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一生一世

　　魔女，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比大多數人更有能力的女人，就會這麼被人類稱呼，而不是能夠幫到大家的「英雄」。
　　明明我也是人類所生，卻擁有了其他人都沒有的力量，被媽媽發現的時候，她在要殺了我還是替我保密之間猶豫了。
　　我以為怎麼樣都不會想要殺了我的，所以看見媽媽在廚房來回走來走去，一開始拿起刀指著我什麼也沒說，只看見她的手在顫抖，再來又是拿起了繩子做出想要把我脖子纏住的手勢，我雖然害怕，卻一動也不敢動，因為那是媽媽。

　　「真冬，答應媽媽，做個正常人，好嗎？」

　　最後媽媽只是抱住了我，告訴我除了在她的同意之下，不能隨便使用能力、也不能告訴別人，不管是誰都不能說，要好好隱藏起來。
　　那時的我還小，覺得我的能力很方便，既然是這麼方便的事情，為什麼會變成媽媽想殺了我的情況呢？
　　爸爸媽媽要是生病了，我甚至能用我的能力幫他們治病，但是不管什麼時候他們都拒絕了，說不想被城裡的其他人問怎麼好得這麼快──明明我也可以幫大家治病，而且我不會有任何損失。
　　所以，在看病要花大錢請醫生、吃了藥也不一定好的情況下，他們不願意讓我替他們治病，卻會說就算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他們也不會擔心了，因為我是魔女，可以自己顧好自己吧？
　　於是，父母不在了，我就離開了從小生活到大的城鎮。
　　我再也不想藏起這份明明能夠讓我更便利生活的能力了，而我也想知道，這世界上是不是還有跟我一樣的人。
　　或許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想法，所以總會自然而然碰見的。

　　「欸……」
　　「那個……」

　　在我覺得「一般人」不可能來到的山頂、就算是實力高超的劍士也可能來了就回不去的地方，有個非常有生活氣息的小屋，還有農田。
　　如果從這裡走出來的是一名女性，那麼我也差不多知道怎麼回事了，這世界上真的有跟我一樣的人，而且這一瞬間，似乎也確定了自己之後該怎麼生活。

　　「妳、妳是怎麼來這裡的……」

　　但是對方似乎不太能理解，我們不是同一種人嗎？

　　「魔法……」
　　「……」

　　畢竟這裡只有一個人，就算我真的誤會她了，恐怕一時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說我是奇怪的人。

　　「哦、哦……原來還有其他人會想來這裡呀。」

　　她很快就理解了我的意思，我覺得她應該是在這裡住很久了，跟外界隔絕了很久，所以才沒能一時之間理解吧。

　　「妳……在這裡很久了嗎？」

　　明明是出來找同類的，卻在真正找到的時候，又不知道該從什麼話開始說，有點尷尬，我是不是要去找另一座山頂……

　　「啊……大概，也只待了五年？總之沒有很久……要進來嗎？」
　　「啊……嗯。」

　　她好像也沒有跟同類相處的經驗，或是只是很久沒有跟人交流了，我走進了她邀請我進去的小屋，她讓我坐下來，也不吝嗇讓我看見她在使用能力，茶杯和茶水直接飛到了我面前替我倒了一杯茶。

　　「嗯……那……我叫繪名，妳呢？」
　　「我是真冬……」

　　想著因為她展示給我看了，不曉得自己該做什麼給她看才好，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問題。
　　一直以來被媽媽限制這個近乎完美的能力，所以也幾乎什麼都沒做，但我能來到這裡，就已經是十足的證明了吧。

　　「所以……真冬為什麼要來這裡？」
　　「那個……家人都不在了，他們一直叮嚀我不能隨意使用能力，我想如果要大膽使用能力……或是，想要找到跟我一樣的人，應該要去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
　　「啊──確實是這樣呢。」

　　繪名就坐在我面前，我盯著她、她盯著我，事到如今才覺得就算我們跟一般人不一樣，看起來也和一般人無異，爸爸媽媽是見過了什麼，才會覺得我不能隨便使用能力？
　　以前也有像我們一樣的人，被怎麼了嗎？

　　「……繪名也是為了避開一般人嗎？」
　　「嘛……不知道真冬是哪裡來的、還是時代變了，但是在我以前出生的地方被發現是魔女的話，會被處刑呢……？」
　　「欸……？」

　　媽媽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只是讓我不要使用能力，我害怕的是那天拿起刀又或是繩子想要殺死我的媽媽。
　　一直到她死了為止，我都不知道為什麼當時她會想殺了我。
　　原來是不管去哪裡，任何人都會想殺死我啊。

　　「因為違反了教義，要是被教廷的人知道，會被追殺的喔。」
　　「……但我們不是有魔法嗎？可以輕易逃跑或是解決他們吧？」

　　雖然我從來沒有用過所謂的魔法傷害人就是了，因為沒有這個機會。

　　「哈哈，真冬一看就是沒怎麼用過魔法對吧？用魔法傷害人的話，會反噬到自己身上，不過也僅限於直接傷害……間接的話就不算了，比如操控旁邊的石頭去砸到人什麼的。」
　　「那也還是能夠用來解決他們吧……？」

　　繪名說的都是這一輩子沒被帶出遠門的我不知道的事情，聽起來很新奇，卻又讓我多出了很多疑問。

　　「嗯……那畢竟魔女好像很有歷史了，教廷其實也有能夠控制住魔女的東西，魔法會失效，然後……真冬會願意與世界為敵嗎？一旦我們反擊了，往後所有新誕生的魔女，都會遇上更可怕的遭遇喔？」
　　「……」

　　我的視線莫名向下盯著茶杯，與世界為敵……不如說，為什麼，我們是世界的敵人？明明可以做到很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且既然傷害人的話會反噬到自己身上，就代表這個魔法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我們做好事，然後，我們卻要被殺掉嗎？
　　為了想活下去而反抗，卻會造成其他魔女被迫害，那我們為什麼要擁有這樣的能力？

　　「繪名不會覺得委屈嗎？」
　　「啊──反正如果不是想殺死我們、就是想利用我們的人，教廷也只殺會反抗的魔女，其實是把魔女抓進去為他們所用呢。」
　　「欸……」

　　她說的就好像她都親眼見過一樣。

　　「所以，像這樣生活更自在呢，為什麼要犧牲自己去幫忙可能會對自己有危害的人呢？」
　　「也是呢……」

　　第一次遇到和我一樣身分的人，稍微說幾句話就覺得自己的價值觀被改變了，卻又對接下來的人生有點迷茫了。
　　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是為了讓他們覺得我是好孩子而活，現在……我該為什麼而活？不想因為會埋沒能力而回去住在一般人的城鎮，但是，自己一個人活下去又要做什麼？既然不需要去幫助任何人，那也沒有想做的事……

　　「……真冬現在幾歲？」
　　「欸？二十四……」
　　「看來妳父母寧可受病痛折磨也不願接受妳的魔法呢。」
　　「……嗯。」

　　不過，也不能說他們不好吧。
　　他們從來沒讓我用魔法變出錢財、也不需要用我的魔法治病，一直都是他們辛苦工作保護我長大，然後堂堂正正地結束了一生。
　　那麼繪名呢？跟家人分開多久了？

　　「那繪名幾歲……？」
　　「啊──我一百多歲……？」
　　「……」

　　難怪她好像經歷很多的感覺，不是五年前像我一樣跟家人分開了，而是「搬家」到這裡五年嗎……？
　　魔女，能活這麼久啊……

　　「所以，真冬這麼年輕，是要到處走走嗎？現在是在找據點吧？」
　　「據點……」

　　見到繪名之後，來這裡的目的地已經達成了，知道了有跟我一樣的存在、也知道了世界上對於魔女大概是怎麼想的，但是想要在其他人來不了的地方「便利生活」，聽完她的話之後就不知道有什麼意義了。
　　活下去做什麼？我可以活的時間，好像超越了一般人太多……

　　「感覺妳很迷惘呢，要不要就先住在這裡？」
　　「欸……」

　　跟父母以外的人生活，我想都沒有想過，也以為如果我要繼續生活，就是跟繪名一樣的方式，再去找一座普通人難以接近的山頂……

　　「我也不是要一輩子都在這裡就是了……總之難得遇到了比我年輕卻沒有被迫害的魔女呢，先待在這裡吧？」
　　「好……」

　　想不到拒絕的理由，我就答應了她。

　　跟繪名的生活，全部都是由魔法構成的。
　　甚至連把木屋重建成適合兩人生活的空間，也全是用魔法操控而成。
　　用魔法把附近的樹木變成木板、讓木板自己搭建成木屋，做出了給我的房間後又弄了床，我就擁有了最基本的空間。
　　但是媽媽曾經說過，如果都只靠這麼便利的能力，懶惰的身體更容易生病，粗活也要做才行──即使他們更因為粗活而時常受傷，染上了一些需要花費昂貴醫療費的疾病。
　　不過就像我來到這座山上一樣，我只是靠著魔法保護我，自己一步一步爬上來，用魔法的話，很多家事和農務都很快就做完了，我就有很多時間在附近散步、尋找可以吃的植物。
　　繪名也說，跑一跑還是比較好，因為要是有一天去到哪個城鎮結果被教廷的人追殺，不能使用魔法的話，還是得靠自己的體力了。
　　我以為只要不使用魔法就可以不被發現，繪名說教廷還有能夠辨識出對方是不是魔女的聖物，那麼不是去哪裡都很危險嗎？

　　「聖物也不是到處都有啦……不要去那些大城鎮就行了。」

　　我經常會懷疑繪名是不是被追殺過才知道得這麼詳細，但她也說我是她認識的最年輕的魔女，大概也是別人告訴她的吧。
　　繪名還教我更正確地使用魔法、告訴了我魔法能使用的一切範圍。
　　我們無法無中生有，所以繪名還是要種田，但是可以加快所有農作物的生長，能夠在種子播種下去使用魔法讓植物瞬間成熟，然後立刻收割。
　　不過魔法是有限的，使用過度會暈倒，我到目前為止都不曾用過幾次魔法，所以不知道這件事，總之讓作物快速生長，就是讓生命快速前進，比起操控旁邊的樹木變成木板、蓋起房子都還要更消耗魔力。
　　按照這個規則，其實也能讓人類快速成長……繪名跟我講到這裡的時候，我就稍微想像到教廷可能會把魔女抓去做什麼了。
　　不過死而復生絕對辦不到就是了。
　　因為我們無法無中生有，有些東西還是得去城鎮買，繪名才來這裡五年的原因就是這樣，她之前會去的城鎮，待太久的話那些商販就會發現她永遠不會變老──即使第一天聽見繪名一百多歲了，現在才意識到我們不會老去，我也會像繪名一樣，一直保持年輕的姿態活下去嗎？
　　我在這裡住了十幾天，繪名教了我魔法之後，也把家事和農務交給了我，因為她說我魔法好像用得比她好，剩下的時間她就去畫畫了。
　　家裡有很多她的畫，好像是她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她都畫了下來，因為用魔法做家事很快，我運動完之後就會來看著她畫畫。

