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can’t teach you anything（三）

11

　　知道冰川同學這週末要來看貓咪，雖然不知道她要待多久……還是先在週末之前去採購了一點食材，說不定不小心就聊了起來，順便吃了一頓午餐……或許想太多了，但是有備而無患呢。
　　這幾天跟胡蘿蔔和芹菜熟悉了，牠們餓的時候已經會直接來找我喵喵叫了……好可愛，忍不住讓牠們叫著，就拍照甚至錄影給了冰川同學看，有一點明白冰川同學是比老一輩的都還要更死板的個性嗎……？每次的回答都看起來很冷淡卻是認真回覆的類型──在思考這些事的時候，我已經有點放棄面對現實了呢。
　　到了新的工作環境，邀請來家裡玩的不是同事而是時常來保健室上藥的學生……已經，不想去在意了……就這樣吧。
　　冰川同學也算是在胡蘿蔔和芹菜成為我的貓之前，照顧了牠們很久的人，所以讓她來家裡看牠們……也是理所當然的。
　　今天沒有出門的預定，也不用去上班，不需要再穿得那麼拘束了，就穿得很休閒……說起來，我也沒見過穿著制服以外的冰川同學呢。
　　冰川同學一大早就來了，不知道她為什麼能夠直接來到我的門前……本來打算下去接她的，開門看見冰川同學比平時更緊張地提著一個袋子，雖然還沒有問那是什麼，但是在她進來之後，有一點想笑了……

　　「白金老師，這是……那個，上次來拜訪沒能來得及準備，這是我的一點點小心意。」

　　冰川同學來到客廳的時候，才把袋子裡的盒子拿了出來，是一個日式小點心禮盒。

　　「用不著這樣的……但還是謝謝冰川同學……那冰川同學就和我一起吃吧……」

　　其實是想拒絕的，冰川同學感覺跟家人處得沒有很好，那麼這一定是她自己花了存下來的零用錢買的，幸好是常見的便宜牌子，只要做點什麼彌補她就好了……再加上冰川同學的性格，要是我不收下會很受打擊的吧……所以還是收下了。
　　讓冰川同學坐上沙發後，她看起來好拘謹……明明來過了的，今天卻好像哪裡都不敢看一樣。
　　直到芹菜率先靠近了冰川同學的腳，她才一副忽然放鬆的感覺，不過芹菜被突然放鬆的冰川同學嚇了一跳，稍微退縮了一點，但沒有過太久又去聞她的腳踝。
　　至於應該記得冰川同學是誰的胡蘿蔔……如果能好好相處就好了呢。

　　「……」
　　「嘿嘿……」

　　所以看見胡蘿蔔跳上沙發就坐在冰川同學旁邊盯著她，然後冰川同學又緊張起來的模樣……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這個……給冰川同學吧……」

　　我立刻拿了長條狀的貓零食遞給冰川同學，想讓胡蘿蔔對她增加好感又不會太接近，她也明白了我的意思……難得有些害羞地對我露出了微笑。
　　我從另外一邊坐到了沙發的扶手上正面對著冰川同學看她和慢慢靠近的胡蘿蔔，冰川同學慢慢將袋子裡的零食一點一點擠出來，胡蘿蔔立刻就靠近去舔了，冰川同學那一瞬間的表情……就好像第一次知道幸福的人一樣。
　　不過冰川同學下一秒就被嚇到了，胡蘿蔔伸出前腳扶在了她的手上，那瞬間似乎以為要抓她，身體很慌張地抖了一下……真想給那些還以為冰川同學是不良少女的學生們看看這一幕呢。
　　所以我就想起身去拿手機的時候──

