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My Student（十二）

84

　　覺得自己不告而別，把美竹老師丟在屋頂上很沒禮貌，因為美竹老師只唱歌給乖孩子聽，怕她今晚就不唱歌給我聽了，所以我本來要去教職員辦公室向她道歉。
　　在走廊上看見她在和リサ說話，我要走過去的時候她們正好講完轉身要離開，美竹老師面對這裡的瞬間，也跟她對上了眼，就想走過去的時候，被她避開了。
　　我有點愣住了。
　　她們沒有走過來，リサ也沒注意到我，轉過身後就直接走進了旁邊教職員辦公室的門，美竹老師也是。
　　美竹老師那不是生氣的臉。
　　她看起來有點難過，但是我更難過。
　　明明一直都在害怕著美竹老師隨時都能丟下我，事情卻真的發生了，一股惡寒從脊椎爬上了整個背部，胃也跟著痛了起來。
　　美竹老師不要我了……？
　　連看我都不願意了……
　　不敢進到辦公室裡確認事實，我掉頭就在走廊上跑了起來，但是還沒跑上樓梯就在牆邊喘了起來。
　　呼吸好亂，無法調整，一股想哭的情緒從喉嚨中湧出，想到最近做什麼都事與願違，有一種絕望的感覺。
　　好想被美竹老師抱在懷裡……但是她卻避開了我。
　　還是只是錯覺？美竹老師其實跟リサ一樣沒有注意到我吧？是這樣的吧？
　　反正下一節是美竹老師的國文課，我們一定會看到彼此的。
　　──然而現實卻又一次事與願違。
　　交往前，美竹老師每堂課至少會往這邊看個兩次；交往後，美竹老師大概看了五、六次，明明是這樣的。
　　今天卻一次都沒看我！
　　整堂課我都盯著美竹老師，就連她在台上問台下有沒有人會這個題目的時候，不知道的我還是一直盯著她，她卻完全沒有看向我的眼睛。
　　比起傷心，我好像有點生氣。
　　明明是要去道歉的，卻被這樣躲開，甚至不願意面對我，說好的珍惜我是這樣的嗎？
　　那我也不要理美竹老師了……
　　雖然做了這種決定，結果美竹老師一離開我的視線，我的腦海裡依舊還是美竹老師。
　　明明還有更多問題要煩惱，卻完全無法思考，腦裡想的全部都是──美竹老師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生氣？
　　先不說美竹老師在走廊上避開我，整整一堂課她都沒有看過我，對於如此認真盯著她的學生，居然連理都不理，就算我原本有錯，美竹老師也讓人失望又難過。
　　好想去抓著她的衣領讓她好好看我，卻又不想去找她了。
　　放學後也沒有Roselia的練習，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錄音室，樂團的事、美竹老師的事，心煩得令人完全無法專心，浪費了練習的兩個小時。
　　煩躁地回到了家，沒有吃母親準備的晚餐，洗好澡就窩在房間聽著喜歡的樂團的歌，下意識又去切到了美竹老師以前表演的影片。
　　就只是看了一堆樂團的影片而已，回過神來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美竹老師──沒有打電話給我。
　　我們是吵架了嗎？

85

　　那天以後，只要身邊沒人，剩下自己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笑出來，腦海裡浮現的都是明明小了我八歲卻比我高、比我還像個大人的那抹身影。

　　『今井さん，雖然有點遲了，現在還是不太好的狀況，但約定還是要履行的，那個……請和我交往。』

　　回想起SMS結束後，友希那丟下我們四個人擅自先離去，回家路上又剩下我跟紗夜的那一幕。
　　她突然停下來，就站在沒有其他人經過的路邊，背著吉他側過身，對我伸出了一隻手，那不是要握手的手勢，所以我有點恍恍惚惚地搭了上去。
　　沒想到交往會是紗夜提的，以為她不提的話，我又得鼓起多少勇氣再說一次。
　　所以我的答案當然是──

