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can’t teach you anything（十六）

87

　　我其實可以不需要和父母賭氣的，如果我回家說明清楚，那才是成熟的表現，但是去道歉了，就好像我承認了自己除了讀書就沒有其他能力了，如果能夠半工半讀又能拿獎學金，父母也會另眼相看的吧。
　　況且，還能順便證明我並沒有沉迷於戀愛之中，我們是認真交往的，有互相為了彼此的未來打算，不是只是扮家家酒。
　　燐子的父母和桃谷醫生在那天之後，暑假裡都沒有再對燐子說什麼，只是她的工作增加了，每天都很晚回來。
　　要共度一生的話，想什麼時候黏著都不是問題，所以我們並不覺得這是一種折磨。
　　不過對我來說，醫學系的課程確實比高中難了好幾倍，不是我高中那樣的讀書法就能好好記住的，有些還要實際操作，除了在課堂上就沒辦法練習，不管怎麼說，需要操作的課程，就必須能夠專心，手也要精準，前一天不宜太累，所以我也得保持充足的睡眠時間，不能熬夜讀書。
　　但是，我想我能夠做到的。
　　燐子的父母不想見到我，這邊我就暫時不賭氣了，我們兩人討論好，不要我多花一段交通時間來往醫院，能夠在家讀書就在家，而我最後也接了英文的家教工作，畢竟英文最常用到，還能夠一邊給自己複習……燐子也妥協讓我教高中生了。
　　所以我一小時可以賺取在便利商店打工兩倍以上的薪水，也算是省時間了，不過燐子要我避免學生喜歡上自己，這究竟要怎麼避免……？還是她說的是要我不要喜歡上別人？我明明也只打算教好英文而已，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別人不會無緣無故喜歡我的吧。
　　先撇開莫名其妙的事情，大學的成績並不透明，期末之前都只會知道自己的，並不知道班上排名，沒辦法知道自己和別人差了多少，我就得盡力拿滿分。
　　然而，暑假結束之後，我動搖了。

　　「怎麼了……？」

　　我並沒有給我的線上銀行設定通知，我只是想計算生活費該如何支出的時候，就看著我的帳戶坐在書桌前愣了許久，坐在旁邊的燐子立刻就注意到了。
　　我不知道我該嘆氣還是難過，又或是開心……戶頭裡，父母匯了下半年的生活費進來。

　　「這不是……父母表示不會這樣放棄紗夜嗎……？」

　　看起來像是這樣，而我卻無法完全當作是這種表現。

　　「燐子的父母在那之後，不曉得有沒有付錢給我父母……」
　　「紗夜都跑了還繼續跟我住在一起……他們付錢的話不是他們吃虧嗎……？」
　　「確實……是這樣吧。」

　　如果他們最後付了錢結果是要我父母想辦法分開我和燐子呢？我不願意這樣去想像燐子的父母，希望他們不是那種人。

　　「那……紗夜打算怎麼做呢……？」

　　上半年的生活費也是一次給的，所以下半年理所當然也是一次給，和燐子一起看著戶頭裡多出來的這筆錢，我的思緒還在打結。
　　有骨氣一點，匯回去給父母？
　　我都說了那種話，我想要自力更生給他們看，雖然到時候失敗了的話會很丟臉，但是接受這筆錢，就不丟臉嗎？
　　明明談都沒談過，彷彿我又在佔父母的便宜。
　　日菜後來沒有跟我說那天發生的事情，我想父母沒有告訴日菜吧，所以我也不好跟她商量。

　　「我還是匯回去吧？」

　　最後，也只能做這種決定了，我要說到做到的。

　　「嗯……雖然紗夜可能不太願意……要是真的有什麼困難……不要無視了戀人的存在呢……」
　　「我……我知道的。」

　　燐子在說我缺錢的話可以跟她說，我並沒有完全不想依賴她，我只是覺得……要先做到我能做到的事情，真的不行了，我才會跟她提。

　　「我一定會讓紗夜以後跟我一起經營醫院的……如果真的有什麼狀況……等到一起工作了再還錢……也可以的……」
　　「我、我知道，我不會無視燐子的，但是我要先自己嘗試看看。」

