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夜燐子】藏心歎悠悠、唯戀春與秋

01

　　上課的時候，再怎麼不想和台上的教師對上視線，她也盡量不完全低下頭，找了一個自覺良好的角度，既不會和大人的目光對上、也不會被覺得不認真上課，像個中規中矩的學生，在老師點人回答問題的時候，像是被抹消的存在，時常被忽視。
　　下課的時候，她讓自己和吵雜的聲音處在完全不一樣的空間似的，在教室疾走的同學不小心碰到她的桌子卻沒有停下來，她也沒有看對方，只在同學走遠後默默地捉住兩邊的角將桌子擺正，一個人靜靜地繼續看書，有時候甚至連離開位置都像是麻煩一般，除了吃飯時間，不曾離開過教室。
　　時間帶來了身體和心靈的成長，自卑感卻也與日俱增。
　　至少她最後的努力是──永遠都不要將頭垂得太低。
　　白金燐子發現自己與眾不同的時候是在中學二年級的時候，並不只是身體的發育，還有心靈上的變化。
　　她想著大概就是青春期到了吧──即使讀的是女校。
　　就跟所有視覺動物一樣，在她眼裡看起來特別貌美的女孩，只要稍微接近她，她就會害羞得低下頭，甚至躲到一邊去，想要假裝自己不存在，卻只是亂了呼吸。
　　要是有那麼一個萬一被碰到了身體，她能夠臉紅一整天。
　　幸好，別人都以為她只是內向過頭了。
　　燐子自己明白的，雖然不是實質意義上的喜歡對方，但是卻會因為這樣的接觸而春心蕩漾，比起異性，也更喜歡欣賞同性。
　　她喜歡女生。
　　即使如此，也還是繼續讀著讓她不曉得怎麼面對的女校。
　　本來就已經相當內向害羞了，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現了自己和他人異樣之處，而且還說不上是好的，她想，乾脆就這樣，默默消失在人群之中吧。
　　默默完成學業、默默踏進社會、默默建構一個自己的世界，她甚至想著以後或許能用線上遊戲賺錢，也沉迷於了網路之中。
　　在網路上她可以隱藏身分、她不再是白金燐子，所以什麼顧慮也沒有了，她覺得自由自在，但會因為害怕多說一點話就暴露了真實身分，她果然還是獨來獨往。
　　好在，她還是有一個摯友，她慶幸自己做了一件好事、遇到了她，最後甚至被對方帶進了不同的世界。
　　她才開始覺得多多和人接觸也挺好的，這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人，甚至有各種異想天開的故事，她喜歡閱讀，所以書本也帶她了解了各種身分，也明白了自己還能怎麼做。
　　──就是不要說罷了。
　　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
　　自己喜歡女生什麼的。
　　就連她最好的朋友，她都沒有說，因為，自己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還小，而她的好朋友，就又更小了。
　　白金燐子就是因為不怎麼和人接觸，也才會特別顧慮別人──知道自己做什麼會給別人帶來什麼樣的印象，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所以她也明白，不該給這個朋友──小了她兩歲的宇田川亞子──帶來一些不必要的困擾，她們大可愉快地一起玩線上遊戲就好了。
　　反正喜歡女生，但她也沒有真正喜歡過誰，只要跟任何人保持最基本的交際就好了。
　　平平淡淡地活著。

02

　　閉上眼睛也明白自己所敲的鍵盤是哪一個，在它發出聲音以前已經預期它會發出的音調，旁邊的鼓聲、面前的貝斯、斜前方的吉他以及正中間的歌聲，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地調和在一起。
　　白金燐子按下了最後一個音，等到吉他收音了以後，她才抬起頭，習慣性先看向了旁邊的摯友，眼角卻還是偷偷往面前的人看了過去，然而對方就像自己先看向旁邊的人一樣，先看向了身邊的人，是注意到她們要往後轉的時候，才故意看向了她們的臉，她就是喜歡這樣觀察人。
　　大家露出了一樣開心的微笑，她的嘴角也被渲染，久久沒有放鬆。

　　「今天的練習就到這裡，大家辛苦了。」
　　「辛苦了。」

　　主唱很滿意地宣告練習結束後，大家就開始收拾東西，燐子的視線又回到了自己的鍵盤上。
　　默默揚起的嘴角又回到了平時的角度，她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能夠下意識附和來自亞子的閒聊，畢竟是認識許久的好朋友了。
　　但她也偷偷聽著前方三人在說些什麼，即使不會點到她的名字，就是想聽聽別人平常都會聊什麼。
　　燐子沒有什麼特別想說的話，頂多就是今天的練習感覺很好，所以她有點羨慕，能夠找到話題和只關注音樂的友希那跟特別死板的紗夜聊天的莉莎，甚至是胡鬧的亞子也能輕易被她的話題帶走。
　　不過這樣也好──又或者是，這樣就好了。
　　雖然Roselia的五人已經不向剛結成之初那樣冷漠，成員們之間漸漸又了交集，也都成為了不錯的夥伴，燐子還是沒有太多話題能夠分享給其他人、她也不習慣。
　　所以她總是跟亞子聊著遊戲。
　　偶爾，她就期待著──其他人聽見她們的聊天內容，也有那麼一點機會能夠對遊戲感興趣，不過怎麼看都是不可能的吧。
　　只有偶爾被叮嚀了不要花太多時間在遊戲上、該做的事還是該做，但是這些叮嚀並不是對燐子，而是對亞子，她只能同樣站在學姊的角度對亞子露出無奈的微笑。
　　畢竟燐子也知道的──亞子在遊戲上的朋友不只自己一個人，而且還會跟朋友玩其他遊戲，花的時間或許比自己多了不少。
　　遊戲的事情就算了，她就會去想有什麼能夠開啟話題──果然還是樂團的事情，製作舞台服裝、討論樂譜、一起調整樂音，她也越來越和人有了交集。
　　喜歡同性的這件事情──在自己的生活添加了一些色彩後，似乎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至少她漸漸改觀了。
　　不會因為這一點不敢和人接觸，她以前總是害怕著進入女生的群體裡，免不了就會談到感情話題，但是Roselia沒有這種問題。
　　她知道樂團裡主導的那兩個人──友希那只在乎能不能爬到音樂的頂點、紗夜只在乎吉他彈得好不好，所以談到感情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至少她覺得在這裡處得還滿愉快的，即使一開始有過一些爭執、分裂問題，但是也因為發生過，才能夠明白大家都很珍惜這裡。
　　久了，其實她也就不去在意自己的性向、也不太想到，反正已經是她生活的一環，日子過得平安就好。
　　有時候甚至忘了這件事，畢竟也用不著記得。
　　至少現在還不用。

03

　　夕陽從橙色又漸漸變成了紅色，在建築物之中已經看不見了，有高樓的地方也提早迎接了夜色。
　　樂團練習結束後的回家路上，在商店街和亞子分開，剩下了燐子和紗夜。
　　即使只剩兩人，紗夜又繼續說著剛才練習的事情，說到一半的時候卻停下了腳步，和別人相處時大半時間都在觀察人的燐子也立刻停了下來，好奇地詢問她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這間店的窗戶上有這個……」
　　「點心教室的……海報……呢……當天做餅乾……或許有點興趣……的說。」

　　視線隨著紗夜一起望了過去，燐子沒想到是這種事情吸走了紗夜的目光，還滿意外她會對這種活動感興趣，所以也趁機表示自己也一樣。

　　「白金同學有興趣？為什麼？」

　　紗夜也很意外燐子會感興趣，因為在她們的印象中，喜歡點心的可能就只有莉莎，吃倒是另一回事。

　　「像餅乾這種……能隨手一抓的……點心……一邊玩遊戲的時候……很方便……」
　　「這樣啊……果然是白金同學呢。」
　　「最近……一邊吃今井同學做給……我們的餅乾……一邊玩遊戲……是一種樂趣……」

　　燐子將真正的原因告訴了紗夜以後，發現對方忽然就沉默了起來，畢竟是那個認真過頭的紗夜，她不曉得是不是哪裡說錯話了，她感到有點著急。
　　因為燐子的話想到了一些事情的紗夜並沒有聽見她的問題，一個人沉默地思考一些關於餅乾的事情，甚至從燐子身上獲得了一些靈感，暗自決定要去參加這個活動。
　　然而終於被燐子叫回神的紗夜最後卻回答她什麼事也沒有，抬頭看了一眼說著天黑了，讓彼此快點回家，那一天就這麼結束了。
　　她沒想到的是，過了幾天後，某個下課時間，紗夜忽然悄悄走到了她旁邊向她搭話，基本上在學校沒怎麼和人說話的她是相當吃驚的，但因為是紗夜，她也不至於慌張。

　　「其實……那個……」

　　不過紗夜難得扭扭捏捏不看人眼睛說話的模樣倒是讓燐子跟著慌張了起來。

　　「冰、冰川同學……？」

　　紗夜的雙手都擺在後面，從來沒見過紗夜這副模樣，燐子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在和這樣的紗夜對上眼後，心臟用力跳了一下。

　　『好難得……看到冰川同學會這樣……扭扭捏捏的……』

　　燐子開始期待紗夜要說什麼了，她的五感全神貫注在紗夜身上，努力捕捉紗夜的下一個音。
　　她沒想到的是紗夜最後是從背後掏出一個可愛的包裝袋，雖然不用問也知道是要給自己的東西，但還是吃驚地眨了眨眼，看不見內容物所以立刻問了能不能現在打開看，再次得到了紗夜有點害羞的反應後，她有點開心地打開了包裝袋。
　　是餅乾。
　　低頭觀察包裝袋內容物的燐子，瀏海也稍微遮住了她的視線，紗夜看不見的她是稍微睜大眼睛的。
　　燐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紗夜立刻就提起了前幾天那張海報的事情，她才想了起來。

　　「那時候，我想了一些事情……所以就試著參加了點心教室，這個餅乾就是在那裡做的。」

　　燐子盯著紗夜非常認真的表情，一時之間腦袋空白，但還是很快抓住了關鍵字，也想起了那天紗夜的沉默。
　　她終於明白當時紗夜為什麼沉默不語，不過更快想到──有這包餅乾的原因。

