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友希/紗夜燐子】Café·Waiting·You

*美竹蘭生日快樂,跟生日沒關係但還是要在生日這天發(X)
*這篇是電影「等一個人咖啡(Café·Waiting·Love)」的paro,借了部分框架
*紗夜燐子是HE,是HE,是HE! 這是我最大的劇透了
*文長2.8萬字,請自行斟酌閱讀時間

01

  下課鐘聲響了,拉起自己的背包就急急忙忙跑出教室,趕在人群聚集前第一個衝下了樓梯,卻還是免不了在下面的樓層遇到了人潮,好不容易走出教學大樓的門以後,美竹蘭看著手錶又跑了起來。
  她從校園的側門跑了出來,穿過了一個小巷後來到了一條大馬路上的人行道前,對面行人燈上顯示的數字令她想跟著一起踱步倒數,不過終究在她耐心耗盡前成為了綠色,一跑過去多走幾步,就來到了她的目的地。
  已經開店的時間一律從正門進出──她進到了一間咖啡廳,那是她打工的地方。
  沒必要和從員工通道進出的時候一樣在門口就講一句「下午好」吵到其他客人,早已經在吧台裡的另一名店員也不管進來的是同事,還是說了一句歡迎光臨,蘭對她點了點頭後,看了角落靠窗的位置,店長和平常一樣就坐在那裡發呆,還有一個上次教她吉他的女性常客今天又是和不同朋友來光顧了。
  不管那麼多,她走進了後面的員工休息室放下東西先打了卡,這是她趕著來上班的目的,越早來就算越多錢,接著穿上了圍裙後清潔了自己的手,有人負責吧台,所以她就先去收拾部分客人的桌面,聽見開門的風鈴聲,她就和另一個員工一起喊了「歡迎光臨」。
  來這間「等你咖啡廳」打工,就是她升上大學後的「一如往常」了。
  至於,另一個店員──其實就是她的青梅竹馬,宇田川巴,否則她堂堂一個花道大小姐為什麼要打工?

  「蘭,要來一杯嗎?」

  負責調配飲品和餐點的巴,在蘭收拾餐盤回來後,舉起了裝著黑咖啡的玻璃壺大方問了她。

  「好啊。」

  趁著沒有人呼喚服務生的時候,蘭就靠著吧檯接過巴遞來的杯子,一手握著杯把,另一手端著杯底優雅地啜了一口,視線又不禁朝著店長的方向望了過去。
  要不是店長那看著像是花瓶擺設般的舉止,蘭面對那宛如絕世佳人的黑長直大姊姊,講起話來都要害羞地不知道該看哪裡。
  今天蘭來打工的時間,她也無神地用手托著下顎凝視窗外,巴例行性端給她的茶放在面前,一口也沒動過,就只有偶爾會站起來在店內走來走去,最後又還是回到原本的位置繼續發呆。
  蘭沒怎麼跟店長說過話,錄取她的甚至是同樣都是工讀生的巴,不過知道店長是因為遭遇可怕的事情後才變成這樣後,她就盡量不去在意、也不敢再問了,只是任誰看到那副光景,都想要幫忙店長打起精神吧。

  「歡迎光臨!」

  恍神的時候來了客人,不過巴一個人的嗓音就足夠招呼,蘭就準備要去門口引導客人入座,但是看見來的人是誰後她並沒有過去,反而從吧台的座位收走了一個東西就走進了內側,對方也在此時走到了吧台的位置。

  「啊,是湊小姐啊。」
  「妳好。」

  看著跟巴很熟似地打了招呼,坐上位置的湊友希那先看向了角落的店長──白金燐子,然後又轉回來苦笑了一下。

  「今天也來唱歌啊?」

  明明是服務生,蘭卻沒有要服務的態度一樣把手托在吧台上,由上往下望著友希那。

  「工讀生不都該掌握店內駐唱的時間嗎?」
  「說不定湊小姐是來跳舞的啊?」
  「……咖啡,謝謝。」

  懶得跟蘭爭些什麼,友希那直接點單斷開了話題,蘭也不以為意地說了句「好喔」就接過了巴的咖啡壺在吧台內給友希那倒了一杯咖啡──

  「喂、蘭……」
  「您的咖啡。」

  不理旁邊的巴,蘭就這麼把咖啡放到了友希那面前,友希那便面無表情地抬頭盯著她,兩人之間像是有什麼火花一樣。

  「……砂糖呢?」

  友希那坐的位置就在剛剛被蘭收走了砂糖。

  「堂堂的湊小姐竟然喝不了黑咖啡嗎?」

  完全沒有把友希那當客人或是這裡花錢請來的駐唱歌手,蘭笑著挑釁了她,換來了友希那的挑眉,不過她並沒有正中下懷拿起咖啡。

  「這是上次的報復?真是小心眼呢,美竹小姐。」

  把想說的話說完之後友希那才端起了咖啡,眼神變得稍微不好的模樣喝下了第一口。

  「……咳、咳咳咳……!」

  然後在蘭的預料之內被苦到了,但是看著她喝下咖啡的蘭並沒有因此笑出來,反而有點不情願地把砂糖端了出來。

  「幹嘛真的喝啊……」
  「那不都是蘭的問題嘛!」

  看不下去的巴伸手敲了一下蘭的頭,在吵起來之前順便把蘭推出了吧台叫她去收東西,順便替蘭跟友希那道了歉。

  「真有精力呢,小孩子。」
  「湊小姐跟店長一樣才大我們七歲吧……」
  「算起來不就是小孩子嗎?」
  「啊哈哈……蘭的話,確實吧。」

  兩人一起望向了去收碗盤的蘭,明明被惡整了,友希那還是笑了出來,攪拌加了好幾匙砂糖的咖啡,這次才和顏悅色地喝下了咖啡。
  把這杯咖啡喝完以後,友希那才緩緩動身走到了咖啡廳的小舞台,看了一眼無神的燐子就開始像個駐唱歌手唱起了歌來。
  巴看著燐子因為友希那的歌聲而稍微動了一下,卻也還是只能擺出無奈的表情──她們的店長,好像不會再被任何事情打動了一樣。
  當然,燐子發生了什麼也不會是她本人告訴巴的,是友希那。

02

  在充滿了樂器和人聲的大學社團教室變安靜了後,立刻就有人又打破了這份沉寂。

  「什麼什麼!欸──太見外了吧!燐子!紗夜!」

  拿在手上的水瓶都還沒打開,剛放下貝斯的今井莉莎就湊過去整張臉發紅的燐子旁邊,就坐在另一邊的冰川紗夜也是紅著臉別過了頭。

  「可能也不見外吧……畢竟都看得出來,所以也不用說吧?」

  看著一副想打聽戀愛話題的莉莎,友希那倒是無情地澆了她冷水,但是這反而讓當事人更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我只是……不小心叫出了名字而已,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沒想到秘密交往只因為自己在大家面前叫了「燐子」而不是「白金同學」,紗夜的頭已經快要抬不起來了,燐子也一副做了壞事的感覺垂著頭。
  不過當時她們擔心的是身邊的朋友無法接受自己和同性交往,並不是真的想要隱瞞這段戀情,當然解釋了以後也還是被莉莎說見外,這讓她們放鬆了許多。
  不管是大學畢業前還是以後,只有友希那繼續朝著職業歌手前進,大學時她們的歸身之處就是那間社團教室,大學畢業後好像非得要找一間餐廳或是去誰家,甚至是錄音室才能全員集合。
  她們想要有一個隨時能聚在一起、又可以像當初在社團教室那般輕鬆,並且不會讓友希那覺得浪費時間的地方──莉莎、燐子和紗夜集資在學校附近開一間有表演舞台的咖啡廳,事後才聽說的友希那也成為了股東,只是莉莎和友希那並不想打擾兩人世界,莉莎笑著說自己只是贊助商就去其他地方工作了,友希那是職業歌手,所以就把整間店留給了兩人。
  咖啡廳從內到外是她們四個人一起規劃的,料理是燐子和莉莎研發、友希那和紗夜負責裝潢,最後是燐子和紗夜接下所有工作,和燐子一起學了料理,紗夜又去學了許久的咖啡相關知識,她們的咖啡廳才終於像一間咖啡廳。

  「燐子,嚐嚐看。」
  「欸……咖啡……」

  燐子其實對咖啡沒有多大的興趣,但也不是不能喝,她看著還冒著白煙的白色杯子,上面是白色奶泡,還放了一朵小花當裝飾,接著又看了一眼紗夜,對方對她笑了之後她就不再懷疑地拿起了杯子。

  「唔?」
  「怎麼樣?」

  喝下了第一口後燐子便對紗夜眨了眨眼,正要開口說感想的時候她又把原本的話吞了回去,因為舌上的味蕾讓她又有了新的感想。

  「很……好喝……」

  本來只是想說「還可以」的燐子,被這杯咖啡驚艷到了,紗夜沒說什麼,就是笑得有點開心。

  「要賣的嗎……?」

  燐子覺得連她這個對咖啡還好的人都能忍不住喝完了,要是做成商品肯定也能讓其他不太喝咖啡的人買單吧。
  紗夜沒有立刻回答,把燐子的空杯收回來又做了一杯遞給她,自己也倒了一杯沒裝飾的,在白煙飄著的時候聞了一下咖啡香,接著小啜了一口,露出了滿意的表情才打算回答燐子的問題──

  「只泡給妳喝而已。」
  「欸……?」

  拿著咖啡杯的手抖了一下,即使交往多年了,燐子也會因為這種情話稍微動搖,甚至就這麼紅了臉。

  「燐子的專屬咖啡。」
  「但是賣的話……比較賺錢吧……?」
  「不,對咖啡沒興趣的人,是不會因為菜單上寫了一個『不喜歡喝咖啡的人也能喜歡上的咖啡』就下單的,大概完全不會去看菜單上咖啡那一排。」
  「說的……也是呢……」

  輕而易舉就被紗夜說服,燐子的臉還有些微粉紅,又下意識喝下了一口咖啡。

  「不過要賣咖啡的話,果然店主也還是要清楚每一個咖啡的口味吧。」
  「啊……我會喝的……」

  說著就把第二杯咖啡又喝完了。
  因為是佈置得讓人「想回來」的咖啡廳,在大學附近而已,營業額沒有赤字,友希那沒來的時候,不是燐子去彈鋼琴、就是紗夜去彈吉他,四個人都回來的時候還會一起擠一下舞台,也陸陸續續有學生想要在這裡表演,經營得還算不錯。
  ──即使紗夜不在了也是。