　　燐子不在乎她父母說了什麼，但是我很在意他們說我被燐子包養。

　　「嗯……那明天就又開學了……快點休息吧……」
　　「好。」

　　而我也偶爾像個被燐子寵的孩子。
　　說起來，賭氣把生活費匯回去而不是感謝父母的我，也還不夠成熟呢。

88

　　紗夜的事情發生之後，我都還沒和家人說過話……就只是工作變多了，桃谷醫生也沒出現了，父母彷彿在等我被累壞一樣……又或是在等我自己去找他們，也有可能從此之後就不想理我了，不想讓我繼承醫院，那麼桃谷醫生也理所當然不會找我吧。
　　雖然我覺得他們應該只是說不動我，在等紗夜的父母處理吧……
　　越來越多工作推給我，連外科看診都有了……真的很累，好像把我當成了不用休息的機器人，一開始叫我每天做幾場手術都還能理解，就是要讓我迅速補上缺失的那一年……但是安排我這個新人的工作比任何人都還多，萬一我累倒了，就前功盡棄了……所以我才會想他們是不是沒想要讓我繼承了。
　　可能也是等著我去求饒，用紗夜來當交換條件吧……
　　工作是很累，但是沒有讓我的任何一個工作時間衝突到……回家只要不做多餘的事，就能擁有足夠的睡眠時間，所以我能撐過去的……要是真的把我累壞了，父母是會心疼還是會因為能算出我的休息時間，說是我自己的問題呢？
　　我想他們也是想減少我和紗夜相處的時間，不過我覺得睡在一起就很開心了，然而……又有誰能完全照著計劃走呢？
　　紗夜一個星期只有三天是有早上第一堂課的，所以加上六日她都能稍微晚起一點，我的工作時間本來就沒那麼早……即使太晚回來，也不擔心早上睡眠不足，稍微晚一點躺上床也可以。
　　這樣就會變成紗夜總是比較早睡，隔天正好是她有第一堂課的日子，在客廳吹完了頭髮我才走回臥室，她已經平躺在床上，呼吸很平穩……但我還是小心翼翼爬上了床。
　　每天的工作都很耗體力，躺平閉上眼就差不多能睡著了……不想吵醒紗夜所以沒有碰到她。

　　「……？」

　　但是當我躺好就快睡著的時候……紗夜翻身把我抱住了。
　　我用呼吸聲讓她明白我還醒著，她沒有說話，就只是把臉埋進了我的脖子，還以為她單純是想這樣睡──

　　「紗夜……？」

　　脖子好像被吸住了……

　　「那裡不可以……唔、」

　　所以我趕緊轉過身讓她放開我的脖子……但是一轉過去就變成被堵住嘴了。
　　我也沒多想什麼……可能只是晚安吻，還帶著沉沉的睡意，就任憑她的舌頭伸了過來，我累得只是稍微回應了她，手卻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衣領。
　　紗夜的大腿向上卡了進來，一手抱住我，另一手從我衣襬伸了上來……明天明明就要早起，怎麼會這樣……
　　被撫摸的感覺很舒服，令人想睡卻又忍不住去感受，身體的意志有點矛盾……在我終於無法克制地發出聲音，紗夜就忽然又翻身壓在了我的上面。