　　「嗯，請多多指教了，紗夜。」

　　雖然應該是我這個成年人要好好教她一些事情。
　　看著紗夜難得溫柔的微笑，我的臉頰不禁一陣發熱。
　　現在泡在浴缸裡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臉頰又變得更熱了，是熱水的關係吧。
　　不過總覺得就這麼沉浸在紗夜帶給我的幸福裡有點罪惡感呢，明明現在的Roselia因為友希那的行為有點支離破碎了，作為青梅竹馬又是姊姊的我應該要幫忙解決的……友希那看我的神情也不太好，不知道該怎麼靠近才好，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其實很不喜歡大人隨意插手吧。
　　但我也不能一直置身事外，除了友希那以外，其他人也為了這次的SMS感到困擾，大家還沒有得出我們為什麼會讓觀眾流失的結論。
　　只有友希那一個人認為是因為我們太過熟絡了。
　　明明我跟友希那已經熟了很多年了……而且是從她出生到現在呢？現在卻只是因為遇到一個小失敗而亂了手腳，如果要我們回到戰戰兢兢的時期，那對其他人多麼不公平？
　　所以我也完全不知道友希那為什麼會得出那種結論呢。
　　紗夜也不贊同友希那的做法，本來是拉著Roselia前進的兩個人，現在在我眼裡都變成了正常的高中生了。
　　礙於自己的教師身份，果然我還是不會全部插手的吧？大概就……和紗夜談談，稍微提點一下友希那吧。
　　不過我也還不至於要先和其他人討論，才可以去找友希那。
　　所以吃完晚餐後，看到友希那的房間亮著燈，我就拿了直傘敲了敲她的窗戶。
　　沒有過太久，就看見了面無表情但好像有點生氣的友希那掀開了窗簾，接著打開了窗戶。

　　「友希那，跟我談談嗎？」

　　靠在陽台的欄杆上，雖然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要太隨性，在這裡問好像一點誠意都沒有，所以友希那對我挑了眉。

　　「談什麼？」

　　至少友希那沒有直接拒絕我，感覺到了一點希望，我就對她露出了微笑。

　　「嘛，談談就是了！等我一下喔！我過去，不可以不開門喔！」

　　畢竟也上了年紀，不敢就這樣爬過去，也沒等到友希那的同意，我就趕緊往回走進了房間並跑下樓，穿上拖鞋就來到了隔壁家門前。
　　在二樓的友希那當然不會這麼迅速來開門，按了門鈴以後是阿姨來開的門，我也不必多說什麼，她就讓我上了二樓。

　　「友希那──」

　　敲著房門的同時呼喊了友希那的名字，接著看見的就是來開門的友希那不情願的臉。
　　雖然不情願，友希那還是讓我進到了房間，我便很隨意地坐到了她的椅子上，友希那則是坐上了床。

　　「到底要談什麼？」

　　除了不情願，友希那感覺也很不耐煩，果然是因為我的年紀嗎？這時期的小孩子都不想被大人關心呢。
　　不過友希那應該是想被蘭關心的吧？
　　嘛，關於她們兩人的事情，我就不過問了。

　　「友希那不想要Roselia就這麼解散了吧？」
　　「……！我……」

　　我這麼問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友希那有點訝異，我以為我們之間就只有這件事可以談了？

　　「吶，友希那讓大家恢復到最開始的狀態，不是認真的吧？」
　　「……是認真的啊！」

　　這個問題倒是立刻回答了我，但是面對一臉認真的她，我反而感到了錯愕。
　　再怎麼說，這個決定也太不合理了。

　　「那個……友希那，妳有想清楚嗎？如果說是恢復到最開始的狀態，我想妳指的是人際關係吧？一開始我就跟友希那很熟囉？燐子跟あこ也是，唯一一個誰都不熟的只有紗夜，雖然我們跟燐子她們也不熟，但這個決定，只是讓紗夜受傷而已吧？」
　　「……」

