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My Student（一）

 
01

　　來到這所學校就任滿一年後，第二年隨即被指派為二年級某班級的導師，雖然很緊張也很不安，但還是很雀躍，因為我這麼快就被重用了，就像是被信任能夠照顧更多的學生，而不再只是個任課教師。
　　不過這所學校每年都會分班，我可以跟這些學生好好相處的時間也不過就一年而已，或許下一年也有人還是我的班級學生，反正一切都是未知數。
　　總之我今年的工作，還滿重要的吧？或許帶班級這種事對於那些已經很老練的教師們，都跟喝水一樣平常了，但至少我想給這些學生們留下好印象，讓她們度過開心的一年，不要討厭學習、討厭學校，希望今年就可以從學生的口中聽見「最喜歡美竹老師的國文課了」這句話。
　　然而我實際可以跟班上學生相處的時間也就只有我的國文課和班會而已，我並不會知道她們在其他課堂上的模樣，只有這樣的話，我是無法掌握所有人的情況的。
　　所以整天的下課時間裡，我至少會刻意路過班級兩、三次，午休時間到一半的時候也會去看一下。
　　就這樣假裝路過、真巡堂了幾次以後，我注意到了一位學生，湊友希那。
　　她是一位成績很普通的學生，我所說的普通並不是剛剛好介於班上平均值，是在說她的成績不是會被特別注意的那種，不是第一名、也不是最後一名，但她的落點也剛好不會被任何老師督促念書，品行也沒出過問題，功課都有按時繳交，這樣的學生，身為教師的我們，就特別沒有理由找她了。
　　只是這是大多數教師所看見的表面而已，如果沒有去巡堂，是不會去注意到她的。
　　我發現她下課時間多半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是看著桌面上的筆記本發呆就是看著窗外發呆，每一次的路過都沒看見有人找她交談，不過開學兩個星期以來，我也沒見過任何霸凌現象，她並不是被其他人遠離，而是她自己選擇不靠近其他人的感覺。
　　這樣孤僻的學生，該說是有問題還是沒問題，我也不曉得，但是看見她就讓我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我不是喜歡孤僻，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認識新朋友而已，一直以來都跟青梅竹馬們分到不同班級，想踏出去卻又沒有真的踏出去……。
　　如果那時候有人教我，說不定會好一點，不過我也不是抱著我想教湊同學的心態，就只是想先跟她說說話稍微了解一下她的為人。
　　但……我找不到任何可以把她叫進辦公室的理由。
　　開學第三週，就在我左思右想、怎麼樣都想不到合理的藉口時，放學後，湊同學本人就親自來到辦公室交作業了，因為她是值日生。
　　她來到我的桌邊，也沒有擅自把數量不少的作業本直接放到我桌上的空位，而是先跟我報告。

　　「美竹老師，作業收齊了。」

　　這是班級作業的週記，並不是我的國文作業，還有這一手，我自己居然錯過了。

　　「放在這裡就好了，謝謝。」

　　看著她聽到我的指示後就把作業本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放完後再次站直，就要向我道別的時候，我又叫住了她。

　　「等一下，湊同學。」
　　「……？」

　　我想她自己心裡大概也沒有任何會被我叫住的底，她只對我擺出了一張疑惑的表情。

　　「在學校過得還開心嗎？」
　　「……」

　　可能我的問題也太過突然了，她除了疑惑，感覺還有點愣住，沒有立刻回答我，不過最後還是有好好開口告訴我答案。

　　「普普通通。」
　　「是喔。」

　　我早就預料到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了，既沒有不好，也沒有很好，她就像是個為了應付生活而來上課的學生，如果沒有什麼能打動她內心的事情，肯定一切都不會有變化。
　　我坐在位置上看著她，她站著凝視我，只要我沒有說「妳可以回去了」這句話，她好像都不會離開一樣。
　　那就是展開話題的好時機了。
　　雖然有猶豫要不要拉開旁邊的位置給她坐，不過還是算了，就怕我問不出幾個問題。