03

  哪裡都請不到的職業歌手湊友希那,在「等你咖啡廳」駐唱的時候總是會吸引大量人潮,不過如果沒位置的話,店員不會讓人進來的。
  當時一起創立這間咖啡廳的友希那,並不想因為自己的人氣讓咖啡廳變得人滿為患造成燐子的困擾,所以她總是清唱三首就結束了,也不曾在這裡唱過半年內的新歌。
  燐子坐的位置對面即使有空位,友希那駐唱的時間沒位置時,也不會有人去搶走那個空位,而變成這樣的燐子也不怎麼會在友希那唱歌時往舞台看過去,友希那並不介意,反正她唱完之後她就自己走去燐子對面坐下了。
  燐子不會無視她,再怎麼無神也還是會和友希那點點頭,畢竟每天負責開店跟閉店的也還是燐子,她並沒有廢了,不過就是失去了一點感情。
  坐下來的友希那看了一眼燐子,又看了一眼因為客人離開後正在旁邊收茶杯的蘭,然後面無表情地開口了──

  「燐子,妳這裡的工讀生對我很沒禮貌呢。」
  「這樣嗎……那要解雇嗎……?」
  「啊──!啊!湊小姐!妳怎麼這樣啊!?」

  正好走到旁邊位置的蘭一聽見就走過來抗議了,但是又不敢真的和店長面對面,她就端著托盤在旁邊猛烈盯著友希那。

  「不用,我也不是來告狀的,小孩子真是有精神呢。」

  沒有搭採蘭,友希那先回答了燐子的問題,燐子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就又看向了窗外。
  不過蘭自己確實有點心虛,對友希那不太有禮貌,她不想在店長心裡埋下不好的印象,又不能要友希那收回剛剛那句話,有點賭氣地繼續站在旁邊,友希那終於才看了她一眼。

  「而且我還挺喜歡的。」
  「……哈!?」

  蘭手上的托盤因為動搖而晃動,害得餐具輕微碰撞發出了聲音。

  「愣在這裡做什麼?不用工作嗎?」

  只是友希那沒有再多說什麼,做出了趕人走的手勢,臉紅的蘭什麼也說不出來,有點鬧脾氣地就這麼乖乖走了。

  「妳很久沒彈鋼琴了吧?」

  友希那一邊說就看向了舞台那邊的古典鋼琴,要價跟店內的裝潢不相上下,不是燐子的話肯定拿不出手的。

  「不喜歡……」
  「這樣啊。」

  然而鋼琴的擁有者否定了鋼琴,友希那也不能說些什麼,把「可是妳的工讀生們把鋼琴整理得很好」吞了回去,不想再去刺激燐子了。
  友希那有跟巴打聽了,想來這裡表演的學生,她也是很無奈地把鋼琴的申請全部都退回了,只接受鋼琴之外的表演,彷彿那台古典鋼琴和店長一樣都只是擺飾罷了。
  不過吉他演奏可以被接受,友希那倒是很意外。
  也是多虧了燐子沒有拒絕吉他的申請,友希那才碰到了蘭這個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
  兩名工讀生在店裡客人最少的時候也會去舞台玩一下,蘭會唱歌、彈吉他,雖然沒有地方擺爵士鼓所以沒有巴的正式表現機會,巴會在燐子轉頭過來看著要生氣之前,玩一下杯子的打擊樂。
  得知此事的友希那反而還同意巴這麼做,如果可以讓燐子稍微有情緒波動的話,即使是生氣也好,就只怕燐子真的會把人解雇。

  「那我要離開了。」

  在燐子面前坐了好一陣子,友希那才終於動身站了起來,依舊只是得到了燐子的一聲「嗯」。
  她在離開前還特地去了一次吧台打擾那個看到她就突然失去笑臉的工讀生。

  「下次見,美竹小姐。」
  「是是是,下次見啦。」

  又莫名紅起臉的蘭別過了頭,這讓一直面無表情的友希那笑了。

  「妳要知道,我是很期待妳的。」
  「……快點走啦。」

  已經完全不想聽友希那說話的樣子,蘭伸手摀住了雙耳,惹得友希那笑得更開心,但是她也沒繼續說什麼,和巴揮揮手就離開了咖啡廳,直到門開了又關了之後,蘭才默默往門口的方向瞥過去,友希那的身影轉個彎就消失了。
  對方明明是略有名氣的歌手、甚至是店長的好朋友,蘭還是想忤逆她──只因為當時自己不久前在咖啡廳自彈自唱的時候被友希那指正了。
  正是因為知道對方是誰,所以被一個不會彈吉他的人批評,可讓她生氣了不久。
  即使她也知道友希那到底為什麼會說「期待她」,但是她又能怎麼樣?
  有一天彈得跟白金燐子的戀人「紗夜」一樣厲害了,白金燐子就會恢復成以前的模樣嗎?
  那肯定是不會的啊。

04

  五個青梅竹馬裡,就蘭和巴考上了同一間大學,理所當然開學當天也是一起去報到的。
  學校開學的季節正是櫻花綻放的時節,她們帶著一些緊張和興奮前往了新學校,卻在門口受挫了。
  高中的文化季也是有這般熱鬧,只是大學的社團招生並不是賣東西的攤子,完全就是擺來宣傳的而已,而且為了搶社員,競爭非常激烈。
  巴跟蘭都算是引人注目的類型,才走沒幾步就被攔住不下十次,手上已經拿了一疊宣傳單,還持續有人在巴旁邊喋喋不休,運動系的又特別熱情,蘭想跟她保持距離卻又不敢自己一個人擅闖新環境,只好跟著她一起受到社團招生的攻擊。

  「哈……哈……真累啊,蘭,妳還好吧?」
  「明年的開學……絕對不跟妳一起走了。」

  終於穿越了社團招生的一大排攤位後,跑到了一間幾乎不會有人來的教室外面靠著欄杆喘氣,看起來比任何走一樣的路的新生都還累,而且明明附近就有垃圾桶,卻也沒把手上的宣傳單都拿去回收。
  兩人其實是有加入社團的打算的,所以喘口氣之後,就繼續靠著欄杆開始看起了那些宣傳單。

  「巴還是想要跳舞嗎?」

  從宣傳單裡沒看到什麼有興趣的社團,蘭就垂下了雙手看向還在翻閱的巴。
  而巴還沒有回答她,只是一邊換張看一邊「嗯……唔……」皺起眉頭思考。

  「都上大學了,想換點別的……啊。」

  過了好久才說話的巴突然就愣了一下,這讓蘭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她手上的傳單──烹飪社。

  「巴?哈?不是吧?烹飪社?」
  「不是不是!前面啦!前面!」
  「前面?」

  蘭沒注意到巴根本不是在看手上的東西,這才抬頭看向了前方的教室,跟巴看見一樣的東西後,不禁「啊」了一聲。
  確定看見了一樣的東西後,兩個人對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點頭就從欄杆上起來,向前湊到了教室窗戶和門前往內看。

  「什麼也沒有啊。」

  雙手擋在自己的眼角望著沒有開燈的教室內,蘭只得出了這個結論。

  「嗯……感覺也沒什麼人使用,是不是沒有這個社團了啊?」

  從窗戶和門離開,蘭和巴又對看了一眼,接著又更有默契地一起掏出手機打開學校網站,翻了好久才找到社團列表。
  沒有直接打開手機瀏覽器的搜尋關鍵字功能,蘭沒有效率地看起了所有社團的名字──

  「音樂……音樂……話說有的話我也不想加入耶。」
  「嘛……確實很怪啦,不是熱音也不是輕音,沒聽過叫音樂練習社的……」

  巴又抬頭看了一眼門邊稍微歪掉又有點舊的教室門牌──音樂練習社。
  看了一遍後才用搜尋功能的蘭也沒有找到音樂練習社,她把手機收了起來,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握了門把。

  「啊。」
  「欸!?」

  兩人都沒想到門竟然沒鎖,反正還是大白天,又互看了一眼後,巴收起手機就跟蘭一起進到了教室。
  這間教室比她們高中的教室還小、桌子跟椅子都不到五張,書櫃裡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樂譜的東西,她們進去就隨手開了燈,然後才發現了灰塵很多,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哈秋──!」

  率先走進來的蘭也第一個因為灰塵打了噴嚏,才趕緊摀住了口鼻。

  「嗚哇……不是沒人用,是根本沒人用啊。」

  在吸入灰塵前巴也先摀住了口鼻,但是完全不敢動裡面的東西,即使如此還是和蘭一起走到了書櫃前。

  「蘭!都是灰塵,妳還拿啊!」

  然後她就看著蘭伸手去翻了也一樣都是灰塵的書櫃,不過並沒有出手阻止她。

  「啊……不,就有點在意啊,這個不是市面上賣的樂譜耶?」

  蘭把樂譜拿下來抖了抖,眼睛能見的灰塵就飄在空中,然後她又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等到有風吹到臉之後她才敢放開手用雙手打開樂譜。

  「是手寫的吉他譜!」
  「哇?真的假的啊!該不會是前輩們的自創歌曲吧?」
  「看了一下旋律,市面上沒聽過,應該吧?」

  蘭很好奇地翻了幾頁,挑了第一首哼了一下,然後就想到什麼似的把樂譜用力闔上並睜大眼看著巴。

  「巴,要趕不上開學典禮了啦!」
  「啊!」

  於是兩人又把窗和電燈關上,蘭把樂譜收進了背包,衝出教室之後一直在打噴嚏之中前往了活動中心。
  無聊的開學典禮上,她又把樂譜拿了出來,雖然注意到上面寫了「冰川」,但是並沒有太在意原本的主人到底是誰,她只是有點躍躍欲試,想立刻回家彈吉他。
  然而這上面的樂曲,實在是難到她也沒有自信在別人面前表演。
  至於社團活動,因為蘭聽說巴去打工了就不了了之了。

05

  大學新生活開始過了一個多月,蘭和巴偶爾也懶得帶便當來,會去學校的食堂吃飯,因為也不是一大群人,兩個人很好找位置,只差旁邊可能和別人併桌。
  那天才剛拿起了筷子,聽見巴說了一句話,蘭就驚訝地差點站了起來,還好她想起了自己在人多的食堂。
  巴已經打工了一個月才告訴了蘭她在哪裡打工。

  「哈?咖啡廳?雖然我們都會去鶇家幫忙,但是妳適合在安靜的地方工作嗎?」
  「蘭,妳是什麼意思啊?話說咖啡廳也不是多安靜的地方吧?」
  「就……有點難想像而已啦,所以是什麼咖啡廳啊?」

  蘭雖然驚訝還是動起了筷子開始吃午餐,先問完了才把食物送進嘴裡。

  「那個啊,店長是亞子之前玩線上遊戲認識的大姊姊,半年前突然音訊全無,亞子很擔心,然後又知道她是這間大學附近某間咖啡廳的店長,雖然過了有點久,亞子要擔心也沒辦法了,我還是去看了一下啦。」
  「啊……結果人還在,正好又在徵工讀生,妳就應徵了嗎?」

  巴也一邊吃飯一邊跟蘭解釋,勉強吞下了第一口蘭才又繼續發問。

  「哈哈,沒那麼簡單耶……不過確實在招募工讀生,反正店主發生了一些事情,也是之前在遊戲裡照顧亞子的人,我就順便幫忙一下啦!」
  「巴的好人個性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把碗裡的豌豆挑掉之後,不曉得是因為有討厭的食物還是巴說的話,蘭苦笑了一下。

