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can’t teach you anything（四）

16

　　鼓起勇氣向冰川同學說中午可以來保健室吃午餐……明明是自己覺得寂寞，卻說成了是冰川同學怕寂寞的話可以來……沒想到自己也有說出這種狡猾的話的時候。
　　而且冰川同學沒有看穿的感覺，只是看起來有點害羞而已，雖然有一點心虛……結果還是開心的。
　　所以那天之後，冰川同學要來的時候，白天會先傳訊息問我能不能去保健室吃飯……看見就會忍不住對著手機沒有聲音的笑出來，整個早上心情都很開心，好像來工作就只是為了等中午見到冰川同學了……
　　我已經不想去思考自己是不是很奇怪了……反正就是這樣子吧，在新的環境，也不知道要和「同事」說什麼，所以不太和人說話，但有一個學生願意跟自己聊天……那也很好呢。
　　畢竟以後，不管怎麼樣都要面對來醫院的任何人……但是會和冰川同學一樣嗎？
　　冰川同學不在的時候會感到寂寞，要是以後病患都治好了不再來醫院了我就感到寂寞……那好像不太對呢。
　　反正……也不能怎麼樣了。
　　冰川同學來保健室吃午餐的次數變多了以後，就有發現她吃的不多，原本以為她的個性會想要飲食均衡的……說起來也會挑胡蘿蔔，或許在飲食這一塊是吃得飽吃得開心就好了嗎？但是在旁邊看的我好像開心不太起來……一直在擔心。
　　所以我後來做便當，偷偷在自己餐盒裡多放了一點點，想著要分給冰川同學，畢竟也不知道她那一天會不會來，多做一個便當就好像是要她一定得來跟我吃午飯，就沒那麼做了。

　　「冰川同學……要不要嚐嚐我做的菜……？」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是我多加菜色的第三次了……一直不知道怎麼問她，因為我總是覺得她會拒絕。

　　「欸？白金老師做的料理我已經吃過兩次了，確實很好吃……但是可以嗎？」

　　結果冰川同學只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沒看錯的話還盯著我的便當吞了一口口水……好可愛呢。

　　「當然可以的……我有多做哦……」

　　我把自己的便當往冰川同學那邊推過去了一點，只是冰川同學吃的並不是便當，所以她並沒有帶筷子。

　　「我夾給冰川同學吧……」

　　希望她不會因此推託掉才好……

　　「那、那我就不客氣了，還麻煩白金老師了……」

　　明明冰川同學剛剛也說吃過我煮的了……怎麼這時候分享我做的料理給她，還會臉紅呢？但是沒有被拒絕，我很開心。
　　我讓冰川同學指她想吃的料理，然後我想著要夾到她手上的三明治上……但是當我夾起來的時候──

　　「……？」

　　冰川同學的嘴巴張開了……
　　我忽然有點混亂，冰川同學一定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不過現在才解釋的話場面說不定會跟著混亂起來，我的手顫抖著就把菜夾到了冰川同學的嘴裡……還紅著臉卻若無其事地接下了，我就有些呆愣地盯著她咀嚼。

　　「很好吃。」

　　冰川同學吞下去後，明明紅著臉，卻一點也不彆扭的感覺……很正經地和我說了感想。

　　「那就……太好了……」

　　嘴唇自己動了起來回答了冰川同學。
　　明明是餵人吃飯的那一邊，為什麼心跳這麼快呢……？

　　「冰川同學還要嗎……？」

　　自己卻也有點上癮……
　　在冰川同學點頭又再次對我指了一個菜色後，不曉得自己有沒有成功隱藏住偷笑的嘴角，內心期盼著午休時間誰都不要來保健室才好。
　　今天真開心呢……