　　「妳有參加社團嗎？」
　　「沒有。」

　　跟剛剛的問題不一樣，幾乎是秒答，而且變回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湊同學，在班上有朋友吧？」
　　「……」

　　為什麼無言了？我立刻就戳到心痛處了嗎？不過我總覺得，湊同學也能夠面無表情地回答我「沒有」。
　　只是我不想聽見她這麼說，也覺得我太快就切入核心了，所以又趕快跳了下一個問題。

　　「平常放學後都在做什麼？」
　　「唱歌。」
　　「欸？」

　　這個問題也是秒答，但是答案卻不是我預想的「沒有」或是其他更無聊的答案，讓我愣了一下，可能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她的表情在一瞬間稍微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以職業為目的的那種。」
　　「哦……喔，這樣啊，所以都去哪裡唱歌啊？」

　　她就像是怕我誤會什麼一樣，立刻補上了這句，不過我也沒有什麼好誤會的，只是好奇她的答案裡既然沒有包含「打工」，沒有錢能花的話能去哪裡練習？
　　說起來，身為國文老師，我應該很少有機會能聽見班上同學的歌聲吧……

　　「錄音室。」
　　「……欸？」

　　就在想著有點想知道湊同學的歌聲時，她給我的答案讓我震驚了一下。
　　雖然說以職業為目的的話，這個答案可能是最正確的……我還以為去的是卡拉OK之類的，沒想到真的那麼……專業？

　　「湊同學，難道有在參加比賽或演出之類的嗎？」
　　「……不然老師覺得我只要站在路邊唱歌就可以了嗎？」
　　「呃……」

　　我算是問錯問題了，不過湊同學實在是太讓我意外了，我以為她生性孤僻，回家也無所事事，沒想到擁有一個這麼執著的目標，還會參加那些能和很多人接觸的活動，我有點錯愕。

　　「……那我有機會聽到湊同學的歌聲嗎？」

　　忽然不知道要問什麼了，本來想關心學生，才發現她根本不需要被關心，算是我也開始在意以職業為目的的歌聲是怎麼樣的吧，就這樣問了她。

　　「我可以給美竹老師一片CD。」
　　「……這、這樣啊。」

　　居然連CD都有，真是越來越出乎我的意料了……。
　　不過，雖然湊同學的生活好像不需要被擔心，我是老師，我在意的應該要是她在學校過得如何，想讓她說出在學校也很開心，但我真的開始詞窮了，又不想就這樣把湊同學放走。

　　「啊咧──？這不是友希那嗎？」
　　「啊，リサ。」
　　「欸！？」

　　結果就在這時候，比我早一年進到這所學校的前輩，今井リサ──リサさん，回到了辦公室，然後又一次讓我震驚。
　　リサさん叫著湊同學底下的名字，湊同學也直接叫リサさん為リサ……？什麼……關係？難道一年級的時候是リサさん帶的班級嗎？
　　不，我又不是沒有看過其他學生找リサさん，大家都是叫今井老師或是リサ老師，才沒有人跟湊同學一樣直接叫「リサ」的。

　　「怎麼啦？蘭？在跟友希那說什麼呀？」

　　靠過來的リサさん，先叫了我的名字後又說了湊同學的名字，語氣上總覺得我們兩人被排在地位一樣的地方，越來越感到奇怪。

　　「欸……就只是關心一下班上的學生，慢慢認識一下……是說，湊同學怎麼能直呼今井老師的名字啊？」

　　但是比起問リサさん，我直接盯著湊同學問了這件事，也不是要責備她的意思，聽起來卻好像有這種感覺。
　　湊同學準備開口的時候，倒是リサさん回答了我。

　　「啊哈哈哈，友希那跟我是鄰居呀，可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小妹妹呢，妳說是不是呀？友希那？」
　　「……我已經長大了。」
　　「……」

