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Love Later

01

　　高中畢業後，白金燐子克服了許多她曾經不拿手的事情，例如她最害怕的事情──去人多的地方面對人──她其實早在高中的時候，就會嘗試自己一個人去電影院、商場，只要沒有人搭訕她，她後來覺得人多的地方也沒有那麼可怕。
　　她參加了樂團，也習慣了在很多人面前表演，也又一次去參加鋼琴比賽洗刷了小時候不好的回憶。
　　她甚至還當過學生會長，為了克服和人交流的問題。
　　很少人會正視自己的問題，如此積極地去克服一個又一個她曾經認為的困難，即使也不是說那麼迅速就能達成目標。
　　當這些困難都不再是她的平日煩憂以後，總是會有新的──會朝思暮想的──問題冒出來。
　　在她高中的時候，確實還有一道她怎麼樣也跨越不了的坎，這個煩惱的起因甚至還是源自於陪她度過這些難關的人。
　　沒了最基本的人際關係問題，煩惱的不再是交朋友，而是有了餘裕去喜歡一個人，很自然而然、也是那麼理所當然，就對那個各種暗中、明的支持自己的那個人，動了心。
　　她沒有逃避，她也鼓起了勇氣，在不想繼續隱瞞的時候，把自己的心情告訴了對方。
　　於是她多了一道跨不過去的坎。
　　那個人──冰川紗夜──拒絕了她。
　　燐子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小啜了一口，開始覺得那些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如今的她已經會一個人來到咖啡廳，坐在角落自己品嘗悠閒的午後時光，看著窗外來來去去的人，雖然內心也還是有一小角期待著會不會就這麼正好那個人路過了這裡。
　　也只是想想罷了，也就只能這樣想想罷了。
　　高中畢業兩年了，她還是喜歡冰川紗夜。
　　因為她們仍然還是同一個樂隊的成員，偶爾會見到面，甚至還會一起吃飯、聊聊天，彷彿冰川紗夜沒有拒絕過白金燐子一樣。
　　就和告白前一樣和她聊天，也還是繼續支持她，燐子總是想著──冰川紗夜原來也是個殘酷的人。
　　她把最後一口咖啡喝完了以後，看了下桌上的帳單，從腳下的籃子拿出了背包，收拾了一下就離開了位置。
　　雖然她克服了很多曾以為的困難，倒是沒有改掉走路總是稍微低著頭的習慣，依然有一種害怕被別人看見的感覺，不過也沒人真的去注意她。
　　她拿著帳單來到了櫃檯結帳，將找回來的零錢放回了錢包，想著要回家了，今天也就這麼簡單地度過了──

　　『叮鈴叮鈴』
　　「歡迎光臨！」

　　咖啡廳的自動門開了以後走進了兩個人，燐子正想退開讓人通過，自己晚一點再走出去也可以，但是事情並沒有如她所願。

　　「……白金同學？」
　　「欸……？」

　　燐子沒想到會在這裡聽見冰川紗夜的聲音，她訝異地抬起了頭，但是視線卻先看向了她身邊的女性──的手臂。
　　就這麼正大光明地勾著紗夜的手。

　　「冰川同學……妳好……我先走了……」

　　燐子不想讓自己太過動搖，立刻打了聲招呼就繞過紗夜離開了咖啡廳。
　　她覺得她好像看見了紗夜稍微抬起手想要挽留她的模樣，但是她只想當成是錯覺，說不定是抬起手向服務生比個人數的二罷了。
　　離開了咖啡廳以後，燐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等到她回神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在電腦前發呆了。
　　她把鍵盤往前推了一點，明明剛才喝的是咖啡，卻沒精神地趴在了桌上，她不願閉上眼睛，否則離開咖啡廳時撞見的畫面就又清晰地浮現在腦中了。

　　『看起來就是……很開朗的女性……所以……很正常吧……』

　　燐子當然也知道紗夜是不可能背著自己甚至樂團的大家交了個女朋友，所以不斷在心裡將那件事合理化，可是她的胸口卻越來越悶。
　　告白後被拒絕的兩年多，她又何嘗不是想要能夠像個朋友一樣，觸碰紗夜？
　　像今井莉莎一樣很簡單地拍拍肩或挽住手臂、像宇田川亞子一樣隨便誰都能抱上去，雖然她想要的不是這些肢體接觸就是了。
　　反正也不可能實現，她最後還是把眼睛閉了起來。

　　「冰川……同學……」

　　袖子漸漸被染濕了，但也無可奈何。

02

　　她笑了，所以她也跟著笑了。
　　原本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學，成為了同一個樂團的成員後，才漸漸熟悉了起來，卻也沒有在最開始的時候，會在有練習的日子放學後一起前往錄音室。
　　幾乎是過了半年才開始被邀請，兩人能互相配合的時間漸漸地也就不需要口頭詢問，會自然而然地等待對方的委員工作結束，一起前往錄音室。
　　燐子並不是話多的人，紗夜也不是，兩人走在一起即使沒有話題，她們也不會覺得尷尬。
　　兩人都是雙手提著書包垂在膝蓋附近，優雅地走在路上，燐子總是垂頭盯著不遠處的路面行走，紗夜絕對是端正地凝視前方。
　　再怎麼直著走，也會被偶爾埋歪的人行道磚頭帶偏，又或是那就是巧合罷了，兩人的肩膀總會輕輕撞在一起，下一秒又趕緊退開。
　　誰也不會對剛剛的情況說什麼，畢竟也不是什麼難得的事情，但是紗夜永遠──走在外側。
　　有人從對面走過來的時候，燐子總會先顧慮到別人而往牆那邊靠過去，紗夜也會靠過去，行人擦身而過的同時，她也和燐子碰在了一起。
　　只是很平常的事罷了。
　　紗夜偶爾會用一隻手拿書包，提在靠外側的那隻手上，另一隻手在她們之間隨著步伐搖擺。
　　假裝低頭凝視前方，燐子的視線總是忍不住往旁邊的手飄了過去，又緩緩回到正前方，什麼也不說。
　　她是不會放開一隻手在她們之間搖擺的。
　　想想就好了，她沒有勇氣這麼做。
　　心跳的速度比她們的步伐還要快了一點。
　　燐子又稍微垂下了頭，以為自己兩邊的鬢角正好遮住了自己的視線就遮住了旁邊的人的視線，她的嘴角默默揚了起來。
　　能夠這樣走在喜歡的人身邊，已經很幸福了。
　　她無欲無求──卻也只是一開始罷了。
　　只要喜歡上一個人，即使是白金燐子，也會變貪婪的。

03

　　燐子是很晚才意識到的，當她還在煩惱自身的問題時，有人已經會開始幫別人一起煩惱了。
　　她還在努力嘗試改變的階段，別人卻是已經來到了協助自己改變的階段。
　　就好像所有戀愛中的人都妄想過的，希望自己喜歡的人遇到什麼問題，然後自己能夠颯爽地替對方解決問題，從而加深彼此的感情。
　　燐子沒有這樣想，因為她還沒有那種能力，她當然也不覺得紗夜是這樣想的，只是她確實是因為這樣一而再再而三被幫助了以後，變得更喜歡冰川紗夜了。
　　而她能夠幫助紗夜的，卻只是線上遊戲裡遇到的問題。
　　燐子想確認紗夜是不是只對自己這樣，所以她觀察了許久。
　　冰川紗夜也會幫助宇田川亞子──幫助前幾乎都是先無可奈何地責備了她一句話。
　　冰川紗夜也會幫助今井莉莎，只是憑她們三人的相處的地點和時間，她只能看見兩人互相幫助的都是關於樂團的事情。
　　冰川紗夜也會幫助湊友希那，雖然沒有什麼好幫忙的，她發現對友希那來說，好好提升樂團似乎就是最大的幫助。
　　只是紗夜幫助自己的事情──就算跟亞子一樣比較偏向私人問題，也不會先責備一句，有時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在旁邊幫忙了。

　　『可以當作……特殊待遇嗎……？』

　　燐子就趴在房間的梳妝台上擺弄著上面的小飾品，只用下顎壓著手臂有點痠痛，她側過頭讓半張臉都躺在了手臂上，面無表情地盯著指尖玩弄的裝飾。
　　她覺得她好像誤會了，又好像沒有誤會，可能也只是想多了。
　　紗夜是不是也喜歡自己──什麼的。
　　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能夠回憶的每一件事，多多少少都有紗夜的身影。
　　她放開了玩弄的飾品，頭也轉了方向去躺在另一條手臂上，繼續幻想著紗夜有做過或沒做過的事情。
　　幻想著如果她們走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放開了一隻手在她們中間搖擺，不小心擦到了彼此的手背，下一秒不是很害羞地收回手，而是紗夜難為情地把臉別到另一邊，牽起了自己的手。

　　「嘿嘿……」

　　這種無傷大雅的幻想，讓燐子忍不住露出了滿面的微笑。
　　只是她的嘴角很快就又變回了一直線，她把雙手疊在一起，下顎最後的位置就在手背上。

　　『喜歡冰川同學……』

　　說到底也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
　　為什麼偏偏就是冰川同學──她的呼吸忽然就不順暢了，胸口有種隱隱作痛的感覺。
　　她從桌上爬了起來靠在椅背上，用嘴巴深深吸了一口氣，用鼻子把氣送了出來，發現喜歡一個人的話，可以在這麼短時間內影響自己的心情數次，她的嘴角又微微上揚，但她卻稍微垂下了頭，笑得像是沒有留戀了一般。
　　她不是一個喜歡佔人便宜的人。
　　好比說體育課兩人一組的暖身操，她可以盡情觸碰紗夜，觸碰她喜歡的人，對方也完全不會對她有任何懷疑。
　　她才不要這樣，每一次碰紗夜，心跳都好像在指尖上跳舞一樣，那種喜悅也漸漸變得罪惡了起來。
　　也不是想著喜歡一個人就要把這份心意傳達給對方，燐子僅僅就只是──不願意瞞著紗夜罷了。

　　『要是被討厭了……就被討厭了吧……』

　　口是心非。

04

　　燐子也不想去理解那一天的自己怎麼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和紗夜告白，只知道事後不管過了多久，回想起來只覺得後悔。
　　她是為了不要對紗夜有所隱瞞、也為了快要收納不住的心情才告白的，後來當然沒有覺得說了比較好，她是不再瞞著紗夜了，她們的關係更是沒有任何變化，她自己卻在兩人之間築了一道牆。
　　那天的事情她雖然不願想起，卻歷歷在目。
　　白金燐子是個膽小鬼。
　　那一天只是很平常的，她和亞子、紗夜三人一起約了上線打副本的日子。
　　副本刷過了她們的理想次數以後，三人就解散了，紗夜即使努力練等，相對燐子和亞子來說也依然是新手──還有很多任務沒有解，隨著等級的提升又累積了更多。
　　亞子在遊戲裡有其他朋友，燐子基本上只跟亞子和紗夜好，所以解散過後，亞子去找其他人，而紗夜說要去蒐集材料的話，燐子當然會說那她也可以幫忙。