  「然後現在面試工讀生的工作也交給我了喔,蘭要不要來試一下啊?」
  「欸?啊?哈?妳不也才去一個月而已!?讓妳面試工讀生!?」

  結果她還是站起來了。

  「哈哈,都說店主發生了一些事情了嘛。」

  巴笑著回答後,蘭才紅著臉迅速坐下,接著就不敢抬起頭了,即使食堂裡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畢竟是個吵鬧又人來人往的地方,有人站起來可能也只是要去收拾餐盤罷了。

  「所以妳要不要來試試看啊?」
  「也不是不行啦……」

  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咖啡廳,幾秒內蘭想像了一下自己穿上服務生的制服和巴一起打工,也不壞,所以她有些假裝不情願地回答了。

  「好耶!那就這麼定啦!把有空的時間寫給我,我安排一下時間!」
  「巴……這根本沒面試嘛。」
  「認識這麼久了還要面試什麼啊!哈哈。」

  就這樣,蘭的打工生活也決定了。

06

  得知咖啡廳的小舞台是任何人都可以申請表演的地方,高中時代就已經習慣上台的蘭當然也有想過要申請,不過舞台看著最多容納三人,而且唯一提供的樂器只有不能使用的古典鋼琴,她不能和需要鼓的巴一起上台。
  趁著客人比較少、她們工作也就少的時候,如果舞台也正好沒人使用,她會拿出吉他去上面練習自己的膽量,為了能夠邊彈邊唱,也特地換了一把木吉他,電吉他只有在想要炫技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好比說她終於學會了那本高難度「冰川」吉他譜的某一段的時候,明明想要帥氣表演,自己知道有難度就不敢站在台上而是坐在舞台邊緣讓自己比桌椅都還矮,試著動手了以後卻在彈到一半就因為彈錯而害羞地吐了舌頭想把臉埋起來。

  「真的好難啊……」

  蘭是接著音箱彈的,彈錯了只能紅著臉垂頭,自言自語完全是反射動作,有一種想要給聽見的人表示「真的很難我才彈錯的」感覺,說出口後也會輕鬆許多。
  所以當她不再那麼難為情而抬頭的時候──

  「……」

  蘭和就站在她面前的青色長髮女人對上了眼。

  「……」

  對方在蘭看向雙眼的時候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了後方,然後又一本正經地轉了回來。

  「呃……」

  蘭覺得她的行為很奇怪,所以才錯愕了一下。

  「啊……那一段挑戰失敗了吧?我有一些好辦法的。」
  「欸?」

  不過女子接著很認真地和蘭搭上話了,被直接指出錯誤的蘭並沒有因此難為情又或是不想理人,只是發出了困惑的聲音。
  女子沒有理會蘭的困惑,立刻擺出了拿著吉他的手勢,而且有模有樣地做了幾個動作。

  「手,在彈那段的時候這樣做,比較能減輕負擔。」
  「什……」

  蘭有些震驚,手卻下意識模仿了對方剛剛的動作,明明失敗了卻沒把接著音箱的線拔掉,但是這次卻完美彈出了本來彈不出的那段。

  「嗯,好多了吧?後面也是,有時候不是拼命練習就能達成的,還有很多需要配合的東西。」
  「欸、啊……謝謝。」

  說完之後就又轉身離開了舞台前,蘭愣得只能在對方走掉之前道謝了一聲。
  她就看著對方又走回了原本的位置坐下,直到這時候才感到羞愧──自己是彈得多差才害得別人忍不住過來給建議,立刻拔掉了音箱又收起了吉他,她可還是在上班中,假裝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崗位,一個人埋在吧台裡搶走了巴洗盤子的工作。

  『真奇怪啊……』

  只是隨著洗盤子的冷水令她冷靜下來了之後,蘭才終於想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說,在彈那段的時候?說得好像她聽過……嘛,如果是我剛剛彈的話確實就變成聽過了啦。』

  把稍微清洗的盤子放進了強力洗碗機後擦乾了手上的水滴,蘭歪著頭努力導出結論,卻又還是想不太明白。

  『下次問問看好了……』

  把水槽的盤子都清空後終於從吧台後抬起了臉,看向教她吉他的人,和平常一樣只是靜靜坐在朋友的對面翻書,蘭因為不會一直盯著同一個客人,所以也沒見過她吃東西的模樣,每次和朋友來都是各做各的事情。

  「……!」

  從來沒有在偷看客人的時候看客人對上視線,而對方轉過來看了蘭一眼,讓她滿臉通紅地在吧台立刻蹲下,接著開始覺得自己很蠢。
  一邊責備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改改這種容易害羞的個性、一邊又緩緩站了起來,最後看向了那個依舊無神的店長,她就也冷靜下來了。
  雖然被指導很高興,蘭也決定一定要練到不會被別人覺得聽不下去的程度才敢來這裡彈了──所以當她在練好之後,第二次在咖啡廳的舞台表演就遇到了剛好來店的湊友希那。

  「妳從哪裡學來的這一段?彈得真不像樣呢。」

  至今她也不知道友希那如此毒舌的原因只是──美竹蘭彈的是她早已逝去的同伴的自創吉他譜,不過她知道燐子過世的戀人是彈吉他的就是了,而且很厲害。

07

  人都有不願直視的事情,但有部分卻也因為正是直視了,才會感到害怕。
  等你咖啡廳開幕的第三年,在某一天早晨的進貨時間,大雨讓視線不佳,白金燐子卻還是清楚目睹了戀人被衝來的大貨車撞飛的一幕。
  她當場像是喪失了神智呆坐在馬路邊,完全感覺不到打溼衣服的雨,報警跟叫救護車都是來送菜的中年男子負責的,甚至是在急救人員來之前先一步去確認了紗夜的情況,後來發生了什麼,燐子就完全不記得了。
  醫院,因為是不被法律承認的關係,她去不得。
  喪禮,她根本不想接受紗夜已死的事實,她也沒有到場。
  就只是在這裡獨自望著窗外,想著有一天紗夜會若無其事地走進來,和自己說一聲「我回來了」。
  彈鋼琴就會想到和自己合音的人已經不在了。
  喝咖啡就會想到會泡專屬咖啡給自己的人已經不在了。
  然而這些的前提都是,她早就知道對方已經不在了。
  但是又能怎麼樣?戀人就這麼死在眼前,好像連自己都沒了活著的意義,就算因為其他事情開心了,只要一想到分享快樂的人已經不在了,到底又有什麼資格獨自開心?
  所以她盡量不去傷悲、喜樂,乾脆什麼都不想了,如果能就這樣度過剩下的人生,也不會活得有罪惡感了。
  看著確實就是自暴自棄,但是她總是忍不住想到如果自己振作了,就好像是徹底把紗夜丟下了。
  而她也找了一個讓別人聽起來就像藉口的理由合理化自己的一蹶不振──身體像是被束縛了一樣,只能待在咖啡廳裡,離開就會崩潰。
  所幸當時租了兩層,二樓就是她和紗夜當初同居的地方,所以確實可以不用離開這裡。
  紗夜不在了以後,雖然她還能正常營運咖啡廳,就是失去了笑容,也變得不再喝咖啡了,她有聽見卻也不在意「等你咖啡廳」被流傳老闆像個幽靈一樣很可怕,卻又正好是這時候,宇田川巴來訪了。
  她稍微想起了紗夜過世之前她確實每天和紗夜一起玩線上遊戲,在上面結識了一個小女孩,開了店之後曾經招呼過對方來咖啡廳,本來想把巴趕走的,發現來的是女孩的姊姊,這樣還不至於讓她想到紗夜,所以就把人留下了。

  「白金小姐!可以讓我在這裡打工嗎?好好的一間店就這樣冷冷清清,太可惜了!」
  「嗯……妳請隨意吧……如果可以的話……把該教的都教完……也可以全部交給妳負責嗎……?」

  逃避現實的燐子連工作都開始逃避了,只是巴並沒有太過激動。

  「啊哈哈!白金小姐,我還要上課啊,整天都在這裡是不可能的,至少不用接客的工作,白金小姐還能做的吧?」
  「嗯……」

  並不是缺乏思考能力,只是如果別人的提議能夠讓她覺得合理,她就會接受罷了。
  所以進貨、備料、開店、關店以及部分打掃還是燐子自己來,其他的就交由巴負責,其他工讀生也是巴錄取的,至少她盡力不讓店裡有工讀生不在的時間,這間咖啡廳的營業額又因此恢復了黑字。
  友希那和莉莎並不是沒有想過要開導燐子,但「開導」又是什麼意思?即使還沒有相愛的人,她們也想像了戀人死亡的話會怎麼樣,反而讓她們開始覺得有點自以為是,所以,最後就變成了偶爾來咖啡廳陪燐子的形式。

08

  蘭和巴都沒有上到晚上六點的課,所以通常這時候都在打工,還可以在這裡吃員工餐,但是晚餐時間也是最繁忙的時間,久而久之習慣了,身體都能夠自然做出反應,例如一邊把餐點送到顧客面前一邊收起空盤接著在聽見門打開的風鈴時面帶笑容對進門的人說──

  「歡迎光……啊,湊小姐啊。」
  「等等,是我的話就不用說歡迎光臨了嗎?」

  幾乎就沒在蘭打工時走過員工通道的友希那在進門的時候忍不住就抱怨了。

  「畢竟妳又不是來消……欸?今天沒有駐唱吧?」

  端著盤子準備轉身背對友希那的時候,蘭就停住了,接著才有點疑惑地看著她。

  「我就不能正常來消費嗎?」
  「……但是店長也不會跟妳收錢吧?話說,妳是股東吧……」
  「妳知道的話還用這種口氣對我?」
  「……啊、是,真抱歉,歡迎光臨,湊董事長。」
  「……」

  蘭是想要有禮貌的,更何況她其實敬佩身為職業歌手的友希那,但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友希那就會變成這樣,大概是因為友希那沒有強烈抗議過吧。
  不管蘭招不招呼自己,友希那自己走去了燐子對面坐下,打了個招呼就拿起了菜單認真決定晚餐要吃什麼,最後目光停在了義大利麵的其中一項。

  「服務生──」

  友希那轉過頭後明顯盯著某位工讀生呼喚,讓其他工讀生只好違背良心視而不見,所以被盯著的蘭就只能非常不情願地過去了。

  「……要點什麼?」

  已經不想吐槽蘭的態度了,友希那把菜單拿了起來,然後又瞥了一眼蘭。

  「這是新產品吧?」

  她指了她剛剛盯著的義大利麵,然後她有點意外蘭竟然露出了吃驚又錯愕的表情。

  「呃……妳要點嗎?」
  「如果妳對其他點這道菜的客人不是這種態度的話我就點……是的話身為股東還是需要好好教育妳呢。」
  「當然沒有啊!幹嘛每次都在店長面前說啦!」
  「感情變好了呢……」
  「哈、哈──!?」

