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can’t teach you anything（十九）

105

　　已經看著父親夾了好幾口菜，雖然家裡的教育確實也有過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長大後並不是真的這樣，畢竟任何事情都是在飯桌上談的，大概除了吃飯的時候，沒有其他時間會聚在一起，所以只要不是還在咀嚼就講話的話，都還好……但是父親什麼都不說默默吃著飯的感覺，讓人很有壓力。
　　母親從父親來到餐桌後，也不說話了……這種氣氛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有點可怕。

　　「已經習慣手術了嗎？」
　　「……！」

　　所以父親突然說話的時候，我嚇到了……即使沒有主語，我也知道他絕對不是在跟母親說話，畢竟他們兩人還有誰不習慣手術呢？

　　「平常的小手術的話……習慣了……」

　　只要不是癌症三期以後的手術的話……說起來我在這些手術也還只是助手的份而已，看著太艱辛了。

　　「即使是小手術也要做到病人術後完全無礙，這樣才能算進成功的手術裡，這點數據很重要，失敗的機率超過百分之一都會讓病人不安。」
　　「我明白的……」

　　手術跟手術之間還要去確認病患的術後情形，雖然現在是宇多小姐去追蹤了，要是聽見他們有任何不舒服都很不安……明明每場手術都覺得自己應該……不能說應該，是肯定完美完成了。

　　「論文有在寫嗎？」
　　「有的……」

　　但是因為父母之前給我的安排，幾乎沒什麼時間寫就是了，不過多虧了手術的次數，蒐集到了很多材料……

　　「今年的學會發表趕得上嗎？」
　　「欸……可能……」

　　要是以後的班表也能我自己安排的話……我想可以的吧。

　　「不要在那邊可能，今年就要趕上。」
　　「我知道了……」

　　出社會了，父親確實比較嚴了一點，我沒有什麼意見，更是希望如果一整個吃飯時間都只是這些說教就好了……
　　大概就是因為這麼想了……接著突然沉默了一下子，讓我有點害怕，夾菜的手都小心翼翼了起來。

　　「燐子。」
　　「……！」

　　就像這樣，突然被叫了名字，沒有立刻接下去的話……很可怕。

　　「如果妳覺得我們喜歡的人配不上妳，那麼妳喜歡的人，也要讓我們覺得配得上妳。」
　　「……」

　　夾菜的手忍不住就停了下來，我不敢抬頭看父親……卻也不覺得他是在示威，所以我有些困惑。
　　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沒有從他的話裡感受到他完全否定了紗夜，但是也不可能是肯定紗夜，鼓起勇氣看向了父親之後，他在看的是面前的料理而不是我。
　　那一頓晚餐就這麼結束了……卻給我留下了一些困惑。
　　難得聚在一起吃飯，誰都沒有提到紗夜，也沒有再提相親的事……雖然如果有他們中意的人的話，他們根本不會提早告訴我的。
　　吃完飯後，父母只跟我說了句路上小心就放我離開了，回去的路上……我想了一下，莫非父親是在說，只要紗夜做到能讓他們認可嗎……？但是時間呢？難道，願意一直等下去了嗎？
　　我不明白，也不想直接問，覺得最好的就是都不要提及……如果能就這麼等到幾年後紗夜來醫院實習的話就好了。
　　所以……紗夜，對不起呢，讓我再逃避一下吧。

106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我就要二十歲了，但是還不夠快，才二十歲而已，我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依然只是個孩子，燐子跟她的父母吃過飯後，回來只和說我平安無事唸完醫學系、未來到白金醫院工作就好了，就跟她走的路一模一樣，只差了一個去當校醫，描述得很平順──但是真的，好遙遠。
　　今年也拿了「第二名」的成績，想起來總是覺得很可笑，「假的」第二名並非我原本是比第二名更差，而是被迫假裝成第二名的第一名，不過都已經無所謂了，持橋同學有依照諾言將我該得的還給我，只要我能夠不依靠任何人念大學就行了。
　　人大概不會有沒有煩惱的一天吧。
　　過去造成麻煩的事情差不多都算是解決了……卻又萌生了新的煩惱，或許也稱不上是煩惱吧，只是心態有些變化了。

