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My Student（二）

08

　　總覺得，今天上課好像感受到了比平時都還要熱烈的視線，但是往台下看的時候──當然全部的人都在盯著我，要是有人沒在看我講課就會被我點名吧，一直都是這樣子，跟平常沒有什麼差別，就不知道是誰的視線特別炙熱。
　　就連下課也都還是那幾個人來圍繞我而已，但我還是感受到了異常的視線，怎麼回事？
　　所以就在我覺得「不可能吧」的時候，往那個只有一次對上眼的學生望了過去，那些在講台圍繞著我的學生們究竟在說什麼，我都沒聽進去了。

　　「……」
　　「……」

　　湊同學，正非常認真地盯著我。

　　「老師？」
　　「欸？啊……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準備下一堂課了。」

　　因為沒聽到她們的上一句話，被喚回神的時候只能這麼躲開她們，拿著我的東西就離開了教室，也沒有再多看湊同學一眼。
　　走出教室後，那股熱烈的視線感也就消失了，原來真的是湊同學嗎？但是她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做？那天之後，我就沒怎麼跟她說過話了……
　　湊同學，下課除了看窗外跟桌面，還會看老師的嗎？
　　說起來下課來巡堂的時候，會跟我或是リサさん一樣在下課被學生圍繞的老師，好像沒有幾個，難道我該稍微自戀一下覺得……學生都會看我嗎？
　　不過她也沒有在我離開後跟出來，下一堂課我確實也是其他班級的課，雖然上課時間很專心在教課，下課以後果然還是因為會想去巡堂而想起剛剛盯著我的湊同學。
　　只是這次我經過教室外往內看的時候，湊同學果然是看著窗外，沒有注意到我。
　　一直到了午休時間，我和往常一樣跟リサさん還有其他老師在辦公室一起吃午餐順便閒聊，吃完後大家各自散開，想著今天已經路過很多次自己的班級了，午休我就不過去的時候──

　　「美竹老師。」
　　「欸？哇！」
　　「……我很可怕嗎？」

　　湊同學突然的出現嚇了我一大跳，我也發現我下意識的反應太沒有禮貌，可能也傷了學生的心，只是湊同學好像絲毫不在意。
　　畢竟她真的是無聲無息出現在我的位置旁邊的，嚇到是理所當然吧？

　　「欸……不，湊同學太安靜了，我沒注意到妳，怎麼了嗎？」

　　雖然如果是其他學生，我大概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吧。

　　「有一件事。」
　　「嗯……？」

　　難道是要來跟我報告她組成了樂團嗎？不過這件事跟我沒有什麼關係吧？還是要給我新的CD？感覺都不可能啊，湊同學會主動來找我……關於國文的方面有問題嗎？說到樂團就要作詞吧？說不定就只是這樣。
　　所以我滿心期待她拿出筆記本詢問我關於國文的問題時，看見她拿出的是手機，轉過來的畫面是一個影片的時候，我愣住了。

　　「這是美竹老師吧？」

　　A……Afterglow的影片……。

　　「妳……」

　　我驚訝得只能抬頭盯著湊同學的臉，說不出話來，而她還是那副面無表情。

　　「是美竹老師吧？」
　　「呃……」

　　好像不得到我肯定的答案就不相信一樣，明明影片簡介或是下面的留言，肯定有人講了我的名字，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雖然也才過了幾年，但是那時候的影片被翻出來，怎麼可能會不覺得羞恥！
特別是那時候的我的打扮，真是無話可說……。
　　不過湊同學肯定不是因為想嘲笑這點所以來向我確認是不是本人，身為教師，當然也不能說謊，最後我還是只能承認了。