　　「繪名只有畫畫的時候不用魔法操控畫筆呢。」
　　「做家事那些用魔法輕鬆，用魔法操控畫筆比自己拿著畫還難吧……畢竟還有筆觸呢。」
　　「這樣……」

　　說的也是，與其學習用魔法細微調整，還是自己拿著畫筆更能感受到力道嗎？

　　「真冬畫過畫嗎？」

　　我搖了搖頭，畫畫算是個昂貴的興趣吧？只要家裡沒人想過，我也不會想到……甚至沒怎麼看過畫作，最多就是街上發的傳單上有八卦主角的肖像畫了。

　　「要畫畫看嗎？」
　　「但是，顏料很貴吧。」

　　我們雖然是魔女，但不能無中生有，繪名這些應該都是買來的，又不是說魔女就會很有錢。

　　「畫了可以拿去賣錢啊，只要真冬畫得好。」
　　「這樣……」

　　但我還是搖頭拒絕了，我更喜歡看繪名畫畫。
　　又過了幾天後，我就和繪名一起下山了。
　　我當初只是從出生的地方隨便找了一座山直線前進過來，但是繪名帶我去了另一座比較大的城鎮，沒有路過我的故鄉，我們帶著她的畫作來到城裡賣，我才發現上面並不是署名繪名，而是不認識的男性名字，繪名向畫商說自己是對方的侍女，好像賣了不少錢，繪名就再帶我去買了她的畫材。

　　「不能是女人嗎？」
　　「可以喔，只是我這次剛好假扮成男性畫家而已。」
　　「……繪名換過很多名字了啊。」
　　「每換一次名字還要換畫風呢……」

　　繪名說得很無奈，笑容卻很開心，雖然在家裡的時候就知道了，但這一瞬間再次確認了繪名喜歡畫畫，她可以為了自己喜歡的事情活下去，不會嫌我們魔女的人生太長……不如說她的興趣正好，即使她的時間停止了，世界還在瞬息萬變，她可以一直畫不一樣的景色，永遠畫不完想畫的東西吧。
　　這樣的繪名看起來真好。
　　我也會找到我想做的事情嗎？

　　「真冬有想買的東西嗎？給妳。」
　　「欸？」

　　繪名握住了我的手往我手心塞了一點錢，我有些不明白地看著她。

　　「不然妳有錢嗎？」
　　「是沒有……」

　　父母死後，我也沒有繼承的東西，剩下的錢被我拿去買了前往那座山的糧食。

　　「呵呵，雖然我們外表看起來差不多年紀，但在我眼裡妳就是小孩子嘛。」
　　「也是……」

　　我暫時還沒有我會活那麼久的實感，也還沒有見過繪名以外的……活了更久卻保持年輕的人，所以忽略了繪名年紀確實很大，甚至比死去的爸爸媽媽都還大。

　　「……謝謝。」

　　但她給我的感覺，比起爸爸媽媽、或是鎮上熱心的爺爺奶奶，更像是姐姐吧。
　　不過這個是不是也算是我有幫她做家事，所以是我的薪水？

　　繪名給我的錢我最後買了書來看，是我為數不多會覺得有趣的東西。
　　每本書的內容都不一樣，就像繪名去過很多地方，畫下來賣給別人一樣，這些書大概也是別人的經歷，我可以在書中先對這個世界略知一二，之後再去走走……反正我有很多時間……已經有了一件想做的事，莫名地想感謝繪名。
　　繪名每一次滿月下去一次城鎮，是因為她也不太記日子了，就看天空的變化，每一次都是她賣畫換錢然後補充畫材，分給我一點錢然後我去買書，再買了些生活必需品回去。
　　我就這樣跟繪名過了三次滿月。
　　生活過得很愜意，不再像之前那樣，明明真的不會使用能力，卻還要隨時被父母警惕著我有沒有使用能力，不過現在也像是缺乏了緊張感，即使城鎮裡還有好多我沒有讀過的書、繪名畫的都是不一樣的畫，但每天都做一樣的事情還是有點無趣。
　　甚至無聊到了開始改變每天的習慣。
　　夜晚就躺在草地上看著星空，還以為繪名不會管我，她卻安靜地躺到了我旁邊，我轉過頭看她，她對我無奈地笑了。

　　「真冬還這麼年輕……在這裡很無聊吧？」
　　「但是我也沒有想做的事情……不是待在這裡的錯。」

　　就算我遇到的不是繪名，我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當初就只是想尋找跟我一樣的人而已。
　　找到了，然後呢？
　　讀書很有趣，書裡的世界也很有趣，因為時間很多，也不一定要現在離開這裡……那麼我又找不到第二件想做的事。

　　「那我們去旅行吧，真冬見的還不夠多呢。」
　　「……」

　　繪名卻像是會讀心一樣說要去旅行，我確定魔女不能用魔法知道別人心裡在想什麼。
　　這個提議很吸引我……

　　「但是繪名不是都去過了嗎？」
　　「其他人的時間又不是靜止的，我去過的地方，肯定也都改變了吧？」

　　繪名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頭，就像在說「傻孩子」一樣，其實我也能自己去，卻還是等到了繪名跟我開口，我是想跟她去嗎？
　　我為什麼覺得時間很多就不離開這裡？明明我也跟繪名有一樣的想法，即使我們的時間靜止了，世界並不會因為我們而停下……現在和一年後、十年後，景色都會不一樣，我為什麼不想多去幾次見證世界的變化？
　　我是不是只是害怕離開繪名……？就像離開爸爸媽媽，會變得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好像沒有會保護我的人了，所以不管去哪裡都很可怕。

　　「……繪名願意帶我去嗎？」
　　「當然好啊，之前都是我自己一個人，有個同伴感覺就很開心呢。」

　　繪名繼續摸著我的頭，就像在寵小孩一樣，讓我想起了好久以前，媽媽也曾經這麼摸過我，但是自從他們發現我是魔女之後，好像就沒有和我那麼親近了。

　　「那這裡會怎麼樣？」
　　「直接弄成廢墟的模樣，以後想回來這裡的話，我們有魔法可以立刻復原呀。」
　　「這樣……」

　　雖然能夠使用魔法，但是使用方式，如果沒有人告訴我的話，我大概也不會想到可以這樣吧。

　　「真冬哪裡都沒去過吧？」
　　「……嗯。」

　　或許就是因為繪名說過教廷擁有能夠認出魔女的聖物，爸爸媽媽也知道這一點嗎？才從來沒帶我離開吧。

　　「那我們下次出門的時候去買地圖吧。」
　　「……」

　　繪名徹底轉過身來，抱住了我的手臂，她聽起來很開心，而我莫名地不敢看向她，只好一直盯著星空。

　　「原來光是想到可以跟真冬出去旅行，就很開心呢。」
　　「……嗯。」

　　我也很期待。

　　「畢竟，在遇到真冬之前，沒有人可以陪我。」
　　「啊……」

　　我轉過身去，學了剛剛的她，換我摸了摸她的頭，想給她一點安慰。

　　「……真冬就跟我生活好不好？」

　　一直以為繪名很成熟，卻在這時候看見了她的不安，和我一模一樣的那種不安，雖然我不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和我一樣的人，但是繪名的年齡不知道是我的幾倍，這幾十年來，她都是一個人……那該有多麼寂寞？我也無法想像，「現在」離開了繪名之後，我又要何去何從。

　　「……好。」

　　所以，我答應了她。

　　下一次下山，繪名帶我去買了地圖，回來之後她根據地圖還有我買的那些書告訴我哪個王國、帝國，或是哪個城鎮有些什麼，我們做了旅行規劃。
　　我們雖然可以用魔法移動，但是移動路徑都是可能會被一般人撞見的路線，如果要走那種尚未開發的路線，繪名說那我又少看了一些人文，所以繪名買了兩匹馬，然後教了我騎馬。
　　一開始她讓我跟她騎一匹馬，我坐在前面她坐在後面跟我一起拉著韁繩。
　　雖然那一晚被繪名抱住了手臂，卻沒有像這樣被誰從後面抱住的經驗，不是因為在馬背上很緊張，而是有點難為情所以抓著韁繩的手都出手汗了。
　　繪名甚至在我背後不知道在做什麼，動來動去……

　　「……真冬會擋住我的視線呢。」

　　她一下要把頭放在我左肩、又要放我右肩，好像無法決定，原來是因為這樣。

　　「我比繪名高，不是應該我在後面嗎？」
　　「但是是我在教妳騎馬……」
　　「我已經會騎了。」
　　「欸？」

　　好像也沒什麼特別難的，我輕碰了繪名的手示意她放開，反正我們都有魔法，就算摔下去也不怕受傷，她就真的放開了。
　　只剩下我拉著韁繩，我就讓馬跑了起來──

　　「欸……！」
　　「……！」

　　雖然知道繪名也會騎馬，但讓馬跑了起來才想到她被我擋住了視線，那確實有點可怕，突然被她抱緊，我就讓馬停了下來。

　　「……真冬好像學什麼都很快呢。」

　　稍微垂頭瞥了一眼繪名緊緊交疊在我腰上的手，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

　　「要交換看看嗎？」
　　「嗯哼……」

　　繪名沒有說好，但她放開了手，我就當她答應了，只有我一個人下了馬，她往前坐一點之後，我又上了馬。
　　坐在繪名背後，手往前伸抓住了韁繩，將她套在我的懷裡，我的頭靠在她肩上，還挺剛好。
　　繪名什麼也沒說，就是開始讓馬走了起來，我們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馬背上在山頂繞了幾圈。
　　即使誰也沒說話，這樣的體驗對我來說算是……很有趣吧。
　　繪名稍微往後躺了一點，就靠在我身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索求遲來的溫暖，但是跟繪名待在一起很舒服，什麼也不用擔心，就想一直這樣下去。
　　又多走了幾圈之後，繪名就把馬騎回了我們做的臨時馬廄，她說她要去畫畫，建議我換另一隻馬自己再騎騎看，我就又一個人騎馬在山頂晃來晃去。
　　晚上我們又恢復了平常，跟之前的每一天一模一樣，吃飽飯後休息，稍微討論一下旅行計畫，入夜後睡覺。
　　因為我會騎馬了，要出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我們也不是單純騎馬而已，會給馬使用魔法，這樣比一般的馬能夠跑得更遠。
　　移動手段準備好了，繪名還教了我很多為了應付旅行突發事件的知識和技術，不管是用劍還是用弓，各種常見武器都學過了一遍。
　　這段期間內她也把食物做成了乾糧，我們不需要太多行李，因為可以用魔法清潔、修補衣服，或是把身體弄乾淨，不過這些魔法都要在住進了旅館的房間裡才可以使用。
　　就這樣又過了兩次滿月，準備出發的那天，就如繪名所說，把生活了超過半年的地方弄成廢墟，我有點捨不得，但想到繪名在這裡生活了五年多卻一點都沒有不捨，我就不去想那麼多了。
　　我和繪名是一人一匹馬、各自帶著自己的行李，朝著第一個目的地前進，花了超過半天來到了比較遠的城鎮，寄放了馬之後我們就去找了旅館住宿，然後她帶我去了其他餐館吃飯。
　　我沒怎麼在外面用餐的經驗，之前父母還在的時候，一直都是媽媽煮飯，找到了繪名之後，也算是只在家裡吃飯……？
　　所以看著繪名給我介紹的料理，覺得有點新鮮……