　　「燐子。」
　　「怎麼了……？」

　　有幾次痴呆了，想要和她提出來，還好我並沒有真的這麼做。

　　「什麼也沒有，只是想叫妳的名字。」
　　「這樣啊……」

　　她好像對我這種突如其來的行為相當習慣，也不禁讓我反省我是不是太常這樣了。
　　和燐子在一起的時光，變成了我的「日常」，而什麼是日常？就是平凡無奇的生活、一如往常的生活，即是「變化不大」。
　　並不是不喜歡又或是不愛燐子了，看見她我依然會想要擁抱她、親吻她，甚至在床上做那些事，只是一切都安定了。
　　有時候，會突然在做一件事情不小心發呆的情況下，腦裡冒出「我在這裡做什麼」的想法。
　　我真的──想要當醫生嗎？
　　我每天努力的，彷彿僅僅只是為了證明給別人「我們的愛是真的」而已。
　　但是不就是那樣的嗎？燐子如果不是這樣的燐子，我的父母或許不會那麼快接受吧，即使又會冒出新的疑問──為什麼需要被父母接受？
　　我想……會有這種想法，大概只是累了吧？如果這麼問自己的話，那不就是在否定之前的努力嗎？
　　反過來說，就算是懷胎十個月的，父母當初想要孩子的時候也得等到母親生出來才知道孩子長什麼樣，想要什麼樣的孩子，他們才是最不能選擇的，成長過程中，也沒有逼我和日菜成為他們想要的模樣──應該說，沒有他們理想的模樣，就是放任我們自由成長。
　　父母是被迫接受小孩的任何個性的，所以決定跟燐子交往、同居，甚至選擇要考醫學系的時候，才會因為有這個前提而考量到父母。
　　不過我也沒有讀不下去或是不想當醫生，只是偶爾會有這樣的念頭而已，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明明有目的和目標，卻還是有些迷惘。
　　燐子也成為了我生活的一部份，我稍微想像了，我如果因為學術上的理由離開了幾天沒有回家，或是燐子在醫院待了幾天都沒有回來，我似乎沒有那麼難受。
　　因為我知道我們還會回來。
　　但是如果想像她和我真的分開了，我的人生裡再也沒有她，光是想像就心痛，所以不用去懷疑我究竟愛她多深。

　　「紗夜……生日快樂……」

　　甚至二十歲生日，都這樣平平淡淡的，我也覺得這才好。
　　燐子今年也請了假，不過我們並沒有躺在床上，雖然說了我大概不喜歡喝酒，她還是想讓我嘗試一下微醺的感覺，找了比較好入口的飲料酒。

　　「燐子，謝謝。」

　　和她輕碰杯子後，我就緩緩喝下了包裝上寫酒精濃度只有百分之五的氣泡酒，配上一些下酒菜，難得十二點了還在吃東西。
　　因為新生歡迎的時候就已經喝過酒了，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要說的話就是有種愜意的感覺吧。
　　或許是因為超過了平常睡覺的時間，覺得特別睏，又不是真的現在閉上眼就能睡著，而是睜著眼覺得看見的畫面漸漸虛幻了起來，好像是現實、又有那麼一絲絲不大對。
　　有一種「迷濛」的感覺。
　　燐子只是對我笑，都覺得她在誘惑我似的。

　　「紗夜？」

　　就連大概是和平常一樣的聲音，都好像是透過了什麼儀器加工般的，在我耳裡不斷迴盪。
　　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會很莫名地笑出來，想要更靠近燐子，就這麼理所當然地站了起來，才發現手腳有一種飄著的感覺。
　　上一次喝酒有點難受，大概是因為跟誰喝的關係吧？