　　「呃、嗯，是我，怎麼了嗎？真虧妳找得到這些東西……」

　　想了想反正在班上沒有人會跟湊同學聊天的話，她也不會刻意去散佈這些影片，我就稍微安心了，即使對她沒朋友這點感到安心真的是教師失格。

　　「就只是好奇美竹老師還有再繼續唱歌或彈吉他嗎？」
　　「那個啊……」

　　她會問這些我並不意外，我想作為學生，知道自己的班導曾經也是一個樂團的主唱兼任吉他手，肯定會想要從我這裡學習什麼吧，我看得出來她並沒有其他意思。

　　「已經不玩了，所以很遺憾，在唱歌的方面無法指導妳什麼。」
　　「……玩？」

　　只是我的回答，好像沒有回答到湊同學的重點，她突然變了一張更冷酷的臉，強調似地特別加重了我剛剛提到的一個詞。

　　「對啊……我跟我的好朋友們為了能常常待在一起，組成的樂團。」

　　湊同學是以職業為目的組成樂團的吧？至於以前的我，確實就是為了跟青梅竹馬待在一起才玩的樂團啊？不曉得我為什麼會讓她看起來像是快生氣了一樣。

　　「……真是浪費。」
　　「……」

　　湊同學就像無法理解一樣，對我露出了非常可惜的表情，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我也不曉得該對她說些什麼，就沒有挽留她了。
　　啊啊，早上上課就是因為想確認是不是我所以盯著我的吧？原來只是這樣啊。
　　得到答案之後，湊同學應該就不會再那樣熱烈地看著我了吧。
　　只是，心裡總覺得有哪裡過不去。
　　大概真的是因為無法指導湊同學而感到有點惋惜吧。

09

　　「欸……湊同學？」

　　放學後，湊同學再次來到了辦公室，只是這次沒有嚇到我，但還是有點錯愕。

　　「美竹老師，那妳為什麼不『玩』樂團了？」

　　結果她劈頭就問我這個問題，還特地加重了「玩」的語氣，表情認真到我不禁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也、也沒什麼啊，就只是時間到了啊……」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但再怎麼說我們都不會回去了，沒有必要去探討我為什麼不玩樂團了。

　　「所以老師連唱歌跟吉他都跟著放棄了？」

　　雖然她沒有繼續窮追猛打，但是下一個問題也夠讓我頭痛的了。

　　「想唱歌隨時都可以唱，吉他也是隨時都可以彈，湊同學所謂的放棄是……？」

　　我說的都是真的，現在到處都是卡拉OK，以前就會在家彈吉他的我現在當然也可以在家彈吉他，只是我現在很少做這兩件事就是了。

　　「美竹老師的……能力明明也是一流的。」
　　「欸？」

　　她沒有回答我關於放棄的問題，只是有點彆扭地別過視線，說著好像在誇我的話，我沒聽清楚，所以稍微靠了過去。

　　「我無法理解，明明在當時幾乎擁有頂尖的實力，居然就這樣解散了？然後來當個國文老師……？」
　　「呃……老師也是一個應該要被尊重的職業喔，湊同學。」

　　我也不是很明白湊同學在說什麼，不過她好像在說我居然「只」當了個國文老師，讓我不禁想起成為老師的路上自己又吃了多少苦，有點不服。

　　「詞曲也是老師做的嗎？」

　　結果湊同學又把我的話無視了，還問了下一個問題，但是這樣的湊同學很難得，比起那些下課總是圍繞在我身邊問一些無聊問題的學生們好太多了，不禁就都對她說了實話。

　　「呃、對，大部分都是我啦，但是其他人也會協助修改……湊同學呢？」

　　只是我不想一個勁地被她提問而已，我對湊同學組成的樂團也是很好奇的，況且リサさん也有去幫忙，不禁想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樂團，雖然湊同學本人好像還沒跟我提到她組成了樂團……。

　　「無法理解，完全無法理解……！既然美竹老師現在還成為了國文老師，肯定又能寫出更好的詞了吧？就這樣放棄演出了嗎？」
　　「欸……又無視我……」

　　湊同學好像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裡一樣，我的話都沒有聽進去，可是表情卻是那樣苦惱，讓我開始無奈了起來。

