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我過去現在
*參加mfenmf私奔合誌「朝日東昇」的文
*文長3.3萬,是去年10月寫的
01
那是渴望我保持優異成績進入醫大的媽媽也不曾接觸過的消息。
按照家人的期望,我考進了他們給我選擇的其中一間醫大,盲目地過著一天又一天,第一次的期中考試過後,學校公布了班上暫時的成績排名,因為「100」和「1」已經是我習以為常的數字,我並沒有特別感受到什麼。
所以同學因為成績來找我說話的時候,我以為他們又是要說我很厲害什麼的──
「真冬同學,妳知不知道神代公司?」
「神代公司……?」
問我知不知道哪一間醫院,我或許還能因為媽媽的「薰陶」而答得上來。
「開發了時光機的公司!」
「……什麼?」
時光機,並不是第一次聽見的單字,畢竟從小到大接觸的故事裡,多多少少都會有這個東西的存在。
但是開發了時光機的公司?時光機已經被開發出來了?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因為只有少數人能接觸他們,我覺得真冬同學肯定有接觸得資格才來問的……!啊,先別覺得我在開玩笑,因為聽說他們是從未來回到過去各個時空駐點販售時光機……」
「這麼……厲害的消息,新聞沒有大肆報導過嗎……?」
市面上有一個提供時光機的公司,卻不是眾所皆知,而是由一個說「只有少數人能接觸他們」的同學告訴我的,這有可能嗎?
「畢竟都是那種公司了,好像禁止報導什麼的……?」
「那長井同學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想不出她告訴我假消息的用意,或許是想騙我錢?所以我並不掩飾我懷疑她的態度。
「因為我哥哥也一直都是第一名……!」
「這樣啊,但是這跟……時光機的公司有什麼關係呢?」
忽然覺得對方可能是我不太擅長應付的類型,但我們又都同為醫大的學生,會說出無厘頭的話嗎?
「所以我說的是那個啊……接觸的資格,真冬同學如果一直以來成績都這麼好,我想應該有機會的……!」
「……這樣啊。」
稍微明白了她還是環繞著神代公司在討論,即使我依舊不明白這有什麼關係,因為她明明說了自己的哥哥有資格,是家人也無法共享情報嗎?
「……然後我哥哥在時光機使用的資格考試被刷下來了,所以不知道詳細情報了,不過我們因此有聯絡方式喔?」
「啊──」
我還沒問出口,就稍微得到了解答,不管她是不是要騙我錢,接觸這個公司,首先還得考試是嗎?如果這個考試不需要支付任何費用,那麼我大概就不會再懷疑她了。
「這個!地址給妳,因為哥哥沒有資格,所以我們一直很好奇這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過看來我成為不了這班的第一名呢……」
長井同學在手機上輸入了一段地址給我看,終於明白了她的動機,只好配合她拿出手機把這段地址記了下來。
「因為他們都是時光機的開發公司了,妳只要去了,他們好像可以自己判斷妳是不是符合資格,然後會讓妳參加考試……要是通過了,聽說可以有三次免費機會穿越時空喔!一般人想要使用的話可是天價!一億!一億元!真冬同學,妳就去試試看吧?反正都是免費的!啊,我可不是在幫他們廣告喔?是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既然長井同學都這麼說了,我就去試試看吧?」
雖然聽到了一筆很驚人的費用,但也說了前面都是免費的,去試試看並不會造成虧損,也可能會像她哥哥一樣不合格,就能當作我沒聽過這個消息。
最後她跟我說,失敗了也跟她說一聲,答應她之後,我們就離開了教室。
其實我並不是那麼感興趣,我沒有想回首的過去,也沒有想提前知道的未來,不過我答應她了,所以只能去看看了。
02
擠出時間並不難,我很快就找到一個空閒的上午前往她給我的地址,但我抵達的時候發現只是一棟普通建築,外面掛了「神代」字樣的招牌,沒辦法看出他們跟時光機有什麼關係。
抱著我可能被騙但又沒有被騙了什麼的心情走進公司,很快就有人出來招呼我,說他們已經知道我會來……?