　　「……」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點不是滋味……但是還是去拿了手機。
　　芹菜跟在我的腳邊走了過去又走了回來，我把牠抱了起來坐回了沙發扶手放到腿上，一邊摸著芹菜一邊打開相機對準冰川同學，看見了她對我露出苦笑又害羞的模樣，沒有躲開我的鏡頭。
　　胡蘿蔔是背對我的，照片裡的主角是冰川同學沒錯……只是我沒有想要把這張照片分享給其他人的心情……
　　只想要我看就好了……
　　不需要用我想到的方法，一定也有其他途徑能解決其他學生對冰川同學的偏見，只是……我內心深處，似乎不希望冰川同學和其他人解開誤會呢……？
　　我是怎麼了……希望冰川同學和現在一樣，沒有其他朋友……但是她明明也已經不會再來保健室了。
　　一邊看著冰川同學餵胡蘿蔔，一手把芹菜抱了起來，從沙發的扶手坐上了沙發，旁邊就是胡蘿蔔。
　　最後還是把剛剛的照片，傳給了冰川同學──

　　『嗚──嗚──嗚──』
　　「……！」

　　為了不讓手機鈴聲嚇到貓咪跟冰川同學，我今天也切了震動模式……但是拿在手上突然震動起來，嚇到我自己了。
　　上面顯示的名字是母親，所以看了一眼冰川同學，她對我慌張地點頭後……我就先把芹菜放到了胡蘿蔔旁邊，才把電話接了起來，。
　　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時候，母親明明只要傳訊息就可以了……雖然預想到了她為什麼會打電話給我，接起來之後，胸口就開始難受了。

12

　　沒想到白金老師只花了幾天，兩隻貓就都跟她親近了起來，甚至讓胡蘿蔔變得沒有攻擊性了──這只是看起來，我還不太確定牠是不是完全不會攻擊我了，所以餵牠吃零食的時候，還是很緊張。
　　我也有一種胡蘿蔔不攻擊我的話，就是把我忘記了的感覺，內心說不定還有點期待牠會稍微伸出爪子擺出要抓我的模樣──但是不能被抓傷的，要是看見我受傷，白金老師不曉得又會擺出什麼表情了，我會覺得很有罪惡感。
　　所以能夠這麼平和地餵牠吃東西，真是沒有想到。
　　白金老師應該是想拍胡蘿蔔的，畢竟平常她只能自己一個人餵，看不到別人餵，我也就不好意思躲鏡頭，拍了幾張後，她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不管是什麼樣的人，突然接到一通電話都不奇怪，白金老師還特意看了我一眼想要徵求同意一樣，明明這裡是白金老師的家，所以我趕緊點了點頭。
　　她接起電話前把芹菜也放了過來，不過我舉著零食的高度是配合大貓的，小小一隻芹菜就不斷抬起前掌要碰我的手，看起來很可愛，想讓白金老師也把這一幕拍下來，但她卻握著手機走到了陽台前。

　　「是的……母親……」

　　白金老師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我聽得很清楚，就明白了她是在和她母親說話。
　　只是白金老師的語氣聽起來有那麼一些不情願。

　　「我……」

　　甚至白金老師都沒有說什麼話，好像想反駁什麼又無法好好開口，不自覺地往白金老師的方向瞄了過去，她揪緊了自己的衣服，然後我一個沒注意，手就被胡蘿蔔按了下來，連芹菜都抱住了我的手。
　　伸出另外一隻手去把芹菜抱起來又要應付胡蘿蔔的時候，覺得我似乎聽錯了──