17

　　時間過得不慢，很快就來到了這個學期第一次急救醫療講座的時間，教的當然是心肺復甦術，只需要完成紙筆測驗和實際操作，大家都能擁有一張證照，學校安排了每個年級兩小時給我，在大講堂授課，講座過後還想練習實際操作的學生要在學校指定的時間來保健室練習，有一個星期能操作，最後會把報了名的同學分配不同日期進行考試，由我來當考官。
　　這些不是什麼問題……是一份很簡單的工作，是我有點高興我終於能夠看見冰川同學聽課的模樣了。
　　上一年級跟三年級的課的時候，認真講完急救知識，教同學們操作，時間就這麼過去了，卻在上二年級的課的時候……總是不小心往冰川同學的位置瞥了過去。
　　冰川同學非常認真地看著我……差一點就亂了手腳，等到自己意識到的時候，就會刻意不讓自己往冰川同學的方向看去。
　　要在兩個小時內把急救知識講完又讓所有同學都體驗一次操作是有難度的……其實這個證照也不是強制每個同學都要考取，只是提供了可以在校接受考試的途徑，所以也會有人覺得人工呼吸很蠢不想來做……
　　畢竟練習用的假人真的只是假人，那一年我也還是學生的時候，嘴對嘴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現在也不會，在全校學生面前做了好幾次示範，明明應該要只覺得心外壓做這麼多次有點累而已，卻在冰川同學在的講座上，做完了人工呼吸的示範後，下意識看向她……手臂因為出力而有的熱，都傳導到臉上了一樣。
　　很想逃避，卻也無法不承認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了……
　　找了兩個自願的人當計時和人工呼吸時提醒燈有沒有亮的助手，看著同學們一個個排隊來練習，趁機給自己的腦袋放空了一下……覺得緩和了情緒後，卻又第一時間往冰川同學的方向瞥了過去，她並沒有正好在看我，而是後面排隊的同學正在和她聊天。
　　冰川同學和其他人互動的模樣，第一次見到……看起來很自然而然，聊天中有些許的歡笑聲，她的表情偶爾認真偶爾露出笑容，明明看起來很溫柔，我的心情卻像是被陰霾覆蓋了一樣。
　　在這間學校裡，沒有朋友的，只有我呢……
　　即使會跟冰川同學傳訊息、會邀請她到家裡來作客，她永遠也都不會是我的朋友呢……我很清楚的，我們之間的氣氛，不會被稱作是朋友。
　　看著每個同學自己拿保鮮膜覆上人偶的臉、練習完之後自己拿去丟掉，下一個同學重覆同樣的動作，一直到了冰川同學，我的觸感神經彷彿全部集中在了嘴唇上……剛剛碰到人偶的感覺已經不記得了，卻幻想著碰到同樣是柔軟的嘴唇，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不用是嘴唇也沒關係，臉頰……

　　「唉……」

　　明明過了青春期，怎麼還在想這些事情呢……因為我工作的地方是高中嗎？
　　只是想想也可以的吧……？像是那種疼愛妹妹的感覺一樣，親冰川同學的臉頰──

　　「……！」

　　做完了人工呼吸的冰川同學，不知道為什麼抬頭是先和我對上了眼……我就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立刻看向了其他地方，心跳是今天跳得最劇烈的時候。
　　後知後覺地發現冰川同學長得很好看……難怪那段期間身上有傷口被誤會成是跟人打架，也不太有人敢說她什麼，是因為她太有氣質了吧……
　　避開了冰川同學的視線後，她也默默回到了位置上，又是其他人找她說話，好像很有人氣呢。
　　果然，想想也不能的吧……？
　　對未成年、又是自己「學生」的人，抱有幻想什麼的。
　　想想也都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發貓咪的照片給冰川同學……她講過一次之後，就沒有再講過讓我傳照片過去了，是我太想跟她有話題，只是冰川同學並沒有找我說其他的事情……原來，真的只是關心貓咪呢。
　　畢竟是花了那麼多時間相處的野貓，所以很關心……那麼對我的印象，也都是建立在貓上面嗎？中午在保健室吃飯的時候，也沒有說別的話題……即使不是講胡蘿蔔和芹菜，也都是在分享飼養貓咪的相關訊息，她真的對這件事非常熱心，像是要減少我的負擔……
　　站在講台上看著同學練習，腦裡在想這些東西好像有點不合時宜……但是又能怎麼辦呢？
　　想逃避的事實，還是逃避不了的。
　　我會想這些……我明白都是我太在意冰川同學了，都是我……對她抱著不一樣的情感了。

