一直在給妳施加壓力吧？」
　　「不會的……這就是我想面對也想挑戰的事。」

　　壓力也一定都是自找的，更有可能白金醫生也沒有想那麼多，要是這次的實習生不是我，說不定他也會指名那位實習生，畢竟都讓人來這裡實習了，也要幫助對方成長吧？
　　他自己都說了「這麼重要的手術會因為實習生失敗嗎？」，還在讀大學的時候就來見識過白金醫生的手術了，我想這場手術唯一有問題的只有他下達的指令和我接收到的意思一不一樣而已，所以燐子才會讓我先跟她的手術。

　　「總覺得……」
　　「什麼？」

　　燐子給模擬手術按了暫停，我們要是想完整跑完一次得花上幾小時的，所以也不可能今天就立刻完成。

　　「跟紗夜一起就會不自覺想表現最厲害的一面……」
　　「……燐子跟父親就不會嗎？」
　　「在他面前叫得意忘形……只要做好該做的事情就行了……」
　　「說得也是……」

　　剛剛本來想回答燐子說我也想表現給她看的，只好又把這句話縮了回去。

　　「但是之前看見的燐子，不是裝的吧？」
　　「手術台上……只敢認真做手術呢……」
　　「那不就是……」
　　「嗯……？」

　　都已經交往幾年了，也不是事到如今才覺得燐子有點調皮，她在我說話的時候又再開了手術，即使是模擬也不可以隨便對待的，讓我有點嚥不下這口氣。
　　我沒有對她生氣，只是想要稍微報復回去一下。

　　「那不就是我最喜歡的樣子嗎？」
　　「……！」

　　不過接著畫面跳出來的大出血警告讓我們都嚇了一跳就是了。

　　「紗夜……以後手術中只能講專業術語……」
　　「我……我知道了……」

　　明明剛剛被她打斷的時候，就是要講同一句話的。

TBC.

19章發的時候在lof提過要補支線，不過決定以番外方式發出，然後不會全發，有些可能視情況直接塞本子裡了(如果對劇情不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