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姬生賀】銀河鐵道之夜
坐在寢台列車的特等包廂座位上,真姬手抵著半邊臉頰,看著窗外偶爾有路燈的鄉下夜晚的景色──什麼也沒有。
也因為什麼也沒有的一片漆黑,她只好抬頭仰望星空,那裡有數不盡的光點形成的一條銀河,有時會有幾顆流星落下。
再將視線移回水平,看著映在窗上的自己,她心裡什麼也沒有,荒涼的悽慘。
──西木野真姬。
緊握手中的車票,她對著沒有其他人的包廂嘆了一口氣。
──我這是要去哪裡。
□□
西木野真姬失憶了。
在自家的西木野綜合醫院治療了一年也沒有起色,甚至在她接受治療以前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家是開醫院的,更不記得自己是名醫學院的學生。
醫生診斷說雖然的確是因為事故而稍微撞到了腦,但這只是受到刺激,真姬其實根本就沒有失去記憶,她只是選擇性遺忘,所以需要尋找原因讓她願意想起,不過就是一年過了還是什麼都沒有。
「哈。」
看著櫃子上以及相簿裡那些映著跟自己站在鏡前有一樣身姿的照片,真姬冷笑了一聲。
她覺得真諷刺,以前的自己怎麼可以笑得如此開心,不過就是隨便的一張照片竟然還被做成了許多周邊──雖然現在聽說都沒有了。
她不認得照片上的其他人,即便有幾個在這一年間有來找過她,她只覺得她們都是陌生人,所以此後拒絕了所有會面。
真姬也是直到最近才開始接受家裡的另外兩個人就是自己父母的這件事,他們不過多的關心也不過少的關心讓她覺得恰到好處,更何況,還有經濟支援,她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他們的愛。
雖然忘記了自己唸的大學、唸的科系,真姬唯一感到意外的就是她這二十年來所學的東西並沒有被遺忘,可以讓她無憂無慮地去上學以及考試,讓她對自己的腦袋感到很驕傲。
身分證上寫著自己的生日是4月19日,完全是一個陌生的日子,但她也只能把她當生日,雖然更想把自己甦醒的那天當作新的西木野真姬降落在這世間的日子,她不想讓父母更難過。
然而,在失憶的一年後的三月,她收到了一封來自專門賣運輸機關特惠車票的公司給她的信。
4月18日至20日,三天兩夜的寢台列車車票,以及18號出發到搭乘地、20號回程的新幹線車票。
真姬發現裡面還有附一張簡單的小卡片,尾端附上了該公司的名字,內容只寫了祝您生日快樂。
雖然根本就不可能記得自己有申請什麼服務導致有這麼高級的免費生日禮物──至少她確定自己沒有這筆交易紀錄,反正有這麼難得的機會,她不可能就這樣把它丟掉,於是真姬出發了。
1
一個人坐上該是兩人一間房的包廂,西木野真姬並不是失去了記憶就沒有了感情,她像個孩子似地自己興奮了一番,瞳孔裡彷彿有星星一樣,看這看那,到處拍照,白天的窗外更是讓她感到耳目一新。
不過食物倒是讓這個吃遍各種高級美食的她沒什麼新鮮感。
而她的雀躍也在夜色降臨時一起消失了。
一個人,有點無聊。
夜晚七點,車內的廣播響起,真姬被這通知喚醒,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放在座位旁邊的導覽。
『各位乘客您好,我們即將抵達夜晚的第一站,傷心的原野──停留時間一小時,如要下車觀賞的旅客,請做好準備。』
──傷心的原野?地名?為了觀光取的地名?