　　看著她們的互動，感情好像真的很好，大概是因為是湊同學是我班上的學生，心情突然複雜了起來。
　　有種……被リサさん搶走學生的感覺。

　　「那個……美竹老師，還有什麼事嗎？」
　　「啊，不……沒事了，那我就等妳的CD了。」

　　看我又不說話了，湊同學終於表現出了想離開現場的模樣，我也就乾脆放她走了，但是也留下了一個她得再來找我的理由。

　　「……我知道了。」

　　她對我冷冷地說並敬了一個禮，轉身就要離開辦公室，被學生這樣冷漠對待，作為新任教師的我其實有點受傷。
　　只是下一秒リサさん又把她攔了下來。

　　「欸──？友希那，這就要回去了嗎？再等一下嘛，我還可以順便載妳回去喔！」
　　「……不必了，我要直接去錄音室。」

　　看見就連跟她相處了很多年的リサさん都被這樣對待的話，我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不禁對著這副景色笑了出來，意識到的時候趕緊別過了頭，在心中暗自慶幸她們沒有看見我的偷笑。
　　不過，唱歌啊……
　　湊同學，果然跟以前的我有一點像吧。

02

　　隔天，我的國文課下課後，首先是被一群學生圍繞在講台問一些我根本反應不過來的問題，終於把她們打發掉之後，我拿著我的課本就要轉身離開講台時，靠過來的湊同學讓我嚇了一跳。

　　「美竹老師。」
　　「怎、怎麼了嗎？湊同學。」

　　三個星期以來，被這些學生圍繞，雖然對她們不太拿手，但我也都習慣了，也都跟她們稍微混熟了一點，覺得下課會找我的就只有那些人而已，所以湊同學在下課時間離開座位來到講台，真的讓我很訝異。

　　「老師要的東西。」

　　我沒注意到她手上拿著東西，她就這樣遞給了我一片光碟，明明是昨天跟她講過的事情，我卻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花了好幾秒才意會過來。

　　「啊……這麼快就拿給我了啊？謝謝妳喔，湊同學，我今天回家就會聽的。」
　　「不客氣。」

　　結果她就又這樣冷冷地走掉了，給我一種她是打算把CD交給我，然後就此把我完全打發了一樣的感覺。
　　不過我想我不會就這樣輕易被打發掉的吧。
　　可以讓一個學生去錄音室把自己的歌聲錄起來甚至燒成CD送給別人的程度，我倒是想見識看看。
　　畢竟……再怎麼說，我也曾經唱過歌的啊。
　　離開教室前，特地再多看了她一眼，她仍然繼續坐在位置上，不曉得是在發呆還是在思考，一直看著窗外。
　　看見她跟リサさん會那樣互動，知道了她至少還是個能和人交流的正常人，所以不禁又感到好奇──平常像是離群索居一樣，真的都不會寂寞嗎？也沒有其他班級的學生來找她。
　　越是神祕的學生，就越想去了解啊，不然我當老師難道就只是把課本上的東西教給她們而已嗎？
　　果然，還是很想要聽到她說出「來學校很開心」這種話啊。

03

　　平常在學校看見リサさん只要出現在走廊就會被學生圍繞，所以自己被學生圍繞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總是想學リサさん應對她們的方式，卻只會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
　　不過我還是覺得這算是走在成為一個「被喜愛的老師」的路上吧。
　　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後，過了很久我才想起了湊同學給我的CD，看了一眼房間裡的CD架，嘆了一口氣才打開電腦放進這片CD。
　　她燒給了我三首歌。
　　想好好欣賞一下她的歌聲，我戴上了頭戴式耳機，按下播放後，本來以為會有音樂流出來，沒想到居然會是清唱。
　　但是這個清唱──