　　「燐子。」

　　被她叫名字，什麼也沒說的時候，偶爾……還是會心動的呢。

　　「想妳了。」

　　臉頰一熱就不禁睜開了眼睛，撫在胸上的感覺完全無法無視……應該累了就會不小心睡著的吧……
　　呼出來的空氣越來越熱，我纏住了紗夜的肩膀……

　　「嗯……」

　　只有一天稍微少睡一點點……應該沒關係才是。

89

　　我和燐子開始過起了像是擦肩而過的同居人生活，即使晚上還睡在一起，有了某次的經驗，不敢繼續在要早起的日子做些床上的活動了，因為一旦開始，就捨不得停下來了。
　　燐子的父母加重她的工作，我們推測是想把她的時間減少到沒有娛樂，我想他們也知道燐子的個性，知道燐子一定會默默完成她的工作，所以也沒有給她真的會把人逼到過勞的程度，只是想讓她沒有時間和我相處罷了。
　　而我和父母鬧彆扭或許也還正中下懷，這樣我就得半工半讀，所以我的時間也減少了。
　　要是我們兩人有其中一人沒有克服過去，那我想以後也不會被承認了，能力就是最現實的指標，我也不想一事無成地待在燐子身邊，過去也不是沒有犧牲了讀書時間還拿到了獎學金這樣的紀錄，真心想做就能做到的，跨越了這道關卡，以後想要什麼娛樂，都能自己掌握。
　　但是人算果然不如天算吧──即使這種事，也能說是「人算」。
　　一年級的後半學期過去了，成績還沒出來就開始放了春假，在假期開始的頭幾天，每個科目的成績便陸陸續續被教授們上傳，系統也能看見班級排名了，甚至是每科目的班級排名。
　　我也不能說是相當有自信，然而有科目的期末成績只看分組報告，至少我確定整組的人應該都是同分的。

　　『好耶！幸虧有冰川同學在，教授給我們的報告打一百分呀！』
　　『啊，真的耶，嗚嗚，太好了，這樣我的學期成績都被拉上來了……』
　　『我也是，實作好難呀，助教怎麼只給我打六十分，真可惡！』

　　看著我們分組報告的群組，成績出來後大家就在上面聊天，但我卻因為本來不該有的情緒而無法參與話題。
　　其他組員的報告是一百分，那麼，為什麼我只有七十分？不僅如此，七十分就已經是班級排名最後百分之十的人了。
　　教授明明都能不用看名單就叫出我們這組的人了，他不可能把我的成績打錯吧？
　　不得不說，當下我確實懷疑了是不是燐子的父母動了手腳，但是這樣懷疑人太過意不去了，我決定先聯絡教授。

　　「教授，您好，和我同一組的成員每個人成績都是滿分，您也明白我們這一組的情況，請問您是不是將我打錯了成績，只有七十分？如果不是打錯成績，也希望您給我一個說明。」

　　傳了這樣一封電子郵件給教授的學校信箱，當然不會立刻收到回覆，這件事我也還沒有和任何人提起，包括燐子，她已經很忙了，要是真的是我做錯了什麼才被打低分，也不好意思向她抱怨了。
　　大概過了兩天，不安之中終於收到了教授的回信。

　　『冰川同學，不好意思，成績確實打錯了，我會給妳修正的。』

　　收到這封信我就放心了，給教授回了一封道謝的信。
　　姑且就不那麼擔心成績的事情了，其他科也都出來了，實作課果然很難，還好其他科把我的成績拉上來了，但竟然只差那三十分，我就是班上第一名了……到時候被改動，會不會發生一些問題？不過那本來就是教授打錯成績，跟我沒關係吧。
　　然而，在我依稀記得成績修改日的最後一天，我又登上了學生後台看我的成績，教授並沒有改動。
　　這讓我急了，我只好又趕快寫一封信去給教授，即使我知道他今天也不會回覆了，我只好寄完信後，去查詢了學校的成績修改流程，也上了學校的討論站看看有沒有學長姐曾經討論過修改成績的事情，確實查到了，任課教師要是想修改已經上傳的成績，需要經過系主任跟院長的同意，他當然也不是系主任跟院長……我想過程確實是很麻煩，但是僅僅只差在這裡就讓我喪失了第一名的資格？
　　教授的一個小錯誤，就即將讓我喪失下個學年學雜費全免的權利，我都想知道現在究竟是誰第一名了……
　　於是我擔心了一整天後，隔天再去看成績，我還是七十分，教授也沒有回信，我突然覺得非常委屈。
　　不過我依然沒有告訴燐子，要在她面前藏起難受的感覺，又更難受了。
　　所以我最後決定將這件事分享在組員的聊天群組裡。