　　「想要……燐子。」

　　走到桌邊握住了她握著杯子的手，溫熱的感覺再往裡面是冰冷的杯子，而我的手背也被手心碰到的溫度給覆住了，卻是用最裡面的那隻手提起了杯子。

　　「這樣我下次還會想邀請紗夜喝酒呢……」

　　說完，她喝了一口，就站起來就碰到了我的嘴唇。

　　「唔……」

　　比自己喝下去的還要苦，卻還是忍不住接過來了，而且覺得更醺了。
　　或許我們的生活跟剛喜歡上彼此的時候比起來是平淡了一點，但是……這肯定只是習慣了那源源不絕的熱情了而已吧。
　　可以合法喝酒了，那麼偶爾喝一些似乎挺不錯的。

107

　　雖然不想和父母明確地提到關於紗夜的事情，但是我還是聽紗夜的……偶爾回家吃飯了。
　　飯桌上的話題，真的就如同我當時希望的……都變成教訓了，不過父母親是在分享經營醫院的要點，還有醫院的所有情報，甚至經營報表都在我上班的時候叫我去看了……說著白金醫院不是只有白金家代代相傳而已，包含母親、爺爺奶奶、曾祖父祖母的家族也都有關係，就是所謂的董事長，才知道那些母親要我去相親的對象，也不一定都是父母親找的。
　　不過那些暫時不重要……父母他們並非沒有相愛，所以也不會把我當生育機器的，重要的是要接著經營醫院的話，是真的必須要和很多人搞好關係的，如果醫院裡有跟之前的我一樣，因為有不喜歡的人在醫院而心情不好……那是多麼影響工作呢？
　　然而這也代表……要是招聘了年輕男醫生進來，我也必須要打好關係才行，另一個層面就是……我必須積極地跟人對話，已經沒辦法選擇了。
　　我也下過決心的，要在紗夜來醫院工作之前……把這裡打造成可以接受我們的環境。
　　但是事到如今才跟其他醫生聊天……感覺很奇怪，我想那些知道我的應該對我的印象不差才是，所以要留下好印象的的是未來進到醫院的醫師、護理師，其他行政人員，現在醫生的招募是外科和內科及其他科的部長負責、再由父母批准……還輪不到我呢。
　　因為要學習醫院的經營，手術的場次變少了，也幾乎不讓我做其他醫生的助手了，那些小手術變成了宇多小姐代替我，而我……只跟父親的手術。
　　然而變成了這樣後，我又越來越忙了……回家果然就是洗澡後睡覺，有時候甚至沒有和紗夜睡在一起的感覺，早上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去上學了。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的假分離吧……聽到那件事的時候，有點開心。

　　「燐子，學校辦了個……」
　　「我可是醫院相關人士……最早知道消息的是我吧……？」
　　「說、說得也是。」

　　大概是學校公布消息的那天，回到家躺上床的時候，本來以為睡了的紗夜原來一直等著我，就在床上一副高興的模樣想和我說……
　　聯合附近幾間醫院，學校辦了一個現場研修……跟實習不一樣，這個是只能來「看」的，來觀摩的大學生們不能動手，即使是這樣我也很高興了。

　　「我應該不會落選吧？」
　　「我現在已經是可以稍微使用權利的人了唷……」
　　「……嗯。」

　　聽說是學生先填志願表……再由醫院決定要不要接受，所以每個人都填了三個志願，但是我會讓紗夜來的。

　　「說可以觀摩手術，有一點興奮是正常的嗎？」
　　「對病患來說是不正常的吧……但是對於在學醫的部分學生……或許是正常的呢……期待自己總有一天……也能像在手術台邊的醫生一樣……拯救別人……」

　　可能當初的我也是這個心情吧……只是現在都是和父親同台手術，真的就只有緊張的感覺，不過是好的方面的緊張，這樣才會小心翼翼。
　　啊……說起來，現在「都和父親同台手術」呢。