　　她這次沒有立刻反駁或說些什麼，感覺有在思考我的話，表情從不耐煩漸漸沉澱下來了。
　　即使我說的確實是事實，或許也有一點私人因素才特地強調了紗夜會受傷，其實我們也都會受傷的。

　　「友希那跟紗夜總是重視實力跟技術不是嗎？雖然在SMS造成了觀眾流失……難道友希那覺得一開始的我們，實力贏過了那一天的我們嗎？」
　　「我……」

　　她忽然抬起頭，看起來是要反駁我，卻沒有把話說出來。

　　「嘛……我只是來告訴友希那，這個決定不是正確的，但也不能說是完全錯誤的，只是……友希那或許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

　　即使是最一開始的我們──也會討論。
　　像友希那現在避而不見又取消了之後的練習，別說是讓我們恢復成初始模樣了，根本是回到組成Roselia之前了。

　　「友希那慢慢想吧！妳一定不喜歡大人對妳指指點點吧？不過我是作為Roselia的夥伴來和妳表達意見的喔。」
　　「夥伴……」

　　復述著我說的話的友希那看起來很可愛，真是的，這樣可愛的妹妹怎麼就被蘭給拐走了呢。

　　「那我回去囉？」
　　「……晚安。」
　　「晚安啦！」

　　再多說什麼的話，恐怕友希那又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了，所以簡單傳達了我的想法以後就離開了她的房間。
　　離開之前，看著友希那坐在床邊皺著眉頭，看來是開始好好思考了吧。
　　剩下的，姊姊我就不插手啦，我也要當個受到友希那無辜遷怒的團員等著她來向我們解釋呢。

86

　　聽了リサさん的話之後，大概只是忽然想要耍孩子氣而已，我就避開了湊同學。
　　避開了一次，之後就無法挽回了。
　　我並不是真的想這樣對待湊同學，就只是不小心……非常不小心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心痛地讓我全身一陣惡寒，覺得虧欠了湊同學，整個體溫降了下來，害怕她就這樣掉頭離去。
　　然而進到辦公室後，稍微轉頭偷瞄了走廊，湊同學仍舊站在那裡，視線也還朝著我剛剛站的地方看，她沒有往這裡看，我就站在辦公室裡捏著自己的手臂，想著我該出去的時候──她掉頭離開了。
　　而且還是跑走的。
　　湊同學恐怕是來找我道歉的，然而我卻因為リサさん的安慰而選擇鬧脾氣，真正看見自己傷害到湊同學的瞬間，我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雙腳就像是被石化了一樣無法動彈，也很沉重，害怕來自其他同事的視線，我只能故作鎮靜假裝隨便看著窗外，卻想拉長脖子看向走廊盡頭裡是否還有湊同學。
　　明明幾分鐘前還在內心想著錯的不是只有我，現在只想把錯全部攔到自己身上了。
　　然而我卻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湊同學了。
　　下一節是班上的國文課啊。
　　身為教師，無法抱著平常心去上課，真是失格啊。
　　上課鐘響後，站在教室門外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走了進去。
　　我的課本來就不怎麼嚴肅，加上還是班導，學生們沒有在我進到教室的瞬間立刻安靜下來，這讓我比較不會被集體注目。
　　我努力看著前方不看向任何人，走到講台時稍微低頭將課本放到了桌面上，最後抬起頭來看向台下的所有人。