　　『什麼？教授也太不負責任了吧！冰川同學妳怎麼不早說？我們都可以幫妳天天提醒教授的！』
　　『就是說呀，而且差那三十分下去平均就可以班排名第一……明明不是正確的成績，就這樣被別人搶走，這也太過分了！』
　　『我問問看誰是班上第一名！』

　　大家也都很在意我的成績被打錯，似乎第一名也不是她們其中之一，雖然已經算是事後無法解決了，這樣的安慰也讓我稍微舒心了一點。

　　『問到了，是持橋同學，雖然冰川同學的三十分要是加回去就是第一名了，不過持橋同學也真不愧是醫院大公子……』
　　『啊……微妙，加回分數的話他就是第二名，真的要說厲害嗎？』

　　我也不想多說什麼，就看著她們聊天，即使我得到了班上第一名，我也不會去否定別人的努力，也跟他的身分背景無關，但是我確實想到了……既然是班上公認的最大醫生世家，那筆獎學金，對他來說應該不痛不癢？
　　難道我要拿著和教授的信件紀錄去跟他說明這件事嗎？只為了要那筆獎學金？
　　幾天後，教授終於回信了。

　　『抱歉抱歉，冰川同學，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改成績的程序也很繁瑣，如果是為了獎學金的問題，可以去教務處協商一下，我會提供妳相關證明的，也可以通知一下因此變成第一名的持橋同學，但是成績是沒辦法那麼輕易修改的了。』

　　教授給了我這樣的回覆，如果能拿到獎學金……就不是問題了嗎？
　　無法修改成績，那麼以後我的總成績單上，這一年就是被誤輸成績的第二名，但是別人不會知道那是錯的成績，明明我可以是第一名的？
　　慶幸的是，教授自己通知了持橋同學這件事，持橋同學甚至自己找上我了，我本來還想說他還有點良心──

　　『抱歉啊，冰川同學，我知道妳是普通家庭，想替父母減少開銷，獎學金可以全部還給妳的、甚至其他我會拿到的東西也可以都給妳，但是這個第一名我是沒辦法讓了，假的也好，拜託了。』

　　我看了他的訊息，雖然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哪裡不太對。
　　說全部還給我，意思是他也知道這筆獎學金本來就是我的，這沒有什麼問題，是後面那句他沒辦法讓出第一名，彷彿他認定第一名就是他的一樣，而且他需要這個第一名。
　　我只是為了獎學金才在意名次，以前高中讀好書只是想知道正確答案而已，但是為了讓燐子的父母信服，我也非常需要第一名的頭銜。
　　就算獎學金轉給我了，表面上就是我是第二名，不該擁有那份獎學金，除了教授和當事人以及我告知過的同學，也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燐子父母因為是醫院負責人，能夠和醫學系取得聯絡，最後也只會看到這份錯誤的成績，誰都不會為了我多花心力去解釋的，然後他們既然不知道我是拿獎學金的，就會以為我是被燐子包養的……
　　我的目的，歸根究柢，還是想要這個「第一名」。
　　持橋同學也因為某種目的需要這個第一名，然而他根本不需要為錢憂心──我或許也不該先入為主，他可能也是想讓父母明白他能靠自己，但是他卻和我說他不需要獎學金。
　　有哪裡……不太對吧？
　　我也不想因為我的懷疑讓我在我朋友之間變成爭名奪利的人，所以我沒有再和她們提起什麼，最後，我果然就剩下燐子了。

　　「原來還發生了這樣的事……」

　　春假裡終於找到時間和燐子提起的時候，她說著「原來」，我卻感受不到她的驚訝。

　　「難道說這在醫學院很常見嗎？」
　　「至少我沒有見過……因為我那一屆……沒有人爭第一名的……」

　　雖然燐子沒有直接提，但我總覺得當時的第一名就是她，假設今天我也是某間大醫院的獨生女，持橋同學不可能罷著不屬於他的東西不還我吧？

　　「所以，燐子有聽過其他屆有這樣的事情？」
　　「有的呢……雖然在校成績跟以後的醫師資格扯不上關係……畢竟醫師資格證上也不會寫成績……只會寫有沒有通過……通過了的話……同為社會新鮮人的大家都是一樣的地位……所以在校成績就能拿來衡量了……」