　　「真冬，好吃嗎？」
　　「嗯。」
　　「嘿嘿，那就好，之後還會吃到更多好吃的料理喔。」

　　吃著面前的料理，好像知道「旅行」是怎麼一回事了，幾乎所有事情我都沒經歷過、也沒嘗過，明明我也可以和普通人一樣在不熟悉的街道走來走去、進到人滿為患的餐館裡，像正常人一樣跟同行的繪名聊天，誰都不知道我們是魔女。
　　一直到父母死去之前，這些事我卻只能在我出生的城裡這麼做，而且身邊一定有爸爸或媽媽，他們甚至不讓我擁有最好的朋友──怕我不小心就告訴人了。
　　如果對朋友有祕密，總有一天對方會發現我瞞著什麼，破壞了彼此的感情，我覺得他們說的也沒錯……所以城裡沒有跟我特別好的人，我才能在父母死後，毫無顧忌地離開那裡。
　　吃飽飯後，我和繪名也沒有立刻回旅館，我們走在夜晚的街上。

　　「真冬也沒有像這樣在街上散步過吧？」
　　「……沒有。」
　　「這樣……沒關係，接下來的人生還很長呢。」
　　「……嗯。」

　　回顧有意識的二十幾年，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雖然也不是什麼都沒做……只是日子一直都是一成不變而已，不過也不好說跟繪名在山頂的生活有沒有不一樣。
　　我們來到的第一個城鎮有一條河流，我們沿著河散步，即使之前和繪名下山去買東西，已經習慣了街上全是不認識的人，但那都是白天。
　　晚上原來會有情侶啊。
　　視線總會不小心飄過去，即使他們也沒有在做什麼……只是看著他們就會一直想到，雖然有魔女，那有會魔法的男性嗎？
　　我和繪名、還有繪名遇過的那些魔女，要是像父母一樣和誰組建了家庭，最後所有人都會離她而去，既然我不是被魔女生下來的，魔女大概也不一定就會生出魔女吧？
　　而且魔女如果和一般人結婚生子，到了一定時間就會發現魔女的容貌毫無改變……我們大概不能擁有家庭，但是，像路上這些人一樣──

　　「……」

　　我瞥了一眼繪名，才發現繪名也看向了我，對我笑了一下，像是在問我怎麼了嗎？我搖了搖頭，又假裝認真看著附近的景色。
　　街上只有幾盞油燈，差不多到午夜就會燒盡，但這些燈確實點亮了河邊的景色，我在離燈遠一點的時候再次偷瞄了繪名，她沒有看我，而我的手蠢蠢欲動。
　　那些人都牽著手。
　　他們肯定目中無人，不像我們不是情侶，所以還會觀察他們。
　　我小心翼翼地輕輕搖擺起了我的手，在確認能擦到繪名手背的距離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牽起了繪名的手。

　　「……」

　　但是我不敢再看她了。
　　才剛握起了手指傳來了溫度，發現繪名也握了回來，我下意識轉過頭看她，即使我們真的牽手了，她卻還是用一張抱有疑問的表情看我，像是想知道我怎麼了。
　　繪名很習慣這種行為嗎……？在山頂生活時一直都是她主動來觸碰我，我都不確定那是不是一般朋友的行為，如果不是，難道她曾經──

　　「繪名、那個……欸、」
　　「啊……」
　　『淅瀝淅瀝──』

　　想問她的時候，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即使我們能用魔法遮雨，路上還有其他人，所以不能用魔法，繪名立刻就拉著我跑，要找個地方躲雨。
　　這個雨就像是拿水桶用倒的程度，我和繪名不是這裡的居民，在大雨的視線下，發現跟我們一樣在外面的人很快就占走了最近的避雨處，我能看見一個更寬廣的屋簷，但還要再跑好幾十步才行，所以換我用力拉住了繪名，往旁邊跑兩步躲進了一個正好只能容納我們兩人的放了許多雜物的屋簷。

　　『咚！』

　　因為實在是太狹窄了，為了讓繪名也遮到雨，不禁就用力把她拉著靠牆，而我也雙手按住了牆面。

　　「……」
　　「……」

　　雨確實沒有繼續淋到我們身上，但是髮絲上不斷滴落水珠，我和繪名的臉及衣服無一倖免，為了躲雨，我幾乎要貼到她的額頭。
　　現在……才深刻意識到了。

　　「……真冬比我高呢。」
　　「……嗯。」

　　早就知道的事實，被她又提出來，感受更明顯了。
　　應該要避開繪名的視線，卻像是忘記了轉頭的方式，逐漸被繪名的雙眼吸引，感覺自己要僵住的時候，又因為她抬起來幫我撥弄髮絲的手溫暖了幾分。
　　我剛剛，想問繪名有沒有談過戀愛，但這是能現在問的話題嗎？氣氛好奇怪。
　　然而我無法壓抑突然變得洶湧的好奇心，迫切想要知道答案，想聽見繪名讓我安心的答案──

　　「繪名……跟別人相愛過嗎？」
　　「……」

　　大雨明明那麼磅礡，我卻也聽得很清楚自己說了什麼，甚至是心跳聲都聽見了。
　　繪名放下了手，她的手變成放在了我的腰上，她又笑了。

　　「事到如今，想說我有不錯的父母呢……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告訴了我，這輩子沒有人可以陪我。」
　　「……」

　　因為我覺得對繪名來說太過久遠了，從來沒有問起她還有家人時的事情，我想就像我的父母那樣，繪名的父母也在一開始就知道「魔女」吧。

　　「……知道沒有人可以和自己生活一輩子，又怎麼會愛上別人……」

　　繪名的語氣裡，好像帶著懷疑，而我也有點動搖，她的手漸漸向後抱住了我，讓我和她靠緊一點。
　　濕透的衣服貼在了一起，我最後還是靠上了繪名的額頭，下雨的夜晚不是涼爽而是有點冷，臉上卻有點熱。
　　想說服自己並不是因為朋友很少，所以稍微親密一點的接觸就會讓我動搖，而是我從不久前就開始依賴她了，不想和她分開。
　　我可以這樣嗎？已經是魔女了，還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真冬會和我生活一輩子嗎？」
　　「……」

　　知道了有人可以和自己生活一輩子，那麼就會愛上對方嗎？
　　我沒有回答，繪名閉上眼碰到了我的嘴唇，雨好像暫時還不會停，這裡誰也不會來，我和她抱在一起擁吻，在雨天裡只是變得更濕了。

　　活了一百多歲的繪名也有第一次經歷的事情，這麼一想就沒有只把她當「姐姐」了。
　　回到旅館後我們用魔法弄乾了衣服和身體，不過旅館還是提供了熱水洗澡，我們兩人泡在了一起。
　　繪名也沒有這樣的經歷，所以她在這時候看起來和我一樣年紀，或是比我更幼稚了一點，不過我沒有覺得不好，心態年輕一點才不會被別人發現是活了很久的魔女。
　　一起洗了澡之後，在不熟悉的房間裡一絲不掛，躺上床卻只是抱在了一起，不是不知道要做什麼，也不是在懷疑立刻就要和繪名做嗎？單純是這個氛圍不管做什麼，好像都讓人放不開手腳。
　　繪名沒有因為她年紀比較大就引導我，我們在床上花了很多時間，親吻到我們彼此誰也無法思考，放任身體去發展，我和她享受了美好的一夜。
　　被從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亮醒，睜開眼睛後發現和繪名抱在一起睡覺，雖然有點不知所措，但也是第一次覺得很幸福，明明有無限的時間，卻希望時間停在這一刻。
　　醒來的繪名看著我笑了，輕碰了嘴唇後，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要更多，我們又來了一次昨晚做的事情，好像會上癮。
　　到了差不多要退房的時間，還對這張床點依依不捨，明明出來是為了旅行，現在卻想返回山頂和她繼續纏綿，這時候繪名才捏著我的臉頰，無奈地跟我說我太年輕了。
　　所以很衝動的意思嗎？
　　雖然還可以繼續住在這個城鎮幾天，但是因為還在同一個王國，也沒有靠近首都，附近的城鎮都大同小異，我和繪名吃完早餐就立刻離開了這個城鎮。
　　繪名要帶我去大一點的城鎮，我有點害怕，不過她說沒關係，我出生的這個王國，教廷的影響其實也沒那麼大──所以她才在這裡的山上。
　　前往的途中，並不是每一天都能經過城鎮，就算經過了村莊也不一定有旅館，我和繪名就在野外露營，這也很新鮮。
　　她教我用了讓其他生物察覺不到自己的魔法，就算晚上在森林過夜也很安全，我和她躺在墊了毛毯的地上手牽著手，即使因為魔法，我們不會冷，還是假裝很冷，轉身過去抱住她，把我們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一些。

　　「真冬不會有一天膩了我吧。」
　　「欸？」

　　剛抱住繪名，繪名就轉過來用不安的眼神看著我，我們不是才剛開始嗎？

　　「那些……活得比我更久的魔女，都是一個人呢。」
　　「……那她們有和誰相愛過嗎？」

　　如果不是喜歡繪名了，我大概永遠也不會問她愛不愛誰吧？或許，繪名也沒有問過她們，用看的就知道只有一個人了。

　　「應該是有的吧……？不過，人這麼長時間相處，總有一天，就像對世間所有事情一樣，感情也慢慢消退……」
　　「這樣……」

　　雖然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從故鄉離開後遇到了繪名，那時候我就已經覺得沒什麼樂趣了，很容易就想像繪名說的未來──但是，正是繪名帶給了我一切，讓我感受到「人生漫長，我還有很多事能做」，還有想一直在誰身邊。
　　就算，真的到最後還是不得不迎來繪名說的結局──

　　「那麼我和繪名都是一樣的吧……？到時候，繪名對我的感情消退了，也就不會那麼在意我是不是會在妳身邊了。」
　　「……真是的，妳在理性分析什麼？我只是想要妳說一句不會膩了我！笨蛋！」
　　「欸？」

　　繪名捏了捏我的臉頰又拍了拍，就是這種時候會覺得她比我幼稚，但是，也感受到了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

　　「這一生，都不會膩了繪名。」
　　「……也、也沒有要妳這麼正經說話，真是的……」
　　「那繪名呢？」

　　甚至開始會覺得繪名可愛了，原來我是真的愛著她啊。

　　「嗯……這一生，也會一直愛著真冬喔。」

　　無窮無盡的一生，明明我自己也有這樣的打算，卻不是很相信繪名說的一生，不過我也不會表現出不安給她，因為現在過得比之前好太多了。
　　光是有繪名在身邊，我已經很幸福了。
　　就算在這樣的漫長人生中，有一天不愛繪名了，那我也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吧？其實跟我一樣活過這麼長時間的魔女，又怎麼會再相愛呢？
　　我們的身體不會老去，或許，也有可能永遠都在熱戀期……