　　「我們開始上課吧。」

　　裝作和平常一樣，用著平常的語氣，開始了這堂課。
　　但是──怎麼樣都無法不去在意來自某個方向的熾熱視線，而我卻是轉過身開始在黑板上抄寫解釋。
　　要是對上了眼，這堂課就連假裝冷靜都無法了吧。
　　所以我努力不去看向湊同學，整整一節課，她都盯著我，我卻完全沒有看向她。
　　向台下所有人念著解釋的同時只覺得胸口越來越冷，冒出了陣陣的刺痛，而我只是裝作若無其事。
　　明明不是分手了、不是吵架了，我卻都在做什麼啊。
　　就這麼把自己的戀人丟在了一邊。
　　就算她說的話有那麼一點傷到我了，還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但那也不是什麼可以讓我把她丟下的理由啊。
　　下課鐘聲一響，也不讓那些平常老愛找我聊天的學生們纏過來，我收拾課本就立刻離開了教室，用著比平常還快的步伐回到了辦公室。
　　不曉得是心臟太痛，還是因為走路速度，碰到自己桌子的時候像是喘不過氣一樣彎著腰壓著桌面。
　　我到底──在幹嘛啊！

　　『碰！』

　　忍不住用手敲了桌子，敲了之後才意識到辦公室裡還有其他人，我慌張地轉頭和看向我的人對上了眼。

　　「有……有蟲。」

　　心虛地找了個藉口，對方才像明白一樣又回去做自己的事。
　　我拉開椅子坐下來，看著自己剛剛握拳敲擊桌面的手背，有點痛，但怎麼樣都沒有內心來得痛。
　　友希那──我真是教師失格，戀人也失格啊。

87

　　平常都是我打電話給湊同學的，如果我沒打過去，她當然──也不會打過來。
　　明明一直都是因為跟她在一起太快樂所以失眠，今天卻是痛苦到睡不著，又一次掛著黑眼圈來到了學校。
　　早上的班會時間──湊同學不看我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趴在桌上，我也不敢叫她，稍微叮嚀了其他同學就結束了班會，離開教室後在走廊上偷偷回頭，她依然還趴著。
　　是不想看我了，還是只是想趴著，我不想去思考了。
　　她不看我，我看她她也不會知道，明明我也可以走過去拍拍她的肩，像個很普通的老師告訴她待會來一下辦公室，但我沒有。
　　早上沒有我們班的課，早上也就沒有再接觸到湊同學。
　　好煩啊。
　　我已經想好好抱著我可愛的戀人了啊。
　　好不容易等到了午休時間，抱著湊同學已經在屋頂上等我的期待，帶著自己的餐盒推開前往屋頂的門後，迎面而來的只有失落的感覺。
　　她沒有一如往常地在門口正前方的欄杆前等著我，我甚至假裝她只是鬧彆扭所以躲了起來，心急地往另外三個方向走去，卻完全沒有她的身影。
　　啊啊……。
　　還是只是今天沒這麼早來而已？
　　即使湊同學根本不會這樣，我還是抱著期待坐在了門口正前方的護欄前等著有人推開門走進來。
　　然而十分鐘過去了，一個人也沒有出現。
　　湊同學，昨天徹底生氣了啊……怎麼辦啊？我不是想跟她分手啊！
　　因為等不到她，我也沒有打開我的餐盒，無奈之下又完整地提著離開了屋頂，但我沒有先回辦公室，我走到了我們班的教室外。
　　她──不在位置上。
　　通往屋頂的路只有一條，我不可能錯過了她，今天天氣也沒有不好，更何況再怎麼樣，昨天和今天早上這樣，她都不可能主動來找我了吧……？而且去了辦公室要是發現我不在，肯定會上樓的啊。
　　所以我不覺得她去辦公室找我了，我從教室的窗外探頭進去叫了一下窗邊喜歡找我聊天的學生。