　　「……所以這是……冰川同學做的餅乾……」
　　「是的，是我做的。如果可以的話，不知道能不能聽一下白金同學的感想？」

　　紗夜爽快的承認讓燐子又驚訝了一次，她從來沒想過會從紗夜手中得到餅乾，更何況把餅乾交出來之前，還是那樣害羞的模樣，當然更沒想過紗夜竟然是找自己詢問感想。

　　『難道是因為……我那天……說了那些話嗎……』

　　想起了自己跟紗夜一起看見海報的那天究竟說了什麼，燐子不禁稍微握緊了包裝袋開口，對紗夜眨了眨眼。

　　「我……我知道了……妳不嫌棄的話……」

　　雖然答應了紗夜，燐子一邊試圖將餅乾從袋子裡拿出來的時候，還是想著明明那天說的也不是餅乾的感想，而是說吃餅乾這件事，有點不安自己是不是能夠好好給紗夜一個滿意的回答。
　　然而餅乾拿到手上以後，她對吃這件事又猶豫了。
　　紗夜可是做了有造型的糖霜餅乾。
　　是印象中不會去做點心的人做的造型餅乾，然而對方又請自己試吃，燐子最後想到了，要是告訴紗夜好吃的話，下次應該還有機會能夠得到她的餅乾，所以還是選擇享用了。
　　只是要吃的時候，發現紗夜簡直是全神貫注盯著自己，令她又不好意思了。
　　她也因為這樣，明白紗夜究竟是多麼想知道自己的反應，努力不讓嘴角在紗夜面前克制不住地提起來，燐子總算咬下了第一口。
　　雖然不是平常會吃到的那種口味，她還是發自內心地覺得好吃，或許餅乾只要沒有烤失敗，吃起來基本上就沒什麼差異，但燐子覺得心意是不一樣的。
　　她把最真心的感想告訴了紗夜──能做出這樣好吃的餅乾，冰川同學很厲害──她知道的，紗夜之前不曾做過，不像是莉莎那樣經驗老到。
　　看見紗夜鬆一口氣的模樣，她又繼續說──

　　「好吃到……現在……就想在這裡全部……吃光……但是有點奢侈……所以剩下的……就在家裡玩遊戲的時候吃……」

　　第一句不是阿諛奉承，第二句也不是假話，畢竟很難好好說話的燐子，更不可能騙人了。
　　紗夜似乎完全放心了下來，對她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在燐子又要將包裝袋封起來的時候開口了。

　　「能在遊戲空閒的時候吃，還行吧？」
　　「嗯……今天得到了……好吃的餅乾……好像能比平常……更努力一點……」

　　因為心裡想的被紗夜說出來了，燐子立刻就附和了她，這包餅乾對她來說也是驚喜，所以又把第一時間想到的告訴了紗夜。
　　她又一次和紗夜道謝之後，紗夜就離開了她的位置，燐子則是掛著微笑將餅乾收進書包裡，收好了以後，書包卻一直放在她的大腿上沒有掛回去。

　　『冰川同學……剛剛說了什麼？』

　　燐子的腦內再次回放了紗夜剛剛說的那句話──能在遊戲空閒的時候吃，還行吧？
　　她抓著書包的手不禁就用了力，稍微捏住了表面。

　　『是我……誤會了吧？』

　　因為──聽起來就好像紗夜去參加這個點心教室做餅乾，完完全全只是燐子那一天說的話，所以特地做了餅乾讓她能一邊玩遊戲一邊吃，也才會扭扭捏捏地來問感想。
　　她實在是想不到紗夜為什麼要這麼做，所以最後還是當成了是自己的誤會。
　　畢竟，放學後的團練，紗夜就把餅乾都分給了大家。

04

　　除了餅乾的事情，燐子也沒有想到，某一次練習後的閒聊，竟然和看起來就無緣的那三個人提起了遊戲。
　　不過全部都是亞子提起的，起因都是遊戲裡的帶新人活動，她其實不太敢邀請她們，但另一面又很希望能夠和大家一起玩，所以還是稍微說了一兩句，在友希那真的答應的時候──她發自內心地感到了開心，而且答應的還是友希那，這樣就沒有人會提出反對了。
　　剛開始玩遊戲的時候，燐子為了解釋，一不小心就在遊戲聊天室裡認真解說了起來，卻遲遲沒有得到大家的回應，才想起來自己平時不會這樣說話，她本來還挺慌張的，不過大家的重心很快就又回到了遊戲上。
　　或許是和大家一起玩遊戲很開心，時間一晃而過，也成功解完了帶新手的任務，在結束的時候，燐子暗自想著，能和大家一起玩的時光，也就僅限這次了。
　　然而──她最驚愕的是，那個冰川紗夜，在這之後也繼續玩著NFO。
　　雖然那時候對她來說，就是多了一個可以一起玩的朋友而已。
　　真的，什麼也沒有多想。

05

　　放學後的圖書館，陽光逐漸從西邊照了進來，原本就因為藏書時間久而些微泛黃的書頁，更是顯得有點年紀。
　　白金燐子喜歡來圖書館，甚至當了圖書委員，這是她難得踏出的一步，然而也不是多困難的一步，因為圖書委員可以安安靜靜地拿條碼機刷完就沒事了，其實不太會和別人說上話。
　　圖書館也不是個熱門場所，只有像她這樣熱愛讀書、喜歡追求知識，又或者是為了作業來找資料的人，才會進到圖書館，畢竟這裡也不太能暢快聊天。
　　沒人的時候她就坐在櫃台看書，不是她值班的時候她才會悠哉地穿梭在書架之間去拿下一本要看的讀物。
　　但有時候她也只是在走道上散步，她喜歡這樣安靜的氛圍，或許只有這裡，能讓她好好抬起頭並悠哉地度過。
　　在一座陽光灑落的書架前，散步中的燐子也只是偶然要經過罷了，走過去的同時卻無法克制地轉頭看向站在那裡翻書的人，窗外吹來的風就這麼正好掀起了旁邊的窗簾、她的綠松色頭髮、甚至些微的裙襬。
　　她還正好擋住了照射過來的陽光，也因此讓燐子沒看清楚她的臉，但她知道那是誰，站姿端正、拿書的姿勢是對眼睛最好的角度，甚至連翻書時手指與手指的距離都很美麗的人，那一瞬間，燐子的胸口不經意地咚了一下。

　　「……白金同學？」

　　站在那裡翻書的人感受到了視線，轉過來看向了燐子，因為是圖書館，她也刻意壓低了音量。

　　「冰川同學……」

　　明明因為紗夜背光，臉也不是那麼清楚，燐子還是有點害羞地別過了視線，也不曉得該不該走過去，怕會打擾到了紗夜。
　　雖然會好奇紗夜正在看什麼，不過值班的時候也多次幫紗夜刷過書，都是一些充滿知識的學術性用書，至少她覺得還不至於把「妳在看什麼」拿來當話題。

　　「今天不是白金同學值班呢。」
　　「欸……嗯。」

　　紗夜一邊靠近燐子就把手中的書闔上了，眼看好像是要聊天，但燐子卻不知道除了應聲，還能說什麼。

　　「妳今天不借書嗎？」
　　「等一下……才要去拿……」

　　就算不是圖書委員，平時就可以利用學校系統搜尋藏書狀態，燐子自己是有列書單的，甚至把書架的編號也都記熟了，找到她想借的書輕而易舉，不過她就是太過顧慮──想著會不會也有人要借，所以才會先在走道之間散步，最後才會去把書拿走。

　　「白金同學今天要看什麼書？」

　　即使燐子覺得這個不足以成為話題，還是被紗夜拿來當了話題，然而，今天她沒辦法坦率地回答紗夜。

　　「是……純文學……小說……」

　　燐子有點心虛地避開了紗夜的視線，沒有打算把書名告訴她。

　　「這樣呀，今天不是神話或推理小說呢。」
　　「嗯……」

　　紗夜沒有詢問書名，反而讓她鬆了一口氣，又一次看向了紗夜的眼睛。

　　「好看的話，還請務必推薦我呢。」
　　「……如果到時候……冰川同學……有興趣的話……」

　　雖然燐子內心覺得紗夜應該是沒有興趣的，但也只能這麼說了。

　　「嗯，那我先去借書了，晚點見。」
　　「好的……晚點見……」

　　燐子就繼續待在原本的書架前看著紗夜漸漸遠去，直到聽不見腳步聲，她才緩緩靠上了書架，雙手下意識交握碰在了胸前。

　　『怎麼辦……』

　　事到如今，她才想起了那件已經忘卻了很久的事情，明明不去記得也能過得很好的。
　　不去在意自己喜歡的是女生，也能很自然而然地閱讀女孩與女孩談戀愛的文學，看完之後覺得受到了治癒，但是不會刻意去思考自己的身分。
　　然而一旦要把自己閱讀的書介紹給別人，就會想起這件事。
　　她看的才不是什麼正常的東西──至少她知道，在廣義「正常」的人眼裡一點也不「正常」。

　　『但是冰川同學的話……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呢……』

　　想到如果發現的人是紗夜，她覺得好像也沒有那麼緊張。
　　她喜歡觀察別人，下課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的時候，不是看著自己的書，就是偷偷聽附近的人在聊什麼，所以，有些她沒有親眼見過的事情，她還是有耳聞。
　　關於偶爾會有人向冰川紗夜告白的事情──在這間女校裡──只是她覺得那些告白的人，大概也不怎麼認識紗夜，所以或許只是憧憬的感情罷了吧。
　　燐子也並未聽到過紗夜的不好傳聞，但是聽見有人向她告白的謠言，已經不少次了，也沒聽過紗夜答應了誰，基本上都是被拒絕了──然而這正是她好奇的地方。
　　紗夜拒絕了不少人，卻沒有不好的傳聞，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

　　『冰川同學……大概沒有針對性別……說什麼吧……』

　　即使知道紗夜或許對自己待會要借的書沒什麼興趣，燐子忽然想著默默把一些之前喜歡的作品，推薦給紗夜也未必沒什麼不好。
　　如果她做得到的話。
　　陽光已經偏移了窗戶，取而代之的是不久前就打開的日光燈，燐子一下揚起了嘴角，一下子又有點焦慮地垂了下來，趕緊走到了要找的書架前去抽出書，抱在懷裡去櫃台登記借閱。
　　她有點焦燥，卻又不知道為什麼焦躁。