　　「……！」

　　這是什麼……
　　我知道是湊同學的聲音、是湊同學的歌聲，但是……

　　「好厲害……」

　　只是教國語的我不禁對於她在歌唱上的專業讚嘆了出來。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聽完了第一首，播放器又自己開始播起了第二首。
　　我的意識就像是被她的歌聲抽走了一般，再也無法思考，內心無數次地被她的歌聲所震撼，等到三首都播完之後，播放器又自動跳回了第一首，過了好久我才反應過來，就一個人愣在電腦前看著不斷前進的播放時間。
　　然後我無法克制地苦笑了出來。

　　「哈哈……」

　　我居然想著要讓這樣的學生說出在學校也很開心的這種話……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喜歡跟不喜歡的事物、擅長跟不擅長的東西，湊同學的實力無法質疑的，可以的話我猜她也很想一直專注在唱歌上面吧？即使如此她還是老實地來了學校，盡她該盡的義務，沒有為了在音樂上發展而怠忽她學生的本分。
　　明明這樣就夠了，我居然想要她更享受學校生活……
　　上課以外的時間，她該是多麼想要離開校園去練習或是上台表演的啊？
　　但是……也就只是這樣而已，我被湊同學的歌唱實力給懾服了，但是也就只是懾服罷了，我的心沒有跟著她的歌聲而躍動。
　　我根本感受不出來唱歌的她是不是開心的。
　　我只知道了她的生活中，有一個她傾注全部生命的東西，而且非常認真，關於這點絕對沒有人有資格說三道四。
　　然而……正因為如此！或許也是我太貪心或是自以為是，我覺得她還能再更好的……讓人感受到歌聲裡的情緒，我想聽見她的歌聲是很快樂的。
　　否則，真的會變成跟我一樣的。
　　不禁想到，如果當時的我身邊有湊同學這種實力的人，我會不會也……算了。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但是湊同學，還是現在進行式，所以她願意的話，我會幫助她的。
　　說是這麼說，我一個國文老師，到底要怎麼接近她啊……
　　下課的時候走到湊同學桌邊也太引人注目了，又不能只是為了跟她說歌很好聽就把人叫到辦公室。
　　啊啊……還是先從リサさん那邊打聽消息吧。

04

　　升上二年級之後，又換了一個班級，從一年級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慶幸好險沒有被リサ帶到班級，就連英文課都沒有遇到她，雖然她肯定會因為我這麼想很難過，但是對我來說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
　　以她那種跟每個學生都好的性格，要是被人發現我跟她從小就認識了，而且她還時不時照顧我，肯定就不是像現在這樣順遂地度過學校生活了──並不是我會被欺負的意思，而是肯定也天天有人來圍著我想問出リサ的事情。
　　只是，我新班級的導師，好像也跟リサ一樣受歡迎。
　　那天我只是恰巧當了值日生去辦公室交作業，她就會這樣關心學生的話，確實跟リサ有點相似。
　　也長得滿好看的。
　　但總覺得她有點眼熟，一年級也沒有被她教到國文，可能是之前在學校還是有擦身而過吧，雖然我很少去注意別人的臉。
　　反正，美竹老師很受歡迎，就算下課的時候總是撇頭看向窗外，不想聽也還是會聽到台上那群人圍繞著美竹老師的談話內容，但有時候對自己也很意外，居然還會專注去聽她的回答。

　　「吶吶吶，美竹老師，妳沒有男朋友嗎？」
　　「問、問這什麼問題，大家專心唸書好嗎？」

　　明顯就是沒有吧。

　　「欸──美竹老師長這麼漂亮，就沒有幾個追求者嗎？」
　　「欸……那妳就有很多人追嗎？」
　　「討厭啦，美竹老師是在反過來誇我漂亮嗎？」
　　「哈……大家都長得不錯啊？」

　　聽到一半果然還是覺得很無聊，這些青春期女子的話題永遠圍繞在戀愛上面，她們除了談戀愛就沒事能做了嗎？不過美竹老師還真是會迴避問題，雖然我覺得她只要沒有好好回答的問題幾乎都是否定的答案吧。