18

　　最近有了放學也能堂堂正正去保健室拜訪的理由──練習心肺復甦術，雖然每一次去都沒有遇到只有白金老師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有很多同學在裡面吵鬧。
　　主要目的還是去練習心肺復甦的，卻因為能夠看見白金老師一眼，覺得下午的疲累都消失了。
　　大概都是因為當天有看見白金老師、午休也會去保健室吃飯，並沒有意識到這個習慣取代了另一個習慣，一直到心肺復甦術的考試結束了，成功獲得了證書以後，才發現原來我私底下和白金老師都沒有聯絡了。
　　中午我們會談一些貓咪的話題，白金老師也會在那時候用手機開胡蘿蔔和芹菜的照片給我看，但我也確實沒有讓她再傳過來……每天有見到白金老師就滿足的我，晚上回家也都埋頭複習和寫作業，沒有習慣和人聊天。
　　想著每天中午都去找白金老師，就算找不到也可以直接返回教室，所以也就沒有提前問她了，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傳過訊息了。
　　這並不是問題，為了這個心肺復甦的練習，我和白金老師這星期天天都有見到面。
　　只是有哪裡不太對勁而已，不曉得是什麼原因，卻覺得想要解決這個不對勁的話，好像需要找白金老師，但不是請她幫我解決問題──就只是去到白金老師面前，似乎會好一點。
　　這樣算是心理出了問題嗎？不是外傷，也能去保健室找校醫商量嗎？
　　心肺復甦考試過後，放學的保健室內外都已經不會像那週一樣擠滿了人，又恢復了安靜的模樣，卻也讓我在門外就卻步了。
　　我不明白我想來這裡尋求什麼答案，但我還是走進了保健室。
　　先看見的是白金老師坐在位置上的背影，她似乎在寫著什麼東西，所以沒能立刻轉過來，不過聽見了她放下筆的聲音，轉過來的瞬間卻讓我停下了腳步。
　　是沒見過的，帶著眼鏡的白金老師。

　　「冰川同學……？」

　　白金老師立刻就對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接著是擔心的神情，好像以為我受傷了。

　　「那個……」
　　「哪裡受傷了嗎……？」

　　想解釋的時候，白金老師難得問得比我說得還要快，一臉緊張地盯著我。

　　「沒、沒有，我沒有受傷。」
　　「欸……？」

　　立刻解釋之後，白金老師還是一臉疑惑，而我也只能緩緩走到她旁邊。

　　「就只是……」

　　沒想到要說出實話的時候，我遲疑了，也不敢看向白金老師的眼睛，下意識伸手摸了後頸。

　　「嗯……？」

　　但是我沒能回答出來，白金老師卻變回了以往的表情，甚至好像在對我笑，我不禁有點慌。

　　「就、就只是稍微路過了一下。」

　　我更是隨便編了一個謊言，越來越不敢看白金老師的眼睛了，真不像我。

　　「這樣嗎……？」

　　白金老師像是懷疑我，視線卻偷瞄了一眼旁邊的椅子在暗示我坐下，我才有點難為情地坐了下來。

　　「白金老師在忙嗎？」

　　我稍微讓自己冷靜了一點，想起剛剛白金老師來不及轉身的模樣，看見桌上有寫到一半的文件，直接跳了話題。

　　「也沒有……不管誰來保健室的話都需要停下手邊的事情的……」

　　白金老師又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而我終於能好好看著她的臉，細的圓框眼鏡看起來很適合。

　　「說的也是……不過我沒有什麼事，白金老師可以一邊忙的。」

　　面對來保健室求救的學生，白金老師確實不能不停下手邊的工作，但我來這裡看見白金老師，心情就好了很多，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問題，就只想坐在一旁──我想做什麼？