　　「都、都說了……我有男朋友了……我不想相親……！」

　　白金老師像是囤了很久的勇氣才終於說了出來一樣，身體也有點激動，而我只能瞪大眼睛望向她的背影。
　　雖然知道白金老師一個人住，但確實沒有繼續問她是不是單身……然而聽到相親，遠遠比聽見她有對象還要震驚了不少，成為了兩倍的驚嚇。
　　我的頭腦一瞬間混亂了起來，像是聽到了晴天霹靂的消息，而且是自己完全不想聽到的消息，心跳都亂了起來，一下子大一下子恢復正常，渾身動彈不得。
　　白金老師剛剛說了什麼？
　　她有……男朋友了……？不……這不是什麼需要震驚的情報……白金老師這樣的美人，有對象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
　　但是她在這樣的狀態下被家人逼去相親嗎……？
　　才剛步入職場的白金老師，明明有對象還被家裡的人要求去相親……這是什麼時代了，不僅無視了自由戀愛，還繼續準備相親，而且白金老師的態度看來已經拒絕過了很多次。
　　她最後支支吾吾地掛斷了電話，轉回來之前我趕緊先別開了視線盯著胡蘿蔔，才發現我都要餵完了，但是牠跟我相反，不想面對「沒有了」的事實一樣，都伸出了另一隻腳抱住我的手，努力舔著包裝。
　　即使被貓咪治癒了，還是沒能立刻忘掉剛剛聽見了什麼，所以白金老師坐回沙發上的時候，我已經不敢抬頭了。

　　「太好了……看來已經不會攻擊冰川同學了……」

　　白金老師就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語氣很溫柔地對我這麼說，下意識看向了她的臉，我卻沒能掩飾自己的尷尬。

　　「在、在外面是為了保住地盤才那樣兇我的吧……？」

　　不知道自己是在問白金老師還是問胡蘿蔔，我誰的眼睛都沒能好好看著。

　　「冰川同學今天要……在這裡吃午餐嗎……？」

　　但是白金老師也沒有順著我的話繼續說，而是問了別的問題，我才又好好望向了她的雙眼，就好像──剛剛真的什麼都沒發生，和那通電話的語氣完全不一樣，她非常溫柔地對我笑著。
　　我沒由來地感到了失落，又避開了白金老師的視線。

　　「我……」

　　覺得再不回答很奇怪，開口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是想著白金老師在我面前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就是想要我也裝作沒聽見吧，那我就不要打擾白金老師了，可是又很在意，胸口像是揪在了一起，也不敢主動詢問，要是繼續待在這裡肯定很難受，想了解的心情又讓我很猶豫。

　　「我有準備食材的哦……」
　　「那我就稍微打擾了……」

　　結果一聽到白金老師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就沒有再猶豫了，不然辜負了白金老師的好意。
　　但是她又對我笑，我只覺得胸口又多了一塊疙瘩。
　　白金老師肯定不想被我聽見那種事情的，說不定她也很在意我聽見了，想著要跟我說沒發生什麼，又怕我多問，涉及了她不想被人知道的隱私。
　　我確實……很想把事情好好問清楚，例如為什麼不讓男朋友去解決這件事情。
　　看著白金老師的手伸了過來摸了摸胡蘿蔔的頭，牠露出了一副享受的模樣，然後又對我張開了手掌，我有些困惑，才發現她是要我把手上的垃圾交給她，有點緊張地交到了白金老師手上並對她點了點頭。
　　白金老師拿著垃圾從沙發離開後，胡蘿蔔也跟著跑了過去，似乎以為她手上還有吃的。
　　芹菜就在我腿上要睡了一樣，已經找到了牠喜歡的角度，就窩在我的腿上，而我又開始環視了白金老師的家。
　　一個人住的房子這麼大，果然……偶爾會有人來住的吧，男朋友。
　　白金老師看起來就是個很優秀的女性，有戀人也不奇怪，應該說就該有個人好好疼惜白金老師……但是我……我為什麼，很不自在。
　　摸著芹菜的手指都有點像是觸電一樣痛了起來，彷彿是打擾了白金老師生活的罪惡感，又好像是另一種原因造成的。
　　白金老師走回來坐上沙發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屏住了呼吸，摸著芹菜的力道不小心就大了一點，弄得牠在我腿上翻了身。