　　「……！？」
　　「我想聽聽現在的美竹老師唱歌！」

　　接著她，一手突然很用力地拍上了我的桌子發出聲音，讓我嚇了一跳，害我還回頭看了一下其他人，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後我才又轉了回來。

　　「……欸？」

　　她的表情太過真摯，讓我只剩下「愣住」這個反應而已，不過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什麼太為難我的要求。

　　「呃……如果リサさん邀請我去卡拉OK，然後湊同學也剛好來的話，那倒是很容易啊。」

　　只是想聽我唱歌的話，很簡單吧？如果是別的學生可能還有點尷尬，只是湊同學跟リサさん既然是從小玩到大的，我就不覺得我提出來的方法有什麼困難了。

　　「不是那種唱歌！」

　　結果居然被湊同學否決了，我又頓了一下。

　　「想看現在的美竹老師做出來的曲子、站在台上表演！」
　　「哇……湊同學，妳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

　　湊同學好像根本不在乎辦公室裡還有其他老師一樣，害我有點不曉得要不要站起來把她拉到其他地方，不過之後要解釋也可以當作只是學生的無理要求而已就算了。

　　「リサ都可以了！」

　　然後她還會順便把其他老師拖下水……嗯？

　　「欸？曲子是リサさん做的嗎？等等，リサさん也唱歌的嗎？」
　　「沒有，リサ只有彈貝斯。」
　　「那為什麼要我唱歌啊……」

　　這樣反問她之後，她終於沉默了，只是表情並不是在思考的感覺，而是對我有點生悶氣的樣子。
　　雖然覺得湊同學真的很莫名其妙，但是不過就幾分鐘的時間卻能夠看見她的不少表情，其實我也沒有那麼介意。
　　沉默了好一陣子後，她又變回了平常甚至還有點得意的表情，自信滿滿地盯著我，接著開口。

　　「我不會放棄的……」
　　「欸？那很好啊，湊同學不是要成為職業的嗎？不能放棄啊。」

　　她是要說她不會跟我走上一樣的路吧？但那不是理所當然嗎？我跟她對音樂的態度本來就不一樣了。

　　「不，我不會放棄說服美竹老師的。」
　　「……欸？」
　　「我每天都會來的。」
　　「……等、等等？湊、湊同學！？」

　　真的是完全沒把我的話聽進去，也不在乎我怎麼想，湊同學丟下這兩句話就直接離開了辦公室，怎麼這種時候就忘記禮貌了啊？不對，重點好像也不是這個……什麼？她每天都要來辦公室找我報到嗎？

　　「欸──」

　　我回過頭看了一下辦公室內，好險放學後，其他老師不是也在跟其他學生說話、就是在趕著不要讓自己加班，大概沒有人注意到我跟湊同學的對話。
　　只是，我唱不唱歌，對她來說有什麼好處嗎？
　　真是不明白。

10

　　「湊さん，妳今天是不是有點心不在焉？」
　　「……抱歉，我確實在想事情。」

　　放學後的練習，犯了就連紗夜都會來指正我的錯誤，只好誠實地向她們道歉。

　　「怎麼啦？友希那，居然會有讓妳分心的事情？」

　　我抬頭看了一眼リサ，她也露出了一副看起來很難得的表情，再往其他人看過去，她們也都盯著我。
　　好像都很訝異我也會失誤一樣。
　　不過我在想的事情，並不是不能告訴她們，說不定還可以因此提升一下大家的實力。

　　「我在網路上找到了一個幾年前的樂團，算是非常有實力的，當時她們也都是學生，只是已經解散了，大家有興趣看一下嗎？」
　　「哇，讓友希那在意的樂團？」
　　「湊さん都那麼說了的話……」
　　「是什麼是什麼！？居然是讓友希那さん稱讚的樂團，あこ也要看！」
　　「我也……想看。」