　　「我也有一點興奮了……」
　　「欸？」
　　「晚安……紗夜……」

　　故意不回答她，閉上眼睛就抱住她睡著了……

108

　　大學三年級的暑假，學校又辦了研修，不過報名是在暑假之前就是了，這次是直接去醫院裡面親眼見識兩個星期，當然不是去觀光的，即使只能在一旁看著，每天都要寫所見所聞的報告。
　　我填的是外科，所以肯定有機會看見燐子工作的模樣，到時候──就能徹底明白我們之間的差距了。
　　永遠也補不上的時間差距。
　　但我還是很期待，畢竟我就是比她晚出生的，想補上只是自大而已。
　　燐子有權力插手選擇參加這場研修的學生，平時和我同一組的同學們也都填了白金醫院……雖然燐子的戀人只能是我一個人，她們也都是和我一樣想來看燐子的，說什麼聽了兩年多，好不容易可以見到本尊，真是拿她們沒辦法。
　　不過我想，要是以後也是這些同學們和我一起進到白金醫院的話，那絕對很令人安心吧。
　　然而我沒想到，燐子的父母──可能也不是她父母，是外科部長竟然安排燐子當這次研修的負責醫生之一。

　　「大家好，不過我們沒時間在這裡跟你們說明太多，相信我們優秀的母校都在你們出發前就都做好事前說明了，請盡量不要打擾到任何人的工作，負責帶領的醫生會在適當的時機開放問答，以上。」

　　外科部長正經八百地和我們說了幾句話就讓我們跟著行程表上的第一個醫生去觀摩了。
　　第一個行程不是燐子的，但絲毫不損我的興致，畢竟我好不容易才能以不同的身分站在醫院內部，而不是只能在食堂讀書的小孩子了。
　　不過這個研修，我們只能在一旁用眼睛看，時時刻刻拿著筆記本和筆做記錄，因為涉及病人隱私，並不能讓我們錄音或錄影。
　　今天的第一個行程是跟隨醫生去探望術後或是術前的病人們，有護理師陪同，因為病症不一樣，除了基礎的問診外就是針對病症做診察，護理師提供醫生沒來的時間的狀況數值，問診完之後留給了我們提問的時間，接著就告訴我們下一個指導醫生的位置。
　　是一般看診的時間開始了，事前說明有提到，一般看診的行程大概沒有給我們提問的時間，安靜地看、安靜地離開，更何況來到個室看診的病人們大概一點都不期望醫生以外的人出現吧。
　　一般看診的行程結束後，稍作休息就去手術觀摩室觀摩，第一個星期不會讓我們進手術房，第二個星期開始就會讓我們直接在旁邊了，但是我總感覺那樣對我們有點殘酷，畢竟只能做筆記。
　　手術結束後，第一天的研修就結束了，早上報到結束後就沒見過燐子了，但是我因為終於能看見醫院的工作而興奮不已，所以並沒有太在意。
　　而且隔天就有燐子帶我們了，也是術後的復健，她得裝作沒看見我一樣照常工作，我對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特別的感受，要說讓我有心情起伏的，是另一種……我該反省的情況。
　　燐子接近病患，讓我有點想錯開視線。
　　真是不得了的佔有慾呢，事到如今，以為平平淡淡的感情，原來早就深不可測。
　　然而，這個研修還有讓我心情動盪更大的事情發生。
　　燐子參加的手術，現在必然是她父親主導的手術，而她是第一助手。
　　手術前打招呼很不必要，所以我們在手術前是直接進到了觀摩室，沒有跟參與手術的任何人打招呼，除了帶我們到這裡的燐子以外。