  完全沒想到沒人搭話就不會說話的燐子會在這時候開口,蘭整張臉又紅了起來,友希那面無表情地盯了兩秒之後就笑了出來。

  「請給我一份吧,美竹小姐。」

  不管蘭是什麼態度,友希那就是決定吃新出來的義大利麵,不給蘭反駁的機會,她立刻把菜單收了起來。
  難得被燐子吐槽了,蘭擺著一張彆扭的臉小聲說出「我知道了」,就加快腳步回到了吧台內,和負責廚房的工讀生說了幾句話後就換蘭走進了廚房。
  沒過太久,單方面分享生活給燐子的友希那就注意到了端著盤子走過來的蘭,下意識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難為情地看著別處把盤子放到了友希那面前。

  「您點的蘭花繚亂義大利麵……」

  被放到友希那面前的義大利麵並不是真的用「蘭花」下去料理的,而是像現代蘭花一樣擁有五顏六色的配料,中間像花蕊一樣放上了紅色的點綴。
  不過口味是普通的白醬,和菜單上的義大利麵不同之處也就只有配菜而已,其他義大利麵也是這樣變化的。

  「怎麼了,是要盯著我吃?」

  蘭把餐點送上後就一直站在旁邊不離開,正要拿起叉子的友希那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對啊。」
  「嗯哼?」

  她以為蘭應該不怎麼喜歡待在自己身邊的,所以又不禁在心裡說了句「傲嬌」。
  她盯著蘭看了幾秒,在蘭終於害羞地別過頭後,她像是理解了什麼笑了一下,說了句我開動了就開始捲起麵條。
  吃之前還特地偷瞄了一眼蘭,她也在偷看友希那,只是被發現了之後又趕緊別過頭,這讓友希那進食的心情瞬間變得很愉快。
  她吃下了第一口、又嚐了一點配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後,才又抬頭看向蘭。

  「很好吃。」
  「啊,是喔。」

  被友希那說了一句後蘭就立刻轉身離開,去收了其他桌上的空盤,一直看向窗外的燐子也在這時候看向了友希那。

  「謝謝……」
  「啊,說起來備料都是燐子吧。」

  本來還笑著的友希那忽然露出一張恍然大悟的臉,然後又笑了出來。

  「她們說要開發新菜單……我就負責備了她們需要的料……」
  「結果也算是燐子煮的呢。」

  友希那又看了已經走遠的蘭一眼,慶幸還好她沒留下來,不過根據燐子的話她也確信了她吃的這一盤就是蘭開發的、還是蘭親自煮的,然而還是事前備料的白醬比較重要,既然是燐子做的,她也覺得「很好吃」是理所當然的。

  「友希那小姐……之前明明不常來的……」

  在友希那繼續捲義大利麵的時候,鮮少主動開口的燐子,今天已經第三次主動開口了,這讓友希那驚訝地放下了叉子。

  「有喜歡的人了嗎……?」
  「……欸。」

  友希那下意識跟著轉過頭的燐子看向了在收盤子的蘭,看過去才發現自己被誘導了。

  「……好像也沒有什麼能反駁的,上次確實當著妳的面說了我喜歡。」

  然而友希那沒有否定,即使心裡也沒什麼要肯定的意思,就這樣淡淡帶過又繼續進食。
  再多吃幾口就又抬頭看了蘭一眼,她到附近收盤子了,只是這令友希那有點困惑。

  「真是奇怪的人呢。」

  這才是她對蘭的真正評價。
  在友希那眼裡,蘭就是個收盤子的時候會自言自語還笑得很開心的人。

09

  蘭今天也跟平常一樣來打工了,只是巴的班表和她錯開了,正好是不太忙的時間,店裡還有另一個負責廚房的工讀生。
  等你咖啡廳在平日並沒有限制用餐時間,所以基本上大家點餐之後,店內就會安靜一段時間,是工讀生們偷懶的機會。
  不過蘭今天看見那個教她吉他的常客沒有和朋友一起來,忍不住就湊過去坐在她對面了。

  「今天真難得一個人耶。」
  「……」

  看著書的常客只是抬頭看了蘭一眼,並沒有像教她吉他的時候那樣好心,隨後又立刻垂頭看書。

  「啊、欸……打擾到妳了嗎?」

  被這麼反應,蘭確實有些尷尬,還沒得到答案就準備起身離開座位──

  「小聲一點的話就沒關係。」

  常客抬頭瞄了她一眼後又繼續看書了,這也沒讓蘭繼續安穩地坐著。

  「抱、抱歉,打擾了,但是……來店需要消費。」

  接著蘭就想起了自己為什麼要過來,看著乾淨的桌面,就算是常客也沒有這個特權,至少蘭沒從巴和燐子那邊聽說。

  「朋友等一下就來了,等等吧。」
  「這、這樣啊,我知道了。」

  因為對方每次都有跟別人一起來,所以蘭輕易就相信了她的說法,也突然覺得那天被搭話果然是自己吉他彈太爛了,別人根本不想和自己說話,所以她就識相地回到了工作崗位。
  蘭回到吧台準備洗碗的時候,下意識就朝角落的方向看了過去,但是她沒想到燐子也看向了這裡。

  「嗚哇……」

  於是她就立刻低頭假裝認真洗盤子了。
  要不是她知道燐子沒有負責管理工讀生,就真的會覺得自己要被扣薪了。
  洗了兩個盤子後忍不住又從吧台裡浮起來偷瞄一眼燐子,想確認對方不在意自己了,卻意外看見那個常客難得沒在看書而是看向了燐子。

  「嘛……店長長得那麼漂亮卻像個人偶,就算是女性也會在意的吧。」
  「妳還真的很喜歡自言自語呢。」
  「嗚哇哇哇啊!?」

  蘭整個人往旁邊摔了幾步,還差點在吧台內跌倒了,突然出現的友希那把她嚇得心臟都要跳了出來,震驚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但還是伸手指了友希那。

  「都說了,我也是創業者之一呢,怎麼可能沒有後門鑰匙?」
  「那也別嚇人吧!?」

  好不容易才從驚嚇中緩過來,但是心跳還是有點激動,想收回這副模樣又沒辦法立刻收回,蘭也只能害羞了。

  「被嚇得這麼慘,是做了虧心事嗎?」
  「……怎麼被檢討的是我啊?」

  雖然沒辦法裝滿洗碗機,蘭還是把沖好的盤子都放了進去,一臉無奈卻也沒有理由請友希那離開吧台裡面。

  「所以是做了虧心事吧?」

  沒得到回答的友希那又面無表情地靠近問了一遍。

  「啊啊,對啦,稍微偷懶了一下而已啦……怎麼,湊董事長要開除我嗎?」

  蘭腦內先回想的是剛剛去坐在客人對面的畫面,工作時間坐下來,她確實有點心虛。

  「那倒是沒有,只是想知道妳對燐子有什麼不軌之心。」
  「哈?才、才沒有啊……」
  「那剛剛怎麼在說店長長那麼漂亮,女性也會在意?」
  「妳聽到了啊!?」

  友希那今天一直都是面無表情,不像之前講幾句話就會笑,特別是她聽見蘭不否定之後,無表情感覺還能說是嘴角有點下垂。

  「不、不是我啦……就看見一個常來的人難得在盯著店長……」
  「這樣啊。」

  得到真正的答案後,友希那也往外場地方向望了過去,只是她也明白,已經過了一小段時間,不會看見還有人在盯著燐子,也沒有懷疑蘭,看了一眼就沒興趣了。

  「話說駐唱不是晚上嗎?怎麼這麼早來啊……該不是越來越沒工作了吧?」

  洗完盤子之後蘭換開始擦剛剛從洗碗機裡拿出的杯子,她沒發現自己也沒那麼不喜歡跟友希那說話,下意識就找了話題。

  「妳在擔心我嗎?」
  「……」

  沒想到自己的話被曲解成這樣,蘭愣了一下,但是她也沒有反駁。

  「我只是覺得燐子最近感覺好轉了一點,想多來看看她。」
  「……是喔。」

  對蘭來說這個理由確實很有說服力,沒人知道什麼事情能夠影響燐子,蘭甚至也不知道燐子有在好轉,就當作了友希那是來找原因的。

  「還有來看妳。」
  「哈……?」
  「的吉他。」
  「……在練了啦。」

  蘭有漸漸意識到友希那是因為看好她,才會對她的吉他這麼嚴厲,只是回答的時候還是不想看她的臉。

  「話說那個吉他譜──」
  「歡迎光臨!」

  友希那的話題硬生生被開門的客人中斷了,外場只有一個服務生的現在,蘭就得立刻跑去招呼客人,她就看著蘭用別於自己的態度帶人入座,笑臉迎人。
  不過友希那並不會感到不滿。
  畢竟只有自己一個人被特殊對待,那還真是挺高興的。

10

  今天友希那沒來,但是蘭已經把冰川吉他譜裡的第一首練好了,然而她其實也沒什麼自信,所以也是挑了人少的時候上台──畢竟也只有這種時候沒人申請舞台。

  「今天一定要……」

  在家練習了無數次,已經能夠完整彈出來,卻稱不上「完美」,蘭今天不是坐在舞台角落而是好好站上了舞台面對麥克風,這讓她有點壓力。
  如果是跟青梅竹馬們上台,不管是哪一個人出錯都還有人可以掩護,但是現在只有她自己。
  在彈之前她還刻意看了一眼又在看書的常客,那個人並沒有看她,莫名地有了一種失落感,卻又萌生了這次要因為彈得好而讓人注意自己的心情。

  「呼……」

  深呼吸了一次後,左右手都就定位,撥片碰到的瞬間她就沒辦法回頭了。
  難度高到從國中就在練吉他的她非得看著弦彈,她在練習的時候一直想著寫出這個譜的人有什麼問題,但是又想到自己是在「音樂練習社」撿到的譜,頓時也覺得一切都合理了。
  只不過就是有人想精進自己的技術罷了。
  而她也終究在公共場所成功彈完了苦練的第一首,即使確實稱不上是完美。

  「哈……」

  至少她很滿意。
  發現自己只是彈個吉他而已不知道為什麼在喘氣,隨便下了個太認真忘記呼吸的結論,她就抬頭看向了熟悉的方向──先是和常客對上了眼,接著就立刻被瞪大眼睛看著這裡的燐子吸走了目光。
  那一瞬間蘭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了一樣,忽然不敢繼續在台上,在些許的掌聲中下了台,又恢復成了店員的模樣去出菜和收盤子。
  然而她遲遲不敢靠近燐子和常客那邊,只在回到吧台的時候要找巴說話。

  「蘭,妳剛剛彈得很炫啊!是之前拿到的那個譜嗎?」
  「對啊……」

  她一進到吧台,先說話的倒是巴,她有點畏縮地在吧台裡彎起了膝蓋壓低身子讓巴成為最醒目的。

  「欸?怎麼啦?剛剛彈得不是不錯嗎?怎麼感覺有點害怕?我看看……湊小姐又不在……」
  「不、不是湊小姐啦。」
  「啊?那真的有害怕的東西?」

  巴不禁歪了頭,不過蘭對她搖了搖頭,但還是對她比出了蹲下來的手勢,讓她稍微不要那麼醒目。

  「就……店長是學鋼琴的吧?湊小姐又是唱歌的,她們之前也是這間大學的學生吧?」

  蘭有點戰戰兢兢地詢問了巴,只見巴的眼神忽然往斜上方飄了過去,像是在回想什麼。

  「啊──」
  「啊?妳果然知道嗎?」
  「嘛,是這間大學的吧?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嗎?」
  「就……她們以前是什麼社團啊?」
  「說起來好像科系不同耶,都是社團朋友嗎?」
  「我不知道才問妳的啊!」

  雖然有點激動地反駁了,蘭也有發現自己很沒有道理,所以也難免巴的下一句──

  「這是別人的私事耶,蘭怎麼不跟湊小姐交換一下聯絡方式問問她啊?」
  「……下次再說。」

  因為自己有先想到,蘭輕易就放棄了繼續討論,不過她直到離開吧台去收碗盤才意識到──為什麼巴不叫她去問燐子?