　　「抱歉，還讓白金同學來陪我蒐集任務的材料。」
　　「沒關係的！( • ̀ω•́ )」

　　組隊裡就只有她們兩人，不過算是個枯燥乏味的任務，就只能一直打怪等它們掉落任務道具。
　　燐子可以遠距離也可以大範圍攻擊，她不怎麼需要移動，她的人物幾乎都站在相同的位置上，她本人就盯著不斷跑來跑去的紗夜。
　　明明有理解這只是遊戲，顯示在畫面上的形象不是紗夜本人，但是看著那個角色，就好像在看她一樣，總是忙忙碌碌的，趕在怪物刷新的瞬間跑去打，背後確實是活生生的紗夜在操控的，相當認真地坐在電腦前玩遊戲。
　　燐子不禁覺得，即使回家了也想知道紗夜在做什麼的話，而且也要紗夜會做這種事，所以除了視訊或是不間斷的文字聊天以外，那就是線上遊戲了，不僅知道她本人正在家裡做什麼，也能知道她正在遊戲裡做什麼。
　　好像這樣跟紗夜一起玩遊戲，就是跟她兩人獨處，沒有人可以來打擾，更何況這不是紗夜在練習吉他時冷酷的模樣，而且遊戲畫面裡除了她以外──就沒人知道紗夜在做什麼了。
　　看著紗夜的角色跑來跑去，不斷圍繞在自己身邊，就好像在保護自己一樣，喜歡她的心情又在心中膨脹了起來，這樣的獨處卻也又讓她有了一點罪惡感，燐子開始覺得按下技能鍵的手指都漸漸變得沉重，生理反應很奇妙，什麼也沒做的她甚至就這麼開始覺得胸悶，呼吸變得奇怪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了，竟然想在這時候──
　　她的手輕輕敲在了鍵盤上，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壓了出來。
　　先是一個「我」、一個「喜」、一個「歡」、一個「冰」、一個「川」、一個「同」、最後是「學」。
　　我喜歡冰川同學──就在她的對話輸入框上逗留。
　　如果就這麼說了是不是就能解脫了？當下的燐子甚至不會去思考被拒絕後的未來，畢竟有些話確實是可以蒙混過去的。
　　她的食指在送出鍵上猶豫了很久，最後又稍微上移按下了刪除鍵一個字又一個字刪掉。
　　然而等到紗夜的角色又跑到她旁邊打怪，好像紗夜本人就在旁邊一樣，她又忍不住再次把一模一樣的話打出來。
　　開始蒐集道具後，兩人已經有點時間沒有說話，她也覺得有點唐突，但一旦有了想法就好想說。
　　也不知道下一次兩人獨處是什麼時候，更不曉得在下一次來臨之前，是不是還能繼續忍著這份心情，燐子的手指就像打節拍一樣按著刪除鍵，又打了一樣的字，反反覆覆了好幾次。
　　被拒絕也好，本來就是不該喜歡上的對象──她甚至覺得這個行為只是讓紗夜當壞人，很對不起她，因為她無法自己斬斷這份情感。
　　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她明白的，這種告白太沒有骨氣了，但她也無法再更有勇氣了，在她按下送出鍵的瞬間，她甚至是半瞇著眼睛，手指顫抖地用力壓了下去──然後就很緊張地閉緊眼睛，雙手推了一下桌子邊緣讓椅子從螢幕前退開。
　　然而她還是有點期待地把眼睛半睜開，即使隔了一些距離，還是能看見對話框，顯示的一個顏色是她的發言，但是剛好碰上了紗夜打完了一隻怪，顯示的一條是道具獲得消息的顏色。

　　「我喜歡冰川同學」
　　「SAYO獲得 ＯＯ x 1」

　　不過也就這麼停了，她看見紗夜的人物停在原地，緊張感頓時比送出時還要更充斥了她的全身，她的手不斷在雙腿上抓裙子握拳又放鬆，也不曉得是該離螢幕更遠還是慢慢回去。
　　直到對話框上多了一句話其他玩家說話的顏色，她看不太清楚才拉住了桌子讓自己的椅子立刻滾回去。

　　「我也很喜歡白金同學，謝謝妳陪我蒐集道具。」
　　「SAYO獲得 ＯＯ x 1」

　　紗夜就像若無其事一樣又繼續打起怪來，而燐子則是對著螢幕愣住了。
　　她是開心了一下，情緒很快就又跌到了比平常心還低的位置，因為她總覺得紗夜誤會了，但是在遊戲上解釋又算什麼？所以她乾脆又做了件傻事。

　　「不會，能跟冰川同學一起玩遊戲我也很開心(ﾉ>ω<)ﾉ」

　　這樣就顯得剛剛那句話像是在說朋友的喜歡一樣，她整個人靠上了椅背，就連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心情。
　　直到遊戲登出之前，她們的互動都還是和平常一樣，下線之前互相道了晚安，看著先顯示離線的紗夜，燐子一個人在原地晃了好久，就這麼在對她來說等級算低的地圖不斷消滅一擊就能解決的怪物。
　　從胸中滿溢的喜歡也沒有因為說出來而變少，反而更像是找不到出口全部堵在了一處的感覺，開著讓自己放鬆的遊戲還更痛苦了，沒過太久，燐子也關了遊戲。

　　『沒有說……就好了……』

　　什麼都還沒有發生，她已經在後悔了。

05

　　燐子是避不開紗夜的，她們是同班同學，還一起在學生會工作，更是同一個樂團的成員，不過她即使沒有避開，平常在學校和紗夜的交集本來就沒有太密切，畢竟她們不是非得黏在一起的那種朋友。
　　但是偏偏在告白後的隔天，她們和平常一樣不太有交集的情況，反而讓燐子覺得氣溫下降，像是被紗夜隔離了一般，很可怕。
　　她怕得想要去躲在保健室裡，明明今天第一次和紗夜對上眼的時候，還很普通地打了招呼。
　　午餐時間，燐子也想著要去哪裡避一避的，最後還是因為不擅長人多的地方，也沒有去餐廳，更沒有想往學生會辦公室挪動的想法，依然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打開了自己的飯盒。
　　她連頭都不敢抬，卻又很好奇紗夜去了哪裡，刻意低到讓瀏海稍微遮住自己的眼睛，然後小心翼翼地往紗夜的座位看了過去。
　　她不在位置上。
　　但也不在朝這裡走來的路線上。
　　燐子鬆了一口氣，忽然都敢抬起頭了，甚至連食慾都稍微變好了一點，趁著能讓自己安心的時間趕緊享用了午餐。
　　然而當她吃完了自己的便當，再次看向了紗夜的座位卻發現還是沒有人、甚至沒有回來過的跡象，她有那麼一點點失落。
　　因為現在的紗夜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或許也跟自己不曉得的人說著話，抱著這種讓自己越來越消極的想法，她就傻傻地望著紗夜的座位，沒有發現座位的主人已經悄悄走回了班上。
　　而那副身影更是直直朝著燐子的位置走了過來，直到自己的視線被別人的身體遮了大半，燐子才猛然抬起頭。

　　「冰……」
　　「那個，白金同學。」
　　「怎麼了……？」

　　因為是很平常的紗夜，所以燐子也穩住了心情，像平常一樣回應她。

　　「放學後有時間嗎？」
　　「……」

　　但是她怎麼樣都沒想到紗夜說出口的會是這句話，不禁稍微張著嘴錯愕地仰望紗夜的臉。

　　「……有些事想和妳商量。」

　　盯著紗夜臉蛋的燐子沒有錯過，紗夜說這句話的時候稍微別開了視線，彷彿在心虛，但是這句話確實沒辦法讓人拒絕。

　　「有的……我明白了……」

　　「商量」聽起來就不像是關於昨天的那句話，燐子雖然開心紗夜找自己說話了，但也有點失望，卻不能把真正的表情顯現在臉上，對她露出了微笑。

　　「謝謝妳。」

　　明明也什麼都還沒商量，燐子更是不知道她為什麼被道謝了，就看著紗夜回去了自己的座位後，她才開始收拾了餐盒，趁午休結束前去了一趟廁所。
　　洗手的時候抬頭看了眼鏡中的自己，她試著笑了一下，但嘴角很快又恢復到原本的位置，真的是開心不起來。
　　因為她覺得──

　　『什麼……也做不好呢……』

　　只能隔著一個螢幕，甚至不是打電話，用打字的和紗夜說了喜歡，又擅自失望。
　　但她也對期待著會有什麼不同結果的自己，真的很失望。

06

　　雖然說是放學後，紗夜和燐子約的時間是各自的學生會工作都結束以後，正好今天沒有樂團練習。
　　紗夜是風紀委員，會比學生會長還要晚一點，是燐子先結束了工作後就在學校中庭有空位的長椅上等她，畢竟風紀委員的工作是要負責催趕還在教室裡的同學，也包括了學生會辦公室，室內全部都要上鎖，倒是室外還可以用到晚上八點。
　　燐子就坐在長椅上盯著手機搜索遊戲的情報，明明要是有訊息進來的話會直接跳出來，她卻還是忍不住切到和紗夜的聊天視窗看看有沒有新訊息。
　　她想了想，也不是很想要開著聊天視窗不小心秒讀紗夜的訊息，所以還是認真去看了遊戲情報──新訊息就忽然從上方跳了出來，對象是冰川紗夜，這種喜悅的感覺，讓她心頭震了一下。

　　『我明白了，我這就過去了。』

　　上一則訊息是燐子告訴紗夜自己的位置，紗夜工作結束後立刻就看了，她沒有再回覆紗夜，默默地把手機收了起來，書包放在自己併攏的大腿上，手再放到書包上，望著遠處的地面等待紗夜。
　　接近傍晚的校園還是有不少學生的聲音，特別是從體育場那邊傳來了還在喊著口號的聲音，這時候吹過的風沒有很強勁，微微吹動著燐子的頭髮，不熱也不冷，涼爽的感覺。
　　整個下午她都沒有去想紗夜要和她商量什麼，因為她知道想這個也沒有意義，等到約定的時間就能知道了，不需要花費這點心思的。

　　「……抱歉，久等了。」

　　望著前方的地面，燐子沒有發現從旁邊走過來的紗夜，她稍微嚇了一跳，明明已經坐在長椅的邊邊角角了，又像是要讓位一樣更是貼到了邊上。
　　紗夜也沒多說什麼就坐下了，她就坐在長椅切半剛剛好靠著中線的地方，不離燐子太遠，也沒有刻意坐過去。