　　「冰川同學是來陪我的嗎……？嘿嘿……」
　　「呃……」

　　沒想到白金老師會這麼說，我愣了一下，實在也無法反駁，卻也不是很想承認。
　　不過我沒有回答，白金老師也沒有要等我答案的感覺，她就又回過頭去謄寫文件了，我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盯著她的側臉，雙手下意識握緊放在了大腿上。
　　我來保健室的目的，是因為覺得來了見到白金老師的話能夠緩解心中奇怪的情緒，事到如今被白金老師說成是來陪她的，我想……那也算吧。

　　「冰川同學……」
　　「欸？」

　　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白金老師，被點名的時候嚇了一跳，以為是我這麼盯著不太好，但是她並沒有抬頭看過來。

　　「要一起……吃晚餐嗎……？」

　　我有一瞬間忘記了思考，甚至不小心張開了嘴巴發愣，唯一慶幸的就是白金老師並沒有轉過來。
　　對於這個邀約，已經沒事了才會在這裡發呆的我當然是──

　　「……如果白金老師不介意的話。」

　　期待得不得了。

　　「嗯……不介意哦……」

　　白金老師這才停下筆轉過來對我笑了，我想我沒有來錯地方，心情不太舒服，來這裡全部都解決了。
　　一種無法壓抑笑容的感覺，不斷從心中湧上，只是坐在這裡和白金老師說幾句話，心情就很好，想到待會要一起吃晚餐，心跳都替我興奮了起來。
　　白金老師還沒下班，還要等一段時間，我卻哪裡也不想去，就想在這裡陪著她。
　　坐在這裡就不再不安了，卻又想要捉住白金老師的衣袖。
　　取代不安的像是一種煩躁的感覺，明明以為問題解決了，換來的卻是不滿足。
　　我不明白，又好像明白，我對白金老師──

19

　　冰川同學在沒事的時候也來保健室……我很意外，所以也就有點得意忘形地說出了她是不是想來陪我，得到的反應，讓我不敢轉頭被她看見表情。
　　雖然沒有說什麼話，但是冰川同學在身邊的感覺……就很安心，又想到等我下班就要分開了，瞬間就急躁了起來，有點不抱期望地問了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餐……然後就這麼被答應了。
　　寫字的速度都不禁為此加快了一些，雀躍地差點寫錯了幾個字，偷笑很奇怪……所以我直接轉頭對冰川同學笑了，她也對我露出了微笑。
　　只是再次轉回來面對文件的時候，又想到了前幾天地我才剛決定不要再跟冰川同學有那麼多交集……不然會釀成不可收拾的事情，有些鬱悶地在拍了胡蘿蔔和芹菜的照片後，只是打開了和冰川同學的聊天視窗，最後並沒有傳給她。
　　中午她也會來保健室吃飯，那次之後帶了筷子來，所以我們只是很普通地談著貓咪……我想就保持這樣的交集就好了……也沒有問她還要不要來家裡看貓咪。
　　但是今天，怎麼就又忍不住多渴求了一些呢……？
　　心臟有些難受地打著胸口，就像是在提醒我我是不可能無視這份心情的……
　　旁邊的冰川同學一直盯著我，我想她只是好奇我在寫什麼……想轉過頭又不想轉過頭，脖子憋得很難受，轉過去看見了她的表情後，心又暖了起來。
　　不明白……我們在做什麼呢？
　　把工作做完的時候下意識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嘆了氣，慌慌張張又推了一下眼鏡，看起來好像更緊張了……稍微抿著嘴唇收拾了其他東西，起身要去脫下白大褂的時候才看了一眼冰川同學。
　　我看見她就忍不住笑了一下，冰川同學像是被我感染一樣也露出了微笑，只是一發現這種氛圍很奇怪……就又立刻別過了頭假裝沒事。
　　是真的……很奇怪呢。
　　又不能否認自己好像在享受這種氛圍……
　　下班了以後，和之前一樣，載著冰川同學離開了校園，在腦海裡回想了一些餐廳，開到了比較不會碰到本校學生的區域，在有很多餐廳的地方隨意找了個停車場，就和冰川同學下車了。