接著他們就向我說明了跟長井同學說的差不多的制度,他們只挑選天才、或是頭腦足夠聰明的人,就算是一般人,也得通過一樣的考試才能購買時光機的使用資格。
聽說時光機的發明者,也就是神代公司的創立者?希望大家能把智慧運用在製造更幸福的社會上,而不是只為了自己使用,所以才有這種制度。
我以為我需要另外安排時間來接受測驗,但是他們說測驗很快就能結束,於是我被帶進了一個像教室一樣的房間,裡面只有三套桌椅。
他們給了我一份試卷讓我挑自己喜歡的位置作答,我隨便選了靠邊的位置,開始作答後,是一些倫理題和道德題,我並不覺得這能篩選出什麼……因為,如果只是紙筆測驗,就樣寫作文一樣,能夠寫假的不是嗎?
但是我沒有特別想為了答題而答題,我只把我想到的東西寫了下來,因為不管是完美答案,或是對他們來說不合格的答案,對我都沒有意義,如果我把我想寫的寫下,最後不合格,我也單純覺得我能夠應付長井同學,告訴她我失敗了──
「朝比奈小姐,您通過了我們的測試。」
「……欸?」
交卷,只是交到工作人員手上,我就被說了這句話。
「那三套桌子是高科技產品,有即時閱卷的功能,也有辨別作答時是否說謊的功能,朝比奈小姐完美通過了我們的測試。」
「……」
想到他們是時光機的製造公司,還能做出這些東西並不奇怪,但沒想到自己通過了測試,我愣住了。
真的不是詐騙集團嗎?即使我還不知道他們能騙什麼,為了今天,我並沒有帶錢和提款卡出門。
「接下來我們將和您說明時光機的使用規則和方法,以及諸多注意事項,請您往這邊請──」
我沒有去回想我寫的答案是什麼,我只想快點確認他們究竟是不是騙子,所以我又跟去了另一個看起來終於像是商務場所的房間。
就像是高級飯店的餐廳一樣充滿著亮面的裝潢,有負責文書的辦公人員,將文件放到了我和剛剛那位工作人員的桌上,還順帶遞了一支錶過來。
對方開口第一句就是這是時光機,再來讓我翻了文件確認所有規則和使用方法,並沒有需要我簽名的地方──所以不是合約書。
他們說,這個做成了手錶的樣式,也確實有手錶的功能,不管去到了哪個時空,只有它能確切顯示原時空和移動的時空的時間。
因為能防水防火,防各種可能性的危險,讓我在原時空以外,絕對不能拿下來。
想要移動的時間也是在上面調整,可以精細到毫秒,為了確保不是隨便按到的,移動時空之前要輸入第一次設定的密碼。
為了示範給我看,他們還將我帶出去,帶到另一棟大樓的樓頂,準備帶我回到我來拜訪的時間,讓我親眼看見自己,這不算在試用裡面。
穿越時空的瞬間,有一種周邊景色扭曲的感覺,又立刻恢復了,手錶上顯示著我移動的瞬間、原時空正在進行的時間和現在的時間,工作人員安靜地對我指了指大樓下方,我只好往下看。
「……」
我真的,看見自己走進了這棟大樓。
沒有時空悖論嗎?雖然應該是彼此看見彼此才會有,但是心情很奇怪,看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工作人員又立刻把我帶回了原本的時空,我還有點恍惚,想著是不是也有可能,剛剛那段只是大型錄像?和一些讓我覺得時空轉換了的特效……
不過他們並沒有從我這裡獲得任何東西。
「那麼,以朝比奈小姐的智慧,應該會操作了吧?」
「欸……嗯。」
至少這些說明書我都可以帶走,所以我帶走了,就這樣離開了神代公司。
回家後我上網搜尋卻找不到他們的相關資訊,即使這樣,他們也沒有騙我,除非這個手錶兼具錄音功能、或是能偷窺我?那麼我也只要把三次機會立刻使用完畢,就可以把這個錶還回去了。
還待在原時空的時候,也不需要戴著它……放進盒子裡再放進房間最角落的地方,就算有錄音或偷窺功能,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了。
那麼,得到了還不確定是不是真實的時光機……我又該去往哪個時空?