　　「冰川同學……有事要商量是……？」

　　再繼續沉默下去也很奇怪，這次燐子主動開口了。

　　「那個……我今天早上收到了一封信。」
　　「欸……？」

　　被問了以後，紗夜也立刻回答了，但是卻讓燐子有點錯愕。

　　「從結論來說是一封情書，信裡說中午想約我出去見一面。」

　　紗夜很平淡地說著事情的經過，燐子有點後悔自己剛剛為了發問所以轉頭盯著她的臉了。

　　「本來我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不過對方有好好留下班級座號姓名，所以我中午去赴約了。」
　　「……」

　　燐子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表情，努力不讓臉上任何一個部分有反應，但她還是對紗夜眨了一次眼睛。

　　「一見到對方，她就對我說了喜歡，我當下沒有明白那個意思……」
　　「冰……」

　　燐子是下意識要叫出紗夜的名字卻沒能說出口，她已經能預料到待會會變成什麼話題了，可是她無處可逃。

　　「抱歉……我其實並不是要和妳說這些。」

　　然而紗夜並沒有把整件事的經過說完，她把頭轉正看向了前方，想掩飾害羞一樣去摸了頭髮。

　　「那麼是……？」

　　終於得到了轉頭的機會，燐子也立刻轉了回來，但是卻忘了壓抑緊張，忍不住握緊了腳上的書包。

　　「我只是在想我昨天是否有誤會……白金同學的意思？」
　　「……！」

　　雖然是燐子意料到的話題，但是她還是很震驚地睜大了眼，完全不敢亂動。

　　「那個……」

　　只是這個話題就連紗夜都有點難以啟齒，她也稍微咬住了嘴唇。

　　「應該……沒有誤會吧？」

　　紗夜慢慢轉頭去盯著燐子的側臉，但是這種氛圍，再怎麼遲鈍也明白了，所以燐子不開口，她也就不繼續說話了。
　　燐子把書包揪得越來越緊，她明白錯過了這次，恐怕就再也沒有釐清的機會了，心臟跳得讓全身血液都快沸騰了起來，催促著她去做那件事，她卻還是猶豫了很久，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好久才緩緩側過頭，只是不敢抬頭看向紗夜的眼睛。
　　已經說過一次的話，對她來說難度稍微下降了。

　　「我喜歡……冰川同學……」
　　「……！」

　　不敢看紗夜的表情，燐子很動搖地微微晃著頭，心臟好像就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似的。

　　「一定跟……跟……那封情書一、一……一樣的……」
　　「……」

　　燐子用盡了全身上下硬擠出來的勇氣，好好把話說了清楚，只是她說完又立刻垂頭盯著自己轉而抓住膝蓋的手。
　　所以她還是沒有看見紗夜的表情。
　　紗夜也不看她了，兩人的上半身就像是彼此的鏡中倒影一樣，同樣垂著頭。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先開口的人是紗夜──

　　「抱歉……白金同學，那個……抱歉……」

　　冰川紗夜也不會想到她需要在同一天裡拒絕兩個人，她也試著用自己的長髮遮住了旁邊的視線，好讓自己不要看見燐子。

　　「抱歉……」

　　從嘴唇的縫隙漏出來的是越來越小聲的道歉，除此之外她也不曉得該說什麼了。

　　「我……知道的……所以……沒關係的……」

　　明明忍耐了，聲音卻還是不自覺顫抖了起來，但是她卻可以試著擠出笑容。

　　「……抱歉。」
　　「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的……」

　　在遊戲裡，燐子早就看多了那些真的在網路世界結為情侶的人，那也當然看過有人天天在世界頻道死纏爛打追不到的人，至少她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不該做。
　　肯定也不需要向紗夜解釋她的心意了。
　　甚至連「那我們還是朋友嗎」都問不出口，畢竟──她不覺得自己像是紗夜的朋友，充其量只是樂團夥伴罷了吧。

　　「冰川同學……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可能真的是對紗夜說的，也可能是對自己說的，燐子說完就逕自站了起來，轉頭對紗夜擺出了一個微笑，但是撐不了太久，她立刻就離開了。
　　紗夜也沒有起身抓住燐子，她就只是坐在長椅上盯著漸漸離去的燐子，直到她消失在轉角，她才無奈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

　　「抱歉……」

　　運動場上已經沒了口號聲，寂靜的黃昏色校園裡，她就一個人說給空氣聽。

07

　　從回憶裡漸漸跳脫了出來，燐子從桌面爬起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悄悄溜走了一個小時，她把眼角的淚痕好好擦了乾淨，就當作只是洗洗眼睛，剛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若無其事地打開電腦和NFO。
　　就像樂團一樣持續至今，她喜愛的線上遊戲也玩到了今天，然而遊戲的好友名單，會和她聊天的依然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亞子，另一個──當然還是紗夜。
　　不太熟的網友有上線，但是這兩人沒有，她感到有點寂寞卻也有點解脫，不會有人來打擾她。
　　上了大學後相對高中而言是悠閒了不少，燐子就這麼自己一個人打了許久的遊戲，一個人住在外面甚至讓她忘了吃飯，反正今天的心情也不適合吃飯，她偶爾就這麼放任自己。
　　直到房間變暗了她才去開燈，坐回電腦前卻也是繼續玩遊戲，然而就那麼剛好在她剛剛去開燈的時候錯過了一條彈出來又消失的消息。
　　所以當意外的人名出現在她的聊天視窗時，她嚇了一跳。

　　「白金同學，要一起打副本嗎？」

　　這句話前面寫的名字是SAYO，她就盯著這句話愣了不久，才緩緩敲了幾下鍵盤。

　　「我今天打完了，但是可以陪冰川同學打的(｀･ω･´)ゞ」
　　「這樣啊，那真是不好意思，麻煩白金同學了。」

　　兩年過去了，紗夜仍然是這樣彬彬有禮，反而才是燐子最習慣的。
　　事到如今和紗夜在遊戲上有什麼交集，她也不會像個青春期少女動不動就截圖了。
　　畢竟她明白不管過了多久，她和紗夜也永遠只會是這樣的關係。
　　已經不再是同班同學了，她們不會天天見面，但是能夠在網路上有這樣的交集，對她來說很慶幸了。
　　雖然──她們是同一間大學的學生，不同科系而已。
　　參加了樂團也沒有繼續去音樂教室學鋼琴的燐子，覺得大學也沒有必要選擇音樂學校，她只想把鋼琴當作興趣，考慮到藝能界不是那麼好待的地方，她想要有一項普遍卻也能穩定生活的技能，例如當個會計。
　　所以她的大學生活也普普通通，也是有遇過追求者，也沒有讓她很意外──不怎麼會有女性，她知道男性們都是瞄準何處而來。
　　但是她明白，紗夜的話──

　　『今天那個女生……說不定也喜歡冰川同學……』

　　明明不想這麼想，還是忍不住想到這方面，一邊和紗夜打副本，燐子滿腦都是紗夜和那個女性。

　　「白金同學，今天下午那個只是我的同班同學。」

　　然而紗夜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在燐子真的問出口之前，她先一步向她澄清了。
　　燐子是覺得很莫名其妙的。
　　就算因為知道答案而鬆了一口氣，她有點不開心。
　　紗夜為什麼要向自己解釋？兩年了，紗夜從來就沒有表現出要接受燐子的模樣，為什麼在這種事情上，要主動和自己解釋？
　　燐子也是會生氣的。

　　「為什麼冰川同學要和我解釋呢？」

　　雖然燐子也不是每句話都會用表情符號，但是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句話看起來有點生氣，她就是這麼打算的。

　　「沒什麼，只是不想讓白金同學有奇怪的誤會，她對誰都是這樣親密的。」

　　結果紗夜的回答，又讓她更是有點生氣了。

　　「所以冰川同學不告訴我的話，我應該要有什麼奇怪的誤會嗎？」

　　她明白自己確實是會誤會的，只是這一點絲毫不需要紗夜來擔心，她覺得由紗夜來擔心的話，就彷彿在說──我沒有和其他人怎麼樣，所以妳應該要繼續喜歡我。
　　讓她永遠擺脫不了名為冰川紗夜的美夢與惡夢。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看見紗夜打在螢幕上的道歉，燐子什麼也不想回應，她只覺得內心有某一處，又在慢慢受到傷害。
　　面對副本的怪物，燐子特別使勁地發動了技能，不太會生氣的她，生氣了也只能這樣發洩罷了。

　　「可以見個面嗎？」

　　副本王都還沒碰到，看見對話框上的這句話時，燐子的手就停在鍵盤上，她只覺得有點鬱悶。
　　她從來就不曾擁有可以逃離紗夜的機會，她是不可能保持這樣的接觸而有一天就不再喜歡紗夜的。
　　有那麼一瞬間，燐子甚至想回答不要，但是她沒有那種個性。

　　「好。」

　　不使用表情符號，已經是她表達不滿的最大努力了。

08

　　有想哭的情緒，眼淚卻掉不出來，而且燐子也不知道落淚有什麼意義。
　　明明是她擅自喜歡上紗夜，更是明知不會有結果還告白，有什麼好哭的？不是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嗎？
　　被紗夜正式拒絕的那天，她回家就坐在電腦前，電腦也沒有開機，就這麼發愣了好久。
　　她有想過要好好向紗夜道歉，而不是紗夜向她道歉，所以她就握著手機打開她們兩人的聊天視窗，視線卻盯著自己的頭像，那是她故意放的顏色，一黑一綠的玫瑰照。
　　那是她們表演服裝的一部份罷了，她很喜歡這個配色，卻有一點小私心。
　　不管是告白了還是被拒絕了，到最後都沒什麼實感，只是讓燐子覺得心很累而已。
　　她知道今天過後，她應該要稍微遠離一下紗夜，否則這份心情又如何自然消滅？即使是學生會、甚至是同一個樂團的成員，也不代表她們需要大量的交集，身為Roselia的一員，最基本的只需要和大家的音色契合、不斷提高自己的能力就行了，培養感情是在把正事做完之後的事情了，況且她也不擅長。
　　然而冰川紗夜──
　　和往常一樣和她打招呼、和往常一樣看到她有困難的時候上前幫助、學生會的工作照舊，體育課也絲毫不想避嫌繼續和她同一組做暖身操，放學能夠配合的話甚至還會和以前一樣邀請她一起前往錄音室，甚至會在外面的露天咖啡廳喝上一杯飲料。
　　只是誰也沒有提到過那個話題，彷彿不曾發生過一樣。
　　她甚至有一種錯覺──紗夜看她的眼神變得更溫柔了一些，不曉得是因為感到抱歉，還是什麼會讓她誤會的意思。
　　明明告白被拒絕了。
　　明明被道歉了好幾次。
　　她知道明明紗夜也理解那是什麼樣的感情，才會那樣拒絕。

