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can’t teach you anything（十四）

75

　　「紗夜……」
　　『……怎麼接電話叫我的名字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接起電話，忍不住就叫了紗夜的名字……一邊走著旁邊還有其他人，但是我忍不下去了，叫出她的名字就像是得到了慰藉一樣……心裡頭的不愉快都緩了下來，但是想到自己還在醫院，那個人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我背後，就覺得好不舒服。

　　「沒什麼……回家再解釋……現在只想聽紗夜的聲音……」

　　說著眼睛就稍微擠出了淚水……明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覺得有點委屈。

　　『但是這不是……聽起來很嚴重嗎？』
　　「沒有……」

　　想哭了……可能是有點嚴重，不過要是好好跟紗夜解釋，她也會明白是小事的，差點被不喜歡的人擅自嘗到了她做的便當……很不好受而已。
　　最後抱著便當跑到了外科的更衣室裡，我去靠在了有我名字的鐵櫃前，雖然有點冰涼……還是順著鐵櫃滑了下來坐在地上。
　　在我移動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紗夜沉默了……但是還好不用一邊走路一邊說話，有一直聽見她的呼吸聲，所以我就又開口了。

　　「怎麼不說話……？」

　　剛剛說了想聽紗夜的聲音的……

　　『沒什麼，因為燐子好像在走路，所以在等妳停下來而已。』
　　「明明說了想聽妳的聲音……」
　　『我……怕妳跌倒。』
　　「才不會……」

　　又不是沒有一邊走路一邊說話過，紗夜這樣逗我，就不小心笑了出來……

　　『不過燐子剛剛打過來我沒接到……是手術結束了吧？不是應該要吃飯了嗎？坐下來吃飯了嗎？』

　　雖然應該要好好回答紗夜的，但我還是想回家再說……那麼我就不知道怎麼解釋了，只要別跟她提到我正打算坐在更衣室的地板吃飯就好了吧。

　　「嗯……熱完便當要吃飯了……拿著手機有點不方便……」
　　『確實是呢，吃飯的時候還是不要講話比較好，如果妳吃完飯還有空的話就打過來吧。』
　　「好……」

　　之前也不會一邊吃飯一邊和紗夜講電話的……所以就很索性地掛掉了。
　　而且我也不想讓人發現我在這裡吃飯，就又打開了飯盒……換一個角度想，在這裡吃飯還挺新鮮的呢……聽見了紗夜的聲音，也遠離了討厭的人，食慾就又回來了。
　　只是吃到一半才發現……今天回去和紗夜說的話，她就會發現我說謊了呢，雖然也不是撒了什麼嚴重的謊。
　　我們打電話的目的只是想讓人聽到我有戀人，並不是想讓人聽見我抱怨醫院的工作呢……
　　把便當吃到了最後一口，收起了餐盒，還有一些休息時間，我就坐在地上盯著餐盒發呆……本來是想再打電話過去的，就那麼突然地想到了為什麼我和紗夜差那麼多歲呢？
　　還有好多年她才能一起工作……雖然不是想在工作場合談戀愛，也不是單純想要她能在我身邊讓別人都無法靠近，就只好……好希望她在這裡呢。
　　只是想看見她的話……果然，我也還不夠成熟呢。
　　站起來把餐盒收進了置物櫃裡面，我又緩緩靠著門坐了下來……又打了一通電話給紗夜。
　　明明說了在醫院講電話是為了讓別人看見我一直有個聯絡的對象，在這裡打好像沒意義呢……但那又怎麼樣呢？我只是想聽聽戀人的聲音。