　　「冰川同學……有什麼想吃的嗎……？」

　　這裡餐廳很多，多了一個人，我不能自己決定……所以問了冰川同學。

　　「我……我也不知道，可以先看看嗎？」
　　「可以的喔……時間還早……我們先走一走吧……？」
　　「好的。」

　　冰川同學應該是沒有來過這附近，被我問了之後有些緊張，看了下時間也還很早……就先走一遍看看吧。
　　我還沒有跟她說說，畢竟是我找來的，我又是有在賺錢的長輩……到時候也要我結帳才是，但我想冰川同學應該也會顧慮價格……我猜或許最後會選家庭餐廳呢。
　　雖然說時間還早，其實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路燈也亮了起來，已經是一種夜晚的氛圍，我和冰川同學走在商店街中，她很認真地凝視了每一間路過的餐廳，而我卻只是在看她。
　　我把包包放到了另一個肩上，這樣才不會打到冰川同學……一邊走著，手也自然而然地擺動，也很自然而然地……碰到了冰川同學的手背，並不是什麼大事，只要有跟朋友走在一起過，一定都有體驗過……所以不會刻意看向對方的臉裝作很在意，可是──我差一點就這麼把手收回來用另一隻手握住。
　　不是討厭……是有點害臊，但是冰川同學的臉還看著另一邊凝望路過的餐廳，我也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卻沒辦法讓心跳恢復正常……心裡多了點期待。
　　期待下一次碰到她的手……彷彿剛剛擦過的體溫，都還留在手背上。
　　我用力呼了一口氣，動了動食指，稍微偷瞄了冰川同學也擺著的手……
　　不行的，她就穿著制服──不是這種問題，是我不可以這麼做吧……
　　想偷偷嘆氣的時候，對面走來了一個穿著正裝的女性，她正拉著一個穿著制服的女孩的手，那個女孩很抗拒的感覺……

　　「啊啊啊──！妳放開我、放開我啦！」
　　「妳看起來很像大吵大鬧的孩子，不丟臉嗎？」
　　「……？」

　　第一眼還以為是叛逆期的女兒跟媽媽，但是第二眼發現穿正裝的女性很年輕，那個反抗的女高中生，表情好像不是語氣說的那樣……

　　「所、所以說為什麼要牽著我啦……」
　　「我牽著妳，原來妳有意見嗎？美竹同學。」
　　「啊……真是的，沒、沒有啦！不要連在外面都擺出老師的架勢啊……」
　　「但我確實就是吧？」

　　她們很快就路過了我們，我只聽到了這幾句話……卻又忍不住回頭望向她們的背影。
　　我應該……沒有聽錯吧？應該……就是我想的那樣吧？
　　原來……是可以的嗎？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可以……我甚至不是教師，只是個校醫……是這種問題嗎？

　　「唉……」

　　結果還是嘆了氣，對想著不該想的事情的自己有些失望了……

　　「白金老師？」

　　才發現冰川同學看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別過了頭，甚至下意識想伸手去整理瀏海，不管怎麼做都讓人更想嘆第二口氣……

　　「白金老師怎麼了嗎？」
　　「沒什麼哦……在想工作而已……」
　　「這樣啊，辛苦白金老師了。」

　　不小心對冰川同學撒謊了……還被她安慰了，又想嘆氣了。
　　只是冰川同學很快就切入了主題──

　　「白金老師，我想還是吃家庭餐──」
　　「冰川同學……我請妳吃飯……不許拒絕……！」

　　沒等冰川同學說完，我就鼓起勇氣牽起了她的手，拉著她往某間餐廳前進……因為我走在前面，不知道她的表情，但是她也沒有像剛剛路過的那對師生一樣反抗我……
　　我不敢回頭看冰川同學的表情，她也沒有和我並肩……一直被我拉著，直到我們停在一間餐廳門口，她才和我靠齊，我有點害怕地稍微轉過頭看了她的臉。

　　「……」

　　就只是和她對望，誰也沒有說話……但是看見了她的表情，我就沒有那麼緊張了。
　　即使已經踏出社會了，還是可以像個女高中生心花怒放的吧……？
　　我想我是喜歡冰川同學的。
　　冰川同學這種完全沒有打算反抗的模樣……讓我不禁握緊了她的手，卻又有點狡猾地在走進門後，放開了她。
　　因為我相信……下次還能再牽起來的。