　　『為什麼……』

　　為什麼要給她一種感情好像在漸漸升溫的錯覺？
　　被拒絕的那一天，燐子真的沒有哭，但是後來的日子，自己的告白被當作像是沒發生過，彷彿沒被放在心上一樣，她還是哭了。
　　也不是因為被拒絕所以難受，而是自己的心情明明好好傳遞了，卻在往後被無視了的感覺很痛苦。
　　明白了自己從來就不是什麼特別的人，卻一直把對方當成特別的人，好不甘心。
　　明明也是自己讓人不要在意的，但她也明白那不過就是──場面話。

　　『還是……好喜歡冰川同學……』

　　深夜將棉被壓在自己的雙眼上，不斷吸著淚水，燐子的嘴闔不起來，甚至連牙齒都有些微的不適，像是撕裂般的疼痛在喉嚨擴散，她放任肩膀停不了的顫抖。
　　腦裡全是她喜歡的紗夜──曾經紅著臉送給她餅乾的紗夜、在煩惱服裝設計時來關心的紗夜、積極帶她參觀各種社團的紗夜、明明沒把困難說出口卻會主動來幫助她的紗夜、體育課和自己一組貼身做暖身操的紗夜、和她一起放學有說有笑的紗夜、拒絕了自己卻還是很溫柔的紗夜。
　　甚至是開始僭越地幻想了牽起她的手的紗夜、從背後抱住自己的紗夜，有點害羞但還是緩緩閉上眼與她接吻的紗夜。
　　被拒絕了，幻想這些宛如受到電擊一般難受，卻忍不住想像那樣美好的生活。

　　「冰川……同學……」

　　把棉被換了一角繼續吸收眼淚，顫抖的嘴唇忍不住呼喚了她的名字。
　　為什麼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喜歡上的就是冰川紗夜呢。
　　明明被拒絕了，卻一天比一天還要喜歡紗夜。
　　這不是讓人又想跟她說了嗎？
　　說不要再無視我的心情、再說一次喜歡妳，就只是有點自私地期待會有不同的結果──

09

　　又是和往常一樣的放學後一起前往錄音室的時間。
　　雖然紗夜什麼也沒有變，從那次之後，燐子是有變的，所以才會特別感受到紗夜的溫柔。
　　她開始像以前剛認識的時候一樣，會漸漸放慢腳步，默默就不再跟紗夜並肩，但是紗夜也不會說什麼，就自己放慢腳步又和燐子並肩。
　　燐子是很難得會覺得煩躁的人，但是她覺得這樣的紗夜，就是令她煩躁──為什麼不能就這樣不要理她就好了。
　　然而她卻在自己腦裡想像自己就這樣越來越慢，紗夜也不再配合她的腳步，逕自往前走也不回頭的模樣，心臟像是漏跳了一拍，空虛感擴散了開來，發現自己原來也還是害怕被紗夜丟下，想著想著眼眶就紅了。

　　「……白金同學？」

　　燐子不僅徹底停下了腳步，還紅了眼眶，轉過頭的紗夜略略瞪大了眼睛盯著她垂著的臉。

　　「……」

　　只是燐子根本沒有準備好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目前的情況，甚至想掉頭就跑，然而鞋底像是被抹了黏著劑一樣無法移動。

　　「白金同學……怎麼了嗎？」

　　面對完全不吭聲又感覺快哭了的燐子，紗夜真的焦急了起來，她把書包掛到了肩上空出了雙手，但忽然空了的雙手卻不知道該往哪裡擺才好。
　　燐子忍住了淚水，可是鼻水卻代替了淚水，她先吸了一下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依然沒有抬頭看向紗夜的眼睛，視線落在紗夜的裙襬附近，握緊了書包的提袋，喉嚨的疼痛讓她只是微微張開了嘴。

　　「冰川同學……不要再這樣了……」

　　就算從中得到了快樂，她最後選擇了就這麼一刀斬斷吧。

　　「……白金同學的意思是？」

　　然而紗夜當然沒有聽懂她指什麼，手仍然還是不知道要往哪裡擺，看起來像是要去搭肩一般，猶豫地停在半空中。

　　「不要……靠近我……」

　　隨著顫抖的聲音，燐子的腳終於向後稍微滑了一點。

　　「不要……」

　　她還是不願意看紗夜的臉，明明心底最深處是多麼想靠近紗夜，逼著自己說出這種話，她的視線都開始模糊了起來。

　　「……」

　　紗夜停在半空的手還是垂了下來，她的眉毛也垂了下來，嘴巴微微張著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燐子以為這樣就可以，這樣紗夜就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了，看見她的手放下，那是一種安心卻又好傷心的感覺──然而紗夜的手又迅速朝自己伸了過來。

　　「……！？」

　　燐子甚至來不及反應，自己的手腕就已經被紗夜捉住了。

　　「白金同學，我們……還沒有好好談過一次。」
　　「我……」

　　都過多久了，才知道自己的話並不是從那天起，就再也不被紗夜當一回事，燐子抬起頭來卻看不清面前的紗夜。

　　「妳還能走嗎？」

　　面對臉頰上有兩道淚水的少女，紗夜也沒有將手帕遞給她，只是把她的手腕握得更緊，壓根就不想得到另一個答案。
　　燐子伸手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對紗夜點了點頭，只是哭過的眼睛讓她不敢看人，隨即又立刻低下了頭，也沒有把手抽回來了，她就任憑紗夜握著她，兩人再次一起向前邁步。
　　這和自己幻想過的畫面似乎有點相似，但紗夜只是握著她的手腕，沒有多走幾步就下滑牽住她的手，她偷瞥了一眼紗夜的表情，也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是感到為難地皺著眉。

　　『添麻煩了……』

　　現實果然就是現實，明白了紗夜真的完全沒有那種意思，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想奪眶而出，燐子把頭別到了另一邊讓眼角也完全瞧不見紗夜。
　　從那天起她就有點在逃避，畢竟對人有感情的是她，紗夜不提也理所當然，想要把問題解決的話，就只能她自己好好說出口罷了，而紗夜今天給了她機會。
　　她不知道，幾小時後，她們究竟會變成什麼樣。
　　手被握痛了，卻也不想收回來了。

　　『為什麼……』

　　為什麼那樣的紗夜，根本沒有喜歡自己呢？

10

　　來到了CiRCLE的露天咖啡廳，燐子的手才被紗夜放了開來，她也不在乎自己是在紗夜面前做這種動作，畢竟有點痛，她就是伸手去摸了摸剛剛被捉住的手腕。
　　紗夜看見了，只是抿起了雙唇也沒有和她道歉，甚至擅自去櫃台點了飲料，也沒有問過燐子，就點了印象中她喜歡喝的。
　　紗夜要這麼做燐子也無可奈何，她只能默默找位置坐了下來，等到紗夜拿了兩杯飲料回來，她也只是低頭盯著桌面，紗夜也默默把她的飲料推了過去，雖然也不期望她會收下。

　　「那個……白金同學。」

　　紗夜也知道燐子的個性，更何況剛剛在路上還是那樣，當然就是自己得主動開口了，燐子才抬頭看了她。

　　「為什麼……會喜歡我？」

　　問出口的時候紗夜卻避開了視線，像是要掩飾難為情一樣伸手握住了吸管並放進嘴裡。

　　「……」

　　燐子的嘴巴稍微張開又閉了起來，她根本沒有想好要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又張開了。

　　「不知道……」

　　她是真心這麼想的，能夠說出理由的人，她才覺得不可思議，即使要想也是能想出來，甚至隨便一個行為都能說成喜歡的理由，但她覺得這比較像是喜歡上了以後，才全部都覺得喜歡。
　　所以她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紗夜的，唯一的那個答案，她也選不出來。

　　「這樣啊……」

　　紗夜似乎也接受了這個答案，兩人的話題，就在這裡停了一次，她再次把買給燐子的飲料稍微推了過去，燐子這次才接受，小聲對她說了句謝謝，兩人就默默喝了好幾口。
　　終於放開吸管的時候，紗夜清了清喉嚨，不管做什麼都像是在掩飾緊張，然而真正緊張的燐子是不會察覺的，她就是等到紗夜真的開了口才回過神來。

　　「……白金同學是我很珍惜的人。」
　　「……」

　　講的是「珍惜」，並不是「喜歡」，燐子並沒有為此高興得太早，畢竟她覺得前面的主詞換成Roselia的任何一個人都通用。

　　「我只能說……不管怎麼樣我都不可能糟蹋妳的。」

　　燐子抬頭凝視著紗夜少有的表情，就彷彿像是那天遞餅乾給自己的她，但她沒辦法在這時候覺得可愛了。
　　紗夜說的在她耳裡聽起來就是──就算妳對我做了再過分的事情，我也都會這樣對妳好，但我不是喜歡妳。

　　「我知道的……」

　　畢竟是那個冰川紗夜，所以她也才會決定不要隱瞞紗夜的。

　　「抱歉……我也不能違背良心冷落妳，我做不到。」
　　「我也知道的……」

　　所以比起冷落燐子讓她感到受傷，紗夜選擇對她更溫柔罷了。
　　只是想告訴燐子喜歡上她、喜歡上女性，一點錯都沒有，不可能因為這樣就被紗夜討厭，但是要怎麼不去喜歡，就是燐子要自己去調適的了。

　　「如果這麼做讓妳痛苦了……妳想讓我不要做的事情，也只會讓妳更痛苦而已不是嗎？」
　　「……」

　　不需要紗夜再次提醒，燐子也明白，只差沒有被打醒而已。

　　「專心做一件事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喝完了我們就先進去練習吧，白金同學。」
　　「好……」

　　說要談談，也只是燐子單方面被紗夜說了幾句話罷了，她也對自己很失望。
　　把紗夜送她的飲料喝完了以後，兩人就又默默地進到了錄音室，儘管今天的音色聽起來有些黯淡，也再無差錯了。

11

　　又下雨了。
　　明白了自己只是單相思以後，燐子變得比較喜歡雨天了，感覺有人在替她哭。
　　只是面對突然變化的天氣，她是有點措手不及。
　　把室內鞋換了下來以後，穿著皮鞋的燐子就站在教學大樓的入口處，明明是為了避開同屬學生會的紗夜、又看到層層烏雲，才早早把工作完成，誰知道從辦公室來到鞋櫃換好鞋，雨就已經下下來了。
　　但是她也不會覺得不走運，畢竟她根本就沒有帶傘，換鞋子之前也去了一趟教職員辦公室，那裡的共用傘也已經被借光了，要是離開學校走到一半突然下大雨，她反而沒有地方可以躲。