　　「嗚哇，雖然知道每個醫生肯定都很厲害，但是妳們不覺得白金醫生的氣勢很強嗎？感覺就散發著一種能夠快狠準搞定手術氣氛。」

　　和我一起研修的同學評價了燐子的父親，我也是這麼覺得的──至少在手術室是這樣。
　　下刀完全沒有猶豫──其他醫生也是這樣的，但是就有一些不一樣──連我站這麼遠，不看觀摩室裡的轉播螢幕的話，都覺得他的手法非常俐落，再接著看轉播螢幕的話，又能看見腫瘤的部分非常精密地被一點一滴切除了。
　　大學已經唸到第三年了，即使我們手術操作的都是大體，也還是相當害怕切到不該切的地方，我們不能因為「這已經不是活人了」就可以隨意下刀，那麼面對活人的時候，難道不該更害怕嗎？
　　然而燐子的父親，是表現出了一副「我不會失誤」的氣氛在進行手術的，換作是我，等到我真正成為了醫生後，我沒有自信我在手術台上不會緊張。
　　若是讓我直接面對擁有這種自信的他，我想我也會懼怕的吧？我要怎麼……讓他接受我？
　　光是頭幾天的研修，我就明白燐子一整天在醫院多麼疲累，回家就和平時一樣，基本上只剩下睡覺的時間了，所以我並沒有找她聊過這個話題。
　　於是……就直接到了第二個星期，我們可以直接到手術室觀摩，雖然還是像第一個星期一樣不必浪費時間打招呼，主刀醫會特地和我們吩咐──

　　「就站在一邊看，不要太靠近，不要打擾任何人，就算看見了失誤也不要提出來，一個還沒有考過醫生執照的學生意見不會影響手術，但是聲音會影響。」

　　燐子的父親換上手術服後，露在外的皮膚只剩下一雙眼睛，看不見他臉上其他部位，不曉得他真正的表情，而我卻連動搖的時候，都不敢讓視線亂飄。
　　我們沒有打過招呼，雖然有掛著大學研修生的名牌，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特別注意我就是冰川紗夜。
　　就算他知道，我確實也沒有任何可以表現的地方，只能這樣單方面被震懾，手術結束後，負責問答的也是燐子，我們沒有和他交流過，畢竟只是個完全用「看」的研修，似乎開始和結束都不需要院長這種大人物出現吧。
　　但是，白金院長在研修上的他的最後一次手術結束後，我不曉得，他是不是也這樣看了每個人，我覺得我被刻意多看了幾秒，即使我完全沒有參加過軍隊的訓練，或許是電影的印象吧，那一瞬間連自己都能說出我好像在軍隊受訓似的，站得挺直，動都不敢動。
　　我真的只要和燐子一樣，順利讀完醫學系、考上醫生，來到白金醫院工作就能夠被承認了嗎？他們真的能接受我和燐子不能結合生下和彼此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來繼承嗎？就算能各自生孩子好了，那就換我無法接受了吧？
　　來醫院純觀摩了一次，參加前的興奮並沒有消失，參加後只是多了一點……恐慌罷了。
　　但是我想，別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也有機會做到吧。

109

　　明明是經營者……大學生暑假的最後，父母給我放假了。
　　從紗夜還是高三的時候，因為辭了校醫回到醫院工作，就不曾再有過連假……父母今年竟然給我了呢。
　　醫院的醫生們都是排休的，不會因為高薪就沒有休息日，或者說……就是因為我來了，外科的醫生們才比較能夠沒那麼有罪惡感地請一些假。
　　不過這個該說是假期嗎……？確實是在當天的行程結束後就讓我下班了，是為了做公益，把我派到偏遠地方的醫院去協助幾天……幸虧是暑假，就帶著紗夜一起去郊外住幾天了，第一次把芹菜跟胡蘿蔔送到了寵物旅館。
　　原來我們已經交往這麼久了卻從來沒有一起出過遠門，也有可能是因為養著寵物吧，不過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兩隻貓……就算養著貓我也是想過的去旅行的，但是是很遙遠的未來，想著等我接下了醫院，穩定了以後，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明明父母也沒有這樣的，我在想什麼呢？
　　我大學的時候，雖然也不太愛玩，不過朋友們找我……我還是會出去的，現在想來紗夜為了被我強加上去的目標，三年來就只顧著讀書……換來的僅僅只是未來能夠一直在一起卻不能放鬆的話，非常虧欠她呢。
　　只是……這個出差，把她帶出來，也有點虧欠的感覺。
　　畢竟是去偏遠地方的醫院，要說事多可能也事多、事少那也很少……不確定自己一天什麼時候能夠下班，在不熟悉的環境裡放著紗夜孤單一人，如果她也可以一起來醫院的話就還好……但是沒辦法。
　　即使有這些顧慮……紗夜也還是跟我一起出發了，就五天而已，不長也不短，最後一天就是假期了。