　　「抱歉……冰川同學……整個早上就玩貓咪……也很無聊吧？」
　　「欸？不、不會，是我自己說要來……」

　　但我確實沒有想到要待到中午吃飯，現在又想趁著一起吃飯的時候找機會詢問那件事，所以也不能說什麼。

　　「是嗎……？還是要和我一起玩遊戲呢……？」
　　「玩遊戲？」

　　這個提議實在是太意外了，所以不禁愣了一下。

　　「是的……我平常會打遊戲……我看冰川同學也沒有帶作業來……」

　　白金老師說到最後遲疑了，像是發現自己邀請我玩遊戲可能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不過我還是很驚訝白金老師會玩遊戲，說的還是「平常」，想想或許也沒那麼意外，仔細看看電視下方確實有遊戲主機的樣子。

　　「作業昨天就做完了。」

　　覺得白金老師好像很在意，所以我先告訴了她作業的事情，卻沒能順便說出「我想和白金老師玩遊戲看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有疙瘩，想和白金老師親近卻又覺得不該繼續親近下去了，畢竟我就只是來關心一下原本在外流浪了許久的胡蘿蔔是不是還具有攻擊性而已。

　　「那要一起玩遊戲嗎……？」

　　所以白金老師又問了一次的時候，我有點高興，卻也還是有點心情複雜。

　　「我什麼都沒玩過……會給白金老師添麻煩吧。」

　　不是想要拒絕白金老師，只是實話實說了而已，才發現我像在委婉拒絕她一樣。

　　「沒關係的……冰川同學可以試試……畢竟貓咪是活生生的……一直打擾牠們也不好……」
　　「那就麻煩白金老師了……」

　　白金老師沒有放棄讓我玩遊戲，說出來的理由更是讓我信服了，我也就沒那麼介意了。

　　「雖然更想推薦冰川同學的是一款線上遊戲……但是家裡只有一台電腦呢……不能一起玩的……」

　　白金老師說著就去前面電視櫃開始操作遊戲主機，語氣好像很遺憾的樣子，我就盯著她的背影，白金老師比我矮，蹲下來更小了一些，還有隨著動作而晃動的黑色髮絲，令人無法轉移視線。

　　「我家裡有電腦的。」

　　甚至是下意識就這麼回答了白金老師，意識到的時候才有點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其他地方。

　　「那待會還有空的話……稍微操作給冰川同學看吧……」

　　白金老師的聲音聽起來變得很開心，她拿著遊戲手把走回沙發遞給了我，胡蘿蔔也跳上了沙發，我有點緊張。
　　白金老師……剛剛接了那樣的電話，一點難過的表情都沒有擺給我看，還提到了遊戲、甚至就打開了遊戲，一連串下來像是要逃避現實一樣，很想開口說些什麼，但自己才是最沒資格說人的。
　　白金老師就是想逃避現實吧，在還能逃的時間裡，盡可能地讓自己開心罷了。
　　……只是我沒碰過的東西，玩得並不是很好，才玩了幾局，時間就過了大半，白金老師就丟下我一個人去煮午餐了，我有問是否需要我幫忙，卻被白金老師說我可以多多練習。
　　確實非常不服氣。
　　原來玩遊戲還要記這麼多東西、也要思考，甚至所有動作說不定都需要配合時間，真是不簡單，還以為玩遊戲只是讓人放鬆身心而已。
　　但是，玩著玩著，也讓我跟著逃避了起來。
　　不願面對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13