真姬用手指在導覽上,一行又一行地確認即將抵達的地標上面寫著「傷心的原野:繁星照耀下夜幕的哲人之地」,讓她不是很明白,而且沒有附上任何圖片,她心想或許是真的太暗了根本不能拍照吧。
不過她倒也沒有漏看附註上寫的,有路燈。
以防萬一真姬還是帶了車上本來就有給她準備的手電筒下車一探究竟。
踏出車廂的瞬間世界變得漆黑,腳踩下的感覺像是青草地,她跟著前面的人群走著,走到一條通往上方的石製樓梯,就如同導覽書上說的,的確是有許許多多古風的路燈照著樓梯。
真姬看了一下手錶,確認從車廂走到這裡才過五分鐘,然而原先在前面比她早了那麼一點爬上樓梯的人早已消失無蹤,聽得見來的方向那邊,列車還在響著節拍穩定的汽笛,她安心地一步一步跨上石階。
每踏出一步,就彷彿能聽見風吹過青草簌簌的聲音,真姬確定這石階的終點便是原野,一片很大的原野。
腳邊的光照隨著她的移動映出了人身兩倍大的影子,抬頭仰望月亮,甚至可以想像這月光下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攀爬樓梯,五分鐘後真姬的腳再次踏上了青草。
『傷心嗎?』
好像是自己的自言自語,又好像是此刻映在自己眼簾裡空曠無邊的草原對著自己問話一樣。
遠處可以看見其他早她一步登上原野的幾對人馬,因為再也沒了光照,她只能看到黑影,真姬點了點頭。
這原野,除了無邊無際,就什麼也沒有了。
真的很讓人傷心。
大概在草原上發呆了二十分鐘看滿天繁星,遠處傳來了列車提醒旅客的三十分鐘汽笛聲,真姬站起身來回頭往台階走去,一個人上來一個人下去,看著不過就五十幾段的石階此刻與地面變得如此遙遠。
體會到了傷心,真姬寂寞地向下踩了一個步伐,腦裡忽然閃過了金色的光芒,彷彿閃電就在眼前似地,她嚇了一大跳,正要踏出了另一隻腳踩了一個空。
「哇啊!」
「嘿!」
在自己覺得靠近死亡好像就差了那麼一釐米的瞬間,真姬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來自後方的誰給抓住,及時救了她一命。
還處在驚嚇中的真姬將另一隻手也緊握住了那給她力量以及溫暖的手掌,稍微冷靜下來後她才向後看,她不得不懷疑,這人就是幕後黑手。
一個金髮女性。
但自己剛才根本沒有回頭,所以她還是放棄了懷疑別人的念頭。
「謝、謝謝妳……」
真姬並沒放開對方的手,從她的話語中也感受得出她的驚恐,對方似乎也是理解到這件事,伸出另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讓她安心。
「要回列車對吧?我們一起回去吧。」
真姬心想也是,這裡應該不會有那輛列車乘客以外的人了,她放下了戒心,況且剛才別人救了她一命,真姬便任憑她將手搭在自己肩上,還與自己手牽手──總覺得,特別溫暖。
彷彿在好久好久以前,就一直牽著她似的。
2
回到列車以後,真姬滿頭問號,這個金髮女性竟然跟著她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包廂,雖然也是因為自己沒有拒絕。
然而下一刻她又感到相當的納悶,目光全放在她背上的中型後背包。
「嗯……該怎麼說呢,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嘛,我其實也是這包廂的乘客……妳看,車票。」
金髮女性坐在真姬的對面將自己的車票展示給真姬看,大拇指恰巧遮住了姓是的部分,她只看到兩個字──繪里,然後車箱號碼的確是和自己的一樣,也確認了時間跟日期,這張車票並不假。
「是……繪里小姐?呃,那白天到剛剛妳都在哪裡?」
至少和自己同房的是名女性,真姬這時在猜測該不會對方跟自己同天生日然後列車公司把兩人排在一起什麼的吧──她在內心搖了搖頭。
「不小心就在餐廳區待了一整天……那個,妳鎖門了嘛……叫我繪里就好了喔,妳叫什麼呢?」
繪里搔搔自己的臉頰,感覺也不是在怪罪真姬,而是一種自己也很害羞不敢敲門告訴她這件事的態度。
這反而讓真姬感到些許的罪惡感,她的確是鎖門了。
自從喪失記憶以後,她開始無法信任周遭的人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實,她們都在說從前的西木野真姬,可是那人早就不在了,所以她選擇不要去相信人。
不過眼前的這個人應該不認識自己,還救了她一命,她最後決定跟她低頭謝罪。
「非常對不起!我習慣性地就鎖上門了!叫我真姬就好了──!」
這時候還請別人叫自己姓氏拉開距離的話也太過意不去,真姬也索性就學繪里要對方叫名字。
「沒關係、沒關係啦,還有兩天呢,請多指教囉,真姬。」
繪里看起來真的完全沒有在意這回事,她向她再次伸出了手,真姬也握上了那隻手。
「請多指教,繪里。」
這種態度甚至讓她忘記問繪里,是怎麼買車票才會跟自己同一間的。
3
車廂裡多了一個人,雖然跟剛才因為沒有其他人在的無聊相比可能有趣多了,但在列車發動開始前往下一站後,她們並未交談,繪里躺在椅子上睡著了。
──椅子是真的滿舒服的。
看著繪里的睡顏,真姬也試著稍微往後躺,彷彿就像自己那時不適應家裡而父親出錢讓她住的高級飯店的床,整個人可以陷進去。
就在意識幾乎要飄走的時候,列車裡又響起了廣播聲。
『各位乘客您好,我們即將抵達夜晚的第二站,星夜的草原──停留時間三十分鐘,如要下車觀賞的旅客,請做好準備。』
──又是原野?