　　『總會有一個……認識的人……』

　　燐子想了想她還是有許多認識的人，而且都有參與社團活動，就算沒有好了，至少全校都認識學生會長，她稍微拜託別人也一定有帶傘的人可以將她送到車站的。
　　但是偏偏拿著傘出現在她旁邊的是手上還掛著風紀委員臂章的冰川紗夜。

　　「……」
　　「白金同學沒有帶傘嗎？」

　　燐子就傻傻地盯著紗夜，她的問題也答不出來。

　　「我送妳到車站吧。」

　　也就拒絕不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在紗夜撐開的傘下了，甚至連紗夜的一隻手都搭在她肩上讓她完全待在傘內，她除了低頭稍微抿住嘴唇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只慶幸耳朵是被頭髮遮住的，熱得她想去降溫卻又不敢亂動。
　　兩人之間沒說什麼，車站不過就在出校門口轉個彎的地方而已，紗夜把燐子送到了以後就又回去值勤了。
　　襪子以上有一些水氣的感覺，燐子蹲了下來想要擦拭，卻只是把臉埋進了膝蓋。

　　『喜歡……喜歡冰川同學啊……』

　　風把雨滴吹進了有只有一片屋頂的車站，冰涼的感覺打上了燐子的皮膚，她有一瞬間甚至想著乾脆就走出去淋個雨，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就只是想淋個雨。
　　站起身來依舊垂著頭，她不曉得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什麼模樣，但或許眼睛比臉頰還紅吧。
　　淚水忍著又收了回去、又冒了出來、又一次收回去。
　　再高興也只是更難過而已。
　　──因為那樣的冰川紗夜，就不是她的什麼人。

12

　　凡事都是要靠自己去努力的，包括不去喜歡一個人。
　　冰川紗夜不避開她，那她就在她們之間築一道牆。
　　例如在她們一起玩的遊戲出了結婚系統後卻偏偏和宇田川亞子結婚，完全沒有過問紗夜。
　　然而當她得到紗夜打在對話框上的「恭喜」，她看著螢幕的視線就模糊了。
　　能夠配合的放學時間也不再和紗夜一起去錄音室，要是自己比紗夜早忙完就會去告訴紗夜她要先走了，又或是自己比紗夜晚忙完，就會讓她不要等自己，盡全力想避開她，得到的卻是紗夜看起來有點難過卻無奈笑著的表情，一瞬間罪惡感都湧上了心頭。
　　在選志願的時候，因為考得上所以甚至和她選了同一間，換來了紗夜真的有點開心的笑容，後悔也來不及了。
　　明明知道紗夜是不會喜歡自己的，卻還想試試看有什麼能夠讓她動搖，到頭來動搖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算了吧……』

　　不曉得是第幾次在心裡這麼說，燐子卻也沒有真正覺得算了。
　　不管做什麼都只是讓自己再次體認到有多喜歡她而已，漸漸地，也就習慣了。
　　只要紗夜身邊沒有人，她就覺得自己是不可能不去喜歡她的，沒有比紗夜不再是單身更有說服力的藉口，她知道，那麼就是不可能的了。
　　但她卻也期望著，紗夜不要喜歡上其他人。
　　然後──
　　……就不能稍微喜歡自己嗎？
　　然而大學她沒有刻意和紗夜同一個科系，她是進了一所好大學，並非只是想在紗夜身邊而已，把心思放在課業上，漸漸脫離紗夜──
　　怎麼可能。

13

　　紗夜和燐子約在了大學的食堂，是中午吃飯時間，到點之前，燐子也有想著還是回絕吧，她也想不出兩人見面要聊些什麼、做些什麼，就只是讓她更難過罷了，可是她還是來了。
　　她也沒有和紗夜說她已經到了，就是找到了不受歡迎的最角落靠窗位置，默默地坐了下來。
　　待會要見的是紗夜，這並不是一件會讓她有什麼食欲的事情，不是討厭，只是不管心情太好或太差都會讓人吃不下飯，能夠見到喜歡的人，她當然是喜悅的，但是想不到平常隨便見面的意義，她有點鬱悶。
　　其實她也知道的，放不下的話，是她自己一個人的錯，跟紗夜這麼對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畢竟對紗夜來說，她又怎麼能冷淡對待一起走過這麼多的夥伴？要改變的，本來就只能是燐子罷了。

　　「……白金同學，妳在這裡。」
　　「冰川同學……」

　　紗夜很快就找到了燐子，甚至擅自拉開了旁邊的座位放下了她的背包。

　　「白金同學不去點餐嗎？」
　　「我……」

　　紗夜又接著從背包裡拿出了錢包，看來是打算和燐子共進一餐，然而燐子就是沒有那種意思。

　　「……我隨便，給妳買一點輕食吧？」
　　「……」

　　就是這種過剩又無微不至的溫柔，讓燐子無言以對，明明不需要這樣照顧自己。

　　「好……」

　　可是燐子卻也沒能拒絕，在紗夜離去前遞給了她一張鈔票。
　　她們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朋友，燐子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紗夜好像都懂她一樣，明明也不是戀人，什麼也不是，即使樂團成員要求有十足的默契，怎麼想都不會是這種默契吧。
　　燐子把自己的背包抱在懷裡，想嘆氣也沒嘆出來，就只是又繼續用力呼氣而已。
　　旁邊再旁邊的椅子發出了被拉開的聲音，燐子沒有去注意，可是她眼角忽然瞥見了紗夜的背包被拿起來，她就轉了過去，然而手的主人並不是紗夜，她嚇了一跳。

　　「啊，嗨──同學，看妳一個人，想跟妳說說話啊。」

　　燐子沒有仔細聽對方說了什麼，看見他並不是要偷走背包，只是把背包放到桌面然後坐過來，她本來要鬆一口氣的。
　　發現被搭訕的時候已經有點遲了，她就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另一邊的身體緊緊倚著牆，無處可逃。

　　「我是ＯＯ系的，妳是什麼系啊？」
　　「……」

　　明明已經克服了人群障礙、也能夠在人多的地方說話了，面對這樣突兀的搭訕，燐子依然沒有習慣，直接就慌張了起來。
　　她抓緊了懷裡的背包，更是往牆上緊貼，想要請這個無禮的男同學離開卻開不了口，這樣的近距離甚至讓她有點顫抖了起來。
　　更何況是看見男同學的手就要往自己的手伸過來──

　　「這是我的位置，請你讓開。」

　　燐子差點以為自己的心臟要停了，在這時候聽見那人的聲音是多麼安心，她抬頭無助地看向了紗夜冷冰冰的側臉。

　　「可是我在跟她聊天耶？」

　　明明要伸過去的手都被紗夜捉住了，男同學還厚臉皮地說著根本沒有的事實，這讓紗夜的周圍的氣溫又降了十度，她甚至不需要刻意，開口的聲音就直接變得相當低沉──

　　「你真的不讓開嗎？」
　　「……！」

　　沒見過紗夜這樣冷酷的模樣，在一旁的燐子也都嚇了一跳，搶走她位置的人總算有些識相地抽回了手。

　　「呿。」

　　他也沒道歉，就一臉不愉悅地離開了位置，也沒坐回旁邊被他拉開的椅子，看起來是要去找下一個目標。
　　人終於走了以後，燐子才發現紗夜手上也沒有拿食物，而且有點抱歉地盯著自己。

　　「……抱歉，來晚了。」
　　「……沒有……的事……」

　　與其說來晚了，燐子甚至覺得來得太快了，明明這個位置是背對點餐口，不管怎麼樣，她其實有點開心。

　　「……下次我會記得不要約在食堂了。」
　　「嗯……」

　　也不只是因為這件事，人多而且餐點又普通的地方，燐子也沒有很喜歡，如果能不來她就不來。
　　紗夜拍了拍自己的背包然後提了起來，也把椅子靠了回去，使得燐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們去外面走走吧，白金同學。」

　　紗夜甚至對燐子伸出了手，這讓燐子更是困惑，她就盯著紗夜修長的手指後又抬頭對她眨了眨眼。
　　真的可以嗎──她甚至不敢在心裡發問，就是有點害怕地抬起了手，緩緩搭上了紗夜的手，直到被她握住了以後，她才像是完全從剛才的狀態脫離一樣，臉頰都熱了起來。
　　冷酷的臉過後，紗夜對她笑了一下，帶她離開了大學食堂，就這樣輕輕握著彼此朝校園裡空曠的地方走了過去。
　　這是燐子做夢也不會想到的，她甚至有點錯亂，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光顧著感受手上的觸感，心裡只有無限重複的「欸？」就無法思考了。
　　紗夜帶著燐子走到了樹蔭下，沿著樹蔭開始散步，燐子要是抬頭了就能看見紗夜的表情，但是她沒有抬頭所以錯過了。

　　「白金同學，妳還……喜歡我嗎？」
　　「……」

　　紗夜今天會問這個，燐子是有料到的，所以她沒有抬頭，仍舊低頭走路看著腳尖不遠處的地面。
　　她對這個問題已經快要麻痺了，說喜歡也不是那麼難的事情了，只有遠離紗夜這件事很難罷了，所以有點無奈地開了口。

　　「還喜歡的話……冰川同學又要說什麼……？」

　　燐子終於抬起頭看向了旁邊的紗夜，手被握緊的感覺讓她愣了一下，又看見紗夜動搖沒和自己對上視線的神情，也愣了一下。
　　她才想到，雖然她自己無法克制去喜歡紗夜的心情，但紗夜好像也從來沒讓自己不要繼續喜歡她。
　　有一瞬間，她心裡的小鹿開始跳了起來，卻又很快被一一輾過。

　　「沒什麼，就是……謝謝妳。」
　　「……」

　　果然不是幻想中的那個答案，她也已經習慣了，受傷不過就那麼一瞬間的事情，結論還是一樣──都是自己的問題。
　　所以燐子自己把手抽了回來，剛剛還很開心的，這就有點生氣了，卻也不會把生氣的情緒顯現在臉上，她只是有點失落地垂下了頭。
　　兩年都過去了，如果真的這就是最後一次，那她真的想好好問一次。

　　「冰川同學就……真的對我……完全沒有感覺嗎……？」

　　明明連朋友都不一定做得到像紗夜對待燐子這般，她給了她太多美好的幻想，所以很痛苦。
　　紗夜被放開的手明明想向前伸，卻沒有像剛剛一樣有勇氣，五指縮了起來。

　　「有……」
　　「欸……？」

　　這個答案是燐子意想不到的，她立刻就抬起了頭，瞪大眼睛看著紗夜有點難為情的模樣。

　　「有的話……白金同學會怎麼辦？」
　　「……」

　　燐子有點傻住了，她不知道紗夜是在跟她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了，雖然她心裡明白紗夜是不會開玩笑的。
　　但是這種問法就是會讓人有點不高興，彷彿只是好奇別人的反應而已。