　　吃著白金老師做的午餐，想問的事情都卡在了喉嚨，結果直到下午離開，我都沒能成功開口。
　　畢竟那是白金老師的私生活，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有關係的或許只是如果白金同學的男朋友又或是……未來會取代那位男朋友的相親對象不喜歡貓，那麼貓的去留該怎麼辦之類的。
　　明明我在意的不是這些，卻逼自己只去在意這些。
　　只能在意這些而已。
　　吃完飯後玩了幾場遊戲，終於成功翻盤贏過了白金老師一次，也開始對遊戲有了一點興趣，不過因為自己差點就上癮了，離開前才想到沒有讓白金老師用電腦推薦給我她說的線上遊戲。
　　雖然差一點上癮，還想繼續嘗試看看自己能到什麼樣的程度，但是我是不可能在家裡玩這些遊戲的，即使有遊戲主機，我也絕不會在日菜面前做這些事情。
　　或許我不小心把心情寫在了臉上，白金老師還笑著問我下次要不要再來打遊戲……我有些難為情地答應了她。
　　離開了白金老師的家以後，一邊走著一邊看著自己的手機，裡面都是貓的照片，其實我喜歡的是狗，但是也無法否認胡蘿蔔和芹菜很可愛。
　　還拍到了一些白金老師……
　　有拍到白金老師的照片，不知道為什麼不太敢好好盯著看，一滑到就立刻又滑到了下一張避開，也不是想刪掉的意思，是明白自己不能那樣看白金老師。
　　白金老師有男朋友，我如果每次都是假日來打擾，會不會減少了他們能夠相處的時間？
　　平日要複習要寫作業、要預習，可以的話確實不想那麼早回家面對現實，但是平日的白金老師也很累吧。
　　回家的路上還是忍不住想到白金老師在電話裡像是拒絕了她母親，但是實際上真的拒絕掉了嗎？或許下一個假日，就真的被安排去見面……白金老師是能夠只見對方一面，不接受後續往來的，不過我在意的是為什麼有男朋友的白金老師還會被家裡屢次催著去相親？
　　白金老師的男朋友，難道有什麼問題嗎？還有白金老師難道沒有告訴對方家裡的人要她去相親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有點希望白金老師的男朋友有問題。
　　但是如果有問題，那不就代表白金老師沒有理由拒絕相親了嗎？
　　不禁試著站在了同樣的立場上，我一定會感到很困擾，想要找人訴說，只是我是白金老師接了那通電話的目擊者也是第一個聽見的人，她卻沒有告訴我什麼……本來就是這樣吧？身為一個學生，我能聆聽她的什麼煩惱？
　　我似乎非常沒用。
　　給白金老師添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煩，從一開始見到白金老師的時候，就是讓她幫我上藥，雖然是校醫的職責，但是讓自己身體受傷，還是我不好。
　　我還妄想能夠幫上白金老師的什麼忙？
　　能做的，難道不是不要再給她添麻煩嗎？
　　所以，也不要去問白金老師玩的是什麼線上遊戲了吧。
　　白金老師，明明已經夠忙了。