  『……敢問才怪啊。』

  畢竟她也不敢問。

11

  「歡迎光臨。」

  友希那從正門踏進咖啡廳的時候,看見了蘭是盯著她說出這句話的,這讓她有點遲疑地走到了吧台。
  不過蘭正好從吧台拿了從餐廳出來的料理去給別人上菜,所以她和蘭錯開來到吧台的老位置坐了下來,接著蘭就回來了。

  「怎麼跟我說了歡迎光臨又沒收走砂糖?」
  「……我哪有那麼幼稚啊?」
  「……」

  根據前幾次的經驗,友希那想回答有,不過還是算了。
  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回到吧台裡的蘭感覺在認真工作,友希那就想等到她的手停了再跟她說話,誰知道──

  「欸?」
  「……咖啡。」

  友希那都還沒說今天要喝什麼,蘭就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給她。
  畢竟友希那不是單純的客人,知道蘭也不可能真的害她,接過了咖啡後加了幾匙砂糖並攪拌,淺嚐了一口後就抬頭凝視著蘭。

  「難道是有求於我?」
  「……!」

  被猜中的蘭來不及收回她瞪大眼睛的反應,友希那已經笑了。

  「不過妳本來就該這麼對我的,這怎麼能稱做是討好?剛好我也有事要問妳,就用這個來換吧。」
  「呃……」

  友希那說的句句都是事實,所以蘭沒辦法反駁什麼,雖然又臉紅了卻沒有躲進吧台下,因為她想不到友希那有什麼要問她的。

  「……要問什麼?」
  「妳之前彈的那個吉他譜──」
  「我、我練好了!」
  「不是要問這個。」
  「……」

  突然被澆了冷水,蘭已經開始後悔今天沒有把砂糖藏起來了。

  「我是想問,妳該不會是在學校拿到的吧?」
  「啊……」
  「果然嗎?」

  只是知道友希那真正的問題後,蘭就沒有那麼不爽了,因為這也是她想問友希那的。

  「社團還在嗎?」
  「那麼奇怪的社團,當然不在了啊。」

  已經咬定友希那就是那個社團的成員,蘭又開始和以往一樣了。

  「不過妳既然拿得到,就代表教室還在吧?帶我去吧。」
  「欸?啊……妳今天沒有駐唱,但我要打工啊?」
  「學校晚上也是開著的。」
  「……」

  話題終於往蘭不太想面對的方向前進了,她吞了口口水,完全不打算繼續接友希那的話。

  「不是有求於我嗎?」
  「嘖……」

  然而她從頭到尾就沒贏過友希那。
  想問的事情能回答的人除了燐子就是友希那,但是她可不敢隨便刺激燐子,而友希那要她做的事情又剛好跟她要問的東西有關,蘭最後還是答應了。
  當然她絕對不會承認,只是因為友希那一句「我們以前也常常練到搭末班車回家」就答應了──她怎麼可以在其他方面也都比不上友希那。

12

  脫下了圍裙的蘭看著自己的手機,明明是不會爽約的,而且友希那跟她都在店裡,卻被說了怕人跑掉所以被迫換了聯絡方式,看見湊友希那在自己的通訊錄裡,她還是有點開心。
  閉店的收拾工作是燐子來做的,晚班也有巴在,蘭不想太晚在學校亂走,所以就提前下班了,整理好儀容後就跟在外面等她的友希那會合了。
  確定見到人了以後,兩人就並肩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畢竟只是開在附近而已,很快進到了學校。
  即使校內路燈還亮著、也有不少大學生還在空曠處吵鬧,甚至沒有照明的長椅都有戀人在卿卿我我,蘭還是不太喜歡這種氛圍。

  「真懷念呢。」
  「是懷念晚上的學校還是什麼啊……」

  所以忍不住就吐槽了友希那。

  「都有吧。」
  「是喔。」

  因為是要去那間沒有人使用的「音樂練習社」,長時間沒人使用就代表那邊也幾乎沒有人煙,越往那棟大樓走燈就越少,蘭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但是友希那不會停下來,忍著自己的心情還是跟了上去。
  然而友希那突然就轉頭看了她一眼──

  「妳看得到嗎?」
  「哈、哈!?看得到什麼!?」
  「怎麼這麼激動……?還是妳看見在接吻的男女會害羞?」
  「什、什麼啊,是那方面啊……那種的我才不想看啦!」

  被友希那說了蘭才有點難為情地四處張望,確實看見陰影處都有人在那邊擁吻的模樣,又趕緊回過頭看向前方。
  不過友希那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所以妳不覺得很有那種氣氛嗎?」
  「哈……?」

  完全不明白友希那想說什麼,所以蘭也停下了腳步,直到看見她對自己伸出了手──

  「做、做什麼!?」

  明明反應激烈卻沒有甩開她握過來的手,大概是燈光不足所以她也沒有因為滿臉通紅而別過頭。

  「我上大學的時候沒有體驗過,真可惜呢。」

  牽上手了之後順便拉著繼續向前走,也繼續自說自話,反而沒有被盯著的時候蘭才垂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步,接著發現友希那也放慢了速度。
  本來想吐槽什麼的,但是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的嘴不斷一張一合,想說的話一直鎖在喉嚨。

  「到了吧?怎麼換成我在帶妳走了?」

  兩人就一路沉默到目的地的大樓後,友希那率先開口了。

  「又、又沒關係,我也只有開學那天來了一次而已。」
  「是喔。」

  當時的蘭和巴就是想擺脫那些社團宣傳才選擇先逃到了附近一間大樓比較偏僻的角落,所以她們走進來後也繼續牽著手向角落那間教室走。

  「嗚……」

  但是走到角落後,看見又空又黑的教室,蘭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點悲鳴。

  「什麼啊,果然害怕的嗎?」

  友希那把牽著的手舉了起來,好像就是在告訴蘭她是因為這樣才牽手的。

  「才、才沒有……」
  「那我放開?」
  「不要……」

  看著蘭都快哭出來了,友希那不禁笑了一下,又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點。
  就和那天的巴跟蘭一樣,教室並沒有鎖,友希那打開了門,第一反應也是開燈,接著就皺起了眉頭。

  「妳們上次來難道是拿了樂譜就走?真是沒有人情味……」

  看見這一堆灰塵,友希那也理解大概是她們畢業後就沒人打掃了,但是想到蘭還來這裡拿了譜,忍不住抱怨了一下。

  「那是因為要趕不上開學典禮了……」

  只是後來沒再回來看一下,蘭確實也有點心虛,就任憑友希那抓著她走到了書櫃前。

  「明明再多翻一下就能看見活動日誌了,妳看,就是這──」
  「嗚哇哇啊!?」

  教室的電燈突然熄滅,友希那的手指就停在書櫃的書上,但是真正害根本就不怕黑的她停下來的是因為蘭突然抱了上來。
  比起摸黑把充滿灰塵的書抽出來,友希那還是選擇先摸摸蘭的頭安撫她,然後輕輕將她擁入懷裡。

  「說起來我們畢業的時候就是這樣,亮了一陣子後會開始閃,沒想到連電燈都沒人修嗎?」
  「欸……」

  也不知道友希那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是蘭確實被安慰到了,所以冷靜下來後想先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就保持著被抱的姿勢解鎖了手機──

  『呼……』
  「哇啊──!?」

  有風吹過了蘭的臉,嚇得她差點在一片漆黑的教室丟了手機,友希那反而是被她的叫聲嚇到的,身體也抖了一下。

  「電燈看來是真的壞掉了呢……」

  拍了拍蘭的背,友希那打算放開她,卻被蘭緊緊捉住背,這讓她有點無奈。

  「好了……這裡都是灰塵,不要待太久。」

  又一次拍了拍蘭的背,友希那都想伸手摀住口鼻了,所以她只好強硬動起了腳,蘭倒是識相地放開了她,一邊發出嗚嗚的聲音抱住友希那的手臂走回門口。
  雖然燈不亮了,友希那還是再按了一次開關,接著就把門關上了。
  她是想來拿活動日誌的,上面有莉莎時不時就拍下來做記錄的照片,她並不害怕靈異現象,只是覺得活動日誌裡的其中一人確實離開了,這麼巧合的事情她還是算了。
  拖著蘭遠離了那間教室後,友希那忍不住打了一次噴嚏,誰知道連這個也嚇到蘭,害得她笑了出來。

  「妳不是有求於我嗎?看妳這種反應我都有罪惡感了,直接幫妳的忙吧……」

  不過友希那不說,她確實是想看蘭的反應才晚上來的,不然白天她也可以自己來。

  「就、就也是想問那個社團的事情所以才會跟來的啦……」
  「原來是這樣啊。」

  沒想到是利害一致,友希那走到了一個路燈下就停下了腳步,然後轉過頭盯著表情還沒有恢復平常模樣的蘭。

  「還害怕嗎?」
  「才、才沒有害怕啦!」

  雖然知道是謊話,友希那也沒有反駁她了,於是又拉著她繼續走。

  「我開車送妳回家吧。」
  「……」

  說實話,蘭現在確實不敢自己一個人搭電車回家,而且還有話要問友希那,在車上剛剛好,所以就不回答了。
  離開了校園後兩人又一路牽手到了離咖啡廳有點距離的停車場,蘭才知道友希那平時怎麼來的,坐上車繫好了安全帶,被友希那要求在導航在輸入了自家的地址後就出發了。

  「妳想問什麼?」

  怕蘭不好開口,開上大馬路後友希那就好心地替她開了話題。

  「就……妳跟店長之前果然都是那個社團的吧?」
  「是的話有什麼問題嗎?」

  一邊打方向燈超車,友希那很平穩地回答了蘭。

  「所以那個吉他譜的主人……」
  「嗯,就是燐子的戀人呢。」
  「那妳還要我彈……」

  腦內又自動播放了燐子當時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模樣,雖然不知道燐子是什麼心情,蘭想到就不禁打了寒顫。