　　「總覺得有點新鮮呢。」

　　坐上了新幹線後，列車大概還在東京內行駛，紗夜就看著窗外說了。

　　「嗯……」

　　其實我也覺得我們的感情變得安穩又平淡了……其實只是生活一直被鎖在同一個地方，沒能趁著最有活力的時候和紗夜到處去走走。
　　明明這種短程旅行、甚至是搭新幹線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都是很平常不過的事情……我們卻都沒能一起體驗，在心裡很對不起紗夜，但是不會說出來的……因為紗夜肯定不想聽見我為了這種事情道歉呢，不然先前的努力，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要辛苦紗夜了呢……」

　　不過這次出門不能一直陪她……關於這點會道歉的。

　　「怎麼會？我也好久沒有出來走走了，我會先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等燐子有空了再和妳去一次。」
　　「還是我去拜託讓妳也一起在旁邊見習……」
　　「欸？」

　　這才想到紗夜要一個人在那附近閒晃，一個人、而且還是女性……我就很不安，要是遇到危險了可能還不像東京可以立刻有救援，想想就有點害怕。

　　「紗夜還是和我一起去醫院好了……」

　　明明是想讓紗夜放鬆的，結果又變成這樣了……

　　「如果他們接受的話？」

　　紗夜就只是擺出一張疑惑的臉，好像完全不覺得自己一名女性走在陌生的街道很危險一樣……雖然我希望，有一天我們都不會為此害怕。

　　「不接受的話……紗夜不要跑太遠就好了……」
　　「當然不會的，防身的工具也都帶好了。」
　　「嗯……」

　　至少不是晚上一個人在外面……姑且只會是白天呢，但是晚上也不只是怕有壞人，也很容易因為看不見發生交通意外的，我想晚上我應該會跟紗夜在旅館待著了吧？
　　雖然是難得的新幹線，沒有什麼精力看外面的景致……在抵達目的地之前還是睡了一覺。
　　這次的出差並不難，就是當天沒有手術或是病患的話，給他們開新式醫療機械的講座而已……比較像是來宣傳的，明明沒有帶來使用呢。
　　因為是偏鄉地區，來看病的年齡層是老人居多……不過幾乎都是小毛病，確實有點閒，院方說紗夜可以在這裡當義工，但是工作真的很少，乾脆讓她護送一些行動比較緩慢的老人回家……當然只限住在附近的。
　　結果工作都很早就結束了，早餐在飯店吃、午餐在醫院吃，晚餐都是我和紗夜在鎮上隨便找一間吃。
　　想著是鄉下，晚上想出來看星星，為了安全所以我們住在比較偏鎮中心的飯店，所以有不少燈光……星星就比東京多了一些吧，即使如此出來走一下也不是什麼問題，好像很難得有這種清閒的機會……和紗夜手牽手走在雖然沒什麼店家卻比東京多了點溫情的街道上。

　　「抱歉……燐子。」
　　「欸……？」

　　走著走著，紗夜忽然和我道歉，我才想應該是我要和她道歉吧……怎麼了呢？

　　「有一段時間一直覺得我們的感情過於平淡了。」
　　「……」

　　沒有回答不是因為感到錯愕，而是因為能夠理解……所以才會有今天。

　　「但是只是習慣了吧。」
　　「呵呵……這次……其實該把紗夜丟在東京吧……？」
　　「欸……？」

　　路燈不怎麼亮，還是故意轉頭對她笑了一下……看見她錯愕的模樣，有一種我在欺負她的感覺，但是就是想欺負呢。

　　「不是說小別勝新婚嗎……？」
　　「所、所以說了抱歉，要是妳自己一個人來這種鄉下地方的話，我想我也會整天坐立難安吧……」
　　「嗯……不過那樣紗夜就在東京……我倒是不會像這樣擔心妳一個人在街上呢……」