76

　　吃飽飯後，唯一能慶幸的就是醫生們並沒有很閒……再怎麼說也不至於要被責問為什麼跑掉了吧？都說了是讓位給找不到位置的家屬……我可是這間醫院的繼承人，要處處為這間醫院裡的所有人著想，但並不包括要和人吃飯吧。
　　接著的手術，主刀醫也不是中午被邀請的淺間醫生，和其他人相安無事地完成了手術。
　　後來也沒有遇見桃谷醫生在手術室門外等我了……他要是每次都來等我我一定去和內科主任報告，休息時間明明就對不上，怎麼能這麼閒呢？
　　所以也就是剛好中午那場對到了休息時間吧……僅僅就因為一次，後來都要擔心走出門就看見他，讓人有點疲憊呢。
　　今天的手術也沒有很難，在還算正常的時間內回到了家，雖然不知道在我回到家之前胡蘿蔔和芹菜在做什麼，但每次聽見我的開門聲……開門後牠們總是會在玄關睜著大眼睛望著我，然後才是緩緩走過來的紗夜。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和平常一樣先抱住了她，兩隻貓就在我腳邊聞來聞去……要是直接在玄關擁吻起來，每次都會被牠們兩隻弄得很好笑……所以只是稍微抱一下就放開了。
　　走進客廳發現紗夜剛剛似乎是在客廳讀書，她跟我收過了我的空餐盒，就把我趕去洗澡了……
　　回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是一樣的科系，但是並沒有餘力準備自己隔天的便當，都是和同學或是自己一個人去食堂吃飯……甚至有可能用便利商店的三明治就解決了，是到了出社會後才飲食均衡的，明明紗夜可以更自由一點，卻因為我的緣故被剝奪了不少時間呢。
　　雖然也有想說她可以不用這麼勤勞……果然還是從年輕的時候就飲食均衡，對身體更好吧？未來可是要像這樣站整天的手術台……我想我只是因為身材所以腰有點吃不消。
　　我也是可以吃食堂的餐點，畢竟是醫院餐，也是營養均衡的……不過要我讓紗夜別再這麼做的話，當初她就是想要為我做點什麼……所以這句話是不能說出口的。
　　如果每天晚上替我做便當沒有影響到她讀書的時間，那麼她一年級的時候就先這樣吧……未來還不知道呢。
　　說不定又會變成我幫當做便當……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洗完澡後，紗夜已經從客廳回到臥室在用電腦做報告了，就放著兩隻貓在外面跑來跑去……
　　做完了洗完澡的護理後，本來想當作今天什麼都沒發生，我也去坐在我的電腦桌前想要玩一下ＮＦＯ……紗夜就把椅子拉了過來。

　　「所以……燐子今天在醫院怎麼了嗎？」

　　也不意外紗夜會問我……畢竟也說了回家再說，但是沒想到她這麼在意呢。

　　「抱歉……騙了紗夜呢……」
　　「欸？」

　　什麼都還沒說就先跟她道歉，她很錯愕的樣子……

　　「接電話的時候已經發生了一點問題……」

　　說出實話後，她的表情就從錯愕的模樣變成了放心的感覺……是不是以為我會說別的呢？

　　「我還以為騙了我其他事情……這個我是有想到的，畢竟醫院到處都是人，沒辦法直接和我說發生了什麼，不是嗎？」
　　「嗯……」

　　她手伸過來抱住了我，知道紗夜不用我說就能明白我的難處……頓時也覺得放鬆了一點。
　　不過我等一下要說的事情，我也不保證她不會生氣呢……
　　摸了摸她的手，我往她身上靠了一點，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開口。

　　「今天中午手術結束後……桃谷醫生竟然就在手術房外等我……」
　　「……欸？」

　　她果然發出了有點微妙的聲音……就連我現在重新說一次，心情都漸漸鬱悶了起來。

　　「他找我一起吃飯……我又不好直接拒絕……就讓他順便找了一起開刀的其他醫生……結果真的約成功了一個人……我就只好答應了……」

　　現在想來……該說他是因為我說不習慣跟別人吃飯所以只找一個人，還是因為想要有機會跟我說話所以只找了一個人呢？要是今天找了三個人……可能我還好一點吧。
　　畢竟又不是真的不習慣跟人吃飯……