　　「○○同學，妳知道湊同學去哪裡了嗎？老師有事找她。」

　　我跟湊同學在課堂上並沒有什麼互動，下課也沒有，也很少人會在教職員辦公室看見我們說話，我這樣問其他學生，她們應該不會覺得奇怪。

　　「湊同學……不知道耶？妳們知道嗎？」

　　被我問話的學生沒有注意湊同學，但她還幫我問了其他一起吃飯的人，接著她們全部一起往湊同學的座位看了過去。

　　「湊同學……好像在別班有朋友吧？每天中午都看到她拿便當急著離開教室……啊，今天好像沒拿便當耶？」

　　有一個學生回答了我，聽見湊同學在別班有朋友的時候，心臟震了一下，後來反應過來那是在說自己才又安心，只是這位學生的回答詳細得我想給她國文加分啊。

　　「這樣啊，那老師要是沒遇到湊同學，上課時再跟她說，謝謝妳們啊。」

　　差點就用拿著便當的手向她們揮手了，跟這些終於替我派上用場的學生們道別，我往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走了起來。
　　湊同學沒有拿便當……湊同學在學校除了リサさん以外應該是沒有朋友的，那她，還能去哪裡？
　　想到她早上趴在桌上或許是真的不舒服，不禁心疼了起來，一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我最後走到了保健室。
　　午休時間的保健室老師應該是去吃飯了，我想，如果湊同學在裡面，保健室裡應該就沒有其他人吧。
　　所以當我打開保健室的門，看見空無一人的辦公桌，又看見只有一張床拉上了布簾，我便毫不遲疑地靠近了那張床。

　　「……友希那。」

　　躺在床上的是背對著我這面側躺的銀紫色身影，一邊呼喚她的名字，心裡傳來了陣陣疼痛，我伸出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肩膀。
　　她倒是更往那一面縮了起來，絲毫不想看到我一樣。
　　那還不簡單嗎？
　　我走到了對面，直接面對她。

　　「……起來吃飯了。」

　　就算是大人，類似吵架過後，我也不是很明白第一句話要說什麼，不過還滿有用的吧。

　　「餵我。」

　　不用她說，我今天大概也是這麼打算的。

88

　　美竹老師是膽小鬼，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
　　但我還是很生氣。
　　雖然昨天真的沒睡好所以有點睏，早上的班會趴在桌上明明就是為了讓美竹老師把我叫起來，她卻無視了班會時趴在桌上的我……。
　　班會結束後也沒有來叫我……
　　比起昨晚她沒打電話過來，更讓人傷心了。
　　難道我們連普通的老師和學生的關係，都不是了嗎？居然這麼放任我。
　　害得我整個早上又都在想她，什麼課都沒聽進去，越來越難過胃就越來越不舒服，既然都不跟我說話了那也不用一起吃午餐了，午休時間我乾脆就直接去保健室躺著。
　　但我沒有跟任何同學說我去了哪裡，保健室老師剛好也去吃飯了，我就找了一張床，拉上布簾後就躺了上去。
　　其實我內心是期待美竹老師來找我的，所以如果她沒有來找我的話──那我們，就真的不用再說話了吧。
　　不過，美竹老師來找我了。
　　就算來找我了，一開始還是不太想面對她的。
　　但是看見美竹老師的臉，最後還是軟了下來。
　　一聽到她是在對我說話，我忽然都好了，胃的不舒適變成了肚子餓，我便慢慢爬起來盯著她。

　　「餵我。」

　　美竹老師先是把便當放到了床邊的桌上，本來以為她要打開餐盒，結果一個轉頭就強吻了上來。

　　「唔、」

　　她捧著我的臉頰讓我不能躲開，明明昨天那樣對我、早上也那樣對我，現在卻堵住了我的嘴唇，用不自量力的舌頭撬開了我閉合的牙齒，伸進來在裡面亂竄著。

　　「嗯、」

　　心裡還是有一股委屈，我伸手抓住了美竹老師的領子，回應著她的吻，背脊傳來的卻是一陣陣的刺痛。
　　我現在想要的不是這個，所以還是推開了她。
　　但我也不想跟她說，就只是一直盯著她，或者說是瞪著她。
　　美竹老師也沒有說話，明明被強吻的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臉有點紅，一手還摸著我的臉頰，另一手垂下來握住了我的手。