　　我和繪名遊歷了很多地方，雖然有點捨不得，但途中換了很多匹馬，也有騎駱駝的時候，其實一直都在移動疲累，我覺得旅行還是適當就好了，所以在遊走了兩個王國後就和繪名提了能不能暫時定居一下，我想回到每天都只有我和她的生活。
　　於是我們又找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危險地點建了我知道的第二個據點，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整天就和繪名在床上就好了。
　　暫時定居之後，繪名還是跟之前一樣，畫畫拿去城裡換錢，讓我買了一些書回來看，我們去每個有賣書的城鎮的話，我也會買一本大概只有當地能看見的書，繪名教了我收納魔法，但那要一直持續性使用魔法，要是中途遇到帶有聖物的神官，好像更容易被發現，所以我們的那些行李都沒這麼做，也是為了讓別人覺得我們是正常的旅人。
　　明明很害怕，卻還是相信繪名帶我去旅遊的城鎮不會遇到那些帶著聖物的神官，所以為了多買一點書，我用了收納魔法。
　　經過這次旅行，以及回來看著繪名畫畫繼續賺錢，我開始思考，我是不是也能寫書換錢……不過我的經歷好像還沒有那麼多。
　　跟繪名說了之後，她倒是很贊成……所以就跟我分享了很多，她沒有告訴我的事情。
　　例如繪名在哪裡出生、父母是什麼樣的人，我一點也不意外聽見她曾經是貴族，畢竟畫畫確實是貴族才能有的興趣。
　　繪名還有一個弟弟，繪名也是差不多在六歲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不過繪名的父母只是交代她不能被別人發現，繪名從那之後就裝成了體弱多病的貴族少女，一直在家裡偷偷練習著魔法，甚至父母會偷偷帶回有魔女戀愛故事的禁忌之書給她看。
　　我沒有因此覺得羨慕或是什麼……畢竟，我不是貴族，平民和貴族的想法本來就有差異，擁有的資源也不一樣。
　　貴族小姐到某個年紀需要社交亮相，繪名並沒有，繪名在那之前就被宣佈死亡了，因為繪名不能結婚、差不多在成人後就不會再改變相貌，加上她學會了隱形魔法，假死也是她和家人討論的結果，並不是父母的獨斷，她就成為了隱形人繼續活下去。
　　繪名的弟弟成為了繼承人，而她以隱形人的姿態，變得更自由了，不受貴族禮數規範，因為受過良好的教育，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所以她其實過得很安穩。
　　她一開始畫的那些畫，都被以她父親的名義成立了畫廊，給他們家又賺了不少錢。
　　雖然繪名家裡的親信還知道她的存在，但在繪名的弟弟繼承了爵位之後，就漸漸越來越少人知道她了。
　　繪名的父母也是不願意被魔法延長壽命，否則那樣很容易曝光繪名的存在，直到繪名父親死前，她都一直以畫畫為生。
　　她父親死後，他們的畫廊就不能再以她父親的名字繼續了，也不能隨便換一個人，因為那時候的繪名還不太會改變畫風。
　　沒辦法賣畫之後，她弟弟還有繼續金援她，就一直持續到家裡的帳簿換人管理為止，然後繪名就徹底離開了他們家族，在弟弟死前還有再見到一面而已。
　　後來繪名開始到處旅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見到其他魔女，為了見一見，她甚至冒險去了教廷所在的首都。
　　她在隱形的狀態下，有人抓住了她，當時她確實嚇死了，不過想想自己也活夠久了，本來都有了覺悟，卻發現是另一個察覺到她的老魔女抓住了她，並把她帶出了那座城。
　　就是那個老魔女告訴了她許多關於魔女的事情，並警告她不要隨意前往各國首都，教廷會抓走魔女成為永久的能量供應來源。
　　在各國的教廷地下有著關押魔女的地牢，魔女的存在違反了教義，或者說，魔女「自由」地存在違反了教義，被教廷認為魔女應該要為世上所有人所用，不然也不會有可以辨別魔女的聖物了。
　　繪名沒有實際見過所謂的地牢，但是她也有在書上看過相關描述，又有真正的魔女告訴她之後，她就確信書上寫的東西都是真的。
　　那個魔女並不像繪名邀請我一起生活一樣，只是把該告訴繪名的都告訴繪名，就說自己要去幫助其他魔女，讓繪名這麼年輕的魔女先去好好過生活。
　　於是繪名就再次嘗試賣畫，沉迷於畫畫……為了能夠畫出更多東西，也就只是到處遊走，每用一個名字畫了十五年後，她就消失五年，用這五年培養新的畫風，去到另一個國家，然後再次以新的名字賣畫……就這樣反覆罷了。
　　繪名其實就是看了很多──用旁觀者的角度，沒有實際參與什麼，跟人的接觸也是買賣而已，因為她習慣自己以前隱形的生活了。
　　這麼算來其實繪名也快兩百歲了。
　　只活了二十四年的我一開始都不知道該做什麼……

　　「繪名就一直畫畫……不無聊嗎？」
　　「嘛……雖然想不到要畫什麼、又或是畫不出自己想要的結果時，確實很受挫，又覺得有點痛苦，怎麼就一直在畫畫……但是，把畫拿去賣的時候，真的有人願意買畫、出了價錢的瞬間，就覺得自己這麼做很有意義。」

　　我知道繪名看向我的視線有愛意，所以也明白繪名在談論畫的時候，她的那副眼神是什麼意思──她真的很喜歡畫畫。
　　我沒看過繪名之前的畫，不知道繪名願不願意告訴我她之前用的名字，一直活下去的話，或許我還能看見幾幅。

　　「而且，用一個名字成名後，就會看見我的畫越賣越貴，接著換了一個名字後，又要從新手畫家的價格開始賣，當我突破了上一次的最高價時，真的很有成就感哦……」
　　「這樣……繪名一直都能把畫賣出去啊。」
　　「啊──那是因為我們家之前開過畫廊，所以知道一些銷售的技巧喔？還有要是真的賣不出去，就用魔法修改一下畫風，再簽上我以前的名字，說是那個畫家未公開過的畫作，那肯定有人搶著要買……」
　　「這樣……」

　　看來繪名也不是單純畫畫然後賣錢，為了賺錢還是要一直動頭腦的啊。
　　魔女無法用魔法生出錢財，然後又得活那麼久，還是培養一技之長更好……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會跟繪名一樣畫畫，想要寫書又不夠有歷練，要是能用魔法賺錢就好了。

　　「真冬也不急著賺錢啦……要是我們不是魔女，我甚至有錢到能買爵位呢。」
　　「嗯……」

　　雖然不是因為覺得給繪名造成了麻煩，而是我自身成就感的問題……繪名也說了，她畫畫很有成就感。
　　我也想要有一件能讓我覺得活下去很有意義的事情。
　　當然，能陪在繪名身邊就已經很有意義了。
　　不過最後，我還是找到了一件好像能做的事情──製藥。

　　我可以活很久，就代表我可以比一般人還要學習更多知識，而且我是魔女，如果誤食毒草，也能用魔法立刻復原。
　　所以我開始記錄各種藥草的效果，在我們的據點種起了各種藥草，我突然也變得和繪名一樣，開始不知道時間，抬頭看見滿月的日子，才知道隔天我們需要去市場買賣。
　　因為我不是什麼有來頭的人，沒辦法隨意賣藥，但是能把我種的藥草賣掉，我就也開始能賺錢了，加上繪名每次都會給我的零用錢，我幾乎要把這座城鎮裡的所有書看完了，也把這附近的所有植物都嘗試完了。
　　於是我和繪名又開始旅行，進入了她不賣畫的時期，我跟她一起漫步在每座城市的街上，吃一些我們未曾見過的食物，這些料理一年比一年精緻，我才發現人生不會因為活得比別人久就越來越食之無味，因為人類也一直在進步……
　　我還是沒有遇過其他魔女，甚至開始懷疑世界上就只剩下我和繪名兩名魔女了。
　　日子就這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們去過了平原、高山、沙漠和雪地，甚至還潛入了海底，我找遍了幾乎所有植物，去除絕對會被懷疑的海洋筆記，結果大概寫了五本書，但我無法立刻用來賺錢，因為我仍舊沒有任何名氣。
　　寫滿了五本書，等到了繪名的下一次賣畫，累積了一些名聲後，才透過畫商引薦書商，我終於和繪名一樣，在世界上留下了「名字」。
　　當然，大家並不是一開始就相信記載這麼全的藥草書，還是得有人照著上面實作後，才發現上面寫的都是真的，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我的書也開始能夠被大量印刷，第一冊廣泛流傳後，我立刻販售了後面四冊，因為再等下去的話，不知道又要過多少年。
　　雖然是想和繪名一樣擁有成就感，但是我也真的想要幫助人類……既然無法使用魔法，就用我能夠比他們還要多的經歷幫助普通人。
　　明明是這麼想的。
　　把世界上所有藥草嘗遍，還是太招搖了嗎？我明明有假裝是團隊所為，不是我一個人寫成的這本書……不過整個團隊成員的名字，確實都是我編出來的。
　　我甚至還沒用這幾本書的收入去成立一個商團，想要有個能讓我一直擁有收入的方法，就在我和繪名準備再次去找書商準備收錢的時候，繪名就察覺到了。

　　「……真冬，這個城鎮和之前有什麼不一樣了。」

　　我看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但是我知道繪名因為要畫畫，會觀察得很仔細，我也沒有不相信她。

　　「是不好的嗎？」

　　我們還沒有進到城裡，繪名就拉著我停在能看見城牆的距離，我當然知道繪名不是用眼睛發現的，所以只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城裡有另一個魔女。」
　　「欸？」

　　我和繪名大概共度了五十年左右，我從來沒有其他遇到魔女、也不知道怎麼判別其他魔女的存在，繪名卻在我沒想到的時候說出了還有其他魔女。
　　只是繪名很警惕。

　　「真冬也可以感知魔力的吧……因為一直在我身邊所以我沒有教妳，總之，城裡有另一位魔女，她在對我們發出警告。」
　　「警告我們？」

　　我都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惹到了根本沒見過的魔女，而且原來魔女之間會有敵意嗎？

　　「不是……那個是讓我們別再去那座城市了，我們被教廷盯上了。」
　　「……」

　　魔女之間還能這樣傳遞訊息嗎？我不知道，因為繪名現在也沒有教我，但是她一說我就知道我們為什麼被盯上了。

　　「是我的錯嗎？」
　　「我們才沒有做錯什麼！」

　　我知道我們不是罪人，不過會變成這樣還是我思慮不周吧。

　　「……不過，那個魔女就沒有被教廷盯上嗎？」

　　這樣問了之後，繪名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我的手被她握緊了一點，我想，接下來她說的也不會是什麼我想聽的話吧。

　　「……我們可以接受她的警告就這麼離開，離得越遠越好，但是，她在這之後大概會被教廷怎麼了。」
　　「這樣……」

　　繪名不用解釋太多，我就明白了，因為這裡也不是什麼大城鎮，教廷不好大打出手，即使應該還是有能認出我們的聖物，但帶一個聽話的魔女來或許還更快辨識出我們。
　　甚至如果我們逃了的話，同樣會使用魔法的人大概也能輕易抓住我們。
　　然而這個魔女選擇了用魔女知道的方式警告我們不要靠近……我們，是要去幫助她重回自由？還是就這麼逃了？我想，我和繪名都不會選擇前者。
　　因為繪名說了，那是警告我們不要靠近，沒有發出求救訊號。