　　「在被找來的醫生去點餐的時候……他跟我在座位上……我先打開便當吃了……然後他就問了一些問題……」

　　描述的時候腦內也不禁擅自播放著中午的模樣……他就坐在我旁邊，明明抱著紗夜，還是覺得背後都冷了起來……

　　「最後還想……夾走紗夜做的菜……」
　　「什麼？」

　　說出口的時候那份噁心感又湧上了心頭……紗夜的聲音也帶著一些怒意，果然不是只有我會覺得生氣吧……

　　「然後我就立刻拿著便當逃開了……是說了要把位置讓給沒位置坐的家屬……紗夜就剛好打來了……」
　　「這樣啊……」

　　她抱著我的力道好像也大了一點……沒有抬頭看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麼。

　　「他難道沒有先經過妳的同意嗎？」

　　紗夜在生氣，不過不是對著我……雖然聽起來很像是因為我同意了他才伸筷子過來的。

　　「我想他應該是明白我一定會拒絕……所以才連問都不問吧……唉……」
　　「那還真是明知故犯……」

　　要是後來手術結束後又在門口遇到他，我一定會很生氣的吧……

　　「希望他因為我今天的反應就稍微收斂一點了……」
　　「如果沒收斂的話……暑假我一定天天去醫院找妳吃飯的。」
　　「嗯……」

　　雖然想說一句不要勉強了……但紗夜要是來了的話，我是真的很開心的，而且也不想讓她掃興。
　　最後是她湊過來輕輕碰了我的嘴唇，感覺今天的疲勞都因為這樣消失了……

77

　　燐子在醫院偶爾會遇到令我們都不開心的事情，不過我再多也就只能窮擔心而已，對方又不是什麼殺人魔，實際上也構不成騷擾，還在只是非常……積極地想認識燐子的階段而已。
　　不管是任何危機，都是能防範於未然的，我們並沒有單純把所有靠近燐子的異性都當作有那種目的，完全是因為對方的來歷──跟燐子的父母有些什麼，我們才會採取各種措施。
　　可能，擁有一間醫院，真的很擔心後繼無人吧。
　　雖然我朝著我們的目標前進中，有時候卻會因為想到他們如此焦躁沒有男性、燐子的小孩可以再延續一代，就算我努力到可以和她一起支撐醫院，他們的這種焦躁也不會停止吧？就覺得有點壓力。
　　但是我能放棄嗎？
　　我只能很可笑地在心裡祈禱，希望在我能獨當一面之前，那位男性不要再嘗試接近燐子了。
　　或許我的祈禱真的有效吧，也或許是燐子當時明顯表現出了不想和他吃飯只想逃走的態度有嚇到他，後來好一陣子沒有聽見燐子提起了，我相信她也不是隱瞞我想對我撒謊，是單純沒有發生而已。
　　於是就到了我期待的暑假，雖然作業和報告不少，準備好資料、醫院找的位置有插座的話，我也能在醫院坐上整天。
　　但是佔用醫院的資源有點不好意思，要是真的在我還沒畢業的哪一天，燐子自己有了個人辦公室，讓我在那裡用電腦更是明目張膽地濫用資源，還不如在都沒有人知道我是誰的情況下就坐在這裡假裝成家屬。
　　不過要是有人會注意燐子、也有人天天都有看見我的話，或許就會記得我並且感到有點奇怪吧。
　　所以我也不需要在這裡坐上整天，和燐子吃完了一餐後我就可以離開醫院了，畢竟她只是想在吃飯的時候能在「吃飯的場所」，其餘休息時間可以回到外科辦公室，就算內科的桃谷醫生再怎麼不要臉地跑到了外科辦公室，他們也不是獨處。
　　反正在有人注意到我、打算趕我走之前，就厚臉皮地待在這裡試試看吧，因為我也可以只帶書本來，甚至中午之前還不一定要到醫院，要電腦的報告回家或是隔天早上再做。
　　每天十一點半抵達醫院，燐子也不可能提早吃，所以她的便當也是我帶來的，她也說我放假了，就不用前一天晚上做，我當天早上起來才做的便當，如果剛好碰到吃飯時間，那就不用加熱，如果沒碰到，也可以在她一出手術房通知我的時候就去幫她加熱，至於我，她希望我都能在正常時間用餐，所以我會跟她分開吃。
　　試行了三天，這樣的感覺還不錯。
　　第七天，又是到了下午一點以後她才從手術室裡出來，雖然餐盒放在保溫袋裡，即使是夏天，還是隨身攜帶貴重物品後就去幫她加熱了便當，然後就自己走回了位置上。
　　因為燐子過來的時候就能剛好自己順路去拿過來了。