  「又不是什麼永久封印的東西,而且彈了確實技術會變好吧?」
  「可是不是會影響到店主的心情嗎?」

  雖然看得見友希那開在導航的路上,蘭還是緊張地用雙手握住了胸前的安全帶。

  「說實話,作為朋友我當然想要燐子走出來,如果妳因此被解雇了的話,換我雇用妳吧。」

  又一次打了方向燈超了車,友希那的語氣其實有一點事不關己。

  「但是我今天彈完那首,被她看的感覺好可怕啊……」
  「對了,妳說妳練習完了,等一下我能進去妳家聽嗎?」
  「當然不要啊!」
  「那真是可惜。」

  蘭沒有發現友希那是巧妙地把話題帶過了,於是兩人又沉默了片刻。

  「那妳會怕那間教室嗎?」

  然後更是把話題扯遠了。

  「那是因為晚上沒燈什麼都看不到,教室又沒鎖,要是有誰躲在裡面很可怕啦……」

  蘭努力把自己的怕黑合理化,雖然友希那根本就不在意她到底怕不怕黑。

  「所以是白天的話妳就能去幫我把活動日誌拿出來嗎?」
  「可以啊,裡面有照片吧?那我偷看一下大學時期的湊小姐也沒問題對吧?」
  「隨妳看吧。」

  友希那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黑歷史,從以前就為了職業道路前進的她,可不會輕易埋下那種東西,所以也很坦然。
  車沒有開太久,就順著導航來到了目的地,友希那偷瞄了一眼美竹家的外觀,不過卻什麼也沒說,只跟她說了句晚安,就放蘭下車了。

  「那……那妳路上小心啊。」
  「嗯。」

  透過開著的車窗和友希那道別,蘭總覺得這幕很常出現在電視上,在車子開走後就漸漸紅了臉。
  感覺就像是被約會對象送回家的一樣。

13

  蘭沒有隔天就去音樂練習社的教室拿出活動日誌,因為她通常都是抓剛剛好的時間去學校上課,下課時間也不夠她跑去那個偏僻的教室再去下一堂課上課的教室,一天的課程結束後又趕著去打工,大概過了三、四天,她才找了一天的午休去拿。
  她雖然也有想過要幫忙打掃一下,不過又怕被人看見擅闖教室,所以還是拿了活動日誌就走了。
  拿到的時候她本來想跟當初拿到那本譜的時候一樣甩一甩讓灰塵脫落,誰知道這次甩一甩,從裡面掉出了幾張照片,而且還差點就遺失了,嚇得她趕緊蹲下來把照片都撿回來。
  也怕這麼一掉就弄髒了照片,她還特地找了個可以安靜坐下來的地方清理上面新沾到的灰塵,不過也不知道這些照片原本插在哪頁裡面,清完之後她就開始挑年輕的友希那出來。

  「還挺多張的啊。」

  雖然把友希那的照片都挑了出來,蘭反覆看了幾次覺得根本沒有差太多,但是她也沒有失望,沒發現自己像個偷窺狂一樣盯著照片笑。
  滿意了以後她才開始看照片上的其他人,看見笑著的燐子令她很意外,然而她再往燐子旁邊的人看過去──

  「哈……!?」

  她簡直是立刻就嚇得站了起來,整張臉都發青了。
  四下無人,就她一個人對著這些照片口吃了起來,要伸手去拿手機的雙手也抖得非常厲害,不管友希那這時候是不是在工作,她就是怕得打了電話給她。
  要是電話沒接通的話她簡直不曉得怎麼辦,幸好接通了。

  『這電話也打得太突然了吧?怎麼了嗎?』
  「湊、湊、湊小姐……那、那個……那個……」
  『怎麼聽著很像要告白又像是求救電話?』
  「才沒有要告白啦!」

  友希那的一句話就讓蘭稍微冷靜了下來,不過她還是不敢靠近放了活動日誌的桌子。
  畢竟莉莎也是等你咖啡廳的股東,蘭還是有見過的,所以照片上沒見過的那一個人,蘭知道,她就是冰川紗夜,但是──

  『所以什麼事這麼緊張?』
  「就是……那個……店長的戀人,是雙胞胎嗎?」

  問完話之後還嚥下了口水,她沒發現友希那都聽見了。

  『……是雙胞胎姊妹的姊姊呢,怎麼?打電話就為了問這個?』
  「欸……啊……是雙胞胎啊,那打擾了……抱歉……還有日誌我拿到了。」

  得到答案後,蘭明顯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才遲來地跟友希那報告了。

  『這樣啊,我會找時間過去的,不過就不要給燐子看了。』
  「我知道啦……」
  『那我還要忙,先掛斷了。』
  「啊、嗯,打擾了。」

  掛斷了電話後,剛剛那不安穩的情緒都沉靜下來了,但是蘭還繼續看著來電顯示,看著最上面她打過去給友希那的記錄。
  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耳朵很燙,然而手機一點都不燙。
  剛剛是驚嚇過度,現在卻因為打電話給友希那有一種更奇妙的感覺,心跳還是很激動,不過是很溫暖的感覺。
  接著她才緩緩走回了桌邊去把那些照片收起來,還不忘多看一眼總是在燐子身邊的人。

  「原來是雙胞胎啊……真的嚇到我了……」

  畢竟她可是只要去打工就會看見長得和冰川紗夜一模一樣的人。
  雖然她才想問──雙胞胎這樣去刺激燐子不會讓她更難受嗎?但是她也想到了,燐子失去的是戀人,雙胞胎失去的可是家人,說不定,對方也在那裡等待不可能回來的紗夜吧。

14

  蘭其實只是想去道歉和道謝,所以每天一進到店裡都偷看那位冰川紗夜的雙胞胎妹妹,就想看看會不會又遇到她面前沒人的時間。
  不過並沒有那麼好遇到,蘭發現她都是一早就來了,但是自己因為上課時間所以不太有早上的排班,她就只好狠下心來給自己排了假日的早上──然而也沒那麼狠,因為巴也有班。
  當然,事情也如她希望的,她發現紗夜的妹妹都很早來,那天早上也還沒什麼人,燐子無神地吃著自己端過去的早餐,她就想趁著燐子不會注意的時候偷懶一下,有點緊張地又走到紗夜的妹妹對面坐下了。

  「那、那個……」

  對方又是從書中抬頭看了一眼蘭,對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抱歉……我擅自彈了妳姊姊的自創吉他譜,還讓妳來教我……謝謝,不知道妳的身分還來叫妳要點餐,抱歉……」

  聽見蘭說的話之後,對方放下了書,淺淺地笑了一下。

  「這到底是要道歉還是道謝呢?」
  「都、都有啦。」

  雖然誠意明顯不足。
  就這兩句話之後又沉默了,蘭難為情地用手指捲著自己的挑染,而對方本來又要拿起書繼續看的──

  「不、不過妳跟店長一樣不用上班嗎?每天都來這裡……那個……紗夜小姐如果有機會知道大家因為她一蹶不振,也會很……難過的吧?」

  蘭覺得紗夜的妹妹還比燐子好了一點,即使很自以為是,她也還是厚臉皮地認真凝視對方的雙眼說出了想開導她的話。

  「說得……也是呢,那妳要不要聽一個故事。」
  「欸?」
  「中途有客人的話妳就去招呼吧,不過我覺得我真的需要和妳講一個故事。」
  「好吧。」

  蘭覺得對方只是想要有一個可以抒發家人過世的管道而已,所以就答應了,還偷瞄了一眼燐子,確認她還在吃早餐,又偷瞄了一眼吧台的巴,確認她在磨咖啡豆。

  「我有一個想實現的願望。」

  對方說的第一句,蘭就差點吐槽了──那為什麼天天坐在這裡啊。

  「就是能和深愛的人共度一生。」
  「哦……」

  蘭本來覺得這好像也不怎麼難,但是想到了到處都在劈腿、離婚,又把話吞回去了。

  「只可惜我連和她父母說我愛她的勇氣都沒有。」
  「……」

  其實蘭還以為會聽見什麼動聽的故事,只是才聽三句她就一直想吐槽,只好苦笑忍著什麼都不要說。
  畢竟有願望卻每天都在這裡而不去做,那還談什麼願望?
  即使她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想法──該不會是和紗夜喜歡一樣的人吧?所以又情不自禁往燐子偷瞄了一眼,然後又默默讚嘆像個人偶的燐子吃東西優雅得讓人不敢直視。

  「除了和她共度一生,我也想要讓我們的人生平平穩穩的,一起奮鬥了三年,感覺就這麼下去的話收入也穩定了,雖然比不上父母那輩,至少過得挺幸福的。」

  然後呢?就因為姊姊過世所以一切都亂掉了嗎──蘭只能一直把吐槽收在心底,即使她也明白就算只是吐槽,確實挺傷人的。

  「即使我不在了,只要沒有營業上的問題,也確實能讓她安穩度過一生吧……」

  真的就因為姊姊所以大受打擊把戀人丟下了啊──蘭又一次把吐槽藏在了心裡。

  「但是卻沒能給她帶來幸福。」
  「那還不是因為……」

  蘭差一點就把「那還不是因為妳把人丟下天天都來這裡還每次跟不同人約會嗎」說出口了,幸好她自己摀住了嘴巴。

  「聊了這麼多,我忘記和妳自我介紹了。」

  摀住嘴的手這時候放了下來,蘭也覺得自己一直在心裡叫別人「紗夜小姐的妹妹」確實有點奇怪,但是又不能叫冰川小姐,所以認真等著她的介紹。

  「我妹妹冰川日菜並沒有因為我一蹶不振,她還在當帶給人希望的偶像,我是冰川紗夜。」
  「……」
  「……」
  「……」

  兩個人互看了十秒左右,蘭的下巴漸漸掉了下來,然而她甚至瞬間編出了這是姊姊死去的傷痛讓妹妹有了人格分裂,直到──

  「排早班結果在這裡偷懶嗎?還有那是什麼表情?」

  友希那突然出現,就坐在了她面前的位置,和紗夜重疊。

  「啊!哇啊!哇啊啊啊──!啊──!」

  蘭簡直不顧形象地跳了起來,也不顧這裡是咖啡廳,嚇得都從椅子跌了下來,甚至椅子也一起倒了。

  「有沒有這麼誇張?這也太心虛了吧。」

  看見蘭一副像是見到鬼一樣的模樣,友希那又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店內目前還算稀少的客人都在看這邊,她只好蹲下來要去安撫蘭。
  她也不知道她一伸手,蘭就像是找到救星一樣雙手緊握,她還注意到了蘭瞪大雙眼盯著彼此握住的手,接著像是要撫平驚嚇一樣從地上爬起就抱了過來。

  「怎……」
  「摸得到……」
  「什麼?」

  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又看著蘭伸手朝她剛剛坐的椅子下方摸了過去,然後又立刻整臉發青。