06

　　把描述著同性之間青澀戀愛的文學推薦給紗夜，燐子果然還是做不到，她害怕紗夜對於別人的愛慕只是想著認真拒絕就好了，而不是能夠接受女性對女性的情感。
　　況且她又不是天天為了這件事困擾。
　　所以她連一步都沒有踏出去。
　　又剛好在垂頭喪氣的時候，亞子向她提到了最近廣告的新遊戲，被問說有沒有興趣，燐子一開始沒多想什麼，就直接回答她因為主要只玩一個遊戲、習慣新遊戲又要交朋友什麼的，對她來說有點難──

　　「我這樣……真的可以嗎？」

　　明明有無數的機會，卻總是逃避著什麼，接二連三的發現自己連一步都不願意踏出去，燐子總算開始反省了。

　　「這樣子可以嗎……是什麼意思呀？」

　　不過這樣的疑問對於亞子來說也很突然，她沒有聽懂燐子的問題。
　　大概是因為交際時間長短，燐子也沒有多猶豫，就把自己的疑惑告訴了亞子，告訴她非常不擅長嘗試新的事情，而且基本上也只是因為不擅長面對人，就這麼逃了許久，聽見了煩惱的亞子也沒有因此繼續邀請她來玩新遊戲，畢竟線上遊戲終究只是虛擬世界，所以給了她去參加社團的建議──
　　沒有發現這件事被某個人默默在旁邊偷聽著。

　　『逃避……嗎？』

　　紗夜看著燐子，忍不住想到了一些事情，這讓她心情有點煩、有點焦燥，但更多的恐怕是那份無力的感覺，所以她去打亂了她們的話題，催促她們趕緊收拾將錄音室讓給下一個預約的樂團。
　　和亞子談了許多的燐子，接受了亞子的建言，當她隔天真的決定要踏出一步去社團看看的時候，她沒想到會被人叫住。

　　「白金同學。」
　　「呀！？」
　　「有、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不知道燐子會如此驚訝，所以有點受傷，但是想到了自己是在哪裡叫住燐子、又是怎麼叫住她的，紗夜暗自當作什麼也沒發生。
　　今天是弓道部沒有練習的日子，照理來說紗夜完全不需要經過這裡，但她還是來了，就在這裡等著燐子的到來──燐子當然沒有發現這件事。
　　甚至在遇到第三個人──參加了很多社團的伊芙──的時候，說要一起去參觀伊芙正要去的社團，燐子都只是有點驚訝原來紗夜對音樂以外的事情有興趣。
　　她們來的社團是茶道社，除了伊芙以外，成員還有一個她們也認識的花音，這讓燐子放鬆了許多，如果單單只是紗夜一個人陪她來，或許她在坐下來之前，就想逃跑了吧。
　　所以她們也沒想到只是個參觀就要她們試著沏茶，即使就連紗夜都吃驚了，燐子還不知道今天的紗夜，是絕對不會推託的，就算懼怕新的嘗試，也還是因為情勢答應了學著沏茶。
　　在花音和伊芙熟練的示範過後，紗夜的視線卻不禁看向了一旁還盯著對面兩人手指的燐子。
　　因為是負責彈吉他的，總是在前面的紗夜想起自己對燐子練習的模樣沒什麼印象，像這樣肩並肩、在同一個水平線上恐怕還是第一次。

　　『白金同學的集中力，原來這麼厲害的啊……』

　　要不是今天弓道社休息，紗夜想著或許能帶燐子去一趟的吧。
　　之後親自動手沏茶，燐子甚至發揮了非初學者的水準，就連紗夜都一邊偷看燐子的動作──畢竟剛剛在解說的時候，她就把認真用錯地方了。
　　然而後來面對茶道社社員的熱烈邀請，燐子果然還是逃了，就在大家都感到惋惜的時候，紗夜又開口了。

　　「白金同學，總之先把是否入社的回答保留如何？畢竟我們才參觀了一個社團而已。」
　　「好的……但是，冰川同學……那、那個……只參觀了一個……的意思是？」

　　聽起來就像是還要帶自己去其他社團一樣，燐子在看見人群之前，已經有點頭暈了。

　　「只體驗一個茶道社，我覺得有點可惜，所以……下一個就去運動系社團看看吧。」

　　如果弓道社今天沒休息就好了──紗夜又一次感到惋惜，明知提到運動，燐子肯定會反抗，但她也是想知道究竟能不能在有練習的日子邀請燐子也去參觀屬於運動系社團的弓道社，她稍微強硬了一點。

　　「運、運動系社團……？不、不行的……我沒辦法……運動系的……」

　　而燐子也真的很慌張。

　　「沒問題的，下一個社團我也會陪妳去。問題是……要去參觀哪一個社團才好呢。」

　　如果弓道社沒休息的話──紗夜今天第三次在心裡這麼想了。
　　就在這時候，花音提出了美咲參加的是網球社，於是紗夜就擅自決定了下一個要去的社團。
　　燐子甚至來不及發表意見，就被丟在了後面，一邊說著不行卻也還是跟了上去，只是她看著紗夜的背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今天的冰川同學……態度怎麼比平常……還要強硬的感覺？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不久前甚至沒有追問自己要借什麼書、更不久之前甚至是因為友希那的一句話才決定要一起玩遊戲、更更更不久之前，還會扭扭捏捏地把親手做的餅乾藏在背後來問自己能不能幫忙試吃給感想──燐子不禁在心裡比較了紗夜對她的態度，內心卻好像有什麼揪在了一起，理不開。
　　她就帶著這樣的心情跟著紗夜來到了網球場，在煩惱的狀態下做了熱身操，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沒有想到來到這裡當然就是要拿球拍對打。
　　燐子並不是謙虛，而是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對運動的不在行，得知要和紗夜一組跟美咲對打的時候，她就已經先向紗夜道歉了。

　　「冰川同學，那個……抱歉……一定會給妳造成……很多麻煩的……」
　　「不會的，誰都會有一些擅長跟不擅長的事，一起加油吧。」
　　「好、好的……！」

　　大概是對於「一起加油吧」這句時常被亞子說、也很常跟亞子說的話太習以為常，燐子當下相當自然的回應了紗夜。
　　然而當她握著球拍站在網球場的後面，又和剛剛一樣開始煩惱了起來。

　　『果然今天冰川同學……比平常都還要……照顧我？但是……為什麼突然……？』

　　站在不太來的社團大樓前猶豫的時候被紗夜搭訕、在自己提出了想知道社團是什麼樣的感覺後，就很積極地帶自己去參觀了社團、一個參觀完後又接著被帶到了下一個，而且還是網球社。
　　燐子認為紗夜明明知道自己對運動不行，卻還選擇將她帶到了運動社團，但真的上場的時候，似乎很樂在其中地全程幫她救場，自己不僅一球都沒打中，撿球也幾乎都是紗夜在撿。

　　『冰川同學……到底？』

　　明明是自己開口說想知道社團是什麼感覺的，她有發現，要不是紗夜跟在一旁，今天她哪裡也不會去。
　　在網球社體驗了自己真的完全不擅長運動、也表現給紗夜看了以後，燐子沒想到紗夜還會繼續提──

　　「白金同學，請別那麼沮喪，運動系社團並不是只有網球社……參觀了下一個社團再來判斷吧。」
　　「下、下一個……？還要……參觀嗎……？」

　　比起又要去另一個社團，而且依然是運動系社團，燐子現在更訝異的已經變成了紗夜對她展現出來的態度。
　　可惜今天弓道社沒有練習，所以就找了劍道社──當然，她不知道這是紗夜今天第四次這麼想著。

07

　　好在劍道社的參觀確實只要站在旁邊看就行了，終於不需要親自下場，這讓燐子鬆了一口氣，她剛剛還想著要逃脫的，但也很疑惑自己為什麼沒有趕緊拒絕紗夜，反正，來都來了。
　　然而，光是參觀就足以讓她感受到劍道的魄力。
　　伊芙在茶道社的活動結束了以後，就來到了劍道社參加本日練習，要不是有伊芙，否則她們也不曉得該看誰好。
　　等到伊芙上場的時候，雖說是混血兒、身高在日本人女性之間已經算高了，和她對戰的對手，卻又更高了一些，就連比伊芙還矮的紗夜，都覺得伊芙看起來變小了。
　　劍道社的顧問一聲令下，她們的比賽開始的瞬間──伊芙就輸了。
　　然而伊芙並不氣餒，要求了再次對戰，對手和顧問都同意了以後，對戰又再次開始──就這麼僵持了三十分鐘左右。

　　「……明明不管怎麼看都是對若宮同學不利的狀況，這樣也不放棄……真是厲害呢。」

　　看著呼吸都已經亂掉了卻還是繼續堅持下去的伊芙，紗夜發自內心地誇獎了她。

　　「……是的……非常……厲害……」

　　同樣看在眼裡的燐子當然也敬佩地只說得出厲害了，然而正是因為足足三十分鐘她都看在眼裡──

　　「……不像我……完全不行呢……只會一直逃避……」

　　麻煩的事情、恐怖的事情，就只是一個勁地逃避。

　　「欸？」

　　今天參觀以來，還不曾聽見燐子對於「眼前」事物以外的消極發言，紗夜不禁愣了一下。

　　「若宮同學……就算再怎麼痛苦……再怎麼恐怖……不管幾次……又幾次都能好好面對……」

　　眼前的比賽很精采，紗夜卻忍不住轉頭看向了燐子的側臉，看向了她專注盯著伊芙的眼神。
　　在竹劍與竹劍的撞擊聲之中，心臟好像也隨著每一次的聲音多跳了一下，紗夜沒有回過頭繼續看前方的比賽，仍然盯著燐子。

　　「……我可是連自己『正在逃避』都無法好好承認喔。」
　　「欸……？」

　　竹劍的敲擊聲沒有讓燐子錯聽這句話，她也訝異地轉過來看向了紗夜，但是紗夜卻看回了前方。
　　日菜的事情、日菜的事情、以及日菜的事情，全部都是關於日菜的事情，紗夜從來就沒辦法好好承認──至少直到最近之前。