　　「美竹老師下班的時候都在做什麼啊？好好奇喔！」
　　「當然還是只能準備隔天的課啊，唉……我一定是教得太輕鬆，妳們才有這麼多問題問我。」
　　「欸──才沒有這回事，拜託不要有太多小考跟作業啦，拜託拜託──！」
　　「拜託拜託──！」

　　她們的這副模樣我本來會有點嗤之以鼻，但又覺得如果真的因此少了小考和作業，我也會受益，我就不做評論了。
　　不過美竹老師教得東西很好懂，看來她的回答是實話，這就讓我不禁想到リサ回家應該都只是在做點心吧……然後透過一些有趣的作業來加深學生的印象，即使再怎麼有趣，也都是作業，說不定那些學生去圍著她也只是要求減少作業或是小考。

　　「唉……平常給妳們採點是學校規定的，小考不會減少的喔，作業已經夠簡單了吧？作為一個重要科目來說……」
　　「欸──怎麼這樣──那老師假日都在做什麼呀？」
　　「……怎麼又問回來了啊？」
　　「好奇嘛！」

　　離講台有點距離的我都能感受到美竹老師的無奈了。
　　不過不就是她沒有強勢拒絕這些人才會一直被騷擾的不是嗎？
　　說起來，今年好像只是她當上老師的第二年而已吧。

　　「也沒什麼啊……就偶爾跟朋友們出去聊天吃飯，難道妳們覺得自己出社會以後，假日該拿去做什麼啊？」
　　「欸──做什麼啊，說的也是耶！」

　　但是美竹老師比起リサ那樣隨便都能聊起來、隨便都能應付過去，她的回答也算是滿認真的……
　　讓我也不禁思考了一下未來，高中畢業後我的假日會拿去做什麼？應該也還是去練習吧？
　　所以突然就覺得她說的真有道理，回過神來我已經轉頭盯著她了。
　　明明被這些人圍繞問一些奇怪的問題，臉上只是無奈而不是不耐煩的表情，看來是真心想和自己班級的學生打好關係吧？不過說起來也都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問題，難怪她會回答。

　　「……」

　　才在佩服她而已，沒想到就這麼對上了視線，為什麼會往我這邊看呢？
　　我下意識就轉頭繼續看向窗外，腦海裡卻是剛剛對上視線的時候，美竹老師的表情。
　　好像在跟人求救一樣。
　　不過我跟那些人沒有不同，都只是她的學生而已，所以美竹老師，還是自己加油吧。

05

　　「那個……リサさん。」
　　「嗯？」

　　隔沒幾天後的午休時間，被リサさん抓去一起吃午飯，本來我們兩人或是多人相處的時候，帶出話題的一直都是她，這次我難得鼓起勇氣提出了話題。

　　「湊同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唱歌的啊？」
　　「欸？居然是問友希那的事情嗎？嘛……也不是不能代替她回答啦。」

　　她好像很訝異我會跟她打聽湊同學的情報，先是對我露出無奈的笑容，後來也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也是啦……這種問題如果從別人口中聽來然後自以為很了解她的話，會有點奇怪的吧？
　　不過我聽過就會裝作不知道了，有機會再跟湊同學親自問一次吧。

　　「……我不會跟她提到的。」

　　只是想想又覺得老師跟家長詢問關於學生的事情好像也很正常啊？雖然リサさん不是湊同學的家長就是了。

　　「嗯──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呀？友希那從小就開始唱歌啦？難道學生資料上，關於父親的職業那欄，她寫的不是歌手嗎？」
　　「欸？」
　　「真是的，蘭，要了解學生首先從學生通訊錄開始吧？」
　　「我、我有看啊……！只是不會把每個學生的家長職業記得一清二楚……大概是有其他更特別的職業，所以忘了吧……」

　　真的，開學前我就已經拿到自己班級學生的名冊了，我發誓我也看過了一遍，我還記得班上有個同學父母的職業寫的魔術師……或許歌手要說稀有也不是太稀有，我就忘記了，現在想起來，好像有那一回事。