　　「我……愛妳啊，友希那。」
　　「……！」

　　以為美竹老師會先道歉，卻是這樣深情的告白，即使平常覺得在哪裡做什麼都無所謂，在隨時都可能有人進出的保健室裡，我驚訝地紅了臉。

　　「抱歉……」

　　下一句，她就道歉了，整個身體靠過來抱住了坐在床上的我，比起剛剛的刺痛，忽然覺得很溫暖、很安心，我也抓住了美竹老師的背，有種閉上眼就會哭出來的感覺。

　　「但是友希那也對我說了很過分的話啊……」

　　像是怕我再次掙脫一樣，美竹老師把我抱得更緊，聲音裡還帶了一點委屈，先不管她說了什麼，她的聲音在耳邊迴繞的感覺令人想要就這麼把她拉上床。

　　「明明我的優點大概除了年齡就沒有了，還這麼幼稚，對不起啊……」

　　美竹老師又繼續說了下去，聽見她這麼說，我不禁掙扎了起來，想要看見她的臉。
　　不過美竹老師還是不放開我，我只能轉轉頭用臉頰磨蹭她的臉頰，讓她轉過來看我。

　　「美竹老師明明就有很多優點。」

　　只有這點，我還是想反駁的。
　　要是只是年紀比我大，我為什麼不去喜歡其他老師？

　　「……例如？」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裝傻還是假的裝傻，用一臉訝異的模樣看著我，我下意識收回手去捧住了她的臉。

　　「長得很好看，身材很好，聲音很好聽，對我很溫柔，害羞的時候很可愛，吃醋的美竹老師我也很喜歡，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是美竹老師都還是包容我……還有做愛讓人很舒……唔。」

　　美竹老師沒有讓我說完就又封住了我的嘴唇。
　　放開我的時候，她的臉比剛剛又更紅了。

　　「……友希那，過來。」

　　美竹老師握著我的一隻手，她拉了床邊的椅子坐了下來，好像要我下床一樣。
　　所以我就下了床，看見她拍了拍大腿，我便背對著她坐了上去，於是她從後面抱緊了我。

　　「讓我抱一下……」

　　說起來，昨天也沒有和美竹老師抱到。
　　撫上她環繞在我腰間的手，我放鬆身體向後躺了上去，美竹老師支撐著我的身體，她的臉靠在我肩膀後面，我終於徹底感到了安心。
　　但是，剛剛看見了美竹老師的臉之後就一直──

　　「我餓了……」

　　肚子的咕嚕聲很不湊巧地跟著我的話語一起響了起來，好險美竹老師這次看不見我臉紅。

89

　　雖然湊さん取消了之後的練習，但我的人生除了吉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所以我還是有去個人練習。
　　只是我的「個人練習」，其實包含了今井さん。
　　聽今井さん說，湊さん也還是有去個人練習，不過我們都沒有碰到她就是了。
　　今天也是放學後處理完了學生會和社團的事情後，差不多也來到了今井さん下班的時間，所以我們又約在了錄音室。
　　一直以來都是五個人一起練習，自從SMS事件，因為湊さん的話而四分五裂後，我們暫時沒有再五個人湊齊過了。
　　本來想邀請白金さん和宇田川さん跟我們一起練習，但是今井さん卻說我們兩個就好了，所以我才會跟今井さん。
　　後來想想……我跟交往中的今井さん……能獨處的時間就是練習的兩小時吧？剛開始談戀愛，腦袋還轉不太過來，覺得有點對不起今井さん。
　　因為在吉他面前，本來會想的事情就只有精進自己的技術，太習慣這種想法了，所以才沒有去考慮到今井さん。
　　但是一想到我是在和戀人的今井さん獨處，忽然就不曉得自己究竟該好好練習吉他還是利用時間和今井さん相處了。