20

　　我並不是沒有能花的零用錢，只是不想隨意花錢，錢存起來以後肯定有需要用到的時候，所以買吃的也是有均衡、有吃飽就好了，平常沒事不會上餐廳吃飯。
　　白金老師邀我吃晚餐，我很開心，也私心想著是不是又去白金老師家吃她做的料理，但是那樣又是給她添麻煩了……所以車子開的路線和我記憶中的不一樣時，稍微鬆了一口氣。
　　白金老師帶我到了一個餐廳很多的商店街，也讓我選餐廳，看了一遍我果然還是覺得家庭餐廳比較好，只是這也有點難以啟齒，我想白金老師會體諒我的──卻在我要說出口的時候，被白金老師阻止了。
　　我甚至發不出聲音，愣得只能看著白金老師的背影和被她牽住的手。
　　沒有給我刻板印象裡成年人經過歷練而粗糙的手感，是非常細緻的觸感、又很溫暖，還沒抓到胡蘿蔔牠們之前，曾經也有一次被白金老師握住了手，但不是我的手掌，所以還沒有這樣的感覺。
　　我不曉得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只知道我不敢和白金老師並肩，還有今天想去保健室治療的東西，好像超乎了預期。
　　想握緊白金老師的手，卻意外地失去了勇氣，胸口怦怦跳的感覺，讓我的呼吸也亂序了起來，臉頰越來越熱了。
　　被這麼做了，才明白我或許就是想和白金老師變成這樣，不是把她當姊姊，是──

　　「……」

　　停在餐廳門口，轉過頭和白金老師對上了眼，得到的微笑讓我也抑止不住嘴角。
　　只是走進去後卻被白金老師放開了手，被握著的觸感留在了手上，我下意識握起了拳，就好像害怕觸感會漸漸流失一樣。
　　都是因為被白金老師牽起了手，剛剛沒能向她關於請吃飯的事情，沒想到我給白金老師添了更大的麻煩，事到如今開始覺得或許去白金老師家吃她做的料理會好一點……讓她破費了。
　　服務生領我們到了座位，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了白金老師的對面，菜單一被服務生放到面前就低頭翻了起來。

　　「冰川同學……只要沒有胡蘿蔔……都可以吃吧……？」

　　只是白金老師不給我低頭的機會，她一問話我就抬起了頭好好看向了她的眼睛，因為是個很普通的問題，所以我也很正常地回答了她。

　　「是的。」
　　「那……既然是我請客……就由我來決定吃什麼吧……」
　　「確實……很有道理，那就麻煩白金老師了。」

　　不是這樣，只想著要回答白金老師，又忘記反駁了，就又錯過了提出我要自己付錢的機會，有些懊惱地闔上了菜單。
　　白金老師只問了我附餐飲料要喝什麼，好像和服務生點了一個雙人套餐，接著桌上的兩份菜單就被收走了，他給我們倒了水，忽然變得很安靜，我卻坐立難安。
　　明明剛剛在車上、走在路上，不說話也都不覺得怎麼樣，現在坐在餐廳面對面，沉默卻讓人很不安。
　　我努力想出了話題想要打破這份寂靜，卻又是──

　　「白金老師在外面吃晚餐，胡蘿蔔和芹菜不會怎麼樣嗎？」

　　貓的話題。

　　「嗯……飼料和水都是買會自動補充的……應該還好吧……？」
　　「確實不會讓牠們餓肚子……那就好了。」

　　況且原本就是流浪貓，應該也不習慣人類的陪伴吧？放心了之後才意識到，話題就又這麼結束了。
　　我有點難為情地又低下了頭，又很迅速地抬起頭去拿水杯喝了一口水，接著就開始左右張望。
　　從來沒有遇過這種窘況，平常和其他人相處時，沒有話說就沒有話說，如果只是單純聊日常生活瑣事，我是不喜歡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事情上的，但是現在面對白金老師，卻很想跟她隨便說些什麼，也才發現平常不隨意聊天的壞處或許就是這樣，找不到話說。
　　想給白金老師留下好印象，但我什麼也想不出來了，不知道大腦為什麼變成了一片空白。