　　「紗夜……」

　　沒過太久，燐子就自己拿了便當過來坐在我面前，看似很累的模樣小聲呼喚了我的名字。

　　「辛苦了。」

　　我也沒辦法在這裡光明正大地抱她或是做出任何安撫她的行為，只能有點無奈地對她笑了一下。

　　「早上那場當了第一助手……」

　　燐子也一邊苦笑著打開了便當盒，要是能坐在她旁邊……其實是可以拉椅子過去坐在旁邊的，我想我沒辦法毫不介意別人眼光做的是幫她揉肩膀吧。

　　「等我當上了醫生……不曉得燐子醫生的助手會不會很難搶呢。」
　　「怎麼會……當然會動用權力讓妳來呢……」

　　雖然聽起來很讓人安心又很讓人不安，要是因為我經驗不足，在燐子的手術上失敗……想想就很可怕吧？不過既然燐子想指名我，那我就一定要做好，而且想跟她成為最好的搭檔。

　　「那指導醫生呢？」

　　還有好幾年吧？實習結束過後，如果順利進到白金醫院，說不定到時候還是燐子的父母主宰，派給我的指導醫生可能甚至沒辦法是她……又不是為了要在職場談戀愛才立志當醫生的，不管是誰都可以吧。
　　我不如在燐子看不見我的時候，磨練我的技術，等我能夠和她同台時，驚艷她一番。
　　所以正想收回的時候，燐子把嘴裡那口飯吞了下去才開口──

　　「怎麼可以把紗夜讓給別人呢……？」
　　「……說不定是老醫生指導我吧？」

　　都說了不是來醫院談戀愛的，跟別人也沒什麼關係吧？

　　「才不是說那方面呢……是在說紗夜的學習能力一定很好……教起來也輕鬆……」
　　「這樣……我也比較想被燐子教。」

　　還是別在別人底下學習了，果然我人生中只有一次的機會，只想給燐子。
　　不想讓她一邊吃飯一邊說話，我就看著她吃，為了不讓燐子膩了，每個星期都會學一道新的菜色，就有越來越多種不同的小菜可以排列組合，唯獨胡蘿蔔我到現在還是不想去料理，當然，燐子不喜歡的芹菜我也不碰的。
　　到頭來，我們兩人替貓咪取了挑食的名字，卻沒有因此改善呢。
　　現在當別人說到食物的胡蘿蔔或是芹菜，我想燐子大概和我一樣，第一直覺以為在說家裡的貓吧。

　　「紗夜……今天也很好吃……謝謝……」

　　安靜地看著她一段時間後，她把餐盒裡的料理吃得一乾二淨，連飯粒都沒有剩──平時的我們就是這樣吃飯的。

　　「不客氣。」

　　我笑著接過了燐子遞過來的空餐盒，晚上可以的話當然是不希望她在醫院吃完才回家，不過要是太晚我也不希望她繼續空腹開車……雖然也沒有太遠，還是會準備她晚上的便當，反正不管是在醫院還是回家，她都會吃的。
　　不過來了一個星期，我也沒有見到桃谷醫生的蹤影……不如說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人長什麼樣，在附近偷看我也不曉得。
　　至少，我和燐子吃飯的這四天，不管他有沒有看見，我都當作他並沒有趁機想參一腳。
　　即使如此，我也還是要每天都來醫院找燐子。