　　「其實我知道白金同學在煩惱什麼，因為昨天我稍微聽見了妳和宇田川同學的談話，抱歉瞞著妳到現在。」
　　「不、不會……沒關係……」

　　因為還是面前的比賽重要，燐子不知所措的同時又看向了伊芙，而紗夜又繼續說。

　　「白金同學，就算妳逃避了妳所害怕的事物，妳也清楚明白自己正在逃避對吧。也就是說，我認為妳並沒有逃避自己，這也是妳一直在面對自己的證據。」
　　「我沒有……逃避自己？妳說我嗎……？」

　　燐子又一次轉頭看向了紗夜，但只有她的側臉而已，她注意到了，紗夜皺起了眉頭，伊芙的身影好像都映在了她的翡翠色眼眸裡。
　　在竹劍用力的敲擊聲中，燐子下意識快速眨眼的下一秒，翡翠的眼珠和自己對上了視線。

　　「是的，正是因為妳一直注視著自己，才會對保持不變的自己感到不安，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是……」
　　「面──！」
　　「……！」

　　來不及回答紗夜、紗夜也來不及聽到燐子的回答，兩人就又被伊芙給吸走了注意力，面前看起來對伊芙越來越不利的情勢，讓紗夜更是擔心了起來。
　　明明身體都已經變遲鈍了、從一開始就在體型上處於劣勢、對方的攻勢那麼可怕、想到劍道防具的重量肯定也是負擔，參加練習之前還先參加了其他社團，卻還是在這個對戰中持續堅持了半小時以上，就只為獲得一分，這樣的伊芙──

　　「……油……」
　　「……？白金同……」
　　「若……若宮同學……若宮同學……！加油……！請別、別放棄……！」
　　「……！」
　　「哈……！？面──！」

　　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牽動了，燐子就是想為這樣的伊芙打氣，同時，她們也目睹了伊芙的勝利。
　　燐子事後對自己發出了那樣大的音量感到了害羞，不過看見忽然就做出了改變的燐子、堅持下去而獲得勝利的伊芙，想幫燐子一把的紗夜，對今天的活動感到了滿意，所以她覺得自己的任務達成了。

　　「那麼，今天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去了吧？」
　　「……好的……那……那個……」
　　「怎麼了嗎？」

　　紗夜知道自己是有點強硬把燐子拖著到處走，以為燐子聽見沒有要繼續參觀，會擺出輕鬆的表情，但實際上的燐子卻沒有急著要離開的意思，甚至扭扭捏捏地揪著裙子。

　　「那個……我……」

　　看著努力要說什麼的燐子，紗夜其實是有想到──

　　『不會是還想參觀其他社團吧？看來白金同學也改變了，但如果白金同學願意留到下次，那就能去參觀弓道──』
　　「我、我……想參觀……弓道社……！」

　　卻沒想到她會來這一手。

08

　　紗夜不曉得自己今天究竟在心裡惋惜了多少次弓道社休息，卻只是因為燐子的一句話，她也鼓起勇氣去問了顧問，沒想到就這麼把弓道場開了。
　　她沒有問燐子為什麼最後會想來參觀弓道社，也沒有打算問了，畢竟問別人為什麼會願意踏出這一步，有意義嗎？
　　加上一旦扯上了自己熟悉的事情，紗夜就相當細心地向燐子解說弓道的知識，已經完全沒去想燐子是因為什麼來的了。
　　在茶道社的時候，被說請試著沏一次茶，第一時間的燐子是拒絕的；在網球社被說要實際來對打一次，燐子第一反應也是很抗拒；網球社結束後說還要看下一個社團，燐子也是立刻表現出了有點退縮的感覺。
　　但是在紗夜所在的弓道社──

　　「可以的話，今天白金同學要試著拉弓看看嗎？因為我覺得果然還是實際接觸一次比較好。」

　　被紗夜這麼說了以後，燐子只是錯愕了那麼一瞬間。

　　「欸……那個………好、好的……」

　　不像之前說著自己運動不在行，立刻就要退縮，而是沒有猶豫就接受了紗夜的提議。
　　她選擇了踏出一步，所以紗夜給她做了一遍示範，她就在旁邊盯著姿勢相當端正拿起弓和箭的紗夜。
　　明明學習茶道的時候，一心一意注視著花音和伊芙的手指動作，卻在紗夜拉弓的時候注視著她的全身。
　　燐子覺得網球都還比弓道激烈多了，但是就是那麼自然而然，看著換上弓道服的紗夜綁起了馬尾，她也綁了馬尾，是平常也見不太到的模樣。
　　終於露出的後頸、和弓道服貼合的白色肌膚，強而有力的拉弓姿勢，還有那無比專注的眼神，彷彿完全不在意自己被盯著一般，將弓弦拉開到一個幅度後，就像座雕像一般靜止不動。
　　幾乎讓人以為她連呼吸都停止了，燐子甚至好奇地確認紗夜的身體是否有起伏──

　　『咻！』
　　「……！」

　　完全沒有捕捉到箭矢的動作，燐子的肩膀不禁震了一下，她趕緊往遠處的標靶望了過去，親眼見到那支箭矢完美刺在紅心上，她忍不住發出了讚嘆。
　　她也終於有點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會說出想來參觀弓道社的這種話。

　　『或許……就是想看看這樣的……冰川同學吧……』

　　做什麼都很認真的紗夜正氣凜然架著弓的模樣，在燐子眼裡是多麼帥氣，她也忽然明白──為什麼時常有耳聞紗夜被人告白。
　　紗夜的魅力在燐子看起來，她認為即使不是同性戀，感受到的人肯定就會喜歡上的。
　　但是她沒有，因為她覺得不可以。
　　喜歡紗夜──或是喜歡樂團裡的任何一人，都不可以，她也一直安然地走了過來，沒有因為交集多了就喜歡上她們任何一人，她是很慶幸的。
　　那麼人究竟要怎麼樣才會喜歡上另一個人？燐子不知道，畢竟她就算明白自己是同性戀，也不曾喜歡過別人。
　　就像那些被灌輸著王子公主故事長大的孩子一樣，他們不會去思考為什麼自己喜歡的會是異性，燐子也不會去思考為什麼自己喜歡的是同性，就只是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而已。
　　她把紗夜當成很好的夥伴、因為今天的事情當成要感謝的人，至少是不會在戀愛方面喜歡上她的──燐子是這麼想的。
　　回想著紗夜今天和自己說的話，拿著弓的燐子邁出了她的左腳，腦裡是剛才拉弓的紗夜，她試著完全模仿一遍。
　　紗夜說，她連自己在逃避都無法承認。
　　燐子將箭矢搭上了弓弦。
　　紗夜說，燐子一直都有正視逃避的自己。
　　她把弦拉了開來──當然沒有射中。
　　就連第二發，不僅腦裡是紗夜的話語，現實也是紗夜協助調整姿勢所以充滿了她的聲音。
　　第三發、第四發、第五發甚至第十發，仍舊沒有任何一箭射中，但她再也不氣餒了。
　　嘗試新的事物並不害怕，踏出一步也沒有害怕的必要，因為──
　　她不是在身邊嗎？

　　『咻！』

　　一直以來期盼的改變，也不過就如同這支箭矢一樣，放開緊繃的弓弦就會到達目的地。

09

　　燐子跨越了一小步，突破了現在的自己，終於決定要再次去參加小時後留下心理陰影的鋼琴比賽。
　　除此之外，她還有想踏出的另外一步。
　　她想要把她看的另類文學推薦給紗夜。
　　燐子也有想過，其實去問紗夜都是哪些人跟她告白，或許她反而能夠跟那些人當成朋友不是嗎？畢竟都喜歡女生，那麼肯定多少也和自己有過相同的經歷、也能和自己閱讀一樣的故事，交流一些感想──但是為了這種目的而結交的朋友，她不禁感到疑惑，這真的能稱作是朋友嗎？
　　朋友不是因為緣分所以相識的嗎？
　　如果真的想要一個能夠理解自己的人，不告訴身邊的朋友，才是最奇怪的吧？
　　所以對於能夠給予她那樣意見的紗夜，她想再多踏出一步試試看。

　　「冰川同學……那個……」

　　就像當時紗夜拿著餅乾來找她一樣，燐子也將書藏在了背後，下課時間來到了紗夜的座位旁。

　　「白金同學？怎麼了嗎？」

　　燐子會離開座位並不怎麼稀奇，但是離開座位來到自己旁邊，那是稀奇得不得了，紗夜有點訝異。

　　「那個……冰川同學之前說……好看的話……務必推薦妳……」
　　「啊，白金同學還記得呢，所以……？」

　　紗夜其實自己也忘記了，至少她沒有每天在等燐子拿書給她，被提醒以後，她的視線不禁看向了燐子藏在背後的手。

　　「還希望……妳能看看這本……是我……最喜歡的一本……」

　　燐子說著就把書從背後掏了出來，不過並沒有解開紗夜的疑惑，因為這本書明顯被套上了牛皮紙擋住封面，是去書店買書時最常見的操作，為了讓人能夠輕鬆在移動時不在意外界眼光閱讀的手段。
　　看著被牛皮紙遮住封面封底的書，紗夜當然也發現了一件事。

　　「白金同學最喜歡的一本？所以這不是圖書館的書？」
　　「欸……是的……是我自己的書……」

　　燐子稍微慌張了一下，眼神甚至一時往其他的地方飄了過去，但是更害怕和不熟的人對上眼，所以她又看了回來。
　　紗夜收下了這本還不知道書名的書，低頭凝視著外層的牛皮紙思考了幾秒，也沒有立刻在燐子面前稍微翻閱。
　　那天是在圖書館說的，照理來說燐子只要告訴紗夜書名，她就能自己去借了，然而燐子這麼大費周章特地從家裡拿了最喜歡的書來，紗夜的內心有一種說不上的開心。
　　因為燐子有點改變了。