14

　　接到母親的電話，知道肯定又是跟以往一樣的事情後……不禁急躁了起來，用了和平常一樣的藉口推託，但是我明白我沒辦法用這個藉口推託到永遠……母親早就看穿了。
　　我沒有交往中的對象……母親是知道的，所以每一次我拿出這個藉口，母親總是很無奈地要我帶回去給她看看……我連職業、年齡都慌得沒辦法在當下編造出來，早在第一次被說要去相親的時候……就被看穿了。
　　和父母一樣都考上了醫生，卻沒辦法和父母一樣好好面對病人……所以從家裡的醫院逃了出來，選擇了校醫的工作，關於這點，他們並沒有苛責我什麼，很樂觀地說著「多累積一些經驗也好」，背後卻不是這麼想，也認為我以後一定會回去一樣……雖然就是那樣的吧。
　　我不願意一直逃避，只是還不敢面對而已……
　　著急了的是父親，我沒有兄弟姊妹，他覺得我既然成為了醫生就該回去學習接手家裡的醫院……已經如他們所願考了醫學系、成為了醫生，但是我果然還是不敢面對人群……
　　這樣的我在自己家醫院，也只是給父母丟臉……至少想在外面習慣接觸來尋求醫療的人……再回到已經不能讓我任性的白金醫院。
　　但是我光是遇到像最開始的冰川同學，就對工作感到了壓力……即使後來解開了誤會，那就像是在說著每一個病患，以後我都得好好深入了解……我很害怕。
　　每一次接到這種電話，就會間接知道父親很焦慮……像在說著如果我不接，那就找一個可以繼承的丈夫一樣……所以總是有點喘不過氣，滿腦子只想著要拒絕母親，想好好讓他們明白我是怎麼想的，卻沒有一次能夠好好說出口。
　　藉口也是下意識說出來的，掛掉了電話，只記得父母又在乾著急了……那一天，我一直覺得冰川同學在我講完了電話後變得有點神經質……本來以為只是聽見我說出了「相親」，但是也不好跟她解釋……所以想著冰川同學不好奇的話，我也不會主動告訴她的，畢竟是大人的事情吧。
　　還好用遊戲打發了冰川同學的注意力……連我都沉迷得忘記介紹了最喜歡的線上遊戲給她。
　　雖然還是有隱隱約約感覺到冰川同學在顧慮什麼……突然跟她解釋也很奇怪呢，一直到她離開了，我們都沒有提到那件事，她回去了以後也沒有，週末就這麼過去了。
　　只是幾天的事情，我就習慣傳胡蘿蔔和芹菜可愛的照片給冰川同學了……冰川同學的回應跟她本人一樣看起來很有禮貌又拘謹，習慣了加上表情符號的我……甚至會以為她是不是只是為了不要失禮而擠出了反應呢，也有一種，我好像不是在和小我八歲的學生對話的感覺……
　　就只有我一個人不斷傳照片和影片過去……是不是打擾到了冰川同學？
　　一整個星期，胡蘿蔔已經是我的貓了，冰川同學也沒有理由受傷了，所以不來保健室……那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我果然……又感到寂寞了。
　　冰川同學沒有受傷了以後，和班上的同學相處得還好嗎？明明在意卻也問不出口……至少應該要有人對她改觀了吧？
　　冰川同學是在升上了二年級不久後遇到的流浪貓，如果她一年級的時候就是這種性格，應該也不會被人討厭的……或許會很尊敬她不是嗎？

　　「唉……」

　　看著空蕩蕩的保健室，有點不曉得自己的價值了……放著父母在養大我的醫院忙碌，我卻坐在悠閒的校園保健室裡發呆。
　　也是這時候才發現，不僅在發呆，還都在想冰川同學的事情……
　　我搖了搖頭……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怎麼可以期盼健康的同學來到保健室呢？所以趁著沒人的時候，離開保健室去走廊上稍微散步了一下。
　　在我經過了佈告欄的時候，本來沒有想要特別注意的，還是在尚未撕下來的上一個學期的成績排名前停下了腳步。
　　學生時期經歷過了激烈的競爭，有點不是很喜歡看讓人相互比較的成績……所以貼在這裡這麼久了，我也沒有來看的……直到熟悉的名字就在我的視線正前方出現──

　　「冰川同學……？」

　　冰川同學的名字，旁邊的序號是一……？
　　全校，第一名……？上個學期的第一名……？
　　那還真是有點意外……好像也不是很意外……應該說意外的地方在於冰川同學如果是這樣的人，二年級還被同學們遠離嗎……？或許她和同學之間的誤會，最近已經解開了吧？

　　「是那樣的話就好了……」

　　明明這麼說著心情卻有點落寞，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口是心非……
　　如果冰川同學身邊的朋友都回來了，那我還是不要繼續打擾她了吧……冰川同學也沒有和我約下一次要來看貓咪的時間。
　　特地走到走廊上散散心，卻好像更煩悶了……只好又回到保健室去處理文書工作，日子，好像就這麼無聊了起來呢。
　　原來這樣的逃避，也很有罪惡感……

15

　　在我手腳上的傷口都好了以後，那些本來避著我的人忽然會來跟我說話了，她們像是鼓起了勇氣一樣來詢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只好實話實說。
　　誤會就這麼解開了，卻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我開始懷念了會受傷的日子，沒有去保健室報到就讓我有點坐立難安，只是壓抑了一個星期後，卻也還是習慣了。
　　不會天天去保健室上藥才是最正常的人吧？
　　而且白金老師也還是有天天傳幾張貓咪的照片給我，光是這樣就足夠了……雖然頻率漸漸減少了。
　　沒有去保健室，就不會見到白金老師，學校的集會她也不會出現，校醫說到底就和坐在其他辦公室的行政人員一樣，不是教師，跟學生的關係沒有那麼密切，也不需要。
　　我難得在學校其他地方見到白金老師是在某一天中午要去食堂的時候。