03
我沒有一定要體驗時光機,也想不到我想去的時間,不想看未來,也沒有特別在意的過去。
以我真的會去哪裡的前提思考的話,不能去到會覺得我穿著怪異服裝的時代,所以只能是近代,都寫在教科書上的歷史……又有什麼好看的?
但是,可以穿越時空……我最後想了想,回去看看原始的自然,那也不失為一個選項吧。
沒有相片記錄的時代……
不過有點危險,說明書上寫了一定要比對自己現在的時空和想去的時空,是不是有建築物的產生或是地形變更,因為會穿越到同一個地點。
他們這樣寫,不就更不會想去未來了嗎?
我已經選擇要回到過去了,要選一個應該沒人、又沒有建築物干擾,時空移動的同時能是安全的地點,這樣的選項並不多,多半是因為那樣的地方在現在的時空,並不屬於能隨意進出的地點。
我最後,選了基本上不會變化太多的河川……過去的流域應該更廣一些,所以我不能就直接在現在的岸邊。
做了這些準備,才發現包含我在內,人們對時光機的幻想是多麼不切實際,就算是回到一小時前,也要慎重考慮到環境嗎?
總之,一切都準備就緒了,我想我只是看一下,很快就能回來,所以除了手錶,我就沒有攜帶任何東西了。
我站在我覺得人煙稀少的河邊,姑且還是都市裡的河……稍微調查了一下流量變化,站在應該不是河水的位置,我想,也不要回到那麼久以前,那樣的生態環境就無發預估了……最多兩百年吧。
於是──我回到了19世紀,1820年。
選擇了時間、按密碼輸入了確定,我確實感受到了暈眩不適,周遭景色就像是我坐在時速幾百或幾千公里的東西上變化,停下來的那一瞬間──
「啊……!」
「欸、」
有個人撞倒了我。
『撲通!』
我還沒看清面前的景象,就掉進了河裡。
「妳怎麼會……!?啊!沒事吧!快抓住我……!」
「……噗、哈……!」
因為水不深,水流也不是會立刻把我沖走的程度,我也會游泳,就立刻游出了水面,撞倒我的人看起來很緊張地蹲在岸邊對我伸手,我就握住了她的手。
爬上來並不困難,但是因為衣服濕透了,全身都很重,風吹過來也立即感受到了冷。
「怎、怎麼辦……」
我一邊擰著衣服的水一邊看她,從她身上的穿著來看,我想我確實回到了過去,而她也在不斷打量我。
其實我能立刻再回到原本的時空,不過這樣一來我就是這樣濕著回去……兩者並沒有相差太多。
「妳、妳怎麼能憑空出現……!」
「……抱歉,我是從未來過來的。」
我知道這樣說很唐突,但我還是直接說了,大概是因為掉入冷水裡濕透了,一時也忘記笑臉迎人,我想,就這樣吧。
「……真是的,反正我的紙也飛走了……算了,抱歉,我家就在附近,妳先跟我來吧。」
然而她不僅沒有覺得我有問題,還一臉無奈地拉著我要我跟她回去,我想這個情況比我回到原本的時空後還要搭車回去還好,我就跟著她走了。
04
全身濕透還走了一段路,我難得覺得很冷。
我被她帶到了讓我充滿疑惑的木屋,就算是這個時代的人,怎麼會有年輕女孩一個人獨自住在森林裡的木屋?屋子規模真的是她一個人住的,周圍有一些菜圃。
她立刻就在屋內燒了柴火,也遞給了我……還不能稱作毛巾的布料,以及這個時代的衣服,讓我把身體擦乾然後穿上衣服。
因為她完全沒有要避開的意思,我也只好在她面前把濕透的衣服全部脫下,她看著我的內衣感到很新奇一樣,也幫我曬在了一旁烤火。
等火終於變大後,她順便燒了一壺水,但是遞給我的時候還很燙,所以我也不能喝,她又拿了另一條乾淨的……布來幫我把頭髮擦乾,我就靜靜看著面前不斷燒出聲音的柴火。
「……我說我來自未來,妳不驚訝嗎?」
她在幫我擦髮尾了,所以我向後抬頭看了她的臉,她對我笑了一下。
「畢竟妳看起來和我們格格不入,也不像是貴族的穿著……對了,還沒互報姓名呢,我叫東雲繪名,妳呢?」
「……我是朝比奈真冬。」
「未來也好好的是這樣的姓氏和名字呢。」
「……並沒有來自太遙遠,兩百年後而已。」
「嗯哼。」
和我預想的不一樣,正常人聽到來自未來或是過去,什麼的,不是會覺得在胡說八道嗎?更何況這裡是離時光機更遙遠的時代。
說起來長井同學說,神代公司在每個時代駐點?就像我只是覺得長井同學是不是在騙我,而沒有覺得她在胡言亂語一樣嗎?