　　繼續練習下去我也只會分心而以，所以乾脆就此中場休息，我去拿出了我的手機，雖然問了她們的意願，要是她們回答不想看我也會硬塞給リサ的。
　　因為如果是リサ的話，說不定會明白我的心情，畢竟這裡除了我就只有她認識美竹老師了。
　　我把手機擺在桌上，大家都湊過來以後，我才按了播放，但是我的視線都放在了リサ的臉上，我想知道她的反應。

　　「欸……？」
　　「今井さん，怎麼了嗎？」

　　美竹老師的樂團，Afterglow，跟Roselia最大的差異，也是我最自豪的地方，就是不會讓人感到震撼，只是很容易被她們帶走情緒，融入表演之中，跟著越滾越烈的熱情一起激昂而已，所以リサ跟我一樣，會在影片一播放就錯愕，肯定是因為認出來了，但我還不打算說什麼。

　　「友、友希那，這個莫非是……」
　　「看完吧。」

　　不過我的目的地也不是單純要讓リサ驚訝而已，也想讓她們看看這個樂團的實力，不看到最後是無法完全明白的。
　　播完了一首歌後，我的手機自動停止，大家也像是停止了一樣，沒有人要說話，我想是被驚艷到了。

　　「是非常不錯的樂團呢……已經解散了嗎？真是可惜。」

　　首先開口的是紗夜，果然我跟她的想法從認識的時候就很像，我便滿意又有點遺憾地點了點頭。
　　接著我看向了リサ，好像無法置信一樣，可是她的臉上還寫著一點興奮，都能預料到她下一秒的激動了。

　　「那個……友希那，那個人是……是蘭吧！？」
　　「嗯，是美竹老師。」
　　「什麼什麼？美竹老師？不是青葉老師嗎？」
　　「欸……？あこ也……認識嗎？」
　　「……青葉老師？等等，我再看一次！」

　　結果我回答リサ之後，あこ又說出了預料之外的感想，她所說的名字我並沒有印象，但是リサ好像知道一樣，又把我的手機拿過去再次播放了影片。

　　「真的耶，還有另一個我也見過的老師，不過是國中部的吧？是あこ的老師嗎？」
　　「唔……あこ沒有被教到，只是也是很有名的老師呢！」
　　「那其他三個人呢？妳們有印象嗎？」

　　聽到她們的對話後，我突然就感到了更多興趣，如果這些人現在都還在美竹老師的身邊，那麼我就更不明白為什麼會放棄了。

　　「有哇！這個人就是あこ的姊姊呀！不過あこ那時候太小了，不知道姊姊她們有玩樂團耶，只知道姊姊很喜歡打鼓，所以あこ也來打鼓了！」
　　「「欸──！？」」

　　あこ的發言震驚了所有人，就連我都克制不住地發出了驚呼，沒想到那個樂團的成員們，就這麼近在眼前？

　　「還有這個彈電子琴的是附近商店街，羽澤咖啡廳的大姊姊呀！我跟姊姊還常常假日去打擾呢！」
　　「……！」
　　「彈、彈貝斯的呢？」

　　雖然あこ的鼓也打得相當不錯，這個瞬間卻因為這些事，有種讓她加入Roselia真是太好了的心情，就連リサ看起來都越來越興奮了。

　　「欸……唔……あこ想一下……雖然她常常來我們家玩，可是我好像不知道這個姊姊是做什麼的耶。」

　　あこ都帶來了什麼驚人的情報，當時實力雄厚卻解散了的這個樂團，成員居然都是あこ身邊的人？

　　「意思就是，這個樂團的成員，全部都在我們身邊而已？也沒有離開美竹老師？」
　　「只有這個主唱，是叫美竹老師嗎？あこ不認識而已！不過青葉老師也只是會在學校遇到，あこ沒有很熟呢！」
　　「這樣……」