　　握著的手用力向前向後甩了甩，現在說起來……確實是很神奇的事，究竟為什麼那時相愛了呢？明白自己現在是愛著對方的，卻已經有些忘記了當時的心動。
　　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紗夜，從認識到現在已經四年了……她在我眼裡的樣子，卻還是跟高中的時候沒有什麼差別，大概就跟現在的芹菜即使變成了一隻大肥貓……我也還覺得牠是那時的小貓一樣吧？
　　看著不小心就發呆了……紗夜伸手過來碰了我的臉頰，我才回過神來，對她笑了一下就又一起朝著飯店的方向走了起來。

　　「明天沒有工作了……再出來晃晃吧……」
　　「嗯。」

　　屬於我們的短暫假期，就這樣結束了。

110

　　趕在年底之前發表了論文……雖然也說不上是什麼太特別的研究，所幸還是通過了，沒有給白金家丟臉。
　　現行醫生體制下，醫生的好壞似乎難以用開刀的次數去評量……多半還是靠這些論文，詬病有很多，卻也沒辦法立刻就改善制度，所以我的論文通過了以後……大概就是一種實力的依據吧，父母和部分醫生對我的態度明顯改變了。
　　總而言之……被壓榨的人，變成了實習生。
　　半年又過去，紗夜要升上四年級了，宇多小姐跟水城先生也正式成為了醫生，一起簽下了白金醫院的工作契約……所以我再也不是外科裡最年輕的醫生了呢。
　　如果老醫生沒有要離開的話，暫時不會招收新人了的樣子……不過紗夜就是另外算的了。
　　紗夜要來到醫院工作，還有兩年……只是如果我在她來實習之前就接管了醫院，我肯定沒辦法成為她的指導醫生的吧？不過父母又不是真的老了……會全部交給我嗎？就算近年不會，總有一天也會，就是時間的早晚而已吧。
　　所以……把我該做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從認識到現在，好漫長呢……如果紗夜不是念醫學系，今年結束後就能成為社會人士了，在別的領域攀升，也不會輸給醫生吧？現在想這個做什麼呢？已經不會再發生了。
　　我開始負責大手術的時候……再怎麼說都是人命、也有白金醫院的名譽在，不可能就真的這樣交給我一個資歷很淺的醫生，第一助手和第二助手通常都是老醫生，再來才是來學習的宇多醫生。
　　老醫生並不會每一步都指導我，是等我下指令，如果不對的話他們才會反駁……加上又是大手術，每一步都好怕錯了，每場都很神經緊繃，果然還沒三十歲的我不可能像父親那樣厲害呢。
　　於是，又是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

　　「紗夜……恭喜妳畢業了……」
　　「嗯……終於畢業了。」

　　紗夜的大學畢業典禮，當然她的父母和妹妹都來了，說起來應該跟我沒關係的……就只是單純想來。

　　「對啊，姊姊唸六年也太久了吧！接下來還要實習兩年……哇，真是好晚步入社會的說。」
　　「這……就是醫生。」

　　紗夜的妹妹……日菜小姐，雖然我沒什麼時間看電視，偶爾滑手機的新聞就有機會看見她，已經是個很有名的偶像了。

　　「就是說呢，這樣怎麼追都追不上白金小姐了吧？」

　　紗夜的母親也在一邊附和日菜小姐……看她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我忍不住先開口了。

　　「沒有的事……我們本身就有年齡差距的……所以很正常……就像我和父親一樣……不過紗夜跟那個年紀的我比起來一定是紗夜略勝一籌吧……」

　　畢竟我逃避了醫院，選擇了當個跟學生一起上放學的校醫呢……

　　「不管怎麼說，能夠直接進到大醫院工作，真的是我們的福氣了，還是要和妳道謝。」

　　紗夜的父親也和我搭話了，大概是我從小就是這個環境的，所以沒有覺得大醫院有什麼特別的吧……只能不失禮貌地笑一下。
　　紗夜似乎不太會應付家人跟我都在場的時候，她就一直看著畢業證書露出靦腆的笑容，注意到我在看她就抬起頭來看了我，明明知道對方的家人都在場，卻還是忍不住向她伸手……而她也握了過來。