　　「這樣呀……謝謝，這幾天有空我會好好閱讀的。」
　　「嗯……希望……冰川同學不喜歡的話……至少……也不要討厭……」

　　只是聽見燐子說出這種話，她本來提起的嘴角，有些訝異地直接張了開來。

　　「這是……小說對吧？」
　　「是小說……」
　　「那麼既然是白金同學最喜歡的一個故事，我會好好探討白金同學究竟喜歡這本書的什麼，不會討厭的。」
　　「……！」

　　說出口的時候有預想到會被紗夜斥責，卻沒有想到會得到截然不同的回答，燐子這次是真的紅了臉。
　　她本來想再多說一句──看完不喜歡的話，不用說感想也沒關係──不過還是算了，再說下去，就會變回原本那個畏畏縮縮的自己了。

　　「如果冰川同學喜歡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所以她改變了說法。

　　「嗯。」

　　看著紗夜將書本收到了書包裡後，燐子也滿意地回到了座位上。
　　彷彿像是去告白了一樣，直到她坐下來她才發現她的心跳好快，再去跑步或許就要直接跳出來了。
　　燐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受傷害，想像不出來讀完那本書的紗夜會是什麼表情、也不敢想像。
　　但是果然還是希望──紗夜能夠喜歡上這個故事。

10

　　紗夜當然很好奇燐子給了她什麼書，終於回到家的時候就急忙坐在書桌前把牛皮紙拿了下來。
　　封面並不是市面上日益增多的那種輕小說的模樣，而是讓人一眼就明白的純文學質感，這讓她鬆了一口氣，也不禁更好奇是什麼內容。
　　光看標題，紗夜並不太明白，背面的簡介，根據經驗來看多半不會幫她解惑，只會更吊人胃口，
　　在晚餐開飯前，她就迫不及待翻開了。
　　雖然讀到一半的時候還是被叫去了吃晚餐，紗夜對這本書已經念念不忘了。
　　吃完晚飯、收拾好餐桌、也去洗了個澡後，回到書桌前她也不是先複習今日所學、甚至想著今天剛好沒作業，明天的小考是下午，她難得把娛樂擺在了第一順位，繼續閱讀燐子給她的書。
　　這個故事對紗夜來說並不難理解，她明白主角是一名女性、而這個女性喜歡的也是女性，學生時期因為這件事被霸凌，家人不僅沒有站在她那一邊，還認為她給家族丟失了面子，因為沒有能力獨自生活，所以就這麼委曲求全，假裝自己「正常」。
　　過去的經歷讓她懷疑過人生、讓她害怕他人的視線，她漸漸地就活在了別人的陰影底下，甚至試著去喜歡上男性，但她終究無法喜歡異性，拒絕了每一個追求者後，別人又開始議論她。
　　主角越來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得這樣活著，連輕生的念頭都有過，不過無論是心靈上、還是身體上，她都不想再承受痛苦了，所以她沒有放棄自己的性命。
　　她的家人表面對她笑嘻嘻，私下仍舊懷疑著她是不是還像學生時期那樣「不正常」，開始給她尋找相親對象，絕望已經快要侵蝕她的全身，卻那麼剛好──遇到了一個能夠理解她的相親對象，這個人並沒有打算和她結婚，他們僅僅只是成為了朋友，主角明白，即使對方沒說，或許他也是一樣的。
　　她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終於解脫了。
　　這麼多年來，終於遇到了一個知音，不是假的、不是一場夢，她終於真正擁有了朋友。
　　──紗夜看到這裡的時候，緊張了起來。
　　因為剩下的頁數不多了，她預期著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然而往下看卻不是那樣經典的快樂故事。
　　主角沒有尋找真愛，也不追求愛情，沒有想著需要有人愛她，她只想好好活下去、至少擁有一個能夠站在她這邊的人。
　　最後她默默融入了社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與其說自己喜歡女性，不如向別人說自己無法理解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這樣和平地活在世界上。
　　即使當時那個相親對象最後還是結婚生子了，她也依然獨善其身，學會了怎麼假裝融入社會。
　　就只是這樣一個沒有理想結局的故事。

　　「……」

　　紗夜看完並非沒有明白燐子喜歡這個故事的哪裡，只是她有一些情緒無法消化。
　　她沒有同情這個主角，因為無法明白她的心情，比較多的感情是在那些加害者跟旁觀者身上──為什麼會這樣對主角？
　　整個故事看下來，她根本不覺得主角有做錯什麼，只是無法理解她的遭遇為什麼會如此不可理喻。
　　紗夜無法感同身受，無法想像自己喜歡上同性──不過異性也想像不來──但也會覺得主角的處理方式真的是最好的嗎？這樣就好像是──好像是雖然會正視自己卻不敢邁出步伐的白金燐子。

　　「白金同學……想告訴我什麼嗎？」

　　紗夜重新想了一下，那個燐子最喜歡的故事是某個虛構的女同性戀的人生經歷，不是什麼推理、奇幻、男女文學，是讓人心情好一陣子都無法消化的故事。
　　換作是她，才不敢把這本書推薦給別人，但是她想到燐子推薦給她了。
　　而且燐子說了──希望冰川同學不喜歡的話，至少也不要討厭。
　　紗夜將書本闔上後，就用兩隻手緊緊握著，一直盯著封面，最後皺起了眉頭。
　　她覺得很難受，卻又說不出原因。
　　一直以來，她都是想要幫助燐子的，她並不是看不過去，而是覺得燐子不只是那樣的人，還有許多能夠發揮的潛能，表現上說著是為了讓燐子的演奏變得更好，其實也不僅僅只是這麼單方面。
　　或許就是單純地──希望身邊的人，都可以不要遭受「逃避」的痛苦吧。
　　坦承面對是很困難，但是一輩子活在陰影裡，又比較好嗎？
　　她確定，燐子肯定是有一件事想告訴自己的，努力緩和了情緒，她明天還想笑著見燐子。

11

　　燐子壓根沒想到紗夜只過了一天就看完了那本書，以為紗夜應該會花好幾天抽空看完，誰知道隔天就收到了她看完的報告。
　　她愣愣地抬頭盯著站在她位置旁邊的紗夜，收回了自己的書，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白金同學有空要……和我談談嗎？」

　　紗夜不是故事裡的那些旁觀者，也不是加害者，她是想去支撐燐子的那個友人。
　　只是面對紗夜一如往常認真的眼神，燐子稍微垂下了視線，沒有自信地避開了她。

　　「如果冰川同學……不介意……的話……」

　　她回答了以後，她們之間有了幾秒的沉默，接著她聽見紗夜嘆了一口氣。

　　「當然沒什麼好介意的吧？白金同學難道殺人放火了嗎？」
　　「不、不會那麼做的……！」

　　這話嚇得她立刻抬頭好好看著紗夜的眼睛，只有這次的回答一點都不心虛。

　　「是吧？」

　　既然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根本沒有介意的理由，所以紗夜對她露出了微笑。
　　明明什麼都還沒說，看見冰冷的她露出那麼溫暖的笑容，燐子忽然有那麼一點想哭。
　　踏出了一步、還有第二步，都是紗夜拉著她帶她前進的，她甚至覺得自己的付出不足以得到這些，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還有這本書，是我看過最難以平緩情緒的一本書了，總體而言，或許是喜歡的吧。」

　　紗夜在回去自己位置上之前，告訴了燐子她的感想，燐子只來得及說了句「這樣啊」，紗夜就回去了。
　　皆大歡喜的快樂結局、刻意營造的悲劇結局，對紗夜來說或許也沒有那麼高的評價，她覺得能夠把故事寫得時刻牽動讀者心情、看完結局卻讓人意猶未盡、會讓情緒沉浸在裡面遲遲出不來的，或許才是一個好作品吧。
　　這樣的作品，她當然給予了「喜歡」的評語，雖然有可能也因為是燐子最喜歡的書，僅僅只是這樣，她也能夠給予高評價。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她比較想知道燐子究竟想傳達什麼給她，所以今天的樂團練習之前，她們特意提早到了錄音室，坐在外面露天咖啡廳的角落位置，紗夜很有耐心地，等著用手不斷摩擦杯子的燐子能夠好好開口。

　　「白金同學確實是有想告訴我的事情，也打算告訴我、不打算再逃避了對吧？」

　　然而她的耐心沒辦法就這麼白白等到練習時間開始，紗夜試圖給燐子一個突破口，卻只換來了燐子的點頭。
　　看著燐子又一次握緊了飲料杯，紗夜知道這是多麼難以開口的一件事，但也或許因為是別人的事情，她的感受也沒那麼深，說出口對她來說相當容易。

　　「那麼我就直接問了，白金同學喜歡同性嗎？」

　　這個問題讓燐子震了一下，只是因為紗夜如此平淡地詢問，她似乎得到了一些勇氣，終於抬頭看了紗夜的眼睛，也不再只是點頭。

　　「是、是的……」

　　她好好發出聲音回答了紗夜，讓紗夜鬆了一口氣。

　　「白金同學覺得抱著這個秘密，很痛苦嗎？」

　　雖然這麼問了，但是這樣長期的相處下來，紗夜其實看不出來──她覺得燐子可能就像是故事裡主角最後的模樣吧，那樣也很讓人心痛。

　　「並……沒有……只是會想和她一樣……找一個……朋友吧……」

　　得到了明確的答案，紗夜又鬆了一口氣，只是她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妳沒有告訴宇田川同學嗎？」

　　她還以為她們是無話不談。

　　「不想給……小亞子造成……困擾……啊……但並不是說我就想給……冰川同學……造成困擾的……」
　　「……我明白妳的意思，我想宇田川同學能夠立刻接受白金同學，卻無法理解妳的意思吧。」

　　紗夜也是問了之後才意識到這件事，明明是自己問的卻幫忙解釋了起來。

　　「是這樣的……還有就是小亞子……感覺就很……妹妹呢。」
　　「啊……這個我也能理解。」

　　燐子還沒察覺到嚴肅的話題忽然就輕鬆了起來，兩人一起露出了微笑，都是因為想到了亞子。
　　不過也只是幾秒的事情，燐子接著又握緊了茶杯，不曉得該跟紗夜說什麼才好，出櫃除了說自己喜歡同性，還有什麼要說的？她實在是想不出來，也沒有什麼想請紗夜幫忙的，就只是想把自己的身分坦率地說出來罷了。