　　看來還太早下定論了，說不定只是無法離開這附近而已，成員之間有什麼不合才解散的，但如果不是的話……怎麼說，都還是太可惜了。

　　「先不問妳們為什麼這麼在意樂團的成員，這個樂團過去的表演確實很有參考價值，可以說是學生樂團之中，最正統的搖滾樂團了，能夠被湊さん發現真是太好了。」

　　我們在討論的期間，紗夜自己拿起了手機開始看起了Afterglow的其他影片，說著我們真正應該談論的事情，我稍微感到了一點愧疚。

　　「哇──還有其他影片嗎？我也想看……！以前的蘭還真可愛呢！」
　　「今、今井さん……」
　　「……」

　　看見紗夜在看其他影片，リサ就直接靠上了紗夜的肩膀一起盯著她的手機，不過聽到她稱讚美竹老師，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讓人心情複雜。
　　以前的美竹老師……當然跟現在一樣，都很好看，但我更喜歡她在台上表演的模樣，因為是リサ的後輩，所以在リサ眼裡，就只是「可愛」而已嗎？
　　雖然我好像也不是因為這點不滿的樣子。

　　「咳、咳咳，差不多要繼續練習了吧？今井さん，把這個樂團名字好好記住，或是晚一點再去問湊さん，回家就可以一直看了。」
　　「欸──？我想跟人一起看嘛！」
　　「我……」
　　「好了，繼續練習了。」

　　繼續看下去，雖然我自己不知道原因，但有一種預感讓我覺得等一下狀態不好的就是紗夜了，我才趕緊催促大家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看見リサ一臉惋惜地從紗夜身邊離開，再次拿起貝斯站到我的另一邊，不曉得她是惋惜不能繼續看美竹老師的影片還是什麼，也突然有點後悔提出這個樂團的事了。
　　美竹老師的樂團，是我先發現的……。

11

　　隔天一大早的，就被リサさん笑瞇瞇地盯著看，我還特地去照鏡子確認自己是不是哪裡沾到什麼還是頭髮翹起來，只是完全沒問題的話真是讓人都想拿一個紙袋套在頭上了。
　　總之既然不是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她還沒開口，我就大概知道原因了。

　　「蘭，聽說妳以前也是樂團成員呀？」

　　果不其然，趁著學生早自習的時間，リサさん在辦公室就直接衝著這個問題對我來。

　　「結果湊同學還是告訴妳了啊……」
　　「友希那看起來還滿喜歡那個樂團的啊，不告訴我們才奇怪吧？不過我現在終於知道蘭為什麼對我會彈貝斯一點都不訝異了呢，真是的，這麼深藏不露，難怪學生都那麼喜歡妳呢！」
　　「呃……比不上リサさん吧……」

　　雖然第一時間只想反駁リサさん的最後一句話，但是第一句話我也沒有忽略掉，能被湊同學喜歡，總覺得心情有點奇怪。

　　「不過妳知道嗎？那個鼓手也是叫宇田川嗎？我們的樂團裡有她的妹妹唷！」
　　「啊……巴的妹妹嗎？我倒是知道她妹妹也喜歡打鼓……欸？湊同學跟リサさん的組合就已經很奇怪了，還有巴的妹妹？我記得她不是很小嗎？湊同學到底都是跟誰組成樂團了啊……果然不是班上的同學啊……リサさん，湊同學有好好跟人交流嗎？」

　　還以為リサさん也是來問我為什麼要放棄樂團的，不過大人果然不會想挖人的傷疤吧？真感謝她會告訴我一些湊同學樂團的情報，但是我怎麼知道越多反而越擔心了啊？

　　「啊哈哈，蘭，妳太擔心友希那了吧？雖然她看起來就是連『同學』這兩個字都不會說的孩子，不過放心吧，友希那只是沒興趣跟合不來的人說話而已，大概是這樣……」
　　「那也是很排外了……」
　　「怎麼辦，被妳說一說我也擔心起來了……」

　　リサさん跟著我一起露出了有點擔心的表情，看來她以前一直都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吧？畢竟湊同學不是她的班級學生，她總不會像我一樣刻意路過班級去巡堂偷看每個學生的狀況。