　　「啊……」
　　「白金老師。」

　　白金老師先注意到了我，我也和她點點頭打了招呼，她似乎是來食堂吃午餐的，那次去保健室躺著，印象中她是自己帶了餐盒來，所以在這裡看見她拿著餐卷有點意外。

　　「冰川同學也來吃飯嗎……？」
　　「是的，雖然沒有打算坐在食堂裡吃飯。」

　　我是打算買個簡單的三明治或是其他輕食就帶回班上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自在多了。
　　白金老師在我回答了以後就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怎麼了，卻也無法避開她盯著我的視線，接著她就笑了。

　　「要不要去保健室吃呢……？」
　　「欸……？」

　　沒有想過還有這種選擇，而且在保健室吃飯總覺得有點奇怪……雖然上次有了坐在床上吃稀飯的經驗了。
　　面對白金老師的邀約，不管是什麼，本來就都沒有拒絕的意思，所以我還是答應了。
　　白金老師也買了一個簡單的食物，回到了保健室後就坐在了那個熟悉的位置上一起吃著午餐。
　　氣氛有點尷尬，或許是我造成的，我不太明白要和白金老師說什麼才好，關於貓的話題一直有在通訊軟體上聊幾句。
　　我不想要和白金老師是這樣的，她幫了我很多忙，可以的話也想要在某些地方能夠幫上她的忙……如果她有困難的話，但相親的事情，我是不可能幫上忙的。
　　也想問問那天之後她好不好，如果有什麼心事……怎麼可能是跟我說。

　　「原來白金老師平常不是自己準備便當嗎？」

　　所以我問了最沒有關係的問題。

　　「是的……只是昨天有點累……忘記先做了……」

　　白金老師停下了筷子就對我露出了無奈的微笑，聽到她說她很累，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大概是在心疼白金老師吧……？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多了兩隻貓，是不是讓白金老師平常更累了？」

　　只覺得果然還是我的問題。

　　「沒有的……有牠們在……每天回家都覺得被治癒了呢……」
　　「這樣嗎……那就太好了呢。」

　　胡蘿蔔和芹菜沒有變成白金老師的負擔，對我而言也是很開心的，不過我自己早就該明白，白金老師總是拍牠們的照片給我看，就是很喜歡吧。
　　但我還是有點在意白金老師昨天為什麼很累，校醫加班倒是沒有聽過……即使知道可能是我無法隨意詢問的話題，我果然還是，想要多了解白金老師一點。

　　「那……白金老師昨天怎麼了嗎？」

　　說的時候沒辦法阻止自己捏緊手中的總匯三明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心跳卻也跟著加快了起來。

　　「欸……沒怎麼了……女性每個月一次的那個……身體有點累而已呢……」
　　「啊……失禮了。」

　　白金老師有點靦腆地回答了我，連我都不好意思了起來，原來是這樣。
　　為了掩飾害羞，就垂頭開始默默吃著三明治，白金老師也是面向桌子繼續夾起了下一口菜，卻伸手去撩起了面著我的側面的頭髮到了耳後，看見這一幕的我，臉莫名熱了起來，就稍微把頭撇到了另一側。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舉動……上次也是，這次也是，同為女性卻因為突然散發的魅力感到了難為情，我或許有點奇怪吧。
　　就算是對比自己年長的女性有的那種尊敬所以心動的感覺，想到白金老師已經有男朋友了，難免又感到了一點失落，彷彿偶像崇拜一樣，希望她沒有談戀愛，不禁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果然自己還是很在意的，我就要一直這麼避開完全不問嗎？至少想知道白金老師的對象是不是給她帶來了幸福的人……