　　「還只是開始呢……」
　　「我知道的。」

　　只是畢業了，她還沒當上醫生……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考驗了吧。

　　「欸──恩恩愛愛的真好啊，偶像不能談戀愛呢，我也在想什麼時候要畢業……不過現在畢業一點都不嚕呢，所以我也只有姊姊可以牽了！嘿嘿！」
　　「日菜……」
　　「哈哈……」

　　紗夜一手是我、一手是她妹妹，畢業證書無奈地交給了她父母……不過這副模樣看著很奇怪，所以我先放了手。
　　畢竟這幾年來，是我霸佔了紗夜呢……看著紗夜被活潑的妹妹拉著跑，就像小孩子一樣，才恍然大悟，確實還是青春的年紀……而我，已經三十了。
　　離開學校前請人幫我們五個人拍了一張照，接著在學校周邊的餐廳一起吃了一餐……早上的半天假就結束了，我回到醫院，而紗夜繼續和家人團聚，不禁回想起了當年父母也有來參加畢業典禮呢。
　　時間過得好快……快得令人害怕。

111

　　通過了國家醫師考試，我來到了白金醫院實習，在這之前，我一直都沒有和燐子的父母說過話，經過了這麼久才再次回到他們的地盤，雖然有點緊張，還是期待更勝一籌。
　　燐子說她很有可能無法成為我的指導醫生，不管是不是她我都沒關係的，反正我當不了燐子的第一個實習生，也不習慣她真的……變成我的老師。
　　更何況她是我的戀人，一直跟著她的話，有些事情就會失去客觀的考量了。
　　所以──我的指導醫生，是幾年前我稍微吃了醋的對象。

　　「妳好呀，從今天起我就是妳的指導醫生，我叫宇多利花！我也是第一次帶實習生，請多多指教啦！」
　　「嗯，妳好，我是冰川紗夜，接下來的兩年請多多指教。」

　　我想她已經透過燐子知道我是誰了，對我露出了有些詭異的笑容，不過這種笑容我在讀書的時候見過很多次了，是那些朋友們想打聽我和燐子的八卦的時候……

　　「哈哈，不要緊張不要緊張，有了燐子小姐當年的奮鬥，所以後來的新醫生都不可能遭遇那種行程了，我們慢慢熟悉環境吧！」
　　「……好的。」

　　對於她想打探八卦的緊張似乎被認為了初來乍到的緊張，不過她這樣安慰我，反而讓我更有罪惡感了。
　　當年就是燐子帶著她一起工作，才減輕了很多負擔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會被燐子的父母同樣壓榨，無法體驗她們當時的情況，只要想到燐子都是因為和我交往了才會被父母那般考驗，我怎麼能不去在意呢？

　　「說是這麼說，今天就有一場燐子醫生的手術，我是第二助手，所以冰川小姐妳也得參加呢！」
　　「欸……」

　　明明是驚喜卻不小心變成了有點錯愕的反應，被宇多醫生誤解了，她就拍著我的肩說「放鬆放鬆」，說我的工作還算是很輕鬆的。
　　就是因為這樣，才有罪惡感的吧。
　　我一點都不想要輕鬆的工作，卻是真的沒有辦法體驗燐子當時的工作情況了，事到如今依然會煩惱，為什麼我這麼晚生呢？
　　不過要是不是這樣的我，又怎麼能在高中的時候遇到燐子？所以，不要再去煩惱了。
　　而且所有的煩惱都在──

　　「手術刀。」

　　站在手術台邊看著從來不曾見過的燐子的瞬間，徹底消失了。
　　明明只露出了眼睛，卻覺得這樣的她非常有魅力，在一邊看著她下刀、切除，傳達指令給旁邊的助手和護理師，跟麻醉醫生說著我在學校學了好久的專業術語，僅僅只負責照明的我，心跳都激動了起來。
　　七年，我想遠遠都還不會到感情平淡的時候吧。

TBC.

不對勁，我沒有聞到快完結的味道…感覺還要當上醫生遇到個什麼事才行(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