　　「不過……沒關係，湊同學自己說她每天放學都會來找我，我再看情況。」

　　真的是省去了我還要特地找理由接近她的程序，雖然湊同學來找我不是要被我輔導就是了。

　　「欸？友希那？每天放學要來找妳？欸？為什麼啊？啊──是因為想找妳協助她嗎？說起來，蘭，國中部的青葉老師也是樂團成員吧？」

　　リサさん真的是非常巧妙地跳過了我不想回答的問題，然後丟出一些我覺得回答了也沒關係的問題，好厲害啊，這個人。
　　但是她們的情報也掌握得太快了吧？是因為巴的妹妹嗎？

　　「嘛……青葉──モカ確實是在隔壁棟跟我一樣教國文呢，我們大學也是同學。」

　　雖然モカ本來也想跟我一起來高中部的，不過空缺只有一個，所以她就去補上國中部的空缺了。

　　「哈哈哈，還真的是啊，難怪蘭真的對我會彈貝斯一點都不吃驚，身邊有彈得那麼好的朋友在……哇，真的是好丟臉。」
　　「不、不會啦，我們高中的時候每天只要有空就都在練習，リサさん就不是那樣了吧？沒什麼好丟臉的啦……」
　　「……但是我練習的時候也一直被高中生指導喔！真的很難為情不是嗎？」

　　忽然覺得リサさん的毅力真的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立場交換一下，光是要我去參加只有學生的樂團，就是謝謝再聯絡，她居然可以為了湊同學去幫忙，還要接受高中生的指導，不過，她高興就好了吧？

　　「跟湊同學組成樂團，リサさん開心嗎？」
　　「嗯，還滿開心的啊！」
　　「哈哈……那就都不是問題了吧？」
　　「就是說，好險大家都不是我的學生，哈哈哈！」

　　真好啊，リサさん看起來很開心。
　　只是，說出了「跟湊同學組成樂團」之後，心裡總有點不是滋味。
　　果然還是覺得自己的學生被搶走了吧？
　　不過她們只是因為從小就認識而已，並不是來學校認識的，這麼想就好一點了。

12

　　放學後，湊同學果然又來了。

　　「美竹老師。」
　　「妳來了啊，湊同學。」

　　只是她的表情沒有昨天午休和放學的時候那樣有氣勢，感覺稍微軟下來了一點，今天想要用柔情攻勢嗎？

　　「美竹老師到底為什麼放棄樂團了？」
　　「哇……一上來就是這個問題啊……」

　　雖然早就知道她來的目的，但是又聽到一樣的問題，果然還是有點衝擊。
　　其實也不是什麼不能說出來的秘密，只是基於羞恥心，我不是很想說出來的啊。

　　「為什麼？」
　　「所以說啊，我、還有我們，都跟湊同學不一樣，並不是想成為職業的啊？當時只是想聚在一起所以選擇了樂團。」

　　看來湊同學能對音樂這麼執著，也就代表了她對其他在意的事情會很執著吧？我只要一天不回答，她就會繼續來問我吧？

　　「那老師也可以選擇繼續當業餘的不是嗎？就算只是興趣使然……繼續又有什麼問題嗎？還是老師跟其他人有什麼糾紛……？」

　　湊同學，真敢問啊，雖然原因完全不是那樣，所以我不會生氣就是了。

　　「不……所以說啊，當時準備要考大學，考上大學之後課業也很繁重，既然不是把音樂當飯吃，大家都是考量到了現實的因素才決定停止的啊。」
　　「老師的假日也不是都跟朋友出去吃飯的吧？其他有空的時間難道真的都不會想彈吉他嗎？」
　　「……」

　　原來湊同學下課時間都在偷聽我跟其他學生的對話啊，還以為她只是發呆而已。

　　「湊同學，妳為什麼那麼想要我繼續唱歌跟彈吉他啊？我現在可是這所學校的國文老師，是一門很重要的科目喔？」
　　「リサ的英文也滿重要的吧？但是她來當我們的樂團成員了。」
　　「……」