  「摸不……到……」

  再來她又抬頭露出了像是看到鬼的表情,友希那也不禁朝著一樣的方向看去,只是什麼也沒有。

  「妳拿到了我的吉他譜,可能還把所有曲子都哼過了一遍,跟我有了共鳴,所以看見我了,僅此而已。」

  而讓她嚇得都哭出來的「人」還冷靜地坐在椅子上和她解釋。

  「湊……湊……小姐……」
  「大白天的到底怎麼了?這還怎麼工作……」

  即使不知道蘭怎麼了,也知道這個情況很糟糕,她只好趕緊脫離蘭的懷抱把蘭拉起來,在巴的注視下把她拉進了更衣室。
  只是她沒想到拖進來之後,蘭又像是受驚了一樣把自己也拉到地上坐著就抱著她不放,至少她明白了一件事──蘭剛剛不是在偷懶。
  蘭是被嚇哭了,把臉埋在友希那的肩膀後又有點無力地從她肩上起來,在更衣室內眨了眨眼,確認只有她們兩人之後才稍微冷靜了下來。

  「哈……」

  她覺得自己真是失禮過頭了。
  冰川紗夜既沒有滿身是血也沒有做壞事,甚至還教了自己彈吉他,知道別人看不見她所以在蘭第一次去搭話的時候叫她小聲點,那副愛理不理的態度並不是紗夜真正的個性,單純都是為了蘭著想。
  而且她只是在這裡守著她心愛的人。
  什麼也做不了,就只能守著。
  蘭的腦內回想起了紗夜偶爾往燐子看過去的畫面,還有自己跟紗夜搭話了以後回到吧台,燐子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時候。
  她想,白金燐子其實也希望冰川紗夜還在吧,希望蘭的自言自語是在跟她看不見的紗夜說話。

  「冷靜下來了?」

  耳邊傳來了友希那溫柔的聲音,蘭卻又把她抱得更緊了一點。

  「如果我死了,但是其實我一直在湊小姐身邊想繼續陪妳走下去,湊小姐會怎麼想啊?」

  蘭不是把友希那當成戀人了,只是不知道要舉誰的例子,所以說了她們兩人,那麼得到這種回答──

  「那還挺變態的。」

  也是理所當然的。

  「舉例!舉例而已啊!」

  蘭激動地叫了出來,換來了友希那的一聲輕笑,然後她把蘭推開。

  「……?」

  盯著友希那有些不懷好意的臉,沒得到答案的蘭疑惑了一下,接著看見友希那的臉突然靠近──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把握當下。」

  淡淡的香味傳入了鼻腔,連嘴唇上都有幾分酥麻,蘭訝異地瞪大了雙眼,還來不及反應,友希那就又退後了一點。

  「冷靜下來就回去上班了。」

  看著發楞的蘭,友希那摸了摸她的頭就逕自站了起來,背對她走向門口的時候愉悅地偷笑,接著就把她一個人丟在了更衣室。

  「啊?哈……?啊──!?」

  這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被吻了,友希那帶給她的衝擊忽然比她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在跟幽靈說話還大,整張臉幾乎要燒了起來,才明白友希那說的「冷靜」可能不是受驚嚇的冷靜,而是被她親的冷靜。
  不過,蘭確實好多了,就算是幽靈,她也覺得自己必須再跟紗夜道一次歉了。

15

  然而蘭冷靜過後回到外場,卻發現紗夜不見了,那天後來都沒有出現,也是怕被別人說些什麼,她特別安靜地工作了一天,友希那也只是早上來看一下,本來是要跟蘭拿日誌的,發生了那種事她也不小心忘了。
  當晚回到家後,比起被友希那偷親,蘭心有餘悸的還是紗夜,就怕因為紗夜對自己揭穿了事實,她就離開了那間咖啡廳──隔天她放學後去打工,也沒見到紗夜,她只覺得糟了。
  雖然還是帶著笑臉對每個進來的客人說「歡迎光臨」,卻不敢去燐子附近,她覺得明明自己看得見紗夜,可能可以帶話給燐子,現在卻造成了真正的天人永隔,才短短一天,她內心充滿了愧疚。
  直到晚上來了一名客人──

  「歡迎光臨!啊……」

  她看見紗夜跟在別人後面進了咖啡廳,想起了別人看不見紗夜,所以她又趕緊收回了奇怪的表情看著進來的客人。
  正好紗夜平時坐的兩人桌沒人,她就帶著客人去坐了那個座位,試圖誘導客人坐在紗夜的對面,把紗夜的老位置保留住了。
  等著客人點單的時候她看了一眼紗夜,紗夜也看了一眼蘭,像是要道謝一樣對蘭點了點頭。
  說是幽靈,除了別人看不見、聽不見也摸不到之外,蘭覺得紗夜一點都不像她想像中的幽靈,不如說是守護靈,但不管怎麼說,死去的人靈魂還留在人世間,就連她都知道肯定是有什麼原因。
  而且原因紗夜也已經說了。
  燐子並沒有獲得幸福──而身邊的人也無法讓她恢復以前的模樣。
  蘭一直在思考自己有沒有什麼能做的,但是比起自己想還是去問對方最快了,就只差在她現在知道自己去找紗夜說話會被當成神經病,只能等到快閉店沒人的時候了,也正好被他等到了。
  藉著去收拾那張桌子的機會,蘭靠近了紗夜。

  「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

  而她也終於學會了跟紗夜說話要小聲。

  「那妳幫我泡咖啡吧。」
  「呃、」

  立刻就想回答「妳又不能喝」的蘭愣了一下,不過紗夜抬頭對她笑了。

  「燐子專屬的那一杯。」

  被補充了之後蘭還是愣著,畢竟她從沒聽巴說過這種東西,更不用說她只聽過燐子不喝咖啡。

  「我會教妳的,但妳要先去幫我買個材料,我想我死後店裡就沒有了。」
  「……我知道了。」

  被強調了「死後」,蘭又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在跟死去的人說話,雖然不怕了,背後還是擅自涼了起來。
  在來回幾次路過紗夜身邊後,蘭確認了所有材料的名字,還特地寫在手上在最後一次路過的時候攤開來給紗夜看,得到她的點頭後,蘭就忽然覺得身負重任了。
  隔天,她跟巴調整了班表的時間,上網找了好久這些材料要去哪裡買,放學到打工之間的空閒時間沒能讓她一次買齊,花了三天左右才終於都湊齊,有一個材料還有新鮮度的問題──花。
  不過她也不是材料買齊的當天一到店裡就開始泡那杯咖啡了,因為還要紗夜指導,她依然是等到了快閉店沒人的時候,第一次看見紗夜走到了吧台內側。

  「從磨豆子開始吧。」
  「我知道了……」

  因為巴就在不遠處,蘭還刻意說得很小聲,一個一個步驟照著紗夜說的開始行動了。
  現磨現泡,蘭雖然喜歡苦的,還是在被吩咐加砂糖後試喝了一口,明明是甜的卻露出了吃到苦一樣的表情,不過她確定這個甜度是友希那絕對會喜歡的,就覺得沒問題了。
  用了紗夜指定的牛奶打了奶泡,在奶泡上又加了點香料,她總共做了兩杯,一杯用來試喝,另一杯在最後放上了紗夜指定的藍色小花。
  紗夜對她點了點頭,她只覺得沒能給紗夜試味道有點可惜,但她相信自己沒有做失敗,就有點戰戰兢兢地將咖啡杯放上小盤子,端起來就緊張地一步一步朝燐子的位置靠近。
  圍裙的大口袋放進了平時沒帶著的東西,每走一步就稍微和自己的身體碰撞,但她還是安全將咖啡帶到了燐子的位置上。
  放到桌上時燐子並沒有任何反應,以為又是工讀生好心來放了杯熱茶而已,她依舊看著晚上只剩下自己倒影的窗外,然後才從倒影注意到了咖啡的模樣。

  「……」

  燐子有些吃驚地轉了過來,蘭還站在她身邊,不過卻什麼都不敢說。

  「這是……」

  燐子仰頭盯著蘭,然而好像也沒有想得到答案一樣,她又垂頭看向了咖啡,蘭恐怕是第一次見到她在店裡對咖啡動手。
  她握住了茶杯耳朵,小心翼翼地端了起來後,另一隻手又扶著杯底,什麼也沒說就喝了一口。

  「唔……」

  那一瞬間,蘭覺得燐子的雙眼好像多了一些活力,於是她僵硬地看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燐子對面的紗夜。
  對方沒有什麼指示,但是她還是把東西從圍裙口袋拿出來了──冰川紗夜的吉他譜。

  「那個……雖然店長不是吉他手,還是想請您體驗一下這裡面的曲子……」

  她把吉他譜放到了燐子面前,在燐子說些什麼之前就慌張地跑回了吧台,然後偷偷摸摸盯著燐子。
  燐子凝視著被她喝了一口的咖啡,抿了抿嘴唇清掉上唇的白色泡沫,接著打開了紗夜的吉他譜,像在找什麼一樣從第一頁翻到了最後一頁。
  然而看她的表情並不像是找到東西了,她又喝了一口咖啡,沒有喝完,蘭看見她起身的時候嚇了一跳,但是燐子更是走到了吧台。

  「配方……藏在哪裡……?我明明一直都沒有找到……紗夜也沒有寫下來過……」
  「那個……」
  「誰教妳的……?」

  蘭緊張地吞了口水,慌張得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她看見紗夜就站在燐子旁邊對自己苦笑了一下。
  紗夜沒說什麼,但她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是請店長體驗一下曲子嘛……」
  「……」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燐子卻沒有咄咄逼人,眼神看著像是動搖了,就又默默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她只是把咖啡喝完了,並沒有照蘭說的去看樂譜,到了閉店時間就看著工讀生們離開,和平常一樣像個機器人收拾店內環境,拉下了鐵門後就默默走到了二樓。
  她看著放到了書桌上的吉他譜,在人的面前忍了很久,紗夜過去的東西,她就沒想過要回那間社團教室找,沒想到還有沒被收回冰川家的遺物,那一晚,她就只是抱著泛黃的吉他譜,哭了好久好久。

16

  隔天燐子還是沒有照蘭說的做,倒是在她來上班的時候站在吧台前盯著她。

  「做一次給我看……」

  接著蘭就被要求現場製作「白金燐子專屬咖啡」給她看了。
  蘭是有點錯愕的,不過後面誰也看不見的紗夜對她點了點頭,她就在沒有紗夜的任何提示下,戰戰兢兢地開始做了,因為只做了那一次,蘭也不太熟悉,笨手笨腳的感覺讓燐子在心中也感到了無言。
  但是她相信了──這一定是有人教蘭的,然而,是誰?