　　「那個……白金同學。」
　　「是、是……？」

　　所以她其實有點害怕紗夜會想跟她說些什麼。

　　「謝謝妳願意告訴我，我很開心。」
　　「……！」

　　那些描述著苦戀的同性戀文學裡，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種場合，但是燐子想也沒想過，自己能夠遇到。

　　「如果白金同學因為這件事遇到了什麼麻煩的話，我會站在妳這邊的，還請不要一個人承受痛苦。」
　　「我……」

　　她盯著紗夜真摯的眼眸，忽然覺得自己的視線都要模糊了起來，但是她忍了下來，對紗夜露出了一樣的微笑。

　　「冰川同學……謝謝妳……」
　　「這沒什麼，甚至不是需要被道謝的事情，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進去準備練習了吧。」
　　「那個……嗯……」

　　燐子本來想反駁就是需要道謝的事情，不過她終究沒說出來，可能就真的是那樣吧，她想。
　　今天Roselia的練習，燐子的音色比以往好了不少，也只有紗夜知道為什麼。

12

　　把秘密告訴了紗夜，燐子的生活其實也沒有什麼變化，大概只是內心有一處，不再那麼寂寞了。
　　而接著就在那件事的不久後，又發生了一件讓她和亞子都有點心浮氣躁的事情，能讓她們兩人同時有反應的，也只能是NFO了。
　　樂團練習的休息時間，兩人就這麼談了起來。

　　「燐燐，新的活動，妳要參加嗎？」
　　「新的活動……我……」

　　被亞子一問，燐子就尷尬地扭頭看向了旁邊，對亞子來說這確實是燐子正常會有的反應。
　　NFO的新活動──是為了推廣之前就存在的結婚系統，特地開了一個只針對部分玩家的優惠活動，在此期間完成結婚任務的，可以額外獲得特殊裝備， 原本就已經完成結婚任務的玩家則是能夠獲得紀念裝飾品。
　　原本的結婚系統並沒有什麼特別效果，最基本的是雙方組隊有能力和經驗的加成，現在則是更新為有好感度積分累積系統，積分能夠用來購買限定道具，結婚系統唯一的缺點或許是離婚需要花一筆錢。
　　而且結婚對象由男女限定改成了不限制性別。
　　這次活動的特殊裝備，能力上也有其他裝備能夠比擬的，大概不會激起老玩家們的興趣，只是這次外觀設計得非常好，也能夠當作額外的時裝來穿戴，燐子和亞子這種老玩家當然是瞄準了後者，以及好感度積分系統也很吸引人。
　　但是她們身邊有一個還算新的玩家。

　　「在聊新活動的事情嗎？」

　　一聽見NFO，紗夜就偷偷湊了過來。

　　「就是說啊，紗夜學姊覺得更新過後的結婚系統怎麼樣呀？」
　　「……原本就有的能力和經驗加成功能就很吸引我了，現在還能累積好感度換道具，加上活動裝備比我現在的裝備好多了，如果只需要結婚就能入手，那還挺想要的。」

　　這次的活動紗夜也有看見，不如說只要有好好上線看公告的人都知道，所以紗夜當然也是認真看了一遍。

　　「結婚對象……還是要找可以……常常一起解任務的……」

　　身為老玩家，燐子的朋友也就只有亞子和新增進來的紗夜，她其實不太關注這個系統，下意識就這麼說了，所以換來了紗夜的一個微笑。

　　「白金同學沒有注意到嗎？這次的改版，同性別的角色是可以結婚的。」
　　「欸……啊……」

　　被紗夜這麼一說燐子才想了起來，於是她就先看了一眼紗夜、再看向了亞子。

　　「對耶對耶！大家不是一起解任務的嗎！那紗夜學姊跟燐燐可以一起呀！亞子我的朋友很多！公會裡面也有人在找對象呢！」

　　亞子也不是感受到了什麼氛圍，只是顧慮到兩位前輩好像沒有朋友，加上自己真的有很多朋友，所以直接提了出來。

　　「欸、欸……？」
　　「宇田川同學都這麼說了的話……雖然我的等級跟妳們有點差距，白金同學願意跟我一起嗎？」
　　「欸、欸欸……欸！？」

　　盯著紗夜那張認真過頭的表情，燐子一瞬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
　　她姑且在混亂狀態下答應了紗夜，練習的時候認真練習，完全忘記了這件事，直到晚上回家上線，她才想起來今天發生了什麼。

　　『被……求婚……了？』

　　雖然紗夜不這麼認為。

13

　　練習結束後和紗夜約了上線時間，提早把作業做完上線等待紗夜的燐子，就一直有點緊張地盯著螢幕。
　　沒有過太久，聊天視窗就出現了讓她心跳一震的訊息。

　　「系統提示：您的好友SAYO已上線。」

　　她已經把好友名單開啟很久了，卻沒有立刻點開和紗夜的對話視窗，但是接著跳出來的訊息又讓她緊張了起來。

　　「白金同學在嗎？關於下午說的那件事，我們就盡早完成吧？好感度積分是依據一起玩的時間來累積的。」

　　沒想到紗夜一上線就直接詢問她，燐子敲著鍵盤的手難得顫抖了起來。

　　「冰川同學對系統很熟悉了呢(,,・ω・,,)但是冰川同學真的可以嗎( ºΔº )」
　　「『真的可以嗎』問的是什麼方面呢？」
　　「線上遊戲的結婚對象是我，真的可以嗎( ºωº )」

　　明明和紗夜坦白過了自己的身分，燐子對此很不解，然而她也明白的，這只是個遊戲。

　　「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嗯嗯，什麼也沒有，冰川同學不介意就好了(≧∀≦)ゞ那麼把座標發給我吧！我這就過去了ヽ(・×・´)ゞ」
　　「XX城的某NPC旁邊，麻煩妳了。」

　　得到了紗夜的位置後，燐子立刻就移動了，明明是一起打過了好幾次副本的夥伴，她卻還是緩不了緊張。
　　待會要見的人是即將和自己在遊戲上成為「情侶」的人──想到紗夜的角色對自己的角色來說是另一半，她真的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我來了(๑´ㅁ`)」
　　「好的，那麼就立刻開始吧。」

　　角色要結婚之前，必須先是戀人關係，所以這個活動也並非只要按幾次滑鼠就能完成的。
　　首先要──

　　「系統提示：SAYO向您提出交往請求。」

　　燐子先按了截圖鍵，才按了同意。

　　「系統提示：您已和SAYO成為情侶。」

　　燐子又按了一次截圖鍵。

　　「好了，我們最基本的結婚條件已經達成了，接下來要解默契任務對吧？」
　　「是的，互為好友超過一個星期是最基本的條件呢(〃∀〃)那麼接下來去找結婚NPC接默契任務就好了( • ̀ω•́ )」

　　稍微有點興奮的燐子帶著紗夜前往去找結婚NPC，她的視線卻都集中在自己和紗夜人物頭上因為剛交往所以自動被更換的稱號。
　　RinRin的戀人，還有SAYO的戀人。
　　只是這個稱號的加成比她這個老玩家原本使用的還要弱很多，所以她一邊移動就順便換回了原本的，也是不想讓紗夜覺得她很喜歡這個稱號。
　　然而紗夜沒有在移動期間就換回之前的稱號，一直到她們走到結婚NPC面前都還是RinRin的戀人。
　　燐子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問紗夜了，就那樣掛著，好像也很好──但是要是被換掉了，好像會有點失望。

　　「我已經事先看過攻略了，畢竟不是高等玩家的特權，任務很簡單的樣子。」

　　接下任務後，移動期間保持的沉默就被紗夜打破了。

　　「是的，只要協力消滅特定數量的怪獸、在城鎮的NPC之間來回交付任務道具就能完成了(｡・ω・｡)」

　　燐子一邊回應紗夜，已經一邊往第一個任務的方向前進，紗夜就跟在她的人物後面。
　　任務確實就是燐子形容得那麼簡單，她們很快就搞定了消滅怪獸的任務、派發道具的任務，向NPC們證明她們之間存在默契，只是最後一個關卡──

　　「冰川同學，我忘記要準備求婚用的花束了(╥﹏╥)」

　　燐子覺得這種收集道具的任務還是由高等玩家的她來辦比較快，然而今天上線，她整個人緊張到忘記了，眼看就能結婚的時候，她忽然感到了沮喪。

　　「沒關係的，我已經準備好了，還好白金同學沒準備，不然就浪費了。」
　　「欸──！？Σ( ° △ °)」

　　燐子的雙手在打完字之後立刻用力推了一下電腦桌，坐著的滾輪椅就這麼遠離了電腦。
　　她瞪大雙眼盯著螢幕上顯示的訊息，嘴角卻是怎麼收也收不回來的上揚角度。
　　她的雙手抓住了自己的大腿，像是想從夢境醒來一樣緊緊捏著，最後還是用腳緩緩在地上滑，把椅子滑了回去。
　　吞口水的聲音蓋過了從音響傳來的遊戲背景音，燐子的手顫抖地放回了鍵盤上，敲了幾個按鍵卻又全部按了刪除，最後甚至紅著臉垂下了頭。

　　『明明是……今天下午才提到的事情……冰川同學在這之前……竟然已經準備好了……她其實很想……找對象嗎……』

　　燐子處在這樣又驚又喜的情緒中，為了不讓紗夜等太久，她還是鼓起勇氣打了字。

　　「那麼就麻煩冰川同學了(*ﾉﾉ)」
　　「好的。」

　　因為持有花束的人是紗夜，所以是由紗夜去和NPC對話，燐子就緊張地盯著螢幕。

　　「系統提示：SAYO向您求婚。」

　　燐子完全壓抑不住臉上的笑容，但還是記得先按了截圖。
　　只是接下來，畫面的主控權稍微被系統搶走了，播放了由紗夜舉著花束向燐子求婚的畫面，燐子簡直是瞪著眼睛不斷按著截圖鍵。