78

　　紗夜放暑假後，天天都來醫院陪我吃飯了……一來就來了一個星期，據說都沒有人會來趕她，明明有幾天是坐在同樣的位置，可能是食堂的工作人員也有看見我和紗夜吃飯吧……
　　畢竟這是我家的醫院，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是我的朋友還隨便趕走吧……不過也不知道會不會就是因為我是負責人的孩子，反而這點小事也會去報告他們呢？
　　至少這七天，父母並沒有找我說什麼，就連桃谷醫生都沒有出現……我倒是覺得很奇怪，所以在某天紗夜回去了以後，看見了桃谷醫生，有一種「終於」的感覺，卻也立刻不安了起來。

　　「燐子醫生，最近都在人多的地方吃飯啊。」

　　第一句就是莫名其妙的問題……我一直以來都是在食堂吃飯的，不喜歡的不是和我無關的走動的人，而是「一起」吃飯的人太多呢……

　　「我從在這裡工作就一直都是在食堂吃飯的……旁邊走動的人和我有關係嗎……請問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

　　我有點不開心地回答了他……可以的話就想藉由自己的態度讓他明白我和他吃飯就是最不愉快的。

　　「沒什麼特別意思啊，每天都跟固定的人一起吃飯，那是我們醫院病患的家屬嗎？不過燐子醫生的便當吃完好像是交給她，所以她是──」
　　「跟你有什麼關係……？」

　　不想聽他把話說完我就直接反問了……我明白自己是個很會生悶氣卻不太把氣撒到別人身上的人……這樣也是不想傷到人，但是現在我就想要最直接地表現我的不開心。
　　問完就想刻意擺出不高興的臉離開的時候……他竟然伸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哎呀，當然有關係啊，燐子醫生的父母交代我要好好認識妳，結果什麼問題都得不到答案，真傷心呢。」
　　「既然是我父母想要……那你就去和他們熟就好了……不要再煩我了……我一點興趣都沒有……還有請你放開……」

　　終於被口頭證實是父母的要求……我就更生氣地說了，因為不想碰到他，我也不想自己伸手去揮掉，生氣得身體都有點開始顫抖了。

　　「妳這樣說我可有點難辦啊……」
　　「請你放開……！」
　　「好、好好好……」

　　還想繼續跟我說話，我真的忍不下去……第一次生氣地大喊了出來，就想轉身跑掉──

　　「燐子醫生是不是喜歡女人啊──」

　　他就在走廊對著我大喊，愣得我震了一下……但是不能久留，我不回答也不停下，繼續向前逃離了現場。
　　好險不是喊出紗夜是不是我的女朋友……不過他就算那麼和我的父母說，已經出社會的我……是職缺嚴重的醫生，也能去其他地方工作，並不會被父母經濟制裁，所以我反而沒有那麼害怕了……
　　只害怕被他們查到我的對象是誰而已……大學一年級，之前的學校又是我擔任校醫的學校，如果是同齡的，我想父母聽到的時候可能只會皺眉和說幾句他們很傷心的話……但是被知道我和學生談戀愛，我快要無法想像了。
　　跑到了桃谷醫生絕對不會來的女生廁所，我喘氣扶著牆壁，從口袋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紗夜……卻只是嘆了一口氣。
　　想和她說暫時不要再來醫院「讀書」被人發現是學生了……不過又為什麼不可以呢？剛剛因為一時的情緒不穩，才忽然沒辦法好好思考……當初明明就想過，我跟紗夜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害怕呢？
　　父母就算在這個時節知道我的戀人是女性，他們也仍然會繼續尋找他們喜歡的男性……不會把我的心情放在眼裡吧。
　　那麼我和紗夜也不用改變什麼了……長這麼大了……叛逆期遲來一點也沒有關係吧？