　　「雖然很遺憾……我們離開吧，真冬。」
　　「……嗯。」

　　我不能再去收取那幾本藥草學的權利金，繪名也不能再以同一個名字繪畫了。
　　我們又把據點變成了廢墟，再次踏上旅程，尋找下一個能成為我們據點的地點。

　　離開了那個城鎮後，繪名和我哪裡也沒有去，她教了我她說的感知魔法，我們發現了後來的每一個城鎮，都有魔女存在……
　　估計是為了抓我們，早就在以我們賣畫、賣書為首的城鎮，把附近每一個城鎮都布置了一名魔女。
　　如果有魔女並不想放過我們，不是在我們的魔法互相感知到的瞬間，就會告訴教廷了嗎？

　　「因為她們也知道，就算幫助教廷抓到了我們，也不可能被放出來……而且既然每個城鎮都能布置一個魔女，代表教廷已經控制了很多魔女，說不定這也不是單純為了我們兩人才設置的。」

　　意思就是除了我們，教廷是不是還要抓跟以前的我一樣無知的魔女？所以他們的規模才能這麼大……不過教廷會不知道這些駐城的魔女做了這種事嗎？
　　或許我應該早一點意識到，並把這個疑問告訴繪名，我們也就不至於落入如此顯而易見的圈套。

　　「終於有一個城鎮沒有魔女了……」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進到任何城鎮了，不過有路過小村莊，基本上都有填飽肚子，只是感覺平常能做的事情幾乎都被限制了，所以還是有點壓抑。
　　我和繪名就進入了那個「終於」沒有魔女的城鎮，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奇怪，我們便久違地住上了不錯的旅店、吃上了不錯的料理，繪名想去欣賞這個城裡的藝術品，而我想看新書了，我們沒有分開行動，第一天就這樣平安無事過去了。
　　我們本來就不會在城裡久留，確定這裡沒問題後──或是其實其他城鎮的魔女在我們來到這裡的途中也都被撤回了，我們不知道，總之決定以這個城鎮為中心，尋找能做據點的地點。

　　『鏘啷鏘啷……』
　　「欸、」
　　「怎麼……什麼……」

　　我和繪名剛買了些東西準備離開，聽見繪名錯愕的聲音後，我想問她怎麼了，就發現我的情況也有點糟糕。
　　繪名教我的收納魔法失效了。
　　那一刻我該慶幸我看過的書全部沒有帶在身上嗎？但是我們存下來的大量積蓄，一瞬間因為無法收納而從我們身邊湧出大量金幣。
　　比起金幣造成的現象，更令人害怕的是魔法失效的原因──只有聖物能做到，只有教廷的人能持有聖物。
　　所有人的視線在金幣湧出的瞬間匯聚到我們身上，有些人反應過來說出了我們是魔女，接著映入眼簾的是我從未見過卻知道代表什麼身分的衣著，我和繪名無法使用魔法。
　　但是這個情況我們預想過很多次了，尤其在第一次發現魔女的時候。
　　我們立刻丟下了手中的東西，想也沒想就牽住了手，不需要任何交流也知道要往哪裡逃，即使不牽手或許能逃得更快，但我害怕與繪名分開，再加上我從認識繪名的第一年就知道一定會有這一天，我們一直都有鍛鍊體力。
　　身體不會衰老，並不是不會成長。
　　我們立刻就跑到了能使用魔法的範圍──

　　「抱歉！」

　　繪名的道歉是對著居民說的，只要魔法不直接傷人就不會反噬到我們身上，她立刻使用魔法往回劈出了大裂縫，毀壞了一整條線上的住宅和道路，讓後面的人無法追過來。
　　然而教廷為了抓到我們，準備了時間跨度長又這麼大規模的陷阱，四面八方也有其他埋伏，不是拿著聖物的神官而是拿劍的聖騎士，或許他們也有不把我們抓進地牢而是當場斬殺的念頭……？
　　然而只要讓我們魔法失效的聖物沒追上就沒有問題，面對這些聖騎士，只要跟剛剛一樣劈開地面然後我們飛過去就可以了，因為已經不用再藏著身分，不用再靠兩條腿。

　　「要是前面還有聖物就會直接摔死了！」

　　但是繪名不飛，我們只能在一瞬間建起道路又破壞，然而我們逃得遠嗎？逃得了這次，以後就要過上被追捕的生活了，我和繪名這之後會過得比之前都更委屈……
　　其實除了繪名以外的人，誰都不重要吧。
　　魔女如果從被發現的當下，父母就會想拿刀殺死，作為「惡」的存在，永遠無法翻身，那麼就成為惡不好嗎？

　　「真冬……！？」

　　我停下了奔跑的腳步，回過頭看著這些似乎無辜的居民和追捕我們的人，他們只是遵守教義必須抓住我們……那我，也只是為了活下去。

　　「抱歉。」

　　跟繪名一樣，說著誰也聽不見的道歉，我舉起手匯聚了我最大的魔力，朝著這座城市的地底灌入──

　　『轟隆隆隆──！』
　　「真冬！？」

　　我要直接毀了這座城市。
　　我自己也是第一次體驗這種猶如天崩地裂的感覺，但是用魔法穩住了腳跟，我就看著所有人陷入了恐慌，我讓自己一點愧疚感也沒有，他們所有人都是壓迫魔女的共犯，從來沒有人為魔女挺身而出。

　　「……咳、欸……」

　　我的魔法應該沒有直接傷到人，我卻在地震的同時不禁咳出了血。

　　「真冬！？」

　　但是身邊有繪名，我們握在一起的手讓她能立刻替我治療，她又立刻拉著我開始跑，我們要逃離這座城鎮，卻有黑影漸漸籠罩我們──

　　「……！」

　　其他的魔女被派來了。
　　我們上方有著一個被凝聚成巨大岩石的石頭集合體，正準備朝我們落下，畢竟我犯了那樣的罪孽，已經可以直接殺了我，不過我還不想死，至少我不想讓繪名和我死在教廷手下。

　　「哈……！」

　　我立刻用魔法毀壞了那顆巨大岩石，卻非常直接地感受到了魔法使用過度，瞬間感到暈眩，然而我一點也不怕，因為我有繪名……

　　「真……」
　　「欸……」

　　我知道繪名急著治療我。
　　就只差那麼幾秒，在我暈眩的瞬間繪名沒注意到後方來的長矛，刺入了她的身體。

　　「繪名……！」

　　我被繪名治好了，我也對她用了魔法，拔出了她的長矛和治癒她──

　　「咳……！」
　　「妳做什麼！？妳已經沒有魔力了──！」

　　能這麼罵我，我就知道她被我復原了，而我今天第一次知道，沒了魔力以後我還能使用魔法，會消耗我們的生命。
　　但是，如果繪名剛剛被刺中的是心臟，那她就死了。

　　「繪名……不是問過我嗎？」
　　「什麼？」

　　想到我要是沒了繪名，就這點痛楚，我都已經無所謂了。

　　「為了我所愛的人……我願意與世界為敵……！」

　　我要讓這世界沒有人能夠威脅我和繪名──

　　「……笨蛋！」
　　『啪！』
　　「欸、」

　　在我要用魔法的瞬間，繪名打了我一巴掌，我突然感受到腳下有魔法，繪名拉著我就繼續帶著我逃離這座城鎮，一旦這麼做，我們將永遠過著逃難的生活。

　　「繪名，我不想再逃……！」

　　我也想在一個地方好好定居，每天都能跟繪名看著街道上的景色、即使以後會分離，也還是想看看普通人的生活，告訴他們我們的魔法生來是為了幫助人類，不是什麼禁忌……
　　繪名只是瞥了我一眼，我覺得也無可奈何，還算是很年輕的我沒有魔力了，決定權在繪名手上，真的要與世界為敵，就該做好計畫再出來──

　　「唔、」

　　奔跑途中繪名突然停下來捧住我的臉吻了我。

　　「我也願意為了真冬與世界為敵。」

　　那一瞬間我是那麼極端地認為，這個世界只有我和繪名也可以，只要有她就夠了。
　　抬頭看見了我從未見過的魔女，一個個都飄在空中，明明這就代表她們現在不受教廷聖物的限制，卻沒有要和我們一同陣線的意思。
　　我們確實成為了惡，而她們幾名魔女則成為了打敗惡的「善良魔女」吧。
　　後世會這樣傳遞故事嗎？我不知道，只知道彼此身為魔女，都無法直接傷人──

　　『呀啊！？』
　　『嘣！嘣！』
　　「欸……」

　　天上傳來了魔女們的數聲哀號，她們全部在一瞬間被斬首並身首一同掉落，我震驚地盯著繪名，是她殺的，但是繪名沒有被反噬。
　　她沒有對我說什麼，只是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我，大概是在對我說，魔女用魔法傷害魔女並不會有任何副作用，我才發現剛剛我用魔法幫繪名拔出長矛，也沒有作用……
　　如果大家可以集結起來反抗教廷的話，繪名也不會把那些會阻礙我們的魔女都殺了吧。

　　「我和真冬，可是差了一百多歲。」
　　「什麼……」

　　繪名一臉自信地突然說出這句話後，她的腳向前一踩，這座城市再次發生了和我剛剛一樣的破壞，我們浮在空中，看著城市直接向下陷落，繪名把更深一層的土石和上面的建築置換了，就這麼把這座城市活埋了。
　　這是我們真正成為「惡」的開始。

　　就和我告訴真冬的一樣，我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父母並沒有像其他我後來聽說的貴族那般，在知道自己的女兒是魔女後，就直接拱手把年幼的孩子奉給教廷。
　　這些事情在以前的家族再也沒有人認識我、遇到了那個幫助我不要誤入歧途的魔女之後，我才知道。
　　不過一直以來我習慣了隱形人的日子，在父母還活著的時候，用隱形魔法跟在去任何活動的家人身邊，就是我的日常。
　　所以我還是體驗了各式各樣的事情，也沒有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因為還能作怪吧……？
　　因為有魔法，所以能在任何時間以隱形的姿態潛入任何地方，曾經覺得或許我適合做殺手什麼的，不用魔法殺人，用魔法躲起來，然後自己拿刀殺人也可以吧。
　　不過我沒有成為這樣的人，我的惡作劇頂多就是在沒有開放的時間，隱形潛入圖書館盡情看書，或是去其他藝術收藏家的畫廊，還有偷偷跑進一些高級餐廳偷吃裡面的食物，類似很多這樣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只會覺得鬧鬼了，並不會有人想到是魔女的惡作劇。
　　當然，我做的這些壞事也沒有告訴家人，雖然他們有沒有意識到那是我做的我就不知道了……
　　總之到了弟弟死後，我出門就沒有再隱形了，因為再也沒有人能認出我了。
　　弟弟過世之前，我還有來自貴族家族的金援，但是他死後我就真的沒有了，也是那之後我才開始自力更生，不過不會用隱形魔法去偷東西，擁有家人的生活已經結束了，所以我想我也需要新生活。
　　只是我好像也就只會畫畫了。
　　而且我們家族曾經經營的畫廊，我也非常熟悉經營模式，那都是為了我打造的，我就只知道這個賺錢手法了，於是我還是繼續畫畫。
　　不過我不能讓人察覺我是魔女，所以一個名字不能用那麼久，也不能用同一張臉再次出現在同一個王國裡，我就周遊世界各地，順便把各地的人文風景都畫了下來。
　　有時候是畫那個王國內的各地景色，有時候是假裝成來自他國的畫家，畫著故鄉的風景賣給另一個王國的人民。
　　因為能使用魔法，就算離群索居，我也過著還不錯的生活……
　　時間久了，我甚至都忘記我不是唯一的魔女，所以真冬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很震驚。
　　而且她居然才二十四歲。
　　從她的穿著一看就知道是平民了，沒有會把女兒獻給教廷的父母，但也沒有會給予她自由的父母。
　　我挑了那些一般人無法靠任何工具前來的地點建造我的家，沒想到有人跟我有一樣想法，來到了這裡，既然我們兩人想的一樣，那麼其他魔女應該也會這麼想吧？卻只有真冬遇見了我。
　　我很久沒有跟人一起生活了，所以我就讓迷惘的真冬留下來，把上一個魔女教給我的知識，也告訴了她大部分──當然，不管是魔女還是人的記憶都有限，所以我沒有立刻想起來的就沒有說了。
　　起初，因為年齡的關係，就算我的相貌跟真冬一樣年輕，我也只是把她當小孩子看而已。