　　為什麼從剛剛到現在我好像完全無法反駁湊同學啊……

　　「我只是覺得老師的歌聲不該就這麼被埋沒而已。」
　　「欸……」

　　她一臉真摯地對我這麼說，再也沒了要強迫我回答的氣勢，語氣裡的惋惜都流到了我心裡，讓我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誇獎，就跟那些喜歡圍繞在我身邊的學生們說的「老師好漂亮」差不多的誇獎，我卻說不出話了。

　　「美竹老師，要來看我們的演出嗎？」

　　誇完我之後，還這麼若無其事地跳了下一個話題，甚至從書包裡掏出了Live的門票，也不管我是不是會答應，就想交給我一樣。

　　「欸……時間上沒問題的話。」

　　只是我也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就這樣收下了她遞給我的一張門票，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看見了她們的樂團名。
　　Roselia。
　　就像リサさん說的，真的很有湊同學的風格，即使我根本不怎麼了解她，就是有一種非常「湊友希那」的感覺。

　　「美竹老師如果有來的話，也可以到後台找我們的。」
　　「哈……我知道了。」

　　再仔細看了一下，這場演出居然是今天晚上，腦內閃過了今晚的行事曆，我把票收了起來，再次抬頭跟有點冷淡的湊同學對上了視線。

　　「我要先去練習了，老師再見。」
　　「欸？好，路上小心。」

　　這是交作業那次以來，她第二次有禮貌地向我道別，我有點愣住了。
　　我就這樣看著湊同學步伐端正地離開辦公室，從走廊那邊的窗戶看不見她的身影後，我才想到了別的事。
　　她不是來說服我繼續唱歌跟彈吉他的嗎？不是說不會放棄的嗎？
　　雖然大概是因為演出就是今天晚上，很趕著去練習吧，而且沒有繼續逼我或許比較好，但怎麼又有種失落的感覺了啊……

13

　　晚上八點，我來到了湊同學她們今晚的表演會場，其實很想說讓學生這麼晚還待在外面可以嗎？但是很多補習班也都開到十點的吧？況且還有リサ跟在她們身邊，我就稍微允許了。
　　好久沒有來到這種地方了，觀眾席也是來過很多次，不過說起來，還是有點懷念舞台吧。
　　不曉得現在的樂團都是走什麼風格的，所以突然覺得湊同學邀請我好像也不是壞事，我就站在最後面的一個角落默默盯著舞台。
　　畢竟不是Roselia的單獨演出，前面還有幾個樂團，稍微看了一下之後，雖然有感受到他們的熱情，但總體來說，有些真是胡來啊……
　　沒幾場表演後，就輪到了湊同學她們了，這大概不是第一次演出，底下已經有會呼喊她們樂團名字的粉絲了，不禁想到……リサさん，在學校沒問題嗎？
　　不過Roselia的表演服裝還真是具有獨特性啊，就連燈光都配合她們的服裝一瞬間暗了下來，跟前面幾個表演者比起來的話，該怎麼說，又給了我一種「湊友希那」的感覺了，還有リサさん混在這群小孩子裡面居然也沒有什麼違和感。

　　「我們是Roselia。」

　　說起來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在台上表演的湊同學，她面無表情地握著麥克風說了句開場詞，居然換來了台下的盛大歡呼，這個反差有點嚇到我了。
　　在台上的湊同學的眼神跟國文課上的無神差很多，果然真的很喜歡音樂吧？只要她的成績沒有落後，我想我就不會去管她了。
　　鼓手打鼓敲響開始的信號，讓我眼睛為之一亮的吉他聲音跟著出來，再來是リサさん的貝斯和後面的琴聲，最後是湊同學的歌聲。