79

　　燐子和我說了在我們一起吃飯持續一星期後醫院發生的事情，聽得很生氣，卻也差點想要她在當下回答承認自己就是喜歡女生，如果真的這麼回答了，一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二是讓對方難堪。
　　如果是在學校的話，或許能夠很輕鬆地說出來吧。
　　我自己都不敢在燐子的父母面前說我喜歡燐子了，我又怎麼能隨便說出她也可以這麼做呢？
　　至少我知道燐子的擔憂了，我也還不想被人知道我只是個大一生，我現在是完全沒有能力經濟獨立的，要是被知道了，彷彿就像是我被燐子養著一樣，即使不是這麼一回事，旁人會先這麼覺得，更不用說是她的父母了。
　　所以之後去醫院，不想讓人覺得我是學生，盡量讓自己的桌面只保持一本書。
　　我以為發生了那種事情，那位醫生就會在我和燐子吃飯的時候介入，然而我又來了幾天，並沒有看見他。
　　我想是因為燐子的吃飯時間不固定吧，他若是那麼閒，燐子的父母真的接受嗎？
　　不過他也沒有在我單獨一個人待在食堂的時候想打探我的情報──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那是在自找死路。
　　然而我們可能都想得太美好了，沒遇到或許就只是單純時間對不上而已吧。

　　「紗夜……今天又做了新菜色呢……」
　　「那是當然，每個星期都要學會一道新料理。」
　　「嘿嘿……我以後很有口福呢……」

　　就在燐子剛坐下來跟我說幾句話後──

　　「哎唷，這不是燐子醫生嗎？」

　　上一次聽見這麼討人厭的招呼還是跟燐子交往之前在路上遇到他同學，然而這次我抬頭看，是一名穿著白大褂掛著醫院名牌的醫生，上面就寫著桃谷，我握著書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捏了下去。

　　「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燐子轉頭後露出了不是很開心的表情，還特意加重了語氣，也刻意用了敬語，當場目擊我竟然不是生氣，而是有點心疼。

　　「這不就是想認識認識新朋友嗎？」

　　他雖然面帶微笑，在我看來有點令人不舒服，說的話也讓人的心情立刻就低沉了下來，說得好像燐子是他朋友一樣。

　　「我認識的──？」

　　我本來想說，我認識的醫生只要有燐子一個人就夠了，卻還沒把話說完，燐子就把手伸過來阻止我說話。

　　「我與您也不是朋友……桃谷醫生……請不要打擾我吃飯……」
　　「……！」

　　沒想到燐子想了和我一樣的事情，甚至是直接說了出來，雖然我沒看過燐子在手術台上的模樣，那一定比現在還要有魅力，但是我現在就有些難得地在她身上感到了帥氣，心跳不禁震了一下。

　　「哈哈，都是同一個醫院的醫生，就不能好好相處嗎？」

　　然而對方並沒有因為燐子的一句話就知難而退，還有些得寸進尺……其實我也覺得燐子繼續和他說話反而讓他佔了便宜，因為可以讓燐子多說一些話。

　　「那這個位置就留給您了……紗夜……走吧……」

　　燐子又和我想到了一個點上，但是她會直接說出來真的讓我很驚訝，她就端著餐盒直接要離開位置，我也慶幸我因為改變了計畫只有拿一本書出來看，立刻就能帶著東西走人。
　　那位桃谷醫生就看著我們要離開──