「……真冬,叫妳真冬可以吧?妳也叫我繪名就可以了,雖然來自未來,妳幾歲呢?」
她換成坐到我旁邊繼續幫我擦髮尾,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比我大。
「……現在還是十八歲。」
作為一個學年裡比較晚出生的人,得到學期末才跟大家一樣是十九歲。
「嘿──這樣啊,那我大妳很多喔?我二十四歲了。」
「……感覺得出來……」
我不禁再看了看這間屋子,她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看著不破爛,也沒有已經嫁出去了的感覺,至少得是個……很成熟的人吧。
「很好奇嗎?」
「什麼?」
我又看了看這間狹小的屋子後,她就問了我,我不確定她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樣。
「好奇我怎麼住在這裡?」
「住在這裡是很奇怪的嗎?」
我不確定這個時代這樣正不正常,但繪名都自己開口問我了,我想,應該是不正常的吧。
「……當然啦,哪一個妙齡女子會自己一個人住在森林裡呢?我是離家出走的喔?」
「欸……」
她說著離家出走,卻又笑得很開心,我不曉得該不該繼續問下去,只是突然覺得穿越時空的我,遇到一個離家出走、還住在單人的小屋的同性,對來考察的我來說,非常方便。
「……我說,接著該問我為什麼離家出走吧?」
「……為什麼離家出走?」
還意外地很有個性。
因為只能坐在柴火前等著身體溫暖起來,我也只能和她說話了。
「不知道兩百年後的十八歲是怎麼樣的,總之家裡的人一直要把我嫁出去,所以我逃走了。」
「欸……」
是沒想到話題就突然往現實的方向去了……
「雖然這裡也是家裡的人提供給我的就是了……」
「……這樣。」
她把我從河裡拉出來的手一點也不粗糙,我也覺得不是她搭建的屋子吧。
「……繪名,不想結婚啊。」
忽然意識到這是兩百年前,雖然我不太確定這時候的女性是怎麼想的,但絕大部分,也確實是很早就嫁人了……?
就算是家庭經濟富裕的女子,也通常會早早就嫁給了門當戶對的男子?
「……那麼十八歲的真冬正在做什麼呢?」
「我在學校讀書。」
突然被繪名反問了,才意識到我剛剛,可能在說風涼話。
「有要結婚嗎?」
「……周圍還沒有談到這種事。」
「果然未來有很多觀念改變了呢。」
「……嗯。」
她看起來有點無奈,但還是對我笑了,我本來想說些什麼,卻突然忍不住立刻摀住口鼻──
「哈嚏……!」
「啊……抱歉,我應該再多給妳一件的……!」
繪名多拿了一件衣服掛在我肩上,而我覺得好冷,面對眼前的柴火,只有臉和手心感受到了溫暖。
這個走向……大概要感冒了。
05
我在不屬於我的時空,因為落水又吹風走了一段路,回來還得等柴火慢慢變大,所以我發燒了。
因為是繪名離家出走的小屋,只有一張床能鋪……其實我可以回到原本時空去看病,卻也沒有力氣繼續吹風走回河邊,我也不知道從繪名的家直接返回,會是哪個地點、安不安全。
這裡也沒有藥能吃,繪名只能給我煮稀飯,我姑且不擔心原時空的時間,因為回去能回到我出發的時間點,想到不用急著趕回去上課,頭腦昏昏沉沉的,我就在這裡睡著了。
這個時代也沒有電燈,太陽下山後,除了還在燒的柴火就沒有光了,不過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躺在床上,在柴火燒完後,再次睜眼只有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幾點了,只知道繪名跟我躺在同一張床,在沒有任何溫度調整設備的空間裡,被她抱著很溫暖。
我覺得我可能睡了很久,清晨醒來的時候已經好很多了,稍微動了動就吵醒了繪名。
在這個沒有電燈的時代,我想他們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繪名睜開眼之後確實醒了,摸了摸我的臉和額頭。
「好像不那麼燙了呢。」
「……嗯。」
……好像被姐姐照顧的感覺,全身上下都暖了起來。
「……繪名都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住在算是森林裡的地方,昨天在河邊,是說紙飛走了?什麼樣的紙?她在做什麼?我……為什麼好奇了起來?我不是要來看還未被破壞的大自然嗎?