　　燐子說到這裡我已經稍微明白了，本來想指責持橋同學是假的成績──但他應該是真的，是我的成績錯誤了，他才能夠成為第一名，然而，究竟要衡量什麼？他不是連鎖醫院的貴公子嗎？

　　「成績……是可以用買的……」
　　「欸？」

　　在我還沒思考完的時候，燐子又繼續說了，這讓我不禁瞪大了雙眼，她也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因為能不能成為醫師……最後還是看國家考試……教授們收錢辦事也完全不會使得本來就不會考過的人成為醫師……」
　　「說是這麼說……」

　　那麼買成績到底有什麼用？

　　「醫學院很多都是父母本來就是醫生的人讀的……特別是紗夜說的……連鎖醫院的大少爺嗎……那會很要面子的呢……就算他不想要……他的父母也想要的……」
　　「……好像也不難想像。」

　　那我終於聽明白了，如果真有其事，我也無可奈何。
　　我為了錢而爭，別人用錢輕易奪走我的成果，在這方面，我實在是無能為力，要檢舉也沒有證據，更何況難堪的會是我。
　　感到有點失落的時候，燐子就抱了過來。

　　「以後決定要不要讓紗夜進到醫院的人……一定是我……所以就不要擔心別人不知道妳的第一名是被人買走的了……現在……只要高興紗夜真的是用自己的能力半工半讀……得到了學雜費全免的資格呢……」

　　燐子說得甚至有點欣慰的感覺，雖然我也想就這麼算了，就是沒辦法這麼快嚥下這口氣，抱緊她就很委屈地把臉埋進了肩膀。
　　畢竟如果真的是這樣，接下來的四年我也都拿不到真正的第一名了……在不知情的人眼裡，我就是沒有拿到獎學金，就算拿出轉帳紀錄證明不是燐子給我的錢，那也很難說明持橋同學跟我又是什麼關係了。
　　更何況……誤打成績的教授看著是知情的，買成績？買的是把原本該是第一名的我打低分嗎？
　　太不甘心了，當初和燐子之間有誤會的時候，我都沒這麼難過的。
　　我竟然會為了這種小事──

　　「紗夜……乖……」

　　抱著燐子哭了。

90

　　撐過了一個年度，父母都這般安排工作給我了，要是一直讓桃谷醫生來打擾我就太不可理喻了……所以他們並沒有。
　　既然不想給我和紗夜談戀愛的時間……就該理解，我也不可能有時間和其他人相處呢。
　　紗夜在學校遇到的事情，大致上我也都遇到過……所以沒有太擔心她，只是成績的事情就真的無能為力了……雖然說了那種話安慰她，真的希望到時候已經是我接管醫院了。
　　父母沒有再安排「只有他們」中意的男醫師進來醫院……要慶幸或許也還太早了，春假意味著到了畢業的季節，新的一年才正要開始，不曉得又會有什麼新醫生進來了……
　　不過如果他們想要安排新的……相親對象進來，我忽然有些贊成了，即使桃谷醫生沒再對我做什麼，也有可能只是父母知道現在的我沒有時間，就讓他先不要靠近我了……如果安排了另一個人進來，那麼在我之前，他們應該要先吵起來才是，我可以隔岸觀火呢。
　　父母的磨練相當有效，有些常見的病例，老醫師們已經願意讓我當主刀醫了……但是還沒有新人進來，所以我是很難找到助手的，明明他們願意給我機會，我卻得低下頭去請他們當我的助手。
　　這可能也是父母計畫中的一環吧……就是想讓我嚐嚐各種讓心情不愉快的事情，想讓我承認，在他們的保護下我才是過得最幸福的……
　　所以，我有些鬱悶……