被吵醒的真姬不禁在心裡吐槽了一下,她再次拿起導覽,這次介紹總算寫得比較詳細「數萬的螢火蟲有如滿天繁星一般照耀整座草原,為了不太打擾自然環境,停留時間縮短。」
──剛剛就不能寫得跟這樣一樣白話嗎?
對導覽感到有點無奈,她沒有事先看過所有的介紹,打算到站之前再好好地閱覽一遍,所以一切都令她感到有點可笑。
放下導覽之後卻發現對面的還在呼呼大睡,真姬又開始覺得是不是自己沒有讓她進包廂,搞得她在公共車廂有點難受,一進來就累得睡著了──但還是決定將她叫醒。
「繪里,要到下一站了。」
走到繪里的旁邊,即便剛才都牽過手了,跟這個人的關係終究可能是個過客,真姬拉了拉她的衣服,用不大也不小的音量試圖叫醒她。
「嗯?欸?真姬……再讓我睡一下……」
繪里的撒嬌彷彿是混然天成的,就連「真姬」也叫得很順口。
真姬覺得,剛剛繪里應該沒有睜開眼看她才對──所以其實沒有睡糊塗?──真姬停頓了幾秒。
「觀賞時間只有三十分鐘!不起來就要錯過了!」
用力地拉起了繪里的手臂後真姬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做錯事了,她竟然對一個剛認識的人如此暴力,如此自然的暴力。
「欸?啊!走、我們走!」
感到真姬的拉力,繪里瞬間就從椅子上跳起,確認帶著自己的車票,也順便幫真姬檢查了一下,她和真姬肩並肩走下了列車。
4
和上一站不同,這次一踏出門外便是所謂的草原,如同介紹所說的,充滿著螢火蟲的光點。
要不是牠們在夜晚很美,正常女性也不會想走進滿天飛舞的蟲子群聚中。
其他乘客似乎彼此之間都心靈相通似的,每一對都各走到了一個空曠的地方,不打擾其他人,也不刻意向前搭話,繪里和真姬也占了一小塊角落。
腳底的綠草雖柔軟,踩起來卻讓人害怕,即便想抬頭仰望也得注意腳下的動靜,超過腳踝高度的青綠色拂過襪子與褲管的間隙,尖端少許刺進了帆布鞋的縫隙,讓人感到純粹的大自然。
走在真姬面前的繪里腳步有些快,真姬看著她走到其中一塊空地,然後停下腳步,雙手捧在胸前,彷彿要讓螢火蟲降落一樣。
真姬沒有走過去,她在距離繪里五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從這一方筆直地凝視著她。
『妳還是比較喜歡天上的星星,對吧?』
──又是心裡的自問自答?