「在打理花草樹木,自己務農,然後畫畫喔。」
「啊……」
我立刻就得到了答案,昨天是在河邊畫圖吧。
「這附近都是繪名家的嗎?」
「雖然也不算是……是爸爸的工作管轄範圍吧。」
「這樣啊。」
所以她自己一個妙齡女子住在森林裡不會被管……好像不是這樣的問題。
「但是,家人知道繪名在這裡的話……算是離家出走嗎?」
既然知道繪名在這裡,怎麼樣都有辦法把她帶回家、逼她結婚的吧?只是讓她出來玩玩的感覺……
「我啊,是在證明自己一個人也能活下去,我可只是從家裡帶了我的東西出來而已喔?」
「……是這樣啊。」
她的回答總能解開我沒有問出口的疑惑。
「不過……我知道家人只是擔心我才要我結婚,家人以外的,看見我孤身一人,可能只會覺得我自私吧?真冬呢?」
「……為什麼自私?」
我們在狹小的被窩裡側躺看著彼此,陽光越來越亮了,反問繪名之後,她只是笑著看我,即使眼神裡好像帶著一些無奈吧。
「沒有盡到一個女人與生俱來的義務……」
「……」
本來已經好一點的身體,突然像是被重重敲了腦袋內部,我才再次意識到,這裡是兩百年前的世界,這時候的日本人口,我記得才三千多萬人吧。
即使現代也不是沒有人這麼指責不婚不育的女性,但他們也只能「說」而已,無法有什麼具體行為。
「繪名要不要去我的時代……」
「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過燒,什麼也沒想就這麼問了繪名,她愣住、我也愣住了。
「……這裡也有神代公司嗎?」
所以我立刻轉移了話題,即使還是有點相關……我只是想知道,她為什麼對來自未來的我沒那麼訝異。
「……公司?是沒有……倒是有很出名的商鋪叫神代,說可以預知未來和窺探過去,但不是普通人可以進出的商鋪。」
「這樣……」
並不是直接說可以穿越時空?應該是因為時代不一樣,直接表明的話,在有將軍的年代,大可直接掠奪……
不過繪名會因為這樣相信我?我覺得她是真的相信我,卻不好追問她。
說不定神代公司真的不會讓過去的人擁有時光機,如果每個時代的人都能自由穿梭過去與未來,世界不該有很大的變化嗎?也或許是一直在默默變化,而正常過生活的我們不知道……至少這個時代,還是沒有電燈什麼的。
我想是為了讓那些,發明了新東西的人的名字,一直存在於歷史吧?我記得他們讓我寫的題目和那些規則,都不樂於見到有人大幅度改變歷史或未來,卻想創造幸福的社會?
那麼我……問繪名要不要去我的時代,難道不是給受困於這裡的繪名,帶來幸福嗎?