　　「芹菜……」

　　在家摸著掀肚的芹菜，可能是紗夜餵得太好了，已經肥了三圈……但是手感確實無可挑剔。
　　雖然也不是什麼大點的事情，就是摸著牠的時候會想到……是不是我當初也有一種牠們在我的保護下才會過得幸福的想法……領養了牠們呢？
　　現在我和紗夜都很忙，即使我和紗夜還有很長的人生可以走……貓的一生也就那樣而已，等到我們終於有空的時候，又是什麼時候？
　　只能待在家裡……牠們開心嗎？
　　這是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所以我還是……不要去思考好了。
　　唯一能慶幸的是……還好養了兩隻貓。
　　大學的春假期間，紗夜除了接了更多的家教工作，也又去參加研習了，她不是死讀書的類型……學的東西只要能運用就會運用，所以我也支持她到處去學習東西。
　　比較好的就是比起上學期間，沒有研習和打工的時候……她能夠悠哉一點，只要我能早個半小時回家，也能夠稍微……纏綿一下。
　　偶爾放空的時候就覺得，人生也就只是這樣……平淡嗎？應該只是還沒有下一個改變才覺得平淡而已吧。
　　所以，新的年度，在三月初，新進職員就來了──

　　「我是水城洋樹！今年開始要在這裡實習，請各位前輩多多指教！」
　　「我是宇多利花，和水城同一間學校畢業，也是今年開始要在這裡實習，請各位前輩多多指教。」

　　來了考過二月的國家醫師試驗的一男一女年輕外科醫師……說是同一間學校，也是和我同一間學校，基本上大家都同一間呢，果然我想父母也不亂收人吧……

　　「實習醫生啊……那麼宇多就交給白金醫生帶了，可以的吧？」
　　「欸……？」
　　「白、白金？欸？這間醫院不是就叫白金醫院嗎？」

　　不是我父母，而是外科部長將女實習生交給了我，我還以為他們又要給我男實習生讓我困擾……所以我稍微吃了一驚，對方倒是因為不同理由吃驚了，明明長得有點冷酷，怎麼突然就變了……
　　接著外科部長把人交給我之後也沒多說什麼，沒人幫我回答她的問題……我也不想解釋太多。

　　「妳好……我是白金燐子……雖然我也還不夠成熟……但是跟我可能會是最累的……如果受不了的話隨時可以提出更換指導醫生的……」

　　我想部長應該是看不下去我的工作完全沒有減少……才安排了宇多小姐給我的吧，卻對實習生很殘酷呢。

　　「怎、怎麼會！被分配給白、白金醫生，我才覺得真幸運！其他不都是老男人嗎？哈哈哈……」
　　「是呢……都是男醫生……」

　　她後面那句特地壓低了音量，不過我笑不太出來就是了……她自己也笑得很尷尬，所以我才發現，要不是因為我是院長的小孩……在只有男性的環境，應該會處得更難受才是呢。

　　「那麼事不宜遲……要開始工作了……請多多指教……宇多小姐……」
　　「好的！請多多指教！白金醫生！」

　　不過說實話……我也覺得把女實習生安排給我，讓我鬆了一口氣。
　　今年的新進醫生就只有他們兩人而已，但我想……宇多小姐是不會變成桃谷醫生的新目標的。
　　反正也沒空管那麼多了……先把新人帶好，讓自己未來能夠更輕鬆才是第一要件呢，更何況，那個日子就快到了……