　　「……抱歉，當我沒說吧，說這種話，會讓人很生氣的吧。」
　　「……」

　　燐子確實是有點不高興，但也不至於甩頭就走，就是不太想回答紗夜了。

　　「然後又說這種話很抱歉……那個，白金同學，我有一事相求。」
　　「……怎麼了？」

　　紗夜找燐子幫忙是很難得的，所以她立刻就把剛剛的事拋到了後頭。

　　「可以和我一起參加我們班的餐會嗎？」
　　「欸……？」

　　燐子有聽懂，可是她不明白。

　　「這是教授要求的，說律師志向的人，以後會碰到各式各樣的案子和特別的人，讓我們先學會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所以開了班級餐會……每個人都要帶一個不是班上同學的人參加。」
　　「這樣……」

　　紗夜得這番解釋她就懂了，雖然她覺得教授的理由明明適用任何職業，但是紗夜是不會騙人的，所以也沒什麼好想的。

　　「什麼時候……？」
　　「就在這周末。」
　　「……我明白了……但是是什麼樣的餐會……？」
　　「只是在居酒屋的樣子，白金同學真的可以嗎？」
　　「我……」

　　剛剛才從不擅長的學生食堂裡出來，就被紗夜邀請去同樣是人會很多的餐廳，但是她被反問之前都還沒發現，被問了以後才又開始猶豫了。

　　『冰川同學難得的邀請……而且冰川同學也在……說要帶一個人……找的是我……』

　　剛剛不好的心情瞬間都被吹散了，猶豫過後燐子抬頭對紗夜稍微露出了微笑。

　　「我可以的……」

　　也當作自己的社交練習，燐子答應了。

14

　　到了約定的當天，紗夜先約了燐子在其他地方再過去，畢竟不是要去什麼重要場合，也只是穿了平常的衣服罷了。
　　去的是一間檔次還算中上的居酒屋，法律系教授把整間包了下來，所以今天只會有紗夜系上的人和每位同學攜帶的同伴，人怎麼說都還是很多。
　　燐子不太敢亂走，她就一直跟在紗夜身邊，所幸紗夜找了位置坐下來後就沒有再移動了，她們坐在背後靠牆的位置，不是一張一張椅子，想到旁邊還有可能坐人，燐子只能稍微往紗夜那邊湊了過去，沒想到的是紗夜完全沒有挪動，兩人幾乎要貼在了一起。
　　雖然是法律系教授辦的活動，也沒有特別的地方，就是讓所有人聚在一起用餐罷了，和平常去餐廳不一樣的就是他們能夠隨意去到別桌聊天。
　　紗夜本身也是不喜歡這種活動的人，更何況還帶了燐子來，要不是因為這算一份報告的成績，她才不會參加。
　　只是她就算不去認識其他人，那些活潑外向的也會過來找她，燐子雖然不想引人注目，坐在冰川紗夜旁邊，她也很容易就被注意到了，免不了有些不懷好意的男性靠近。

　　「妳們不喝酒嗎？」

　　被搭訕的時候燐子看了一眼紗夜，發現她好像有點為難。
　　這場活動除了讓所有人聚在一起用餐以外，還有一點就是只要不是遇到會違法的事情，都要當作正常社交活動進行，不能隨意拒絕，或是用一些更高明的手段拒絕別人。
　　紗夜沒有看向燐子，她猶豫了一下，最後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酒杯。

　　「機會難得。」
　　「……冰川同學？」

　　燐子是沒有看過紗夜喝酒的，畢竟紗夜的生日很晚，成年也就晚，她們也才剛升上大學三年級不久，所以有點訝異她接過了對方的酒。

　　「旁邊這位同學呢？」
　　「我……」
　　「她今天身體不適，我幫她喝，就當作她喝了。」
　　「哦，那也不錯。」

　　燐子沒想到紗夜連自己的酒杯都接過去了，所以她就默默收下了紗夜推過來的無酒精飲料。
　　燐子沒有跟紗夜說，其實她喝酒也是可以的，不過確實不喜歡在這樣人多的場合喝酒，特別是還只有一個熟人的地方。
　　對方其實也不是來找什麼碴的，單純喝酒聊天而已，不過聊著聊著人數就漸漸多了起來，被收走的空杯也越來越多，燐子就聽著她們和紗夜聊著法律的事情，紗夜就很盡興地多喝了一些酒，有人想找自己搭話的話，甚至紗夜都幫忙擋了下來。

　　『冰川同學……還好嗎……？』

　　雖然紗夜沒有說，燐子稍微了解了這個活動應該跟紗夜的成績有關係，她才會這樣努力應付人，自己就是有點被保護的感覺，在一旁默默進食都沒有人打擾她。
　　本來燐子不太敢抬頭的，杯子裡的飲料見底時還是難免要抬頭，她也是這時候才瞧見了上次和紗夜挽手的女性。

　　『只是同班同學嗎……』

　　燐子看了對方一眼，對方也正好看了過來，然後就對燐子露出了禮貌的微笑，讓她有點慌張地點了頭，只是對方也就只看那麼一次而已，她也忙著應付其他人。
　　飲料喝完了，燐子想著要不要倒下一杯，就要轉頭往旁邊的紗夜看──

　　『喀！』
　　「……！？」

　　酒杯重重地敲在了桌上，紗夜的臉也差點趴到了桌上，這讓燐子嚇了一跳。

　　「抱歉……不能喝了……」

　　紗夜是對找她聊天的人們抱歉，稍微把身體抬起來之後就往燐子肩上靠了過去。
　　燐子差點以為自己心跳要停了。

　　「冰……」
　　「真的不能喝了……」

　　然而紗夜只會說這一句話了，震驚的燐子開始慌張了起來，她沒碰過這樣的紗夜，身邊又都是她不認識的人。

　　「今天就到這裡了……」
　　「冰、冰川同學……？」

　　紗夜甚至就這樣閉上眼沒了意識，這讓身邊所有人都又愣又笑的，在笑聲中燐子才穩住了呼吸，所幸這種時候也沒有人找她麻煩。

　　「紗夜她看起來暫時不會醒來了，要不這位同學妳們就先回去了吧？也有一些人離開了喔。」
　　「欸……」

　　直接插進人群中和燐子說話的是剛剛和她對上眼的女性，她一時還不知道怎麼反應。

　　「不過我也不知道她家住哪裡的說──」
　　「……」

　　燐子總覺得這句話是故意說出來給她聽的，一方面讓她從那天起就有的敵意稍微下降，另一方面像是在說「妳就把她帶回家吧」。

　　「餐費前幾天就都付了，妳就安心地帶她走吧！她帶妳來就是要妳幫她收拾吧！」
　　「……我明白了……」

　　雖然她心裡想的是「我不明白」。
　　燐子伸手碰了一下已經倒在自己肩上熟睡的紗夜，頭也轉過去的話明明就能用臉偷偷靠著她的頭，但是燐子卻沒有這麼做。

　　「冰川同學……」

　　因為她是更親密地將手從紗夜背後繞過攬住了她的腰，讓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所幸紗夜還有一點點意識，從喉嚨裡發出了細微的聲音，但還是把大部分的體重都交給了燐子，讓她有點難辦。
　　最後依然是那名女性協助燐子帶紗夜離開了餐廳、甚至幫忙叫了一台車，燐子就在莫名其妙的狀態下，帶著酒醉的紗夜回了家。

15

　　這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因為知道自己的心情，她是不可能邀請紗夜來到她現在一個人住的地方的，但沒想到會是在這種狀態，讓紗夜來到了這裡。
　　回來了以後，紗夜依然醉得不輕，沒有地方可以安置紗夜，即使身上都是食物和酒的味道，她就只能將她扶到了床上，然後在一邊苦惱了起來。
　　她是喜歡紗夜，只是這樣沒有意識的紗夜，她不喜歡。
　　她喜歡的是能夠和她互動的紗夜，而不是現在這樣感覺可以被人趁虛而入的紗夜，畢竟她也不會這麼做，頂多就是坐在一旁欣賞她睡覺的模樣而已──吧。

　　「冰川同學……」

　　燐子試圖要喚醒她，但卻是稍微伸出食指往她的臉頰戳，第一次碰到的觸感，讓燐子的臉頰立刻有了一些溫度。
　　她的房間太安靜了，酒醉的紗夜呼吸也沒有特別大聲，明明她也沒喝酒，卻漸漸染上了微醺的感覺。
　　戳著紗夜臉頰的手指緩緩收了起來，燐子把身體又挪過去了一點，只是抬起手將頭髮撩到了耳後，心跳卻成為了房間裡最吵的聲音。
　　胸口的躍動催促著她漸漸壓低身體，一隻手挽著頭髮不讓它們垂下來，燐子屏住呼吸靠近了紗夜的臉，發熱的臉頰使她抿住了雙唇。
　　她從沒這麼近看過紗夜。

　　『會……怎麼樣……？』

　　無數次幻想過的接吻，可能現在就可以實現，既然做什麼紗夜都不會討厭她，那麼做了這件事後──紗夜會不會主動遠離她？
　　燐子膽戰心驚地吞了一次口水，就怕自己連吞嚥聲都嚇醒了她，熟睡的紗夜呼出的氣息就打在她臉上，越是靠近紗夜，她反而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因為她就要得罪紗夜了。

　　『喜歡……妳……』

　　在心跳猛烈的攻擊下，燐子閉上了眼睛，但下一秒卻很震驚地睜開了眼睛，彷彿心跳也跟著停了。
　　這件事比她預料地還要早一點到來了，她明明沒有把臉下壓，嘴唇卻和紗夜碰在了一起，她嚇得就要彈起來，但是卻無法動彈。

　　「唔、唔……？」

　　她才發現自己的頭是被紗夜抱著的，那雙本來緊閉的雙眼，已經微微睜了開來。
　　對她來說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她根本沒辦法去思考，光是去意識到嘴唇上的觸感是什麼，就費了她不少力。
　　但是她卻也沒能掙脫出去，甚至是沒有試圖掙扎，更是緩緩閉上了眼，四片唇瓣的摩擦令她腦袋一片空白，紗夜還從床上慢慢爬了起來，手漸漸向下抱住了燐子，不疾不徐的接吻也讓彼此的嘴角晶瑩了起來，直到酒精的味道衝了過來，燐子才抗拒地輕輕按住紗夜的胸口推開了她。
　　燐子有點不敢置信地微微開著口，明明她沒喝酒，卻用一雙迷離的眼睛盯著似乎快要忍到極限的紗夜。