　　「嘛哈哈，說笑的啦，沒必要的話真的是不會去記得家長的職業吧？除非是那種常常不在家的職業才會去注意一下。」
　　「就、就是說啊……」

　　感覺明明就是リサさん把我作為老師失格的部分挑了出來卻又掩護我，真是不曉得該說什麼。

　　「不過，蘭是覺得友希那怎麼了嗎？嘛……那孩子要說有問題是有問題，沒問題也是沒問題，其實不太需要大人去過問吧。」
　　「呃……」

　　接著話題又被リサさん挑回來了，我一時之間回答不了她，但是連看起來跟湊同學很親近的リサさん都這麼覺得的話，果然還是拿湊同學沒轍啊。
　　不過……大人嗎？
　　剛成為教師不久的我有資格說我是大人嗎？跟自己班級的學生也不過差了七歲而已，還不夠成熟啊……明明一點都不成熟，就想去插手學生的事情，做老師好難啊。

　　「湊同學給我聽了她唱的歌，我覺得很好……」

　　最後，我也還是沒有想到怎麼回答リサさん的問題，乾脆就這樣帶過去了。

　　「啊──對了對了，友希那最近組了樂團呢！我也被叫去幫忙了喔！」
　　「欸？」

　　只是リサさん不但沒有繼續追問我，還提供了我最新情報，她露出了一臉得意的模樣，我只能錯愕地看著她。

　　「嘿嘿，我是彈貝斯的，怎麼樣，想像得到嗎？」
　　「欸……樂團？湊同學？組樂團？那個……湊同學？」

　　先不說リサさん居然還會玩樂器，那個在班上沉默寡言，連對リサさん都有點冷淡的湊同學，帶頭組成了樂團……？

　　「嘛，我也是滿意外的，不過還滿有友希那的風格吧？哈哈哈，只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大人混在小孩子裡面表演什麼的……」
　　「那個湊同學……」

　　那個湊同學，除了唱歌以外，還對組樂團有興趣啊……？我以為她是想要成為職業歌手……

　　「真是的，蘭，要吃驚的是我會彈貝斯還跟一群小孩子們混在一起吧！」
　　「啊，後面那點倒是不意外。」
　　「欸──！？」

　　這才被リサさん拉回了現實，稍微從她的話裡想像了一下，好像只有她一個大人吧？混在高中生裡的リサさん，一點也不奇怪啊。

　　「那我會彈貝斯呢？」
　　「我身邊也很多朋友會樂器，也不是很意外……」
　　「什麼嘛，還以為會嚇到人呢！」
　　「哈哈……」

　　リサさん明明大了我一歲，也比我早一年進到這所學校，偶爾也會有年齡不相符的感覺啊，難怪會答應跟一群高中生組樂團……？
　　只是，樂器啊……。

　　「リサさん，湊同學只是唱歌而已嗎？」
　　「嗯，友希那最強的就是唱歌了，大概不會拿樂器吧！」
　　「這樣啊……」

　　終於找到了那麼一個地方，跟我不像啊。
　　湊同學組了樂團，那就會越來越忙了吧？樂團成員有沒有班上的成員啊？不過也好，這代表她還有跟其他同為高中生的人互動，看來還是不用擔心了吧？
　　我想我還是像個老師一樣去擔心她的成績有沒有落後就好了。

06

　　我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樂團成員，組成了Roselia，不過リサ……就這樣吧，組樂團並沒有規定年紀跟職業的。
　　我找到的成員是附近另一間高中同年級的氷川紗夜、白金燐子，以及羽丘國中部的宇田川あこ。
　　起初，為了讓大家專注在音樂上面，我們並沒有做太多的自我介紹，只是我想大家都稍微發現了リサ跟彼此的不同之處，就是……有點成熟，我從她們的眼神看得出來她們對リサ的好奇心，但沒有人來問我，好像也沒有去問リサ。
　　我就只說了一句リサ是從小跟我玩到大的鄰居姊姊，並沒有說出到底大了我幾歲以及職業。