　　「哦，原來是叫紗夜嗎？那我可記下了啊。」
　　「不准用你的嘴巴說她的名字……！」

　　在我生氣之前，燐子先動怒了，嚇得我都忘記原本想說什麼。
　　我對她的喜歡是從來沒有減少過的，但是今天卻不小心一次增加了太多……
　　我還愣在原地，燐子就捉住了我的手腕帶我離開了現場，途中我還不禁開始同情了桃谷醫生，如果他只是單純因為長輩的關係跟燐子的父母認識，然後也只是想說上幾句話呢？
　　算了，我還是不要同情他好了，就算是我也很不喜歡任何一名男性靠近燐子。
　　看著燐子的背影，我也不禁握緊了她的手，即使她一直說著不習慣人群，卻也還是努力接近人群，我根本就沒看過她逃避，從一開始到現在，對我來說一直都很可靠。
　　希望……不是希望，是我也一定要成為能讓燐子覺得可靠的對象。

80

　　那天帶著紗夜直接去了醫院外面的椅子坐著……本來紗夜的用意就是要讓別人明白我有對象，現在就像是目的達到了，但是卻不是我們想要的那種心情。
　　為什麼人就不能知難而退呢？還想著要來認識紗夜……他知道了紗夜的名字，難道接下來還要去調查嗎？
　　他能調查的地方也只有病患的名單吧……不過他應該也看得出來紗夜不是這裡的病患，那就隨便他了……只有一個底下的名字，能查到什麼呢？單純只是從他口中說出了紗夜，真的讓人很不高興而已。
　　那天說了重話以後，他又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出現了，我以為他終於打退堂鼓了，沒想到是……

　　「嗨，燐子醫生。」
　　「……」

　　上次說了重話，身為同一間醫院的人，還是父母找來的可靠醫生，我也反省了……所以決定如果他只是普通打個招呼，我也不會立刻閃開，要接著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我就會直接離開……

　　「妳知道我們是同一間大學畢業的嗎？」
　　「……？」

　　然而無關緊要的話題，卻讓我沒能立刻調頭就走……因為我突然不明白他的「我們」是我和他還是他和紗夜……如果是他和紗夜，那也是和我同校吧……

　　「失禮了失禮了，我是說，我們三個人。」
　　「什麼三個人……」

　　本來不打算回話的，因為才剛那麼想，他就說了這種話……我突然有點錯愕。

　　「我還真沒想到這麼簡單就找到了啊，不過我想妳身邊會留下的也沒有其他職業的人了吧？」
　　「……」

　　他不用說的這麼委婉，我已經聽懂他在說什麼了……我確實和桃谷醫生不熟，我完全不知道他的來歷，會選擇我就讀的大學……其實家裡也都和醫生脫離不了關係，紗夜和她的幾個不跟其他人群聚的同學，只是少部分的例外了。
　　所以想要學校的資料，只要是學校師長曾經信任的學生、或是現在有實績的醫生……那是很容易取得，就為了先預約好實習生。
　　他的這番話，就是和學校調查了一遍和我同屆或是這幾屆的名字吧……然後連他自己都很意外這樣就查到了。
　　如果是想從病患名單下手，只是名字真的沒什麼……但是學生名冊可是有照片的，這樣就能確認是誰了。
　　怎麼會這樣……

　　「我說，燐子醫生，妳真的好那口的啊？」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而且真沒禮貌……」

　　本來想和上次一樣說跟你有什麼關係，但是這樣反而是間接承認……所以我只是冷眼看了他，就打算轉身離開了。

　　「跟以前的學生談戀愛，好玩嗎？」
　　「……！」

　　從背後傳來的問句，讓我差一點就停下了腳步，明明很想承認紗夜就是我的戀人……卻沒辦法在這裡大方肯定，咬住了嘴唇加快腳步，可以離他越遠越好。
　　被她知道了紗夜是誰，下一步他又要做什麼……只會探人隱私，就算向別人說他像個變態……也只是損害到了白金醫院的名譽，但是我還不想和父母親翻臉。
　　連這點事情都不能自己解決……未來還談什麼獨立自主呢？
　　更何況……我對紗夜可是感到非常驕傲的，現在已經是暑假了，所以知道了她第一個學期的成績，就算被別人知道了紗夜的身分，這樣優秀的學生，至少目前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呢。
　　然而，還是在幾天後被母親叫去了她的辦公室……
　　我不知道桃谷醫生有沒有說些什麼，他若是說了些什麼……那還真是卑鄙小人。