沒有多在意那到聲音,真姬也嘗試伸出手接住螢火蟲,閃爍的綠光就像知道她心想的,緩慢飛來了一隻一閃一滅的光點,真姬頓時覺得手掌癢了起來。
想放開螢火蟲,她將手稍微抬高,視角也跟著向上,數萬的銀色以及綠色光點延展在上空,無法全部收納至眼底,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夢幻的世界──剎那金色光芒又再次如閃電般刺了她的眼。
「──!」
視野再次恢復正常時,真姬發現自己倒在繪里懷中,對方的雙手扣在自己的腰上,和她親密地過分,甚至能聽見繪里在她耳邊呼吸的聲音。
可是真姬也沒有想掙脫的感覺,她停了一口呼吸,然後又急促了起來。
不知怎地,潸然淚下,淚水怎麼止也止不住,真姬張口就要放聲大哭,卻也怎麼樣也發不出聲音,她不敢在這草原上引人注目。
「嗚……」
「妳還好嗎?」
「繪里……」
真姬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此時此刻就只想喊繪里的名字,彷彿這兩個字可以讓她的心情舒緩一般,她哭著,顫抖著吐出這兩個音節。
扣在真姬腹前的雙手沒有忍住地抖了一下,真姬可以感受到繪里猶豫了一次,原本想放開自己,卻又抱得更緊。
「……繪里……」
掙脫出繪里的懷抱,真姬轉身面對她,本打算尋求安慰直接投奔她的懷抱,在雙手都繞過了繪里的背後,真姬這才抬頭看見她的臉。
「……為什麼妳也在哭?」
繪里的眼裡充斥著淚水,就只差眨眼讓它流下,即便螢火蟲在一旁偶爾飛過繪里的側臉使她稍微能看清,真姬還是分辨不出繪里的表情。
──傷心?開心?
「看見別人哭,就想哭嘛……我也抑制不住呀。」
收回自己的其中一隻手擦去眼角里堆積的淚水,繪里對真姬露出苦笑。
「什麼嘛……」
因為繪里的反應,真姬忘記了前一分鐘的痛苦,嘴角稍微上揚,明明兩小時前只是個陌生人,真姬將下顎靠在她的肩膀上抱著她。
「我們回車上吧。」
5
今夜的兩個行程以螢火蟲畫上句號,真姬與繪里輪流進了淋浴間沖澡,據繪里所訴,她在白天時因為進不了包廂,體驗過了所有車內設施,而待會準備來體驗一下包廂電影,也就是得兩個人一起。
洗完澡的真姬自然不必多說,在任何人眼裡看起來都相當有魅力,而繪里更是連想都不用想,放下的馬尾,濕漉漉的金色髮絲,宛如外國人的晶瑩皮膚,即便在微暗的列車包廂裡也難以讓人直視超過五秒。
「不覺得這時候就該來看個銀河鐵道之夜,妳說不是嘛?」
在螢幕的目錄挑選影片時,有一頁裡大多數都是和火車相關的電影,繪里朝角落指了最著名的小說改編的3G動畫電影,即便彼此都知道這是個美麗的悲劇。
「都好。」
用餘光看著繪里拿毛巾擦乾頭髮的模樣,想到自己讓繪里待在車廂外一整天的罪惡感,真姬便把決定權全部讓給了繪里。
兩人一起坐在包廂寢室的其中一張床上,肩靠著肩,躺在舒適的大枕頭上,用一種懶人的姿態望向電視螢幕。
然而才開始過沒多久,繪里便發現自己肩上的重量,她仔細聆聽,確認真姬的呼吸相當均勻,恐怕是睡著了。
她拿起床頭櫃上的遙控器關上了螢幕,拉起棉被蓋過真姬的肩膀,最後任憑真姬侵占自己的肩膀,繪里雙手抱膝坐在床上。
「下一站,青春。」
臉頰與真姬的髮絲摩擦,繪里的手小心翼翼地穿過自己與真姬的中間繞過真姬的背後直達她的肩膀,然後再緩緩向上,蓋住了她因睡著而閉上的雙眼。
即便知道這麼做會吵醒她,最後繪里挪動了自己的身子,用另一隻手輕輕撐住真姬的頭,在漆黑的包廂裡,她用冰涼的嘴唇貼上了真姬的。
6
從睡夢中甦醒,真姬抬頭望向窗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手裡捏著的是車票,自己的臉依舊映在玻璃上,此時眼角瞥見了另一個人。
與她同車廂的繪里喝著包廂服務送上來的飲料,正筆直地望著自己。
「我覺得啊,關燈妳就會知道外面多漂亮了。」
用紙巾擦拭嘴唇,繪里將杯子放回桌面,指了指真姬後頭開關的地方,不知道現在是幾點的真姬也就照著繪里說的按下了第一顆之後,她的手指頓了一下。
「妳不是怕黑嗎?」
歪頭看著繪里,真姬脫口而出。
──咦?