　　「……！」

　　跟她給我的CD完全又是不同的氣勢，整個會場像是被她的聲音凍結，卻又是那麼熱烈。
　　瞬間讓我有種台上的湊同學，根本不是湊同學的錯覺，可是又深深被她的表演所吸引，那雙眼睛明明像是目中無人一樣，卻無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這就是，湊同學想要成為職業的決心……。
　　雖然沒有表情，但是完全能感受到她的認真，我的學生擁有的目標原來是這麼厲害的啊。
　　果然……還是會那麼想。
　　如果能夠在當時遇見湊同學的話，事情就不一樣了吧。
　　她讓我突然回憶起了那些過去，跟青梅竹馬們一起打鬧的過去，我們現在也仍然都是好朋友，感情好到大家為了我所以也都決定放棄了樂團，明明也是為了我才組成的樂團。
　　因為……我已經不知道我要為了什麼站上舞台了啊。
　　就算現在有原因，也沒有我能站上去的舞台了啊，所以我不會再回去了。
　　但是我會好好支持湊同學的。
　　湊同學她們的表演結束了以後，我就聽她的去了休息室找她們，首先看見的是體力不如年輕人所以直接癱倒在沙發上的リサさん，她旁邊則是看起來有點為難的吉他手，跟著其他人一起為リサさん搧風，除了湊同學以外。

　　「美竹老師。」
　　「妳們的表演，很棒喔。」

　　我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我，對學生的一句稱讚當然可以好好說出來。
　　只是湊同學臉上完全不見開心的笑容，到底要怎麼做她才會露出微笑啊？好像也沒看過她對リサさん笑。

　　「美竹老師喜歡嗎？」

　　所以她面無表情地問我的時候，我又有點愣住了。

　　「欸？啊……還滿喜歡的……？」

　　不論是外觀、技術，以及所展現出來的世界觀，幾乎是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很難想像這些都跟在學校沉默寡言的湊同學有關聯。

　　「但是這樣還不夠，我們還會繼續向上的。」
　　「嗯，有這種想法很好啊。」

　　湊同學就像個擁有夢想的小孩子，是只有青春期的孩子才能夠保有的天真，但我不會嘲笑她的，我也很支持她。

　　「所以美竹老師覺得妳那樣就可以了嗎？」
　　「欸？」

　　話題突然就切到了我身上，讓我一個措手不及，甚至把視線丟到了不遠處沙發上的リサさん想要找她求救，只是她們的注意力不在我們這裡。

　　「老師真的不想再站上舞台了嗎？妳看，リサ都可以了。」
　　「只有這點就饒了我了吧……」

　　我不會對她生氣的，她不斷想說服我的心情就跟她對音樂的執著一樣，只是單純而且認真而已，沒有什麼好生氣的，只能等她自己放棄了。

　　「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歡美竹老師的歌聲、寫的歌詞，以及那些被上傳的曲子，還有上台時的魄力……彷彿現在的美竹老師在壓抑著什麼一樣，讓我覺得很可惜。」
　　「……」
　　「老師不願意再上台也沒關係，我只是想再聽到老師唱一次歌而已，只唱給我聽也沒關係。」
　　「……」

　　啊咧？
　　為什麼覺得臉頰有點燙啊。

　　「美竹老師？」
　　「呃……」

　　大概是我什麼反應都沒有，讓她覺得困惑，我就看著她稍微有一些表情的臉，稍微歪向了一邊。
　　真是……糟糕。

　　「去卡拉OK也可以的，想確認一下美竹老師是不是還保有著以前的實力，沒有的話我就會放棄了。」

　　什麼啊，那個說法……好像我讓她失望的話，她就不會再來找我了一樣，但是讓我唱歌確認實力，那不就是已經讓我開口了嗎？真會啊，湊同學。

　　「……如果有的話呢？我那不是也算唱歌給妳聽了嗎？」
　　「啊……我沒想到這點，但我真的很想要聽一次老師的歌聲。」

　　什麼啊，湊同學，這麼單純卻好狡猾啊。
　　那我還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啊。
　　不就是唱個歌而已嗎？
　　可愛的學生向我提出可愛的請求，拒絕了的話，就不是老師了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