91

　　成績的事情不了了之，我想只要我自己和我重要的人知道我擁有超越原先就出生在醫師世家的人的能力就好了，即使還是很不甘心……所以這學期我要積極一點和每個科目的教授都熟絡一點，只要我的成績是最高的，他們要打假成績的時候就該有點罪惡感。
　　但是持橋同學似乎怕我做什麼，甚至把獎學金無條件進位多付還給我，好像想把多出來的錢當作跟我買了第一名一樣，我不能接受，卻也只能接受，在我能拿出來競爭的東西只有成績時，要和背後有權有勢的人爭執，輸的只會是我。
　　我選擇先忍氣吞聲，只是不曉得自己能忍到什麼時候而已。
　　春假足足有兩個月以上，我讓自己忙一點忘記這件事，也盡可能多存了一些錢，以後還有海外研修，希望我能靠自己的能力參加，不僅僅只是用成績，而是用「擁有足夠經驗」的背景成為白金醫院的醫生。
　　春假到了後半，又到了我們擔心的時刻──醫院來了新人。
　　燐子是在新人要來報到的前一天就和我說了隔天會有新人，所以我緊張了一整天，當天晚上看見她回家，是一張放鬆的表情，本來我也想跟著放鬆的。

　　「這樣啊……是實習生，一男一女，然後燐子負責帶女的實習醫生呢。」

　　聽完之後，在腦袋快揉成一團之前用言語把情況整理了出來，我一點都不高興。

　　「紗夜……？」

　　燐子也發現了我的心情，但是她有點疑惑，為什麼會沒意識到呢？

　　「是因為我的第一個實習生……不是紗夜嗎……？」

　　不是這樣的，所以我對她搖了搖頭。

　　「……年輕的，有對象了嗎？她長得怎麼樣？一整天都得跟著燐子一起工作對吧？」
　　「欸……？」

　　為什麼燐子就沒想過，我也害怕有其他女生喜歡上她？難道我就是比較特別、唯一會喜歡上她的女性嗎？肯定不是這樣的吧。

　　「怎麼了……紗夜……在吃醋嗎……？」
　　「妳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燐子。」

　　明明我很認真的，燐子卻笑了出來，這讓我有點不高興。

　　「才認識第一天……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單身……要是我今天就知道的話……紗夜才會覺得更奇怪吧……？」
　　「……」

　　然而我就是太著急，沒有經過思考就問出口了，確實，要是燐子能夠回答第一個問題，事後我冷靜下來想一想才要覺得不對吧。

　　「而且我想上班第一天……她應該累得什麼都沒能多想呢……可能會想著要換指導醫生吧……」
　　「這麼說來……燐子的工作沒減少還要帶實習生啊。」
　　「是多了一個人幫我負擔喔……」
　　「……」
　　「紗夜……？」

　　我就是吃醋了吧。
　　幫她負擔工作的人不是我而是別的女人。
　　想嘆氣卻也不敢在燐子面前嘆氣，我果然還是很不成熟，靠近燐子的人都當成了敵人……那也是因為我覺得燐子很有魅力，我才覺得每次她都擔心有人喜歡我，是不是相反了？

　　「我自然會有分寸的……紗夜……」

　　剛剛的問題她都沒有繼續回答，只是抱住了我，雖然確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了。
　　我也明白賭氣的自己很奇怪，還是一聲不吭地就往燐子懷裡埋進去，我想我最在意的，還是有個人可以天天跟在燐子身邊吧。
　　這就是工作、也是現實，我不得不接受，但是大概要花不少時間說服自己了。

　　「說起來……紗夜的生日要到了……」
　　「……」

　　我自己沒有提，因為燐子不可能整天陪我的，我甚至本來想著要去跟日菜一起慶生了，只是不會回家罷了。

　　「還差一年就可以正大光明喝酒了呢……」
　　「我沒有那麼喜歡喝酒就是了……」

　　自從那次的經驗後，我就不敢碰酒了──當然也是我本來就還不能喝，就算明年二十歲了，大概也不喝吧，我想隨時都保持清醒。

　　「妳有想要怎麼過嗎……？」
　　「欸？燐子要上班的吧？」

　　還以為她會繼續酒精的話題，沒想到這麼問了我，我都有點吃驚地從她懷裡抬起了頭。

　　「請假這點權利……我還是有的哦……如果父母非得要在那天塞更多的工作給我……就是完全不可理喻、也正式讓人知道理由了呢……」
　　「請假？是因為有了實習生？」
　　「噓……」