　　「那個……」

　　所以我還是嘗試開口了，但是問題都還沒說出來，心跳就咚地讓人胸口不太好受。

　　「嗯……？」

　　白金老師優雅地拿起紙巾擦了擦嘴才往我這裡看過來，就連這種舉動都令人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不是不好的。
　　但是要把問題好好說出來，還是蓋過了一切好的感受，緊張得有些後悔，所以深呼吸了一口氣，我趕緊問了出口。

　　「白……白金老師的男朋友是什麼樣的人？」
　　「……」

　　白金老師忽然瞪大眼睛盯著我看是我沒有想到的反應，她甚至對我眨了眨眼，面對她困惑的模樣，我也有點困惑了。

　　「啊……我沒有男朋友的……」

　　接著白金老師像是想到了什麼，笑著回答了我，讓我有點錯愕。
　　分、分手了嗎？

　　「但、但是──」

　　不曉得是不是分手了，想反駁的時候又把話吞了回去，要是分手了，那我現在提起的話不是更尷尬了嗎？

　　「我忘記冰川同學聽到了……那是騙人的呢……雖然母親也知道我在騙人……所以變成騙到了冰川同學……抱歉……」

　　白金老師越來越忍不住笑容的表情更是讓我不知道要把臉往哪裡擺了，我也不曉得我該露出放心還是遺憾的表情，只能放任眉頭自己皺了起來。

　　「所、所以白金老師難道去相親了嗎？」

　　我甚至緊張得忘記顧慮這是不是白金老師不想提到的話題，說出口後有點想摀住自己的嘴，但已經太遲了。

　　「冰川同學……在意了三個星期嗎……？」

　　白金老師又擺出了剛剛那副驚訝的表情，一邊眨著眼一邊反問了我。

　　「我……不、不是，並沒有，因為見到了白金老師，所以想到了。」

　　直覺要我別誠實回答白金老師，說不定白金老師會為此感到很抱歉，覺得應該在那天就告訴我，卻當作沒發生一樣，我不想再給她添麻煩了。

　　「相親是沒有去的……但是下次應該拒絕不了了……」

　　白金老師肯定也是不喜歡這個話題的，她似乎變得有點沮喪，我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真是……辛苦白金老師了。」

　　我什麼也做不到，所以只有這句話能說了。

　　「嗯……」

　　白金老師又把臉轉回去面對了她的午餐，我不小心就這麼盯著她的側臉，心跳聲從剛才就一直在耳邊迴繞，卻不是緊張也不是害羞的感覺。
　　是一種用力敲著胸口所以會痛的感覺。
　　食慾忽然都沒了，才剛咬了一口，卻咀嚼不出麵包和配料的味道。
　　我不明白，我這是怎麼了。

　　「冰川同學……平常會和朋友一起吃午餐嗎……？」

　　我恍神著看著白金老師又轉了過來詢問我，花了好幾秒才聽懂了她的問題。

　　「和別人一起吃午餐，會浪費很多時間在聊天，所以基本上是一個人──」
　　「……」

　　說到一半才發現我現在好像在和白金老師一起吃午餐，不禁直接抿住了嘴唇。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是喜歡快點吃完午餐然後多看一些書而已。」
　　「這樣呀……」

　　白金老師的眼神飄向了別處，我差點就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麼──

　　「要是覺得寂寞了的話……隨時都可以來保健室……吃飯的……」
　　「……！」

　　白金老師的笑容讓我的臉頰又熱了起來，我有點不知所措地伸手摸了摸瀏海。

　　「……我知道了。」

　　白金老師不是朋友也不是同學，那就不會浪費很多時間在聊天上了，我也可以帶書來看。
　　……白金老師，不是朋友、也不是同學。
　　我想，大概就是永遠都不會變成朋友吧，這麼一想反而──輕鬆多了。
　　但為什麼又有一點失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