　　「白……白金老師來過這間餐廳嗎？」

　　最後還是努力找了話題，認真地看向了白金老師的眼睛，她稍微露出了上班的疲累，少了一點精神。

　　「嗯……來過的……」
　　「我想也是吧。」

　　也是問完了才覺得自己為什麼問了這種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白金老師毫不猶豫地帶著我走進了這間餐廳，那肯定是來過的。
　　想到這裡，我又煩躁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在意是和誰來的，但我明白問這種話很奇怪，就只能放任內心毛躁的感覺。

　　「白金老師為什麼要找我吃晚餐？」

　　最後問出口的，是想讓自己的臉往桌上敲的問題，好像在嫌棄白金老師找我吃飯一樣。

　　「就是想和冰川同學相處久一點……不行……？」
　　「……！？」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我瞪大了雙眼，白金老師明明是用有點疲累的表情詢問我的，卻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白金老師……有點可愛……

　　「我、我也想和白金老師多相處。」

　　心跳佔據了耳朵，我還是把實話告訴了白金老師，只是動搖地不太敢看白金老師的眼睛。

　　「那什麼時候再來家裡玩貓咪呢……？」

　　白金老師好像不覺得這些問題算什麼，很自然而然地繼續問我，我卻緊張地先喝了一口水。

　　「這星期就有空了……可以嗎？」
　　「嗯……可以哦……」

　　其實每個星期都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就算有，只是去一下也不是問題，但我之前只覺得去了會給白金老師添麻煩，如果她喜歡我去，我想我就答應她的邀約。

　　「之前跟冰川同學說的遊戲……真的想推薦的……」
　　「啊……」
　　「還有之前玩的遊戲……冰川同學不想再刷新紀錄嗎……？」
　　「那倒是，有一點……白金老師好像真的很喜歡玩遊戲呢。」
　　「因為很有趣……」

　　這些話題，自然而然就延續了下去，我也漸漸放鬆了，感覺是白金老師說著喜歡的事情，而不是為了不讓空氣沉默而找的話題，我真是愚蠢，剛剛明明也能試著說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吧。
　　料理沒過多久就上來，我們一邊吃著，白金老師繼續和我分享遊戲的事情，還用手機開了廣告給我看，我看見她原本疲累的表情上多了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覺得很有趣。
　　白金老師喜歡玩遊戲，我也想嘗試看看。
　　她喜歡的，我都想知道。
　　即使我們的關係不會前進，我擅自記下這些事情，也不會成為問題吧？當作是給白金老師添了這麼多麻煩的回報……
　　晚餐結束後，白金老師又送了我回家，到了房間後再次傳了感謝的訊息給她，得到了白金老師帶了表情符號的回應，嘴角一直沒能壓下來。
　　晚上還複習了功課、預習了明天的範圍，夜晚爬上床後，本來以為很開心的感覺卻莫名有些變質。
　　像是樂極生悲一樣，開心過頭之後，心裡充斥了不安，開始害怕了我也不曉得的東西，好像今天都是假象，又好像是害怕這樣的快樂，只有今天這麼一次而已。
　　以往的那些煩惱又都浮上了心頭，提醒自己是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不該繼續逃避現實，只顧著思考白金老師的事情……我或許變得貪心了吧。
　　伸出一隻手蓋住了自己的雙眼，張開嘴呼著氣，明明很開心的，一瞬間都變成了痛苦。
　　白金老師的臉浮現在漆黑的視線中，我趕緊想了別的事情洗刷這個幻影，浮出的是胡蘿蔔那隻貓，令我只能露出苦笑。
　　我是不是，有點踰矩了？

21

　　冰川同學久違地又來到了家裡，我今天迫不及待地立刻介紹了我在玩的線上遊戲給她……以免到時候又因為玩掌機忘得一乾二淨。
　　冰川同學超過一個月沒有來了，但是胡蘿蔔和芹菜並沒有忘記她的樣子……沒有對她抱有敵意，看見冰川同學出現在玄關，就跑過去聞了她的腳。
　　芹菜已經長大了不少，不過還是很黏媽媽……兩隻時常躺在一起睡，很可愛的。
　　因為我是桌上型電腦，只能讓冰川同學來到我的房間，事前就已經收拾好了……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只是冰川同學走進我房間的時候，在門口愣了好一陣子，我看她的視線落在我的鋼琴上……是在意外我會彈鋼琴嗎？