兩眼瞪大,真姬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說出這種話,她不記得她在與面前的繪里認識之後清醒的三個小時裡有談到關於個人的事,所以對自己的問題感到相當疑惑。
「外面很亮,不用擔心我。」
然而繪里的回答的確就是默認了她怕黑,可是她卻沒有質疑為什麼真姬會知道,使得真姬開始懷疑自己因為失憶,可能平常的記憶力也變差了。
於是她將所有的按鈕按下,包廂瞬間一片漆黑,但卻可以看見對方的表情,因為從外面透進了無數的銀光。
「……?」
想起剛剛繪里告訴她外面很漂亮,真姬往外一瞧,她幾乎覺得自己在作夢。
她這才發現她沒有感受到火車在鐵軌上奔馳的觸感,底下是滿天繁星,上面也是滿天繁星,沒有看見草地、鐵軌、石頭,也沒有遠處的路燈,雖然說出來很可笑,但她現在只能這麼覺得。
「嗯?……趁我睡著的時候開進了特效工廠嗎?」
即便她剛剛想說的是,難不成我們在銀河上啊?但還是放棄了這誇張的念頭。
「嘿,這是銀河鐵道,等下就可以下車看了。」
「嗯!?」
對方到是很直接地說出了真姬覺得可笑的想法,她再次往窗外看,試著站起身來,接著又坐回位置上。
──火車在移動……所以不是底下的佈景在切換……
『各位乘客您好,我們即將抵達星空的第一站,無垠的青春──停留時間二十年,如要下車觀賞的旅客,請做好準備。』
──我的媽,我不是在作夢就是死了吧。
7
總之先接受這件事實,真姬隨著繪里下車,起初她找不到著地點,一直在門口猶豫要不要踏出腳步,卻又看見繪里可以騰空地踩在星空上,但又怕自己一踩出去就往下墜,最後她難為情地伸出手要繪里扶她。
「嗚……」
即便抓著繪里,在真姬踏出第一步的時候還是怕得發出了聲音,然而腳下卻意外的是結實的平面,害她差點想要彎腰下去摸看看,卻立刻被繪里遏止。
「只有腳能碰的,注意別跌倒囉,還是妳就抓著我吧。」
於是真姬又伸出了另外一隻手,抓住了繪里朝她伸來的另一隻,她們兩面對面,圍成了一個圓,繪里退後一步,真姬便前進一步,腳下的透明層每邁出一個步伐,便發散出些許光點,讓真姬在心裡說服自己這是3D特效。
「繪里……」
真姬左右張望,沒有看見其他乘客,就像是兩人獨占了這一浩瀚銀河,繪里拉著她的兩隻手,沒準在往前靠幾步就可以開始跳一隻舞,她看著繪里的表情,那是多麼開心,好像真的想與自己跳舞一般。
「真姬,我喜歡妳。」
在閃爍星空下笑得比北極星還燦爛的繪里所說的話,就像流星一樣直擊真姬的腦門,覺得才剛認識的人應該說的不是那方面的告白,但真姬臉上還是泛了點紅暈,有點難為情的轉移視線。
只是,總覺得這句話好像聽過了無數次,真姬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就是被人輕輕捏了一把,她想鬆開手去抵住自己的胸口,卻又礙於繪里開心的模樣以及自己的恐懼,她不敢放手。
「我只喜歡妳一個人。」
繪里忽然用力將真姬拉進自己懷裡,在她耳邊輕語,擁抱幾乎就要讓人窒息,真姬腦裡一片空白,然而嘴裡卻迸出了不曉得是不是自己說的話。
「妳騙人!」
腳下的萬點光芒倏然驟變,成了祭典中小孩子手上的提燈,攤販的照明,百花齊放的煙火,懷裡的繪里消失,再次以浴衣模樣背對著出現在自己眼前。
而她身邊走著另外一名穿浴衣的男子。
原本看起來很開心的繪里再轉頭與自己對上眼的那瞬間擺明了她對不起自己似的。
驚恐以及錯愕之中真姬拔腿就向後跑,不料自己踩了一個空,眼看就要往陡峭的階梯墜去,下一秒卻被誰擁入懷中,但依舊沉沉地往下跌落。
失去意識之前一團雜亂的金色遮住了自己所有的視線,真姬還依稀聽見了對方這麼說。
「真姬、那是我家人……」
8
真姬站在一面厚重的玻璃後面,從這裡可以一覽無遺室內的景象,但室內卻好像看不見自己,怎麼樣都不會與自己四目交接。