　　「那真冬就幫我種田和做家事吧？」
　　「好。」

　　因為多了一個人，而且還是魔女，只要教會她使用魔法的方式，就能跟我一樣輕鬆，我在她跟我生活的第一天，我就教了她這些跟生活有關的所有魔法。
　　跟吃有關係的就是翻土、耕種，收割還有處理蔬菜水果，再來就是製作調味料，家事就是打掃、打水和砍柴，但我們不需要洗衣服，用魔法就能完全清潔，洗澡也是同理，不過泡在熱水裡還是比較舒服，所以也讓她負責準備洗澡水。
　　真冬感覺已經做慣了粗活，有時候我稍微分心一下看見她，就會發現她沒在用魔法做家事，才會意識到其他魔女跟一般人類生活，已經習慣了不使用魔法呢。
　　不過稍微過個幾天而已，我就發現了，真冬除了我交代她做的事情，就只是在山裡晃來晃去，什麼也沒做。
　　雖然知道她很迷惘才把她留了下來，但是看見她像是迷失了什麼一樣，在屋外發呆的時候，總覺得應該要關心孩子……我卻沒有這種經驗。
　　只是情況也沒有那麼糟，她還會來看我畫畫，沒事做的時候就安靜地待在我旁邊，問她要不要畫她卻不要畫。
　　真冬長得很好看，身材也不錯，很適合拿來當畫中的人物……明明知道她二十四歲，卻又覺得我對她有點妄想的話，好像很罪惡。
　　好在我帶她下山採購後，她買了書來看，好像稍微找到了想做的事情吧。
　　不過那也只是一開始而已，真冬感覺還是很無聊，雖然說接下來的人生長得無法計量，有很多時間可以去尋找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如果因為魔女的人生這麼長就可以一直把事情延後，在不會停止的世界裡，還是很浪費人生吧？
　　以前還在家的時候，家人的時間都是有限的，所以即使是有錢有權的貴族，也會看見他們庸庸碌碌，不管是工作還是為了玩，都很忙。
　　真冬在我這裡待三個滿月了，這是我第一次身邊有人整天都跟我在一起。

　　「……」

　　看著在替我做家事的她，才發現其實自己喜歡跟人一起生活。
　　如此正常地跟一個人生活，不用躲、能夠好好說出自己是繪名，即使用了魔法也不用擔心任何事情，而且她可以一直陪我。
　　不想糟蹋她的人生，我們擁有比其他人還多的一切，所以，想讓她盡情去利用。

　　「那我們去旅行吧，真冬見的還不夠多呢。」

　　即使才剛搬到這裡五年，我決定為了真冬提早再踏上旅程。
　　她答應了之後，腦裡只是一瞬間閃過了以前旅行的畫面，旁邊多了一個人，就覺得很開心。
　　大概因為我是貴族出身，幾乎沒有不結婚的貴族，但是這世界上注定了沒有「男性」可以和我共度一生，所以我也不會局限於男性吧。
　　教了我那些知識的魔女，就像是匆匆來跟我說幾句話的路人而已。
　　真冬不一樣……她沒有目的，迷惘的話，也只是發呆，而不是離開我去尋找什麼。
　　錯過真冬的話，我想我大概不會再遇到會願意待在我身邊的魔女了吧。

　　「……真冬就跟我生活好不好？」

　　甚至如果她明天就離開我，決定自己一個人生活……我第一次嘗到的寂寞，居然是從自己的幻想裡產生的。
　　明明才認識她三個月……

　　「……好。」

　　不過，真冬答應了。
　　「這輩子」，想離開我也不行了。

　　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真冬的呢？
　　她來到這裡開始生活後，我就因為把事情丟給她，專注在畫畫上，偶爾才會注意到她的動靜，再之後她也只是坐在我旁邊看我畫圖。
　　但是我們要去旅行了，所以必須教她很多知識，因為她什麼都沒有經歷過。
　　為了有可能被追捕的情況，平常就有讓真冬鍛鍊體力，因為我們是魔女之身，所以身體不會衰老，只要鍛鍊過後，每天正常飲食，就算過了十年都沒有運動，身體也還能保持在最佳狀態，而我早就在前面旅行的幾十年鍛鍊過了。
　　除了教她騎馬，我也教了她一些防身術，畢竟我們無法使用魔法直接傷害人類，而情急的狀況下可能會失手，所以還是習慣用身體反擊比較好。
　　我們要是帶著劍的話，看起來細皮嫩肉，反而很奇怪，但為了應付拿劍的人，我還是讓真冬練了劍和弓箭──只讓她練，我就算了。

　　「……」

　　畫畫的閒暇時間看真冬練武，她好像是不管做什麼都很容易學會的孩子，而且做什麼都很認真……一臉認真地揮著劍，隨著動作晃動的衣服讓她的腹部若隱若現。
　　……真好看的線條呢。
　　這輩子我最少做的就是跟人接觸，真想摸摸看。

　　「……真冬。」
　　「什麼？」

　　在她練習完之後，招招手把她叫了過來，她還流著汗，趁她看著我的臉，我笑著把手伸進了她衣服裡。

　　「欸、」

　　被我摸到的瞬間真冬嚇得退後了兩步，紅著臉拉緊了自己的衣襬，然後我就看見她用了魔法一瞬間把衣服和自己都清潔了乾淨，最後有點扭捏了起來。
　　好像是嫌自己剛剛很髒，現在弄乾淨了，想問我還要不要摸。

　　「哈哈……」

　　我往前再次跟她拉近距離，沒有掀起衣服，就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腰，一點贅肉都沒有，我們就這樣停頓了幾秒，我該抱住她嗎？
　　明明都快兩百歲了。
　　有些難為情地放開了手，又要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我來做飯吧。」
　　「好……」

　　她就乖巧地跟在我後面。
　　這輩子我也沒有養過寵物，因為牠們能活的時間比人類還要更短更短，但總覺得如果有養的話，是不是就像真冬這樣？
　　我說什麼、做什麼都好，還要整天跟在我身邊。
　　雖然是我突然怕寂寞了，才要真冬即使去完旅行之後，也要跟我生活……但她是不是也怕寂寞呢？

　　「真冬，過來？」
　　「怎麼了……？」

　　即使還沒怕寂寞到那種程度，我只是想預防其他事情而已……晚上我把真冬叫來了我房間。

　　「之後出去旅行可能會遇到沒有兩張床的房間……或是只能在野外露營，我們必須靠在一起保持體溫。」
　　「嗯。」

　　真的很乖。

　　「所以先習慣跟我睡吧？」
　　「……」

　　她就對我眨了眨眼，像是不知道要前進還是後退，我只好伸手去把她拉著跟我一起躺上床。

　　「真冬應該沒有要看書了吧？要睡覺了嗎？」
　　「那就睡覺……」

　　躺在本來就只適合一個人的床上，真冬比起躺上床更像是躺進棺材一樣的僵硬，我忍不住笑了。

　　「……真冬要轉過去哦，如果睡在野外，我們要背靠背的。」
　　「啊……好。」

　　雖然是實話，但其實我不這麼想，我想做的事情更過分一點，只是怕真冬很不能適應，才讓她轉過去了，而我也照著自己說的翻身，背靠上了她的背。
　　有生之年……也想抱著誰睡覺呢。
　　會是真冬嗎？
　　明明在馬上抱過我了。

　　跟真冬開始旅行後，才發現自己不是在養孩子、也不是在養寵物吧。
　　真冬每體驗到一個新的事情，眼睛裡像是有光一樣，看著這樣的她，就覺得很開心，自己過往的經驗終於派上了用場，能夠再傳下去給其他人，突然都有了很多意義，所以還想一直看到這樣的她。
　　因為想看到真冬那樣的神情，就會忍不住多看她幾次，看她是不是又變得那麼可愛了，然後就會發現真冬也時常偷瞄我，不像我是真的想一直看她，她就會愣一下。
　　用表情問她怎麼了，也沒有說些什麼就又看向了另一邊。

　　「……」

　　然後她就牽起了我的手。
　　這一瞬間，慶幸真冬沒有看我。
　　就只是這麼小的一個行為，因為長壽所以很緩慢的心跳，莫名地用力鼓動了起來。
　　啊……原來我還會心動呢。
　　握緊了她的手，有一種再也不想放開她的心情，卻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牽起我的，注意到她轉過來，我也再次看她，她會跟我說些什麼──

　　「繪名、那個……欸、」
　　「啊……」

　　明明就能得到答案了，卻突然下起了大雨，但是我也立刻注意到了，原來我剛剛一直看著真冬，沒有發現路上都是牽著手的情侶，他們跑得都比我們還快，也牽著手。
　　我的注意力不禁就放在了他們身上，最後是真冬用力拉著我，突然用力把我推進一個能遮雨的空間，等我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已經被真冬按在牆上了。

　　「……」

　　好像我也沒有這麼近距離看過她，大雨帶來的寒氣和我們彼此呼出的熱氣混在一起，我被她困在完全不能移動的狹窄位置，心跳的速度明明沒有勝過雨滴落的速度，卻又比雨還大聲了點。
　　就這麼近在咫尺的嘴唇，還有什麼能比現在更曖昧的──

　　「繪名……跟別人相愛過嗎？」

　　還真能啊。
　　真冬就是做什麼都很厲害吧。
　　從她問出這句話開始，我們的關係大概就要確定了。
　　看著那些情侶、牽起了我的手，最後把我困在這裡，知道她也只有想著一樣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因為日久生情還是別的什麼因素，一點也不想背叛現在的心情。
　　即使在這之後肯定會有很多擔憂，例如這麼長的人生，我們真的能陪彼此到永遠嗎？也沒有其他魔女可以給我解答，但我還是想要享受這一刻。
　　一個不會顧慮我的身分和我相愛的人──當然，也可能就是因為身分才會相愛。
　　至今為止我教真冬的事情都是我經歷過的一切，不過從現在開始，我和她要做的事情，也都是我的第一次了。