　　「紗夜？」
　　「怎、怎麼了？」

　　練習開始不久後，正好思考到今井さん的同時，被她呼喚了名字，我有點心虛地停下了動作。

　　「嗯……那個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只剩下紗夜和我的聲音，我也開始能聽出紗夜的吉他和平常不一樣呢……就是、有點鈍鈍的感覺。」

　　今井さん一臉沒有自信的模樣提出了她感受到的事情，然而她感受到的是事實，並不是她的自我感覺良好。

　　「嗯。」

　　所以我只是輕輕應了一聲，表示我確實出了一點小錯誤。

　　「還有就是……覺得這是因為紗夜有點分心，而那個分心的理由──是我嗎？」
　　「……！」

　　倒是這種話，今井さん才露出了自信的模樣。

　　「……嗯。」

　　今井さん把所有的事實都說了出來，我也沒什麼能夠補充和反駁的，只好又只應了一聲。

　　「我猜猜看，紗夜是不是在煩惱究竟要繼續練習還是珍惜跟我獨處的時間對吧？」
　　「……！」

　　跟今井さん相處，還有需要我開口的空間嗎？

　　「是這樣沒錯……」

　　大概只剩下是非題吧。
　　回答了以後，今井さん忽然對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著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頭。
　　該怎麼說，有一種很羞恥卻又很喜歡的感覺，很喜歡今井さん這麼對我，但是換作是別人或許會覺得莫名其妙。
　　也只有這種時候，不小心把今井さん當成大人，明明不想因為年齡而有隔閡的。

　　「吶，紗夜，練習的時候就是練習，不用顧慮我唷？即使因為是獨處……會有點得意忘形地去靠近紗夜，但練習比較重要的吧？我們還有休息時間喔！」

　　總覺得今井さん很若無其事地說出了我沒有注意到的事情，我們兩人確實站得比平常還近的感覺。
　　不過，她說得很對，練習中會分心只是因為我沒談過戀愛，不曉得今井さん和我心裡想的是不是一樣的、我會不會讓她失望。

　　「我知道了，我們練習吧。」

　　但是今井さん說出了即使我們獨處卻專注在練習也沒關係的話，我就放心了。
　　雖然我覺得我分心去在意今井さん並不是全部因為認為今井さん可能想要珍惜獨處的時間──而是我自己想珍惜獨處的時間。
　　如果今井さん也會認真練習忍到休息時間的話，那麼我也認真一點吧。

　　「說是這麼說……」
　　「……！」

　　今井さん的臉忽然佔據了我的視線，柔軟又香甜的觸感令人睜大了雙眼，離去時卻覺得依依不捨。

　　「既然都停下來了就想碰一下紗夜呢。」
　　「……練、練習再開了！」
　　「好唷。」

　　真是的。
　　這不是讓人更分心了嗎？

90

　　午休時間就在美竹老師的擁抱中度過了。
　　我覺得我們好像還得談談，反正最近放學都沒有練習了，個人練習的時間很彈性，我就和美竹老師約了放學時間。
　　明明我應該是一放學就立刻離開了教室，來到辦公室要走進去的時候，看見有其他同學在跟美竹老師說話，我下意識就轉身躲在了門外。
　　就算很想告訴所有人「美竹老師是我的」，果然還是沒有這份勇氣，我不想讓美竹老師在學校裡難堪，不想要她被開除。
　　被其他老師看見我們在說話還好，女高中生最喜歡八卦了，看見我跟美竹老師有說有笑，肯定隔天就會圍在我的桌子旁邊逼問我。
　　畢竟班上同學肯定不怎麼看過我說話吧，更別說跟老師感情好了，平常連リサ我都不會在辦公室以外的地方說話，不過有看見樂團的同學就另當別論了。
　　……樂團。
　　暫時還不想去想。
　　在門邊等到那位同學離開，我才轉身走進了辦公室，正在收拾東西的美竹老師好像對有人離開後又突然有人出現的身邊嚇了一跳。