　　我從來沒聽說過燐子可以請假，要是能夠請假，她去年就該在她不舒服的日子請了，她的反應，我想也是想趁這幾天培養實習生，至少能夠頂替她在手術裡的助手位置？
　　那麼我就稍微能夠接受這位實習生了。

　　「所以……紗夜想怎麼過呢……？」

　　本來想生日至少和同一天生日的日菜見一面的，前一秒得知燐子能夠陪我之後，她再次提問，我的耳朵就不爭氣地熱了起來。

　　「就、就在家裡……」
　　「嗯……？好……」

　　她疑惑了一下，接著就知道了我的意思。
　　用言語展現自己赤裸裸的慾望，讓人有點害羞，而我甚至有點迫不及待了起來，我想我等不太到生日當天了。

　　「但是今天不行……」
　　「欸？」

　　我甚至都還沒動手，燐子就先拒絕了我，但是在她說出理由之前，我想了一下日期，耳根又一次紅了起來。
　　既然今天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等個幾天就是生日了，不用那麼急的，冰川紗夜，又不是沒做過。

92

　　父母也是一位外科醫生和一位內科醫生……所以他們當初才找了桃谷醫生想介紹給我，不過即使他們是這間醫院的負責人，其實每天分配工作的也不該是他們……這點小事都搶走了，外科部長的工作就沒了不是嗎？
　　父母最忙的，是和醫學界相關人物的應酬……
　　所以我很放心地事先和部長提出二十號要請假，也被批准了，我也有告知宇多小姐……她可是被累壞了，但也沒有打算換指導醫生，得知我要請假的時候，她一開始露出了絕望的表情，接著就堅強了起來說她會撐過去的，還算可靠吧……
　　不過部長也大可不必在那天排工作給宇多小姐……部長要是沒排工作給我，父母會有意見而已，完全是壓力使然呢。

　　「是說，白金醫生，我跟水城稍微聊了天啊……」
　　「嗯……？」

　　在手術與手術之間的閒暇吃飯時間，我也是帶著宇多小姐的……她突然提起了另一個實習醫生，我還以為她要跟我提起戀愛話題──

　　「說他的工作沒這麼誇張，甚至有閒暇時間去幫我看了其他醫生，結果就只有白金醫生的工作最多，這是有什麼原因的嗎？」

　　她終於發現了……卻沒有打算先換醫生而是想知道理由嗎？

　　「理由是有的……所以當初說妳想換指導醫生的話隨時都能換的……」
　　「不！不會換的，我才不要跟其他醫生……但是理由是想知道的！」

　　其實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更累，所以現在兩個人也算是還好……但她這麼堅決地說出不會換，我也有點驚訝。
　　於是我就把原因告訴了她，我只挑了重點說……說一開始只是父母為了培訓我所以給了我許多工作，後來因為我一直抗拒相親對象甚至在醫院吵架丟臉，父母才又給我更多工作……其實我們都還沒有好好談過，反正我把原因當成是父母想要我去求饒，就這麼說給了宇多小姐。
　　我沒有提起紗夜的事情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而已，也不知道宇多小姐的接受度，至少我現在需要能幫我減輕工作的實習生。
　　雖然……外科的醫生大多數都知情，不曉得他們會不會擅自告訴宇多小姐，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這種理由也太幼稚了吧？是想累死自己的寶貝獨生女嗎？不過白金醫生完全不屈服的模樣也太帥氣了吧？我果然不會換指導醫生的！」

　　宇多小姐聽完了之後，好像還更有幹勁了……即使有點對不起她，能幫我分擔工作的話我真的很開心。

　　「那就要辛苦妳了……」
　　「不會的！跟在白金醫生身邊，我覺得肯定能鍛鍊自己的手腕！到時候水城都要對我甘拜下風了，哈哈！」
　　「這樣啊……」

　　不知道這兩位實習醫生是什麼關係……不過我也不怎麼好奇，至少我在醫院終於有同伴了，算是鬆了一口氣……
　　那麼……把二十號的工作提前吩咐了她，紗夜就要過生日了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