　　「冰川……同學……？」

　　紗夜什麼也沒說，就只是攬住了她的腰，讓她也躺到了床上，露出了一張抱歉的表情卻又吻上了燐子。

　　「嗯……」

　　燐子沒辦法拒絕這份美好，她很快就一起沉溺在其中，身體緊緊貼著的感覺讓她都跟著熱了起來，不自覺也就將雙手纏了上去。
　　全身上下都蠢蠢欲動，比起罪惡感，她更享受多次在夢裡渴求的快感，任憑紗夜的手在她身上摸索，她很確定紗夜不是酒醉，是清醒的，但那也無所謂了。

　　「白金同學，我喜歡妳……」

　　在耳邊的細語，直到隔天醒來為止，她都還以為是幻聽。

16

　　冰川紗夜也沒有多想什麼，至少她說她要去蒐集任務道具的時候，就是一心一意想著要趕快把道具蒐集完而已。
　　她甚至覺得打太慢的話有點對不起說來幫忙的燐子，所以一個人很勤奮地到處跑，就在她瞄準了下一隻怪並且已經按下技能的時候，對話框上出現的那句話讓她愣了一下。

　　「我喜歡冰川同學」

　　沒有表情符號，紗夜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但實在是太過突然，她一瞬間沒能反應過來。
　　該回什麼話？為什麼白金同學現在說這個？她現在是什麼心情？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我該說什麼才好──等等的，一堆問題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覺得她應該沒有誤會，燐子說的喜歡就是喜歡，只是卻在這種時間、這種場合告白，雖然她覺得也很像燐子會做的事情，但不是她會做的事情，所以她不該在這種場合接下話題好好說清楚。
　　於是她挑了一個含糊的答案。
　　得到了燐子的另一種說法，她也稍微安了心。
　　她想，要說的話，還是在現實好好面對面，雖然她也不曉得該找什麼藉口向燐子提起這件事就是了。
　　就那麼剛好的，隔天在鞋櫃裡收到了情書。
　　對紗夜來說，這甚至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拒絕和自己根本沒有交集的人，雖然會讓她皺眉，但也不算什麼。
　　然而要她拒絕燐子──彷彿是人生三大課題之一。
　　為什麼要拒絕燐子？

　　『我也喜歡白金同學吧……』

　　在關了遊戲、入睡前，她也想了很久，在學校和燐子約了放學後見面，她也想了很久，她確信自己也是喜歡白金燐子的，只是她不得不拒絕她。
　　燐子吸引她的理由很簡單，她彷彿在燐子身上看見了曾經的自己，這麼認為的時候卻又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燐子比自己勇敢多了，也比自己優秀多了，也不會不滿她明明擁有能力卻不踏出去，而是看見她想踏出去所以努力的身姿，覺得很有魅力。
　　她明白自己可能是先喜歡上了燐子，才這麼義無反顧地去幫助她吧。
　　所以被燐子說了喜歡，她就立刻發現了自己對她的感情，那份她也在逃避的心情。
　　因此她只能拒絕燐子。

　　「抱歉……」

　　在燐子走後，又不斷對著空氣道歉。

　　『我什麼也沒有，怎麼能……』

　　怎麼能被喜歡的人喜歡？
　　沒有明確的未來、沒辦法獨立自主的年齡、沒有給予別人幸福的能力，思春期嘴上說著的喜歡，又能持續到什麼時候？
　　這些先不說，她們甚至是相同性別，燐子還是獨生女，家庭背景和她差太多了。

　　『我怎麼能……』

　　她以為她能像當時逃避日菜一樣，雖然知道自己喜歡燐子，但只要不去面對也沒什麼，而事實卻只是再一次證實，再怎麼逃，也逃不開。
　　如果燐子沒有喜歡她，那她覺得自己當然可以繼續默默喜歡燐子，什麼也不用想，只要對她好就好了──然而燐子也喜歡她。
　　紗夜對自己的評價不過就是讀書贏不過自己妹妹、吉他也沒說真的多好、參加的樂團再有人氣也不過就是個沒有簽約的學生樂團、在校成績即使能夠上好的大學，也不代表未來就能一帆風順。
　　回家看了看自己存摺裡的錢，也只是把零用錢存下來的小數目罷了。
　　她可不想因為年紀就把戀愛當作兒戲，但她又無法承擔。
　　如果沒有被發現那就算了──紗夜也不會這麼想，如果可以，她當然想要和燐子正大光明地談戀愛，為什麼要躲？那麼如果不躲，自己就算了，她不想要燐子被異樣眼光看待，但她所缺乏的就是擊倒那些眼光的能力。

　　「抱歉……」

　　冰川紗夜，就是連戀愛也認真過頭的人罷了。

　　『未來一定……』

　　一定會喜歡燐子到她可以負責的時候。
　　燐子不喜歡她的話，那也沒有關係，畢竟她覺得──燐子適合更優秀的人。

17

　　燐子喜歡自己，紗夜是覺得很抱歉，但也很感激。
　　如果可以的話，她就對燐子好，想要她一切都好，看著她開心就會覺得很幸福了，只希望不要把未來栽在自己身上，那就什麼也沒了。
　　說到底她還是在逃避而已，所以當燐子鼓起勇氣和自己告白的時候，她又覺得燐子看起來多麼閃耀，多喜歡。
　　她也知道要是回答燐子「我也喜歡妳」的話，燐子一定是很開心的，但是那個開心什麼也換不來，兩人開心又可以做什麼？現在養育她們的父母難道也會跟著開心嗎？身邊的人，也都能接受嗎？開心過後發現這個社會根本不接納她們的話，紗夜不曉得她們又要用什麼心情走下去。
　　肯定不是兩個人覺得快樂就好了。
　　她也說不出「我也喜歡妳，只是還不能給妳承諾，請妳等我」的這種話，因為等到她真正踏出社會，終於能夠獨立自主，那又是多少年以後了。
　　就算雙方的家庭都接受，紗夜也還是很過意不去，她又不能負責和燐子的生活。
　　然而她卻還是在玩遊戲時看見燐子選擇和亞子結婚而心情跌落至了谷底。
　　紗夜完全沒有被告知，甚至連亞子都沒說，她覺得應該是燐子騙了亞子，說已經告訴過自己了，亞子才沒有又來說一次。
　　所以當她看見世界頻道顯示熟悉的兩個角色名結婚的消失，她甚至就這麼放任自己被眼前的怪物打死。
　　無奈地回到重生點以後，點開了和燐子的私人訊息。

　　「恭喜。」

　　其實也沒什麼好恭喜的，在遊戲裡結婚只是為了得到一些特殊獎勵而已，但她就是想這麼說。
　　就是想告訴燐子她看見了，告訴燐子她不會在意、而且替對方開心。
　　誰知道紗夜那一晚下線了以後，差點躺在床上喘不過氣，她知道燐子和亞子也不是那種關係，甚至知道兩人之間沒有戀愛方面的喜歡，就是很難受。

　　『就是要這樣，白金同學就是要這樣，別在意我就好了……』

　　她知道燐子肯定是想要努力不去喜歡自己，但她自己卻是努力持續喜歡燐子，早就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她還是選擇這麼做。
　　她甚至希望有一天看見燐子和真正能夠給予她未來的人走在一起，卻又不敢去想像那種畫面，每次一想到她身邊是別人，她就像是被電到一樣全身不對勁，有一股怎麼甩也甩不掉的痠痛感，所以又會想著自己走在燐子身邊。
　　她確實也不是隨便幻想，這就是她的目標，她一定要成為一個能夠擔當得起的人，她才敢用不同的身分走在燐子身邊。
　　想要被人認可，有幾個職業非常快速，但是真正擁有自由的並不多。
　　紗夜在選填志願的時候，在醫學系和法律系之間猶豫過後，選了法律系，她想至少律師、法官、檢察官，工作時間還能說得上是正常。
　　只是她沒想到──燐子和她填了同一間學校的金融相關學系。
　　她可是開心極了，卻只能說因為又同一間學校很開心，沒辦法說因為我們沒有分開所以很開心。
　　可能也是因為上了同一所大學，畢業的時候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只想著喜歡的人還是也去了同一個地方，沒有在畢業的時候又被燐子說一次喜歡，紗夜多少放了心，也有一點落寞。
　　她也很不安，害怕燐子真的有一天就不喜歡自己了──明明自己做了這麼矛盾的事情，還厚臉皮地去想這件事。

　　「欸──紗夜沒有喜歡的人嗎？」

　　所以當同班了兩年才變成好朋友的同學這麼問她，她也就瞞不住秘密了。

　　「就是……剛剛在門口遇到的那個人。」

　　她也忘不了當好朋友聽見這個消息時，那張像是受到了衝擊的表情，那麼如果是其他人呢？
　　只不過她沒想到這個人覺得吃驚只是在於紗夜竟然真的有喜歡的人，所以接著倒是很八卦地問了紗夜一堆問題，明白了她和燐子之間的事情以後，甚至差點拿咖啡往紗夜臉上潑。

　　「妳怎麼這樣啊！我的天啊！難怪妳只交到我一個朋友！」
　　「……」

　　被這麼說，紗夜都不知道要先跟誰道歉才好了。

　　「唉……也不是吧，紗夜只是不把朋友當朋友吧？就算談的是一場普通的戀愛，不會接受的人就是不會接受，但是朋友一定會支持妳的，所以別想那麼多啦，好好笑喔……父母肯定是有一段時間無法接受的，可是妳有朋友啊！朋友就不能依靠嗎？我都快能想像那個……白金同學？甩妳一巴掌的模樣了。」
　　「我……」

　　被這樣像是責備一般的嘲笑，紗夜也是說不出半句話，只是覺得在公共場合被她這麼唸有點羞恥，默默低下了頭。

　　「那妳倒是說說等到妳能夠負責的時候，妳要怎麼告白啊──？她也沒追妳，甚至想躲妳，就突然被妳喜歡，我看她還是先甩妳兩巴掌好了。」
　　「我……呃……」

　　兩年多來沒有向別人索取過意見，第一次就被對方的每句話都講在點上，紗夜幾乎是要無地自容，也開始覺得自己很愚蠢了。

　　「給妳兩個選擇，一，失去好朋友……二，得到女朋友？」
　　「這……」

　　比起為什麼當時選擇這樣對待燐子，紗夜更不明白自己怎麼交到這個朋友的了。
　　這個選項看來只有一個能選，所以紗夜只能一邊嘆氣一邊接受了對方的建議，甚至對方都幫她動好了腦筋。
　　雖然紗夜喝醉，是一個意外而已。