　　「今井さん，貝斯的速度又慢了！」
　　「啊，好的……抱歉。」

　　所以看見リサ被跟我同年齡的高中生這麼指正還完全沒有半點老師的架子時，覺得很有趣。
　　看來她是真心想要成為我們的樂團成員吧。
　　因為リサ肯定比我們這些學生還要累，我也不好說她什麼，就全部交給了吉他手的紗夜，其他人的部分由我來指導。
　　只是練習過了幾次以後，她們果然開始對リサ感到好奇了，因為她穿著套裝來練習。

　　「那個……今井さん，是在求職中的大學四年級嗎？」

　　因為技術指導所以最常跟リサ說話的紗夜，果然還是帶頭問出了口，然後リサ就一臉無奈地看向了我。
　　怪我嗎？
　　當我說我還缺貝斯手的時候，她自己踴躍報名的，我知道リサ以前確實是會彈貝斯也偶爾會拿出來練習，小時候還曾經跟我和父親一起演奏過，相信她不至於會愚蠢到不知道我想尋找的貝斯手是需要有技術的，所以接受了她的自告奮勇。
　　要不然，我也是想找高中生的。

　　「那個嘛……我……」

　　只是我覺得リサ的年齡跟職業也不是什麼需要刻意隱藏的事情，就不知道她為什麼說話有點吞吞吐吐。

　　「……如果冒犯了真是不好意思，是畢業後還沒找到工作嗎？」

　　於是她就被誤會了，平常除了對貓咪以外我一直不覺得有什麼必要笑出來，聽到紗夜這麼問，我不禁偷偷笑了一下。

　　「不是啊，我是下班後趕來的……」
　　「欸？」

　　說起來，因為紗夜有學生會的工作和社團，燐子好像也是學生會，あこ則是社團，只有我一個人放學後沒事，所以不可能在放學後立刻就五個人一起練習，我們的練習時間還滿晚的，剛剛好也能配合リサ的上班時間。
　　畢竟學生放學之後，老師也還沒下班。

　　「湊さん，妳說今井さん是妳從小就認識的鄰居『姊姊』吧？」

　　聽到リサ要上班之後，紗夜就把苗頭對準了我，或許是突然感受到了與リサ的距離？

　　「那是事實沒錯，隔壁的『姊姊』怎麼了嗎？」

　　リサ姑且……也只大我們八歲吧？

　　「……可、可以請問一下年齡跟職業嗎？」
　　「哈哈……那個，原來友希那一直都沒說呀？」
　　「嗯，因為覺得沒必要。」

　　我不曉得知道了之後有什麼好處，不過紗夜如果是想搞清楚リサ的職業再來判斷她究竟是不適合當我們的樂團成員的話，說了也無妨吧。

　　「不過紗夜和其他人這麼想知道的話，リサ，妳自我介紹一下吧。」

　　突然覺得好險紗夜和燐子不是羽丘的學生，也好險あこ是國中部的不知道リサ，不然早在一開始，リサ就會被她們一直圍著吧？

　　「嗯……那個嘛，我是羽丘高中部的英文老師喔！大了友希那八歲，所以……嘛，就是今年二十五歲呢。」
　　「欸……」
　　「老、老師……」
　　「欸欸！？リサ姊居然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嗎！？」

　　大家果然都嚇了一跳，不過我相信很快就會習慣的，畢竟我們是因為音樂聚在一起，並非為了別的什麼，就算リサ是老師，但她也不是音樂老師，更沒有專業技巧，不可能因為身分的關係就對我們指指點點。