  「謝謝……」

  接過咖啡後,燐子也沒多問,道了謝就自己端著咖啡去老位置上坐好了。
  窗外的街道也和平常一樣有看著像是大學生的、附近店家的、又或是住戶的人來來去去,最常經過的車輛是黑色和白色,在她眼裡卻全部成了灰色。
  雨中那台貨車衝過來的畫面歷歷在目,她其實慶幸自己當時根本沒有勇氣去看紗夜的情況,所以腦裡沒有她躺在血泊裡的模樣,卻也後悔沒有見到紗夜的最後一面。
  從窗外轉回桌面,她今天把譜帶來了,就像她看見窗外是灰色的一樣,這些泛黃的頁面,卻能令她回憶起當時紗夜譜曲的模樣。

  「哼……哼……」

  好歹鋼琴彈了二十年左右,要她自己一個人作曲也是沒有問題的,看著紗夜的編曲,旋律立刻就在她腦海裡播了起來。
  畢竟是放在社團教室的,她以前也聽過,哼起來沒有難度,所以那天聽見蘭彈完一首她才發現很熟悉,卻沒有記得是紗夜的譜,只覺得她們幾個人曾經合奏過。
  然而她不管怎麼哼聲,腦海裡都是紗夜在寫譜又或是紗夜在彈奏的模樣,淚水很快就佔據了視線,因為記得下一段所以也沒有刻意眨眼落淚,她就想要看不清楚。
  看不清紗夜寫的字。

  「紗夜……」

  她一直覺得,紗夜彷彿還在身邊一樣,所以不願相信她已經死了,在那之後,她也像這樣無數次呼喚了紗夜,卻不會像從前一樣,有人來握住她的手。

  「嗚……」

  先哭出聲的反而是在吧台盯著的蘭,她看見紗夜想碰燐子,手卻穿了過去,所以紗夜就盯著手,假裝自己能握住她。

  「怎麼我每次難得來看一次,妳的情況就很奇怪?」

  害蘭瞬間把眼淚收回去的是又從後門偷偷進來的友希那,她抓了抓耳邊的頭髮,確認頭髮蓋住了耳朵才看向了友希那。

  「……妳來了啊。」
  「話說妳在看燐子──」

  友希那望向了蘭剛剛看的方向,只是卻沒有立刻把話說完,她瞇起了眼睛,然後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燐子在喝咖啡?怎麼會……是咖啡吧?」

  友希那盯著時不時拿起杯子的燐子,一邊懷疑一邊就想走出吧台去確認,但是蘭忽然伸出了手──

  「別過去了。」

  難得主動握住了友希那的手。

  「嗯哼?」

  雖然有點困惑,友希那倒是還動了動手指讓彼此十指交扣,側過頭就能看見逐漸臉紅的蘭。
  不過蘭什麼也沒說,所以她又一起看向了角落的燐子,看著她抽了桌上的面紙試圖擦去眼淚,蘭看見的卻是紗夜一臉無奈地想觸碰燐子的眼角。
  可惜蘭是這裡的員工,客人來的時候需要去服務,她不能全場盯著,有點掃興地放開了友希那就去接待客人了。
  而友希那則是手肘抵在吧台上撐著自己的臉頰,一臉很有興致的模樣盯著終於有許多不同動作的燐子,蘭離開了也沒去確認那杯咖啡。

  「哼哼……哼……」

  不曉得花了多久的時間,燐子終於哼到了最後一頁,才想起來自己其實是想尋找旋律跟食譜有沒有關聯,卻只顧著回想紗夜的模樣了。
  然而久違主動觸碰了音樂,讓她的手指躍躍欲試了起來。

  「我也……想彈……」

  拿起面紙先擦了右邊再擦了左邊的眼角吸走淚水,燐子轉過頭時還閉著眼,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在凝視那台鋼琴了,可是心裡好像有什麼枷鎖,她沒有打算起身靠近。
  於是又緩緩轉回了正面想把樂譜闔上,卻看見面前有一雙手擺在桌上,只有友希那會坐在她的對面,所以她──

  「友希……欸……」

  招呼連一半都還沒說到,就直接卡在了喉嚨裡。

  「想彈就去彈吧,燐子,我也好久沒聽見了。」

  那個和她手機裡存著的音檔一模一樣的聲音、還有跟那些雙人照片上另一個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甚至是她最常露出的皺眉卻笑著的表情,就在她面前。
  她的手在桌上伸開了五指想試圖觸碰那雙手,對方也像要回應似地伸出了手,卻在最長的中指要互相碰到的時候,穿過了。

  「紗夜……」

  才剛緩下來的表情又一次揪了起來,淚水奪眶而出,明知碰不到卻又一次將手向前要抓住,但是什麼也沒有。
  從那天之後就沒有的心痛感覺又一次朝她襲來,她不收回那隻什麼也捉不到的手,用另一隻手揪住了胸口,任憑鼻水流下搔癢皮膚,哭得無法呼吸,想咳又咳不出來,淚水一滴一滴沾濕了她的裙子,她喘著氣抬頭,視線在清晰和模糊之間不斷交錯,紗夜的身影一下模糊一下完整,始終不變的是她笑著的臉。

  「燐子,笑一個吧。」

  燐子搖了搖頭,再抽了一張面紙擦掉眼淚和鼻涕,像是會蔓延的痛,胸口的疼痛逐漸攀上了喉嚨,她想張開嘴呼吸,卻是令自己更痛而已。
  她覺得痛過頭了之後,好像有什麼就會解開似的──

  「紗夜……」
  「我一直都在。」

  燐子又搖了搖頭,看向了紗夜的雙眼,努力了好久才終於讓喉嚨發出了一點聲音,從沙啞的啊啊聲開始變成言語。

  「不要……走……」

  抓不到的手腕、雖然是意外別離卻還是把這句當成那時沒能說出口的話,還有沒能看見的最後一面,是虛假的,又是真的。
  本以為一次的死亡令她看透了人生,只剩下守護戀人的心情,卻在此時被觸動了,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雙眼,不該有感覺的靈魂在眼眶積起了淚水,然而下一秒卻又像是被蒸發似的消失了,她也伸出了手。
  即使碰不到,紗夜還是努力堅持裝出看起來像抓著燐子一樣的模樣,然後笑了出來。

  「哪裡也不會去了。」

  至少她的心願根本不可能現在完成。
  想和燐子共度一生,對已經死去的她來說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明明也希望燐子幸福──卻不希望她的幸福是其他人給的。
  如果是這一點自私讓她被束縛在咖啡廳,她寧願,這一輩子都這麼自私。

17

  等你咖啡廳的傳聞從「店長像個空洞的娃娃一樣」變成了「店長很會自言自語」,但是燐子仍舊不在意,也沒有其他工讀生在意,不如說因為能看見燐子各種不同的表情了,她們寧可燐子像個會自言自語的神經病,也不要燐子無精打采。
  當然,只有蘭一個人知道不是這樣,不過她也不會說的,畢竟燐子沒有要求別人理解她。
  燐子後來把紗夜的譜又交給了蘭,只是這次她說是「借」給蘭的,看著燐子把樂譜交給自己的瞬間,蘭才深刻體會到燐子是「音樂練習社」的人。
  因為這分明就是要自己全部的曲子都練會,當然,她確實做到了,所以代替了曾經的冰川紗夜踏上等你咖啡廳的舞台。

  「啊──這下都變得像是一間酒吧了啊。」

  巴收走了一個一個客人的點單,在某些特定的駐唱時間,不管多早之前入場,開始前所有人都必須再點一杯飲料,雖然是強迫推銷,並沒有人抱怨。
  要說為什麼──就是之前不開放申請的鋼琴有店長坐在那,台上有一個越來越有名氣的職業歌手,旁邊拿著吉他的是進步的速度常客們都有目共睹的工讀生,至於貝斯手則是開店初期就常常出入這裡的另一位美女股東,光是有友希那,一杯飲料的價錢就讓她們值回票價了。

  「各位,歡迎。」

  開唱前,握著麥克風的友希那不像以往直接清唱,而是先和整間店的客人打了招呼。

  「謝謝你們等到這個時間。」

  友希那除了看向全部的客人,還看了負責外場的每位工讀生,為了改變模式的駐唱,她們都得等到所有客人付了帳才會開唱。

  「而我們也一直在等待你們的到來,請聽──」

  燐子事前編輯好的鼓聲從音響傳了出來,再來是她的琴聲,接著吉他和貝斯一起奏鳴,工讀生控制的燈光集中在友希那的時候,隨著她的歌聲,大家熱烈了起來。
  不用看著弦也能彈出來了,蘭高興地望向台下,燐子的位置已經能夠被其他客人坐了,當然那裡也沒有紗夜,所以她又看向了最角落。
  雙手抱胸靠著牆的冰川紗夜就笑著和她對上了眼,她又看向了燐子,發現她也望著台下,轉頭看旁邊的莉莎,熟女的微笑令她紅著臉轉向了友希那,腦裡不禁迸出昨夜友希那也扭著腰的模樣。
  笑容一瞬間僵了,遠遠地感受到了來自紗夜的凝視,她可不敢在這裡彈錯,紅著臉堅持到了最後,在表演結束後友希那轉頭過來看的時候,她心虛地避開了視線。
  把樂器收拾了以後,蘭又換上了圍裙變回咖啡廳的服務生,不過她跟巴有一樣的感想──駐唱改成這樣之後好像變成了酒吧。
  蘭只是回來吧台先洗手,就看見了巴雙手交叉趴在吧台上和跑來吧台前找她的女孩子聊得很愉快,不禁在背後偷偷笑了自己的青梅竹馬。
  白金燐子從那次之後,就不會佔用店裡的座位了,她反而都很開心地待在廚房研發新菜單,不過蘭對這件事有點意見。
  雖然說紗夜還跟燐子在一起,兩人卻永遠碰不到了,她們不難過的話蘭也不會難過,就只是──

  「紗夜吃不了呢……美竹小姐……可以幫我試一下嗎……?」

  蘭總會在聽見她們打情罵俏之後自己就被叫過去試吃新料理,然後兩個人都會很認真地凝視自己。
  就算已經習慣了,蘭還是有點害怕「幽靈」這種東西,更不用說死命盯著自己,表情一副「請務必把感想說出來」的嚴肅幽靈了。
  至少她們不會叫蘭去嚐加了糖的飲料。
  下班之後,如果跟巴的班表同一個時間,蘭就會跟巴一起搭電車回去,但是偶爾她也會見色忘友一下──友希那在的時候會載她回家,或是友希那的家。
  車子和平常一樣停在美竹家門前,自從親密接觸過後,蘭也漸漸不想那麼快就和友希那分離,總是雙手握著安全帶,一副完全沒有要解開也沒有要下車的模樣。
  但是友希那會解開自己的安全帶起身過來把安全帶的鈕扣按下,於是臉就順便擋在蘭的面前。
  她什麼也沒有做,動了的是露出彆扭表情的蘭,主動的時候還下意識閉上了眼,睜開眼看見笑著的友希那她就會立刻放開安全帶並打開車門。

  「……晚安。」

  又一次透過車窗和駕駛座的友希那道別,蘭就看著友希那的車漸漸駛遠。
  明天,她也會去等你咖啡廳,就像那些和朋友有約卻先來的客人一樣,等妳。

END.

友希那的蘭生日快樂!

開頭嘗試寫得像電影動作之後…往下寫又漸漸變回了原本的寫法,換畫風(?)真不容易(x)
還有其實電影跟原作小說都是喜劇來著的,就是在電影院哭的下一秒立刻整廳人爆笑的那種,所以就不寫那麼傷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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