　　「系統提示：您與SAYO結婚了。」

　　動畫播放完了以後，系統又跳了出來，畫面頓時多了許多彩帶與碎紙花效果，甚至畫面上方還出現了系統廣播──恭喜一對新人誕生，祝福RinRin以及SAYO百年好合。

　　「這樣就完成了呢。」
　　「是的(灬ºωº灬)」

　　燐子看著自己和紗夜的人物頭上，稱號又在結婚後被強制更換了，變成了RinRin的伴侶、SAYO的伴侶，稱號效果雖然比原先戀人的好了一點，但終究沒有比自己的更好，但她卻沒有去換回來。

　　「我拿到活動裝備了，白金同學，明天以後再繼續累積好感度積分吧？」
　　「好的，冰川同學辛苦了(｀･ω･´)ゞ」

　　沒多久之後，紗夜就下線了，燐子則是繼續由在原地，目光完全離不開頭上的暱稱。
　　只是個遊戲，她明白的，雖然只是個遊戲──

　　『和冰川同學……結婚了……』

　　再怎麼說都是她人生的其中一個重心。
　　她不會分不清楚現實和虛擬，但是冰川紗夜不管在現實還是虛擬裡面，都是一樣的。
　　沒有像燐子變成了不同的人，而是一樣的認真、一樣的死板、一樣的溫柔。
　　這個遊戲還要玩很久、很久，然後她們結婚了。

14

　　冰川紗夜趁著睡前的一點零碎時間，坐在床上靠著枕頭閱讀燐子後來又推薦給她的小說，就沒有之前那麼令人心煩了，只是個青春洋溢的戀愛故事。
　　雖然她並沒有特別喜歡戀愛故事，不過這不代表無法從中學到什麼，她覺得有些戀愛文學的辭彙都特別優美，所以除了故事，看作者的用字也很有趣。
　　不過或許也因為是純戀愛故事，她看得有點不認真。
　　腦裡時不時就浮現了剛認識時的白金燐子。
　　樂團組成了不久後，燐子做衣服的才能就被大家知曉，所以由她來設計了Roselia的表演服裝，直到現在也是。
　　當然，設計和製作的途中，五個人是有共同分享意見的，雖然有些意見完全派不上用場。
　　紗夜記得她第一次看見燐子因為設計而煩惱的時候，她立刻就過去關心燐子了，也是那時候第一次看見了她的設計圖。
　　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很愚蠢，明明就幫不上忙，還想著要幫忙，看見了設計圖之後還被驚呆了，甚至只說得出好厲害這種話，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來關心燐子的。
　　最後還被某個設計吸走了目光，她覺得應該沒有暴露的，沒想到還是被燐子發現了，衣服完成的那一天，她印象很深刻──因為是她喜歡的設計，還被好好被改良過了，那種驚喜是多麼讓人開心。
　　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紗夜想著自己要關心卻沒能幫上忙，很愧疚吧。
　　一直在想燐子的事情，也不能好好看書了，她只好無奈地將書籤放到了裡面並闔上書本放回桌上。
　　從之前還不是Roselia的吉他手時，紗夜就偶爾會被女性告白，她真的覺得沒什麼，只是別的人情感放錯了地方罷了，所以都好好拒絕了她們，希望她們能夠遇到對的人。
　　所以她並不覺得女性喜歡女性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直到看了燐子推薦給她的第一本書，才明白這對她們來說是多麼痛苦──或是曾經痛苦過。
　　她其實有好好反省，想著要在背後推燐子一把，卻沒想過燐子為什麼不敢向前。
　　即使她的所作所為，還是有換來一個不錯的結果。

　　「白金同學……真是堅強呢。」

　　她忽然覺得，關於妹妹的煩惱，是不是小巫見大巫了。
　　又不是能不能在社會上生存的問題。
　　還有那些來向她告白過的人，她也敬佩了起來，但是同樣的身分，她最敬佩的，果然還是燐子。
　　她還是想──繼續默默支持她，畢竟是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為什麼不做？
　　更何況燐子努力起來的身姿，已經深深映在她的眼簾裡了。
　　從不敢踏出半步，到最後會主動說出要去參觀弓道社，明明對於初學者來說很困難，卻還是努力到射中標靶為止，甚至還決定要再次參加鋼琴比賽，在紗夜眼裡，她明明就是個不會輕易放棄的人。
　　她反過來想，如果燐子喜歡上自己的話，那幸運的或許是自己吧。
　　身為一個人，擁有別人比不上的一技之長已經是很厲害的事情了，她卻還會製作衣服，而且技術也不差，她們當初都沒看破亞子穿的衣服是燐子做的。
　　除了這些技能之外，也是因為了解了燐子的性向，紗夜才得以去分析她之前的行為，那是──多麼觀察入微的一個人，總是極盡所能地好好對待身邊的人，知道自己在逃避卻也想面對，選擇踏出去也真的踏了出去，她一直在改變她覺得不好的自己。
　　這樣的人，豈不是到最後只會剩下優點嗎？
　　以往來告白的那些人，紗夜根本不認識，也不了解，但是燐子她是了解的，如果曾經向她告白的人是燐子，她想，她有可能猶豫過後，就答應了吧。
　　所以她一點都不介意燐子介意的事情，但也不是自以為是地認為燐子會喜歡上她，她只是換個角度想罷了。
　　至於她喜不喜歡燐子──

　　「反而是我配不上吧。」

　　她關上了房間的電燈，緩緩躺進了棉被裡。

15

　　自從紗夜和燐子在遊戲裡結婚了以後，為了賺取好感度積分，只要有空，她們上線都會一起解任務，兩人頭上的稱號，一直沒有換掉。
　　因為這樣，燐子一直想藉機開個小玩笑，例如叫紗夜的時候，稱呼她為「我的新娘」之類的，但是只是想想而已，她光是想想就能在電腦桌前害羞地把臉遮住了。
　　她們何嘗不是青春期少女？
　　看了那麼多戀愛文學，燐子怎麼可能沒有想過要談戀愛？只是礙於現實的關係，她才逃避了，但是現在──還有逃避的理由嗎？
　　然而紗夜對她來說，明明應該是那本書裡，支撐主角的唯一友人，所以她不敢去多想、她不敢僭越、不敢去想像──自己喜歡紗夜。
　　不敢去想像，卻得在每天進到對她來說是第二個人生的遊戲世界裡，被提醒自己是誰的伴侶。
　　那也沒辦法，燐子覺得既然是遊戲，就該好好玩一下吧──累積下來的好感度積分，她並不是拿去結婚商店裡買輔助道具，而是解鎖新動作。

　　「冰川同學，我買了伴侶限定動作(ﾉ>ω<)ﾉ可以玩玩看嗎(,,・ω・,,)」

　　畢竟是遊戲，她再三說服自己只是遊戲，所以就有了勇氣向紗夜提出來。

　　「白金同學的等級確實用不著那些道具的樣子，那妳買了什麼呢？」
　　「最基本的擁抱動作(*ﾉﾉ)」
　　「那白金同學試試看吧？」

　　得到了紗夜的允諾後，燐子就讓人物靠近了紗夜的人物，點選她之後打開了自己的動作欄，有點緊張地按下了新買的擁抱動作。
　　在她看見自己和紗夜的角色抱在一起的瞬間，她反而沒像之前那樣按下截圖，而是盯著螢幕害羞地捧住了自己的臉。

　　「還挺真實的呢，結婚商店裡還有什麼其他動作嗎？」

　　人物又恢復原本的姿勢後，燐子就看見了紗夜發來的訊息，她這才稍微緩和情緒，伸手去碰了鍵盤。

　　「擁抱系列的還有公主抱、後背，再來就是接吻的動作呢(灬ºωº灬)這三個都很貴(´･_･`)」
　　「畢竟是有點高級的動作呢，反正還會持續玩遊戲，慢慢累積就行了。」

　　燐子盯著紗夜最後說的這句話，一隻手放在鍵盤上，另一隻手在滑鼠上，就這麼愣愣地盯著這幾個字。
　　沒有過太久，她又一次臉紅，雙手緩緩抱住了雙臂，靠在了椅背上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就真的只是遊戲──雖然這麼說，但是遊戲人物都是由真人下去操作的，紗夜說的那些話，就好像她也想跟燐子的人物那麼做似的，而且願意繼續和她玩。

　　「白金同學。」
　　「什麼？」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段時間，紗夜的人物已經跑去其他地方了，突然被叫名字，燐子緊張地立刻回應了她。

　　「妳願意和我這個新手結婚，我要感謝妳呢。」

　　燐子看著聊天視窗，都沒發現自己忘了呼吸，是直到發現心跳聲在她耳膜裡不斷咚咚咚之後，她才回神過來。

　　「……(*ﾉﾉ)」
　　「白金同學的表情符號一直都很可愛呢。」

　　燐子差點就把臉直接向下往鍵盤敲了。
　　但是虛擬世界就是有一個好處，看不見她的反應，她能夠假裝什麼也沒有。

　　「冰川同學也可以試試，這樣能夠改變氣氛(ㆆᴗㆆ)」
　　「有機會的話。」

　　然後她們的話題又結束了，和紗夜在同一個組隊不過沒在同一個地圖的燐子，就默默盯著剛剛的對話紀錄，最後決定往上翻，一段一段截圖下來。
　　不想要登出之後這些聊天記錄就消失不見，所以她保存了下來。
　　也把她對紗夜的感情，留了下來，不打算讓它消失了。

　　『可以就這樣……默默……喜歡冰川同學嗎……』

　　只要不說的話，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盯著自己頭上掛著的「SAYO的伴侶」，一切在燐子眼裡忽然那麼不切實際──但本來就是虛擬的。

　　『不知道……冰川同學……看著這個……是怎麼想的？』

　　她甚至開始覺得紗夜有點狡猾了，把遊戲名字設定成「SAYO」，完全就是她的本名，自己至少還省略了本名的一個字，現實裡也只有亞子那麼叫她而已。
　　但是「SAYO」，她可是天天都能聽見的。
　　燐子明白的，要是喜歡上了，恐怕就很難擺脫這份感情了。