　　在遇到真冬之前，我有羨慕路上那些普通人的戀愛嗎？
　　我大概不太在乎那些事情，因為記得小時候被說過的話，也就沒有想要談什麼戀愛，人類的戀愛之所以浪漫是因為有時間限制，那我呢？
　　不會失去我青春的樣貌卻又會一直累積知識和經驗，如果戀愛的對象必須跟我的外貌符合，那麼年復一年，只會覺得人類越來越幼稚吧……
　　而且因為生在貴族家族裡，戀愛和結婚都是為了生子延續爵位，但我可以一直永生，如果魔女不是違反教義的存在，那麼我就是不會退位的貴族吧。
　　自己可以做好，卻要把爵位交給那些更年輕、幼稚的孩子嗎？
　　所以我一直都沒有戀愛的想法吧。
　　跟真冬成為了會永遠在一起的戀人，卻也開始害怕這個永遠，真冬是因為還年輕，要是她跟我一樣走過了一百多年，真的還會愛我嗎？
　　如果她遇見了讓她感到更新鮮的人呢？

　　「真冬不會有一天膩了我吧。」
　　「欸？」

　　雖然很想問自己幾歲了，還問這麼幼稚的問題，但跟年齡也沒有關係吧？就只是我的第一次……

　　「那些……活得比我更久的魔女，都是一個人呢。」
　　「……那她們有和誰相愛過嗎？」

　　其實我根本沒遇過幾個魔女，但是確實從未同時遇過兩個人，也不管她們都是怎麼過的，我就是這麼不安。

　　「應該是有的吧……？不過，人這麼長時間相處，總有一天，就像對世間所有事情一樣，感情也慢慢消退……」
　　「這樣……」

　　認識真冬都還沒有到一年，憑著衝動做了所有會讓身體舒服的事情，卻又不知道我們這樣是不是就是真的相愛了。
　　如果只是想索取身體的這些快感呢？膩了之後呢？不需要做這些事之後，我還喜歡真冬嗎？而且魔女永恆的時間，就是會對所有東西漸漸無感吧。

　　「那麼我和繪名都是一樣的吧……？到時候，繪名對我的感情消退了，也就不會那麼在意我是不是會在妳身邊了。」

　　她明明才二十四歲吧。

　　「……真是的，妳在理性分析什麼？我只是想要妳說一句不會膩了我！笨蛋！」
　　「欸？」

　　真冬很聰明，卻又覺得我是不是跟一個傻子談戀愛，但是這樣也不錯，能同時跟天才和笨蛋談戀愛的概念不是嗎？

　　「這一生，都不會膩了繪名。」
　　「……也、也沒有要妳這麼正經說話，真是的……」

　　被我教訓了之後，也不是因為我說她才說，看著我的雙眼很認真，就像她第一次體驗的那些新鮮事一樣，眼睛好像都在發光。

　　「那繪名呢？」
　　「嗯……這一生，也會一直愛著真冬喔。」

　　雖然也不一定說我的保證就是真的，但現在我相信我自己，只要世界的時間也在繼續前進，我肯定能跟真冬永遠生活下去吧。

　　為了和真冬永遠生活下去，我們必須讓自己的生活過得不無聊，所以我也很慶幸真冬後來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真冬本來想要寫書，但是就像我的畫都有主題一樣，我畫著各地的景色，這些畫能反映出每個時代的變化，我也見證了一百多年間的城市發展和土地開發。
　　不過真冬要寫什麼呢？才二十幾年的人生，我還在想她不會要寫戀愛故事吧？那好像也很賣座就是了……
　　還好她最後決定專攻藥草，她果然是天才，怎麼想到這麼棒的主意呢？
　　魔女不是不死之身，但是有魔法，而且我們有兩個人，如果誤嚐了毒草，也能立刻治好對方。
　　真冬做的事情，或許才是魔女真正存在的意義吧？我們明明不能直接用魔法傷害生物，卻被視為是危險的存在，所以需要被教廷追捕……
　　魔法好像就只能用來行善，真冬也想幫助別人……要是真的把全世界的藥草都嘗遍了，肯定是一個壯舉吧？
　　於是我們就又開始環遊世界，這一次的目的是讓真冬認識世界上的所有植物。
　　有了這樣的目的後，我和真冬似乎也就不再無聊，之前擔心的事情好像都不怎麼樣了，我們兩人一起踏遍世界各地，在無盡的人生裡也能有無盡的樂趣。
　　我們還一起潛入了海底……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都不曾這麼做過，有兩個人的話，就能保護彼此了。
　　我們花了好幾年，真冬寫下的筆記越來越多，這期間也看過她吃了好多次毒草，不過我們沒有其他實驗對象了，有時候真冬中毒也不讓我用魔法治療，而是要用其他藥草，這樣才能確定功效。
　　當然我們也不是一直都在旅行，也還是有找個據點住下來，真冬就會開始種植藥草，我又繼續賣畫，雖然日子看似重複，我們的每一個成就都是新的。
　　終於到了真冬能夠出書的時候，我當然也設想了真冬要是做到了其他人類辦不到的事情，那麼肯定會被盯上，所以出書就不會是她的名義，也不會讓買到書的人認為這是一個人就寫出來的書，於是編出了很多共同參與的名字。
　　雖然也不覺得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因為我們只有兩個人、因為不希望與任何人有會暴露祕密的關係，加上覺得我們會用魔法，所以從來不害怕教廷以外的危險，我們既不會帶侍女、也不會帶護衛，究竟是幫我們賣書的書商起疑了，還是……？
　　真冬賣第一冊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問題，是因為後面一次釋出了四冊嗎？
　　那麼多年來都沒有遇到別的魔女，第一次遇到的魔女教了我感知魔法後，去每個城鎮我都會使用這個魔法，其實是為了感知自己的魔法有沒有到了某個地方會中斷，那麼就是有聖物存在，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其他魔女和我的魔力衝撞。
　　不是單純感知到魔女，而是要把我釋出的魔力撞回來的……對我的警告。
　　想也知道怎麼了，還是真冬要去跟書商收錢的時間，所以我和真冬就放棄了她的書。
　　然而我們既然不能去這個城鎮了，就要找下一個可以購買必需品的城鎮，奇怪的是，下一個城鎮、以我們的腳程能到的附近的城鎮，全部都有一樣的警告。
　　什麼時候有這麼多魔女了……？
　　這些魔女，是來抓我們的嗎？還是這是教廷的長期計畫，本來就要讓每個城鎮都有魔女駐守？當然不可能是後者，他們怎麼能操控這麼多魔女？而且還能放任魔女使用魔法……那麼為什麼不離開教廷的掌控？
　　所以，應該是鎖定了我們，在我們能去的範圍內，安排了那些魔女……但是每一個都讓我不要進城，最後會有安全的地方嗎？
　　我和真冬就這樣疏忽了，這是一個大型連環陷阱，就為了把我們趕到沒有魔女的城鎮，讓我們放心下來……
　　然後我們和全世界的戰爭，就這麼開啟了。

　　真冬不想永遠都在逃，我也不想，她想要以我們的自由與全世界為敵，那麼我也願意為她與世界為敵。
　　我跟真冬不同的地方就是魔女活得越久、魔力量越大，如果真的有魔女甘願被教廷控制幾百年，那麼我確實敵不過。
　　但是我發現了誰都不知道的事情。
　　魔女是被迫害的存在，所以就算有魔女發現這件事，也不可能流傳下去，更不可能讓這些祕密被教廷知道，除非教廷自己親手做了實驗……
　　那天，真冬為了救我，要拔出我體內的長矛，問題是那已經在我體內了，就算控制的是長矛，魔法的範圍也碰到了我的體內，如果是拔出來再治療我，那麼我確實受到了二度傷害才是……也就是真冬傷害了我，但她卻沒有被反噬。
　　即使我不太確定，卻還是賭了一把。
　　其實我還有很多沒有告訴真冬的魔法知識，只是在這一瞬間，我有了赴死的準備，所以我想起來了。
　　我也不是真的就一直在畫畫和旅行，因為是魔女，我也有研究我能使用的魔法……曾經，在隱形狀態下進入深夜的皇家圖書館，只有那裡有著幾本跟魔女有關的書籍。
　　以前家人帶給我的，都只不過是人類對於魔女的幻想，但是在皇家圖書館的禁區，寫著我覺得我一輩子都用不到的魔法。
　　轉生……

　　「我也願意為了真冬與世界為敵。」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做好了我和真冬都死在這裡的覺悟，然後我要使用那個在記憶深處的魔法──然而情況還不到我需要使用這個魔法。
　　我進行了一場豪賭，就看在真冬傷害到我也沒有被反噬的情況下，其他魔女肯定也從未想過──有人會用魔法直接殺了她們！

　　「欸……」

　　讓真冬目擊到了人頭落地的畫面，但本來就說了我們要與世界為敵，包括了站在教廷那邊的魔女，以及，早就有傷亡了。
　　然而我直接用魔法殺死了她們，卻沒有反噬一樣的傷害到我的身上。
　　別說傷害了……
　　我殺掉的那些魔女，魔力全部到了我身上！

　　「我和真冬，可是差了一百多歲。」
　　「什麼……」

　　先騙她一下，離開這裡我就會告訴她實話，我用了我搶來的魔力，直接毀掉了這座城鎮，而聖物，也會被深深埋在這裡的地下吧。
　　等到地面再也沒有動靜，我和真冬浮在空中，想了一下剛剛殺掉的魔女數量，我想就只有這些數量，用來當引誘我們來到這座城市的陷阱。
　　全部都來支援了，然後全部被我殺掉了。

　　「……真冬。」

　　現在已經不是能放鬆下來談情說愛或是繼續商量那幾本書後續該怎麼辦的時候了。
　　我們開啟了和全世界的戰爭──不過敵人只是教廷和站在他們那邊的魔女，要是有魔女願意反抗他們就好了。
　　雖然我們大概會被說自私吧。

　　「我們走吧。」
　　「……好。」

　　真冬現在沒有魔力了，但我有非常充足的魔力，我牽著她，現在已經不再需要躲躲藏藏，很快全世界都會知道魔女做了什麼，所以我們直接飛在高空也不是問題。
　　我帶真冬來到了火山，這裡就算是聖騎士也沒有抵禦的能力吧？
　　我們要在這裡策畫接下來的一切，在那之前……

　　「真冬，我們能用魔法殺死魔女……」
　　「欸……？」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真冬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殺了整座城市的人卻沒有罪惡感嗎？
　　只覺得很疲累，所以抱住了真冬。

　　「……然後，會得到她們的魔力。」
　　「什麼……所以剛剛，繪名……」

　　我在她肩上點了點頭，這大概成為了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祕密吧。
　　除非剛剛的現場還有生還的目擊者……那也要想到這個層面才行。
　　現在我擁有很多魔力，不確定我的魔力量是不是就一直這麼多了，但是我還能擁有更多魔力──直搗教廷，殺掉剩下的魔女。
　　我就算救她們出來也無法為她們的人生負責，魔女以後只會比現在更難生存，所以不如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然後我用我記得的轉生魔法……也跟真冬離開，帶著記憶作為普通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也不要再成為魔女了。
　　其實那本書上還寫了一條我不太相信的規則，因為，寫了那本書的魔女怎麼可能遇到那種情況……？那本書是她轉生後帶著記憶寫下來的，所以我相信轉生魔法可以成功。
　　她還寫了──當這世界上只剩下一名魔女，魔法會在最後一個魔女的魔力耗盡後消失。
　　也就是說如果我和真冬掀起戰爭，連魔女都一起殺光……最後，我們再使用轉生魔法，這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魔女了。
　　雖然我就是半信半疑而已。