她看著一名金髮女子試圖從輪椅上站起,她死命地抓緊拐杖,卻怎麼樣也爬不起來,身邊的紫髮友人看起來一直在替她加油,可是金髮女子卻只是對她無奈地笑了笑,好像放棄了這一次。
接著畫面突然一閃,呈現的卻還是一樣的景象,真姬看了下牆壁上的電子時鐘,日期好像換了一天,金髮女子依舊在嘗試從輪椅上站起,然而今天也是徒勞無功。
她不知道金髮女子怎麼了,但心裡覺得肯定是雙腳失去了知覺,正在努力復健吧。
在自己思考之際她沒發現牆上的日期又前進了好多,幾乎過了半年,她看到女子不再是坐輪椅,而是杵著拐杖往復健的設備移動,她的腳會動了,只是依舊看起來很無力,真姬暗自替她加了加油。
女子扶著旁邊的欄杆每踏出一步,真姬發現時間就往前走了一天,她的一步比一步還要有力氣,踩得越來越踏實,直到日期跳了整整一個月,她看到女子的手已經沒有放在欄杆上了,她輕鬆地走完了全程。
玻璃外的真姬不禁抬起手給了她掌聲,但卻聽不見自己應該發出來的聲音,倒是女子與友人談話的聲音終於傳進她耳裡。
「繪里親,真姬還沒恢復記憶呢。」
「沒關係,至少我已經恢復了……要是想起來了,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她可以不要知道這一年我都在哪裡,做了什麼……」
被稱作繪里親的女子身上不在是綠色的病患服裝,而是輕便的休閒服,真姬覺得自己就像隻幽靈,可以在她旁邊卻絲毫不被發現,她看著繪里在西木野綜合醫院的退院申請書上簽下了絢瀨繪里。
9
「真姬,我一直想跟妳來一次列車旅行呢,妳想不想?」
「好啊,什麼時候?」
「明年……妳的生日吧!那時才剛開學,應該還沒有很忙吧?」
「嗯。」
看不見自己的身影,也見不到向自己搭話的人的身影,勉強能夠看到肩膀以下的部位,對方興奮地拿著手機秀了幾件旅行專案給自己看,那時的心情瞬間湧入了自己的心口,除了期待還是只有期待。
一個打顫,真姬從夢中驚醒,即便是沒有燈光的房間,她也能看到繪里的整張臉擋住了自己所有的視線。
唇上的觸感還有一些殘留,真姬一點猶豫也沒有,立刻伸出雙手扯住了繪里的領子,將她往自己壓得更深更深,最後與她一起倒在了床上。
「……咳、妳不生氣?」
放開了彼此之後,繪里與真姬凝視了對方一陣子,然後繪里有點羞澀地開口,是在說自己趁真姬睡著的時候偷親她。
真姬將手向上提,用大拇指覆住了繪里的雙唇。
「女朋友親我,生什麼氣。」
「……!?」
繪里的雙眼在烏黑的房間裡顯得更是明亮以及圓滾,她忍不住將手伸進真姬的髮絲裡,再把她擁入懷中。
「嗚……嗚嗚……嗚……」
下一刻繪里便開啜泣了起來,淚水都流進了真姬的髮絲裡,真姬將手繞過繪里的背,上下來回順著,試圖安撫她。
──要哭的話,自己才想哭。
「妳請旅劵公司把票分開還寄一張生日卡給我啊?」
真姬這下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收到這麼昂貴的生日禮物了,這種頭等艙少說一個人也要十萬,自己又沒什麼大消費,怎麼可能會平白無故收到免費的招待。
「……嗯,真姬,生日快樂。」
真姬能感受到繪里在自己頭頂上用手擦拭著眼淚,等到都平復下來以後她將身子往下挪,再次恢復與真姬對視的姿勢,真姬抬起手捏了捏繪里的臉頰,再次吻上她。
「一個吻就可以找回我的記憶,突然覺得有點廉價。」
「是真愛之吻好嘛──」
從繪里的眼角又流出淚來,真姬也不自覺地笑著笑著就哭了。
她姑且就不去懷疑剛剛那個夢的真實性了──畢竟,怎麼可能嘛……。
但她給她的夢好美好美,有機會的話,真姬還真想讓繪里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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