　　『就這樣……藏起來吧……』

　　就像三年前的她一樣，把秘密藏到心底深處。

16

　　雖然平常確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就不會去找燐子，冰川紗夜還是發現了，她們在學校的交集好像忽然就變少了。
　　燐子就算話少，那也只是她內向害羞，並不是沒有話想說，平常只要耐心等候，就能聽見她多說一點話，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燐子就像話題終結者。
　　但是在遊戲上的話，倒是沒什麼變化。
　　紗夜覺得這只是錯覺吧？畢竟也沒什麼真的能好好聊的話題──

　　「白金同學，關於下一本書──」
　　「我……給冰川同學列了……一個清單……」

　　紗夜想到她都是看完一本書之後，來和燐子分享感想的，正想這麼做的時候，沒想到燐子會這樣回答她。
　　直接給她清單，那不就代表著她以後用不著一本一本來找燐子了？

　　「……這樣啊，謝謝妳了。」

　　紗夜接過了燐子手寫的清單，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道完謝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是想和燐子分享讀後感的，不過她好好回想了一下前幾次，因為對戀愛劇情實在是不怎麼感興趣，她基本上都是挑作者使用的描述手法來和燐子討論，覺得這樣的描述很厲害之類的，根本不會去討論這本書的人物情感。

　　『是我搞錯方向了吧？那麼就去探討書中人物情感好了……』

　　紗夜甚至想到了燐子本來就是想跟她女孩之間戀愛的美好，而不是作者的用詞，深深反省了一下，把清單收好了以後，她決定今天就去圖書館借幾本──她還挺意外學校有這麼多這類型的讀物，而且很多人借。
　　反省過後的紗夜，在好不容易又讀完了下一本書之後，那天剛好是彼此都沒有委員工作、可以一起先去錄音室的一天。
　　紗夜毫不猶豫就邀請了燐子一起前往錄音室，燐子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想著能夠利用時間的紗夜，決定在移動時間就和燐子談談書的感想，不過人擠人的電車還是算了，她是到了離開車站準備前往錄音室才開啟了話題。

　　「白金同學，我又看了一本書，抱歉之前總是沒有和妳探討裡面的人物情感，我想……我多少能體會了呢。」
　　「欸……？」

　　燐子不曉得紗夜為什麼要道歉，只是聽見後面那句話，她是真的錯愕地抬起了頭。

　　「原來人會抱著那樣的想法喜歡人、討厭人，也因為這樣就開始逃避人呢。」
　　「……！」

　　紗夜只不過是把最純粹的感想說了出來，卻沒有理解到自己說了什麼。

　　「特別是之前那一本，因為喜歡上了朋友，害怕這樣子就是背叛了朋友對她的感情，就把這份思念藏了起來，卻也害得那位朋友覺得她沒辦法成為對方傾訴的對象而受傷……看起來很愚蠢，卻很真實呢。」

　　這些感情，在紗夜心裡確實是愚蠢的，她會覺得為什麼不要說開就好了？既然是朋友的話──然而她也明白的，有些話是說不出口的，就像曾經逃避的她。
　　只是燐子沒有回答她，她有點動搖地又垂頭看著彼此的步伐，甚至就這麼放慢速度，漸漸成為了紗夜斜後方的人。

　　「如果是我的話，果然還是希望彼此之間不要有隔閡最好了吧？『問題』是能夠被解決的，肯定是能一起解決的……白金同學？」

　　一直看著前方述說感想的紗夜，多說了幾句才發現燐子已經沒有走在她身邊，她有點慌張地回過了頭，看見燐子還在那裡就鬆了一口氣。
　　但是燐子的頭已經完全低了下來。

　　「……歡……」
　　「白金同學？什麼？」

　　紗夜隱隱約約聽見了燐子的聲音，只是什麼也沒聽清楚，所以她趕緊向後退了幾步去站在燐子旁邊。

　　「……喜歡上朋友……是會改變……很多事情的……」
　　「欸？」

　　紗夜當下的反應是，果然燐子想討論的是人物的感情而不是作者的遣詞用字，正要感到開心的時候──

　　「要是我……喜歡冰川同學……怎麼辦？」
　　「……什麼？」

　　燐子低著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紗夜沒有聽清楚，可是她覺得她也聽清楚了，瞪大眼的同時，燐子也正好抬頭和她對上了視線。

　　「會改變……很多事情的……」

　　紗夜的眼裡映著的是燐子和以往不同的眼神，不是迷惘、不是逃避、也不是害怕、是悲傷。

　　「最後一個……棲身之所……也會不見的……」

　　燐子想到的是有一天紗夜發現自己喜歡她，但是紗夜果然會像拒絕其他人一樣拒絕她，即使她們還能是朋友，但是這份感情該何去何從？喜歡的人就在身邊，卻只能是朋友，總有一天還是得看見對方喜歡上別人、和自己以外的人交往，甚至是結婚生子，那時候她仍然喜歡紗夜，因為她知道她不會再有其他能這樣理解自己的朋友了，要是有了，也只是一樣的悲劇罷了。
　　那是多麼痛苦的事情？可以的話她也想像那本書的主角一樣，誰也不要喜歡，自由自在地活著，那麼不就代表她得離開紗夜的身邊，把她忘了嗎？
　　燐子原本很開心的，終於能把秘密告訴願意幫她承擔的人，卻沒發現早在這之前，就已經喜歡著她了，只是她一直在逃避不願意承認而已。
　　她多麼希望紗夜的溫柔──就真的只是對她一個人的，成為彼此特別的存在。
　　她覺得自己才要道歉，擅自期待著現實的她們也能像遊戲一樣──

　　「白金……同學？」

　　看著燐子忽然變紅的眼眶，紗夜有點不知所措。

　　「像我這樣的……是不行的吧……」

　　燐子絲毫不打算掩飾，淚水就這樣從她的眼角掉了下來，而她卻是對紗夜露出了微笑。
　　不能繼續在這裡多待了──她轉過身，握緊了書包的提帶，就要朝著剛來的車站方向前進──

　　「白金同學！」
　　「……！」

　　但是強而有力的手掌，及時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書包甚至就這麼不小心放開掉到了地上。
　　想逃避卻也逃避不了的燐子，想的仍然是她要轉過頭，告訴紗夜放開她，她要離開，卻在轉過頭的時候愣住了。
　　畢竟紗夜紅著臉的模樣，可是她最喜歡的了。

　　「我的回答……妳不是還沒有聽嗎？」

17

　　旁邊是花咲川的河水流過的聲音，燐子的雙手像貓咪一樣搭著圍欄，紗夜則是抱著雙臂搭在上面，順著水流的方向，還有微風徐徐吹過，兩人的瀏海時不時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
　　燐子不敢看向紗夜的臉，甚至想要堵住耳朵，她又想逃避了，不過她沒有這麼做。
　　紗夜也沒有看向燐子的臉，明明是她把她留住的，卻有點不好意思地盯著燐子不在的那一邊。
　　最後是燐子悄悄伸手拉了拉紗夜的衣服，她才轉了過來。
　　然而紗夜也還是沒有說話，她的視線向下去凝視著燐子拉著她衣服的手，於是她縮回了搭在圍欄上的手，垂下去捉住了燐子的手腕，再緩緩將她提了上來。
　　燐子已經不想去管臉頰的溫度了，她只管盯著被紗夜握住的那隻手，卻覺得紗夜的體溫，好像比自己還高了一點。
　　紗夜讓燐子的手在上面，她的手背壓著圍欄，五指握著燐子的手，兩人的手心貼在了一起。
　　接著她張開了手指，像是害怕燐子逃掉，迅速調整了手指的位置，伸進了燐子的指縫裡。

　　「……！」

　　紗夜自己的耳邊也是心跳的聲音，她覺得一開口就要耳鳴了，所以還是沒有說話。
　　只是燐子有點按捺不住了。

　　「冰川同學……」

　　她已經把全部的弱點都告訴了紗夜，說她喜歡的是同性、說她喜歡冰川紗夜──

　　「在做什麼呢……」

　　然而那個冰川紗夜卻是有點曖昧的這樣牽著她的手。

　　「……牽、牽白金同學的手。」
　　「……」

　　那個認真的紗夜也有這種回答的一天，燐子紅著的臉上不禁多了個笑容。

　　「白金同學。」
　　「是、是？」

　　只是紗夜下一秒又認真叫了自己的名字，燐子的手因為緊張下意識就不小心握緊了。

　　「現實……也能使用擁抱的動作嗎？」
　　「欸……」

　　本來想避開視線的燐子，怎麼樣也無法從紗夜認真的眼神裡逃開，甚至是掛著紅暈的那張臉。
　　看著大概好一段時間不會有反應的燐子，紗夜吞了口口水，視線有點不安地飄向了其他地方，最後還是回到了燐子的身上，她讓她們的手從圍欄離開，轉過身去面對彼此，在燐子又要因為各種原因垂下頭之前，她伸出了另外一隻手。

　　「……！」

　　被抱住的感覺讓燐子徹底喪失了言語，她的手在顫抖，卻也將另一隻手伸向了紗夜的背後。
　　這裡不是遊戲世界、不是只能顯示在螢幕上的虛擬世界，擁抱的對象有體溫、有身上特有的香味，有女孩子的觸感，紗夜忍不住把牽著的手也放開來，兩隻手都在燐子的背後緊緊抱住了她。

　　「冰……」

　　紗夜已經分辨不清楚燐子這是要叫她的名字還是因為受到刺激而發出的悲鳴了。
　　但是她更不想去分清楚，胸口的躁動究竟是誰的，只急著要告訴她答案。

　　「……剩下的動作，我們可以慢慢解鎖。」

　　公主抱、後背，甚至接吻、甚至──遊戲裡沒有的動作。
　　燐子把臉埋進了紗夜的肩膀裡，她的手也跟著攀了上來，她不知道是要笑還是要哭，總歸來說都是很開心的。
　　不過她覺得她還可以再逃避一下下──

　　「……我只……負責……遊戲裡的……」

　　──所以現實就交給冰川同學了。

END.

標題的意思大概就是明明是自己選擇要藏心的卻還是哀嘆人生很長，春與秋是春天出生的紗夜和秋天出生的燐子
不過根據地圖小故事，她們兩人喜歡的應該都是冬天

我總是不記得寫完之後要備註什麼，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