18

　　燐子睜開眼的時候，房間燈還是亮著的──畢竟上了床以後，還沒有人下床去按掉電燈。
　　身上有她不熟悉的觸感，像是被人緊緊抱在懷裡，甚至連胸部都被壓著，在她真的感到困惑以前，她的臉瞬間都漲紅了。

　　「冰……」

　　她想起了還沒經過幾小時的事情，也發現自己身上一件衣服也沒穿，背後的人也是，甚至雙腳之間有一種讓她忍不住伸手摀住臉的感覺殘留。
　　她也不是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畢竟想著紗夜，她也偶爾會自己來。

　　「冰……冰川……同學……？」

　　燐子的聲音抖個不停，她嘗試呼喚背後不曉得是不是醒著的紗夜，被對方更是抱緊了以後，她就確定紗夜醒著了。

　　「冰川同學……那個……嗚……」

　　就算是和喜歡的人，燐子也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忍不住就有點焦急地哭了出來。

　　「……白金同學。」

　　紗夜也沒想到燐子會哭，抱住她的手緩緩向上找到她的臉，溫柔地碰到了她的眼角。
　　於是燐子就掙扎了起來，讓紗夜的手放開後，她就在紗夜懷裡轉過身和他面對面，看見是紗夜很清醒的眼神，她瞬間不曉得該看哪裡才好，
　　所以紗夜又一次把燐子抱緊讓她不能亂動，用額頭碰著她的額頭讓她只能看自己，即使自己的臉也是紅的，還是能夠說出口。

　　「雖然遲了……白金同學，我喜歡妳。」
　　「……」

　　但是燐子反而沒有任何實感，畢竟不該做的也都做了，莫名其妙的感覺又讓她想哭了。

　　「抱歉……從很久之前就一直……喜歡著的。」
　　「……」

　　直到她聽見了這句話，眼淚都收了回來，嘴巴下意識張開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只知道自己現在想掙脫出紗夜的懷抱，所以她掙扎了起來。
　　她伸手掩著自己的身體，坐在床上看著也跟著坐了起來的紗夜，昨晚的感覺很好，只是讓她很不安。
　　她想到紗夜對她做出這種事情甚至是在說喜歡之前。

　　「在開……玩笑嗎……？」

　　燐子的眼眶裡又一次湧出了淚水，她伸手去拉起棉被遮住了身體，她根本就感受不到自己和紗夜是兩情相悅──如果之前的那些行為就是了的話，那到底為什麼？

　　「不是的，我……我只是覺得我沒辦法對妳負責……那個……」
　　「……」

　　燐子差點以為紗夜說的是昨晚發生的事情，臉又紅又想哭的，就只差把紗夜推下床罷了。
　　紗夜的臉也早就紅透了，即使昨晚藉著酒精的力量做了些不該做的，她也沒能坦然面對。

　　「請、請和我交往吧！白金同學。」

　　不曉得究竟該先說什麼，紗夜最後先選擇了這句話，但卻換來了燐子漸漸陰沉的表情。

　　「不要……」
　　「欸？」
　　「冰川同學昨天是……故意邀請我……故意喝醉……故意讓我……帶妳回來的……所以不要這樣……很奇怪……」

　　燐子的手拉緊了棉被，就像是怕紗夜對她做什麼一樣，她也不敢看向紗夜的臉，這種排斥的感覺立刻就讓紗夜失去了聲音。

　　「白……」
　　「請……請妳出去吧……」

　　再也不看向紗夜，燐子也用棉被把臉遮了起來，眼眶裡的淚水偷偷掉了下來，阻塞的鼻子讓她用疼痛的喉嚨呼吸。

　　「我……」
　　「請妳出去吧……！」

　　燐子下意識就喊了出來，讓原本想伸出手的紗夜震了一下，她從沒見過燐子這麼抗拒自己，離她最近的指尖都痛了起來，身上什麼布料都沒有，身體也漸漸發涼。
　　如果燐子這麼抗拒，她應該是要下床自行穿上衣服離開的，她確實也是這麼想的，但是──

　　「白金同學，我……！」

　　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前捉住了燐子的雙手，明知道燐子會很討厭，但她還是這麼做了。

　　「不、不要……」

　　燐子也真的很討厭一樣，用力將雙手壓在胸前，甚至閉上眼抗拒她，眼淚又要流了出來，但她沒想到的是下一秒紗夜就放開了，並且直接抱住了自己。
　　她甚至把燐子身上的棉被拉好，讓她的背後也不要著涼，燐子推開紗夜的力道本來就很微弱，最後就沒了力氣，只是將雙手卡在她們之間。
　　確認燐子沒有要掙脫了以後，紗夜又再次把她抱緊，臉頰貼著她的頭髮，盡量不去碰到她的耳朵，有些喪氣地開了口。

　　「我只是害怕我什麼也無法給妳……」

　　紗夜就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她們又沉默了，是過了很久，燐子才緩緩將下顎靠在紗夜的肩上，她的手也從兩人之間抽了出來，慢慢攀上了紗夜的背。

　　「明明這樣……就好了……」

　　她把臉埋進了紗夜的肩，怕紗夜著涼，試圖把她壓倒，紗夜卻全部承受了下來，繼續坐著抱住燐子。
　　如果紗夜真的喜歡她，燐子要的也不過就這樣一個擁抱，可以把全身都交付給對方的擁抱。

　　「冰川……同學……」

　　覺得現實有些飄渺，好像下次醒來就會消失，燐子緩緩從紗夜的肩上抬起頭，紗夜收回了一隻手用食指輕輕碰到了她眼眶下的淚滴。
　　沒能壓倒紗夜，倒是被紗夜漸漸放倒，在紗夜垂下來的長髮裡再一次和她貼合，燐子拉開了身上的棉被，小心翼翼蓋到了紗夜身上。
　　耳膜裡都是心跳的聲音，還有紗夜緊張的呼吸聲，再來就是自己忍不住發出的聲音，只是燐子最後卻忍不住抬起雙手摀住了紗夜的嘴讓她不要靠近。
　　她對紗夜眨了眨眼，紗夜就害羞地別過了頭，只是她也羞澀地別過頭讓頭髮蓋住熱起來的耳朵，然後很難為情地說出了她的請求。

　　「想先……洗澡……」

　　紗夜忽然從床上跳起來對她正襟危坐，她才忍不住笑了出來。

19

　　晚春的風有點強，所以櫻花才會不斷被吹落，校園裡在樹陰下供人休息的桌椅也不例外都是花瓣。
　　燐子沒有其他地方可以等紗夜，就坐在了櫻花樹正下方的椅子上，落花最多最沒有人想坐的位置，所以也就不太會有人來搭訕她。
　　燐子假裝在看書卻也沒有真的看進去，就等到了櫻花花瓣掉到她正在看的頁面後才緩緩回過神，然後輕輕將花瓣撥掉。
　　放在旁邊的手機忽然傳出了震動，她正要去拿的時候，旁邊忽然一隻手碰到了她的頭髮，她有點驚訝地轉過了頭，然後就放心了。
　　是紗夜在替她撥掉默默飄到她頭上的花瓣。
　　等到紗夜的手停下來了，她也默默伸手去握住了紗夜的手腕，但是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所以紗夜緩緩將手抽出了一點，握住了燐子的手心，結果她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等我一下……」

　　是燐子笑了一下把手抽了回來，將桌上的書和手機收進了背包，才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不過她又先伸手往紗夜的頭伸了過去，也幫她拿下了櫻花花瓣。
　　明明才來這裡沒多久，就也遭受到落花的攻擊，紗夜無奈地笑了一下，這次是真的牽住了燐子的手。

　　「回去吧。」

　　十指在兩人邁步前就悄悄找到了合適的位置扣了起來，燐子忍不住低頭盯著隨著腳步一前一後的背包。
　　紗夜升上大學後沒有搬出家裡，都是為了省錢，她寧可多花一些時間通學，不過現在她搬到了燐子的小套房。
　　燐子要的明明也就只是這樣而已。
　　和戀人手牽手走在路上、在沒人的時候的一個輕輕相擁，回到家注視著彼此後忍不住的親吻，可以把心交出去的地方。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即使只是紗夜一個人造成的，可是她又不像紗夜介紹給她的那個朋友一樣想要教訓紗夜。
　　才不想要她受傷。
　　她甚至連那天的餐會後，紗夜酒醉被班上的同學笑話都有點捨不得。
　　不過她還是做了一件事情懲罰紗夜。

　　「所以說……那個……白金同學，NFO的……」

　　看著紗夜扭扭捏捏地講出了遊戲的名字，燐子是知道紗夜在交往後肯定有一天會提起，一直沒有主動告訴她，被問了以後也只是若無其事地盯著她。

　　「NFO怎麼了嗎……？」

　　被燐子毫無表情地反問，紗夜更是難為情了，但她依舊吞吞吐吐地問了出口。

　　「……妳和宇田川同學……還是、那個……那個嗎？」
　　「哪個呢……？」

　　難得看見紗夜這樣有話說不清楚的模樣，燐子很快就忍不住笑了出來，紗夜才放棄地嘆了一口氣。

　　「妳和宇田川同學，在遊戲裡不是結婚了嗎？跟妳交往了，我能不能……」
　　「嗯……？」

　　能不能行使一下戀人的權利──紗夜覺得這點事有點幼稚了就是了，還要逼得燐子跟亞子放棄遊戲內結婚兩年的成就跟獎勵，就只因為她才是燐子的正牌戀人。

　　「沒什麼，算了……有點無聊的事情罷了……」
　　「……」

　　但是她沒想到這樣自暴自棄後，燐子對她露出了有點生氣的模樣，而且燐子每次只要生氣，就會忍不住哭出來，她就慌了。

　　「抱、抱歉，就是，畢竟白金同學才是我的戀人，在遊戲裡可以和我結婚嗎……？」

　　燐子剛剛不是裝的，但是能夠聽見紗夜好好說出來，她的心情也立刻好了，又對她露出了笑容，甚至忍不住摀住嘴。

　　「我和小亞子……一年多前就離婚了……」
　　「……欸？」

　　面對紗夜的錯愕，燐子只是把手擺到後面對她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就為了等可能等不到的這一天罷了。
　　她稍微收斂了一下表情，專注地凝視紗夜，試圖用眼神傳達她的心意。
　　紗夜也才笑了出來，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髮，放下來的時候就向前伸過去將燐子攔進了懷裡。

　　「那白金同學願意嫁給我嗎？」

　　雖然燐子也想過回答不要讓紗夜為難一下。

　　「嗯……」

　　但她果然還是等不及了。

END.

嗚嗚嗚嗚嗚因為沒虐到所以作者哭了，重寫了那麼多次就是
就是這種東西啊
虐到我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