　　「最近跟桃谷醫生處得怎麼樣呀？」

　　第一句被問了這種問題，我真的不曉得是不是跟他有關係，還是母親只是單純過了一段時間想知道而已……但不管是哪一種，我都──

　　「我一點都不想認識他……」

　　直截了當地回答了母親。

　　「怎麼回事？」
　　「請不要再做這種你們覺得為我好的事情了……！」

　　現在不安排相親而是直接安插到醫院來，讓對方來接觸我，假裝他們自己不積極……我也差不多快要沒有耐心了。

　　「我們還要顧及到醫院呀！」

　　結果母親最看重的真的不是我這個女兒嗎……？

　　「你們想要我繼承……卻不讓我自己努力……打算控制我到什麼時候……？」
　　「這是替妳減輕一些負擔！」
　　「不需要……！」

　　不管安插了幾個男醫生進來，我都會像這樣拒絕的……談婚嫁才不是父母說了算，結婚也得是我本人去登記……

　　「難道我生為女兒……就什麼都無法擔當嗎……？」

　　上一輩無法改變的觀念……我也沒有想要強制他們改變，僅僅只是想提問而已，想知道他們究竟是不是把自己的女兒當成了一個工具……

　　「都說了，我們只是擔心！」
　　「那我也說了……我不需要……！」

　　總是用擔心來搪塞我……讓人安心的方法，就只能是「擁有一個好丈夫」嗎？

　　「我們只是要妳認識一下也不行嗎？和每個醫生打好關係是院長的責任！那好……就是單純不喜歡男生是吧？妳可好好告訴我，天天和妳吃飯的那個女生是誰？」
　　「……！」

　　話題……怎麼就偏偏跳到了這裡呢？桃谷醫生，不僅只是父親安排的相親對象，還是在醫院監視我的人嗎……？
　　我很想對著母親說出，那就是我的戀人……但是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連紗夜還只是個學生都隨便告訴父母了，他如果不說，又怎麼能表示他比紗夜優越？那麼肯定……是說了吧？

　　「如果說是我的學生……又怎麼樣了嗎……？我在大學的時候沒有交情好的學弟妹……現在開始培養……又有什麼問題？」

　　所以……撒了這種話。
　　不過想培養紗夜，未來成為我的搭檔……也不是假話。

　　「是這樣嗎？不過媽媽偷偷去看了幾次，確實是很認真在看書或是寫作業的孩子呢。」
　　「……」

　　語氣突然就變了……沒想到來偷看的是母親嗎？

　　「紗夜她可是第一名畢業的……學得很快又很認真……不是只會死讀書而已……還會運用呢……」
　　「哎呀，評價還真是好，媽媽也能跟教授要成績來看的，確實是不錯的孩子呢，以後要進白金醫院嗎？這種優等生就該先預約幾個起來呀。」
　　「就、就是這樣呢……」

　　沒想到撒謊還撒成功了嗎……？母親順著我的話題，接下去接得很開心……就直接跳過了桃谷醫生。

　　「不過呀，燐子。」
　　「怎麼了嗎……？」

　　我還以為我剛這麼想，她就又要跳回來桃谷醫生的話題時──

　　「她不是跟妳住在一起嗎？」
　　「……！」

　　明明學生資料……住址填的是紗夜的家。
　　從剛剛的激動安撫下來的心情，又瞬間讓我冷汗直流……背後發冷。
　　說出紗夜就是我的戀人，真的……這麼困難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