　　「嘛，大家跟平常一樣跟我相處就好啦，在這裡我們只是樂團成員吧？我也不覺得我的貝斯比得上妳們任何一個人，所以還要請紗夜多多指教呢──！」

　　不過這裡最想融入樂團的或許就是リサ了，看得出來她並不想被人拉開距離，所以那就是她自己要努力的事情了。

　　「我……我明白了。」

　　紗夜看起來有點為難，但也不像是勉強接受，總之，關於リサ，大家應該就沒有疑惑了。
　　只是我有點擔心到時候演出，台下的觀眾會不會大多都是喜歡リサ的學生就是了，然後我還是會被那些人在學校圍著問話……希望，不會發生這種事吧。

07

　　雖然到了高中二年級我才終於組了樂團，但我從很久以前就有想過這件事，就跟父親一樣，所以還是有接觸不少樂團情報的。
　　就算現在每天為了作詞作曲跟練習而忙碌，我也還是有繼續了解其他樂團，因為要做就做到最好，我不想被身邊任何一個樂團比下去，我要讓Roselia成為第一。
　　光就組成樂團之前我為了挖角而到各個演出會場觀看的那些樂團來說，其實我覺得並沒有能夠和我們相比的樂團，在這個區域，我可以自豪我們絕對是最厲害的。
　　所以我開始在網路上搜尋了其他樂團的資訊，近期的學生樂團也沒有什麼讓人耳目一新的，不知不覺我就開始看起了舊的樂團，有很多都已經解散、但是當時成員裡總有幾個人是技術高超的樂團，於是我最後找到了一個影片點閱還算是不錯的樂團。
　　名字叫做Afterglow。
　　光是從標題截圖來看，就知道這一團的主唱還會彈吉他，而且跟我們一樣都是女子組成的，我是抱著期待點開來的。
　　果然，一點開影片後所流出來的前奏，就讓人感到了期待的價值，我特地將音量稍微切大了一些，等到主唱開始唱歌之後，我愣住了。

　　「這是……」

　　聲音很好聽，唱得也比截至目前為止我看過的學生樂團都還要好，但這個嗓音好熟悉，這張臉也──

　　「老……師？」

　　畫面上的主唱是黑色短髮，但是左側還故意挑染成一串紅，給人一種非常有特徵的感覺，但是那張臉，那張臉……不就是我們班的美竹老師嗎？
　　聲音……也是美竹老師。
　　我不敢相信，所以看完了一個影片後，又點開了下一個影片。
　　然而畫面中還會彈吉他的主唱真的就是現在稍微留長了頭髮、有時候會戴眼鏡有時候沒戴眼鏡，頭髮是全黑的美竹老師。
　　怎麼會……這樣？
　　美竹老師聽到我放學後都去唱歌的時候，並沒有多說什麼不是嗎？還問了我去哪裡唱歌的奇怪問題，就好像她從沒接觸過一樣，為什麼……？
　　雖然她們的歌很不錯，我很喜歡，覺得至少還可以跟Roselia比較一下，終究是幾年前的影片了，聽完第二首我就趕緊關掉，上網搜尋了Afterglow。
　　果然，已經解散了，雖然網頁上並不是由Afterglow本身發出的正式消息，但是討論版寫著她們在六年前最後一次的演出正式宣布不再繼續表演了。
　　底下有很多粉絲紛紛表示就算離開了也會永遠記在他們心裡面，而「美竹蘭」就是留言裡被支持的成員之一。
　　從歌聲到吉他、貝斯、電子琴，以及鼓手，全部都擁有超越現在同年齡樂團的技巧，她們是那時候的頂尖學生樂團嗎？就算不是……也夠格到以後成為職業的了。
　　為什麼，沒有繼續了？
　　我又去點開了其他影片，站在中間的美竹老師是多麼令人無法轉移視線，以及她的歌聲……我還滿喜歡的。
　　現在好像有點能夠理解她為什麼會被那麼多同學圍繞了，確實，會有很多問題想問她呢。

　　「好棒的聲音……」

　　我換拿出手機打開影片，戴著耳機躺上了床，一遍又一遍播放她們過去的演出，下意識喃喃自語了起來。
　　不禁想著，如果能跟美竹老師生在同一個時代就好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