　　「真冬……如果有我們能作為普通人生活的魔法，妳願意嘗試嗎？」
　　「……繪名好像還知道很多沒告訴我的魔法呢。」
　　「嗯……時間有點久遠，所以沒辦法一次想起來告訴妳嘛。」

　　只是那個魔法，要兩個人一起使用就有點限制吧……畢竟，沒辦法選擇自己要出生在哪裡，還要重新經歷幼年和童年，究竟能不能見面都不知道。

　　「所以，是什麼魔法？」
　　「轉生魔法……」
　　「轉生……？那麼我和繪名，會變成什麼樣子……？」

　　如果真冬也擔心的話，我們究竟要不要貪戀永生之軀呢？

　　「我們只有靈魂會轉生，不過靈魂其實有形狀，或許還會長得跟現在相似……但會各自出生在我們不知道的家庭，甚至是不同國家……說著不同的語言，即使如此，還是可以約定我們要在哪裡見面……」
　　「……」

　　真冬抱緊了我，當然，如果有人能在聽到我這麼說之後立刻做決定，那麼我覺得她肯定過得很不幸福吧。
　　所以真冬，至少到目前為止，應該和我都很幸福……只是這之後會發生的事情，或許會給全世界帶來不幸，包括我們。

　　「我們……做了一些不可饒恕的事情之後，就這麼脫身嗎？」
　　「那麼教廷做的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嗎？」

　　是什麼樣的教義會讓人把自己的女兒直接送走，或是像真冬的家人一樣，發現自己女兒是魔女，第一件事想要殺了真冬……明明我們都不曾用能力傷害過人，或是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因為跟人類不一樣，就不能見到太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他們把魔女定義為惡，魔女卻也不曾做過什麼被歷史記載下來的壞事，那麼現在，我留下來，然後讓魔女永永遠遠消失不好嗎？

　　「我還……不想跟繪名分開。」
　　「那、那當然是之後的事了，不是現在……」

　　我當然也不是那麼迫切希望使用轉生魔法，只是，告訴真冬有這個可能性而已，還有──

　　「……如果我們輸了，至少用這個魔法，如果我們死前就已經分開了，保證我們能夠再相遇吧？」
　　「……」

　　真冬又把我抱得更緊了，整張臉都埋在我脖子旁邊，不過她很小聲地跟我應了聲「嗯」。

　　「那……我們去過了那麼多地方，不管轉生以後出生在哪個國家，最好抵達的地方……」
　　「……大陸的中央，呢。」
　　「我們在那裡做過的據點……但是我們不再是魔女後誰也去不了，所以，要去我們最常去的那座城市喔？」
　　「……好。」

　　真冬還是答應了我，畢竟那也是緊急情況了，雖然有這種情況的話，就又凸顯了我們和人類不一樣，甚至還能帶著記憶再次相愛……確實很像惡的典範呢。

　　「那我教真冬轉生魔法……真冬要學好喔？」
　　「……嗯。」

　　最後還是把這個我也還沒有用過的魔法教給了她。
　　這是現在就可以刻印在體內的魔法……刻在我們的靈魂上，於是還要先學會看得見靈魂的魔法。
　　這個魔法只能自己來……也可能以後等魔力量大一點就能用到別人身上了吧？至少現在的我們無法替別人決定，所以如果真冬假裝用了卻騙我已經刻印好了，不管是戰爭有沒有失敗，到了需要使用這個魔法的情況，如果出了差錯，我們就永遠不會相遇了。

　　魔女消滅一座城市的捷報很快就傳遍了各國的大城市，但是教廷和各國的王室或皇室做了些什麼對策，我和真冬不會知道，不過我們要做什麼，他們也不會知道。
　　現在最緊張的肯定是被我們摧毀了城市的王國，然而教廷並不在這個國家……所以，我和真冬要直接前往另一個國家。
　　等到真冬本身的魔力恢復後，我也確定了，殺了其他魔女得到的魔力，直接擴充了我的魔力量，並沒有用完就沒有了。
　　擁有大量魔力的我，也因此可以擴大範圍釋放魔法，提前知道哪個範圍有會干擾我們的聖物存在，我就帶著真冬在高空中飛行，沒有花太多時間，直接來到了那座城市的上方。
　　擁有大量魔力的話，意外地做什麼都很簡單……已經用魔力檢測，那座城市確實有大範圍可以讓魔法失效的聖物。
　　但是，魔法可以做更多事情。
　　要是現在做出一顆有城市一半大的岩石，從高空讓它往下迅速掉落，就算進到魔法失效的領域也阻止不了，因為那已經不是魔法操控了。
　　而且城市裡的魔女要怎麼脫離掌控，立刻救援呢？
　　我們的計畫意外地很簡單又很殘暴，不過如果被發現石頭正在聚集，那就會給他們反擊的時間……巨大岩石這樣砸下去之後，魔女不一定都死了，我和真冬還要去親手殺了她們。
　　如果我被任何一個魔女殺了──那也得是真冬，否則我龐大的魔力會落入被教廷掌控的魔女手中。
　　她們不是不可能殺我，如果魔女寧可那種幾百年的一輩子都待在教廷、也不會獲得教廷的任何權力，我想或許是有洗腦的聖物，那麼為了立刻殺死我，讓其中一個魔女使用魔法然後被反噬生命，還是最小的代價了吧？

　　「哈……真冬。」

　　我握緊了真冬的手，我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愧疚感，我會連帶殺死許多無辜的生命……

　　「繪名，或許我們就住在海裡的話呢……？」
　　「……現在，要退縮了嗎？」

　　真冬很善良，卻又是她先對我說出要與全世界為敵，我和她十指交扣，我沒有要反悔，因為就算現在不做，我們也早就是惡人了。

　　「沒有，只是如果繪名無法承受的話……不管繪名做什麼我都支持而已。」
　　「那、我能承受……而且要連真冬的份一起承受。」

　　不會讓真冬出手的，她的魔力量現在跟我比起來就像螞蟻一樣，魔力消耗過多會開始以生命為代價，只要一次，只靠一次就解決全部的事情。
　　雖然無法排除教廷緊急從中心撤離到其他地方的可能……
　　我帶著真冬再次移動到附近的山頂的上方，這裡也能看見那座城市，如果有大量魔力，我要做的都只是一瞬間的事。

　　「哈……」

　　我舉起另一隻手，我要搬起整座山──沒有站在地面的我們不會感受到地震，但是聲音確實傳來了，我不能太快讓他們察覺我要做什麼，我在山離開地面的瞬間也用了我最熟悉的隱形魔法，隱形了整座山，接著再迅速讓山直升高處。
　　等我手再一揮，那座城市就要毀滅了。
　　就算我和真冬沒有反抗，魔女也永遠不可能被改寫成「善」了，所以就由我們──

　　「真冬。」
　　「……嗯。」

　　真冬臉湊過來親了我，在某些人的世界末日之前，親吻著的我們，可真是大惡人呢。

　　「抱歉呢。」

　　我只是希望再也不要有魔女得不到自由了。
　　手一揮，先用魔法讓那座山加速向下，然後立刻解除魔法，沒了隱形卻受到這世界本身的力量影響，下落更是加速──

　　『轟隆隆──！』

　　整座山向下砸落地面，聽到聲音的一瞬間連我們這裡都被大量的灰塵遮掩視線，我們就站在高空待灰塵散去，再次看清楚的時候整座城的城牆都因為受到了衝擊，倒塌後向外擴散很遠的距離，但是……有魔女生還！
　　偵查用的魔力感受到了魔女，我們得把魔女都殺了才行，我和真冬已經不再怕突然有什麼武器穿刺，現在用防禦魔法保護了全身，我帶著她就立刻來到了掩蓋整座城市的土石草木上。
　　魔力碰撞的位置很近，只要那天沒有目擊者──就沒有人知道我可以在這個距離不靠武器把對方殺了！

　　「……！」

　　但是我遲疑了。

　　「繪名？」
　　「那是……」

　　這是我唯一認識的魔力，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當初的我也是在這裡……那個，教了我許多的魔女……？

　　「繪名……不動手嗎？」

　　地面開始有些震動，光是站在這樣的地上就能感受到有什麼正在往上，那只能是魔女。

　　「等、等一下……」

　　是啊，我如果要殺光所有魔女，就包含這個老師不是嗎？
　　但是，她一直都在這裡嗎？從我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到現在……

　　「繪名……」

　　真冬有點緊張地拉了拉我的手，我就讓防禦魔法顯現成她看得見的模樣讓她別擔心。
　　我還想見那個魔女一面，就算她不受教廷控制只是剛好在這裡，也是我們的敵人，不過到最後，還想跟她道謝然後說對不起，我要殺了她──

　　『砰！』
　　「……！」

　　地面再次有了裂縫然後有人從裡面跳出，是我認識的那個模樣，而她確實一點也沒變。

　　「哈……是妳，妳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當然知道……要消滅世上所有的魔女……！所以，抱歉了……！」

　　那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趁著不可能有我和真冬以外的人知道，魔女用魔法殺死魔女，會奪得另一人的魔力，我立刻就用魔法穿透了她的心臟並斬了她的頭，就只是那麼幾秒，感受到有大量魔力湧入體內──

　　『咻咻咻──』
　　「繪、繪名！？」
　　「……咦……」
　　『砰、』

　　對面被我殺死的魔女倒地了，而我垂頭看著自己的身體，看到的瞬間，痛覺開始蔓延，全身上下被看起來就是聖物的錐狀物體穿刺，血液的味道從喉嚨湧出，我只能在倒地前轉頭看向準備撲過來的真冬。

　　「繪名！？妳等、等一下……」
　　「不、行……快、殺了我……破、壞……這些……咳、咳……！」

　　才剛獲得的大量魔力，有一種正在被身上聖物吸收的感覺，真冬抱著我讓我沒有碰地導致錐狀物繼續穿刺，但我完全無法使用魔力治癒自己……！
　　即使完全沒有聽見其他聲音了……這個聖物……怎麼來的……

　　「繪、繪名？為、為什麼不能治癒……繪名！」

　　視線漸漸變黑，不能這樣……不能，即使刻印了那個魔法……但我、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那妳、要殺、咳……了我啊……」

　　真冬的魔法對我也沒有效，我用最後的力氣舉起手想摸她的臉，還好……手還沒沾到身上的血，沒有把我的血抹到她美麗的臉龐上……

　　「繪、繪名……」
　　「我們、約好了……所以、不要太傷心……」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的行動……是不是讓世界上就剩下我和真冬兩個魔女……肯定，不是吧？那也……沒關係，只要我們的轉生魔法都發動了……

　　「快點……」
　　「嗚、」

　　感受到生命快速流失……有點害怕，雖然還有那個魔法……但是，不知道真冬在我死後，又會怎麼離開……

　　「我、們……要、找到……彼此哦……」
　　「哈……啊、啊啊……啊……」

　　真冬的眼淚好熱，不過我看不見了，也不知道眼睛有沒有睜開，結果死亡的最後一刻，也沒那麼害怕了。
　　真冬最後還是殺了我。
　　在意識消散前，感受到魔力一瞬間被抽走……但是，被不知道具體功能的聖物刺穿，最後，我的那個轉生魔法──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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