　　「白金老師的房間……有鋼琴，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原來是意外這點嗎……？」
　　「白金老師要是會小提琴跟鋼琴我都是不意外的……就是……房間裡擺了一台鋼琴……這是租的房子吧？」
　　「租的……也可以放鋼琴喔……隔音很好的……」
　　「……這樣啊。」

　　不是很明白冰川同學為什麼驚訝，不過也沒什麼大問題……也幸虧有一台鋼琴，我讓冰川同學把鋼琴椅搬到了電腦椅旁邊，這樣才不用站著看我玩遊戲呢。

　　「今天也可以讓冰川同學先註冊帳號……用我的電腦玩玩看呢……只可惜不能帶妳玩……只能在旁邊指揮……」
　　「那就麻煩白金老師了……不過初期的話，還是我自己先摸索一下吧，等到遇到有難度的關卡，再問問白金老師。」

　　家裡只有一台電腦，不禁有了衝動想再多買一台……這樣冰川同學以後來看貓咪也能順便玩呢……只是要先等冰川同學說喜歡這個遊戲吧。
　　我在玩的時候，芹菜跑來跳到了我的腿上，甚至想從我的腿上再跳上鍵盤……我制止了牠，但是玩遊戲要兩隻手，所以只能把芹菜交給了冰川同學，牠就在冰川同學的腿上翻滾了起來，還是讓我分心了……
　　後來我想想我的等級太高了……這樣玩給冰川同學看，不曉得她能體驗到什麼樂趣，很早就把電腦交給了她，也把芹菜抱回了腿上，接著教冰川同學辦帳號……要指導新手，有點令人興奮。
　　我把鋼琴椅拉近了一點，看冰川同學正在熟悉按鍵，視線不禁從遊戲畫面慢慢移到了冰川同學的臉上，一邊撓著芹菜的肚子，頓時就發愣地盯著冰川同學的側身。
　　冰川同學……就坐在我的電腦椅上玩著我的電腦呢……
　　我還沒有讓其他人做過這種事……好奇怪的感覺，卻又沒有任何違和感，好像冰川同學……就很適合坐在這裡一樣。
　　我忍不住把芹菜抱了起來──

　　「冰川同學……」
　　「什麼？欸？」

　　握著芹菜的腳掌去碰了冰川同學的臉頰，不出所料地……很可愛。
　　看見冰川同學驚訝但又很可愛的一幕，不禁笑了出來……又把芹菜抱回了腿上，牠很乖，除了愛玩的時候很吵，被我抱著的時候都任憑我操控牠的身體。

　　「白金老師……如果碰到我的是胡蘿蔔，我會有點害怕的。」
　　「胡蘿蔔在外面睡得都不理人呢……」

　　冰川同學對我無奈地笑了一下，甚至伸手過來摸了摸我腿上的芹菜，雖然隔著芹菜，但是她的手就在我的腳上緩緩動著……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就盯著冰川同學的手。
　　稍微恍惚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把這種時光當成了日常……看著芹菜享受的臉，也期望著如果這就是日常……
　　我繼續握著芹菜的前掌，在冰川同學又認真開始玩起遊戲後，有些落寞地垂下了頭。
　　明明是自己想碰冰川同學的臉的，卻拿貓當藉口呢……

　　「芹菜……」

　　玩弄著腿上開始掙扎的芹菜，牠最後跳下了我的腳，在一旁抖了抖，就小跳步離開了房間。
　　我只能又看向了冰川同學的側臉。
　　手上沒了東西，就想摸摸什麼……凝視著冰川同學的臉頰，我又低頭盯著自己握在一起的手指。
　　那一天的勇氣，不曉得又去了哪裡了……
　　可以摸嗎……？
　　不行的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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