　　「做賊心虛？」

　　明明知道我會來還嚇了一跳，雖然只是開玩笑，還是不禁提了出來。

　　「……才沒有，還以為湊同學不來了。」

　　美竹老師稍微染上了紅暈，用彆扭的表情回答了我，真可愛。

　　「只是因為剛剛有人，所以我在外面等。」
　　「我知道啦……」

　　我明白到美竹老師平常跟我一樣都很不安，我們好像沒有給彼此足夠的信任感，所以現在會好好告訴她，只是中午說著自己的優點除了年齡以外就沒有了的她，現在倒是有點孩子氣的感覺。
　　我看著美竹老師收拾桌面，站起來的時候卻拿了一本國文課本，對我用眼神示意要我跟著走出去，我便跟在了她的後面。

　　「課本？」

　　走廊上沒人以後，我才和美竹老師並肩並提出我的疑惑。

　　「做、做給大家看的啦……讓人覺得妳要補習……」
　　「……」

　　明明我就不用補習，即使知道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的舉動，還是有種成績被誤會的感覺。
　　最後，我跟著美竹老師走到了一間角落的教室，不是一般的上課教室，這裡大概只能容納十五人左右，一進到教室後，美竹老師便拉上了走廊那側的所有窗簾，讓我驚訝了一下。
　　原來美竹老師比我想的還要大膽。
　　只是我站在講台前，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
　　美竹老師將課本放到了講台後，就又繞到了我旁邊，什麼也沒說就直接抱住了我，她的臉埋進了我的髮絲裡面，我想轉頭看過去的時候，美竹老師便發出了聲音。

　　「……我愛妳。」
　　「……！」

　　美竹老師特地壓低了聲音，又在這種令人意外的場合，我的身體不禁縮了一下。

　　「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友希那說我沒資格什麼的，還拿樂團來攻擊我，有點傷人啊。」

　　說完我愛妳之後美竹老師忽然就跳了話題，我愣了一下，想了幾秒才發現她在說什麼。
　　我以為美竹老師是因為我不告而別才生氣的。

　　「很傷人嗎？」

　　所以不太明白的我，只是在美竹老師懷裡稍微側過頭向她確認。

　　「嗯，而且是在關心妳……雖然直接就不理妳的我也很過分吧。」
　　「有一點。」

　　正想提到美竹老師的行為比較傷人，她就自己提到了。

　　「哈哈……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友希那為什麼會說出那種話，但妳也沒讓人解釋就走了。」
　　「……！」

　　被美竹老師這麼說，我才意識到了另一件事──不是我們正在談的這件事。
　　說完話就掉頭走人，對美竹老師不是我的第一次。

　　「友希那就算對我生氣我也不會丟下妳、不會不要妳，更不會就這麼不愛妳了，就算生氣也要好好把話說完，跟我好好說話……」

　　美竹老師又繼續說了下去，我不禁握緊了她抱住我的雙手，身體向後傾和她靠得更緊。
　　本來是想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才離開的，現在想來，自己確實是丟下一句氣憤的話就跑走，好不負責任，事後又沒有儘早解釋。

　　「抱歉。」

　　所以我向美竹老師道了歉。

　　「不會再那樣了。」

　　我動了動身體，轉過身面對美竹老師，我們的肩膀以下都貼在一起。

　　「……謝謝。」

　　還有向她道謝。
　　我好像也知道Roselia的問題怎麼解決了。
　　明明中午才和美竹老師接吻過，卻覺得她好久沒親我了，我緩緩靠上了她的額頭。

　　「我鎖門了。」
　　「……！？」

　　在我的道歉和道謝之後，美竹老師只說了這句話。
　　她抱住我的身體，用力地將我抬了起來，我也配合她的動作，向後坐上了桌子。
　　我扣住了她的肩膀，她的嘴唇覆上了我的，一隻手在我的裙子底下輕輕往大腿內部伸了過來。
　　雖然床上比較好，這裡，也不差。
　　我果然──好喜歡美竹老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