即使那會有很多問題……
「謝謝,真冬,不過我沒有想去未來的打算呢。」
「……抱歉,我只是脫口而出。」
明明轉移了話題,繪名還是帶回來了,可能我並沒有轉移成功吧,但她確實相信我來自未來。
「去了就像是逃避了一樣,所以真冬給我說說那個時代的女性怎麼過的就好啦?」
「……嗯。」
繪名手伸過來摸了摸我的臉,真的像是有了一個姐姐。
感覺,好溫暖。
06
繪名又讓我睡了一下,說我不可能睡過一晚就徹底好了,而我在繪名離開了棉被後,也真的又再次睡過去了。
第二次醒來,我是因為聞到了食物的味道,畢竟就睡在柴火旁邊……繪名也只能在有柴火的地方煮飯,我想她既然都在煮飯了,可能已經中午了,我就慢慢坐了起來。
「真冬,起來了呢,好點了嗎?」
「……早上,就挺好的。」
感覺徹底精神了起來,我離開被窩,幫繪名整理並塞回原本放棉被的地方。
而她已經把煮給我的熱粥準備好了。
「不過還是要注意一下,所以繼續暖身子吧?」
「……嗯。」
這個時代因為沒有那麼先進的醫學技術,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到藥……生點病就會讓人很慌張吧。
明明她應該有我是來自未來的認知,卻還是悉心為我看病……就像……
「繪名……想做的事情就是畫畫嗎?」
「嗯,雖然沒有人看好我……」
不是,想當護士之類的,只是……愛照顧人。
「……那我能看嗎?繪名的畫。」
畢竟是害我落水的元凶,我還是想知道繪名畫得如何……這個時代的繪畫嗎?
「這個嘛……總覺得有點難為情呢?真冬是從未來來的吧?肯定看過很多很厲害的畫……」
「……這時候想起我是未來的人了嗎?」
昨晚我發燒,都沒想問我未來有沒有更好醫治這些感冒的方法。
「嗯?我一直都沒有忘記吧?」
「……」
還是不要提醒她好了,所以我就只是盯著繪名看,我不能看她的畫作嗎?
「那真冬看了要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喔……?不能用謊言安慰我喔?」
「……我也不太撒謊。」
明明不久前才說要自己一個人靠畫畫過活,要拿給我看的時候,卻又顯得很沒有自信,繪名真奇怪。
不過我從一開始就忘記裝成優等生的模樣……所以,不需要對繪名撒謊。
「……就、就給真冬看幾張我特別滿意的喔?」
「嗯。」
我捧著繪名給我的碗吹涼,繪名就去屋子的一個木箱裡拿出了幾張紙,說著是特別滿意的,我看她也沒有挑,可能就是新的作品都放在上面吧。
「先、先說好,雖然說是內心真實想法,但也不能嘲笑我,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怎麼嘲笑人……」
我其實不覺得我會有感想吧。
「……真冬真是可愛呢。」
「欸?」
沒有聽懂繪名的意思,她就把紙張遞給了我,我只好把碗放到一邊,開始看起她的畫作。
畢竟是自己一個人出來生活的,確實不會用過去覺得昂貴的西方油彩吧。
繪名畫的就是日本畫。
我覺得──
「……很漂亮。」
卻在自己說出口後,也愣了一下,原來,我還是能說出感想的嗎?
「嘿嘿……真的嗎?」
「……嗯。」
如果是傳統繪畫,到了現代,技法也不會改變太多的,所以差距明顯就出現在個人能力上。
但是,如果繪名要去現代賣這些畫,我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賣多少錢,我對這方面沒有認知,至少,我就不會買畫,不過我不會跟她說。
……為什麼在考慮繪名去現代賣畫呢?
繪名想要的是,靠自己的能力在這個時代一個人活下去。
「繪名原本居住的地方,還有其他人會畫畫嗎?」
「當然有,畢竟是只要拿起筆就能做的事情……比讀書還簡單。」
「……那別人畫得怎麼樣?」
如果沒有人或是很多人都跟繪名一樣在畫畫,分別有不同的利弊,雖然最重要的還是繪名的畫技吧。
「……有人支持,當然畫得很好,然後才會被我知道。」
「……這樣。」
我好像問了不是很聰明的問題,只好垂頭看著雙手捧的碗,突然替繪名感到無力。
我還沒走出這間屋子,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不知道繪名生活的環境,以及她這樣的想法究竟能不能繼續生存,有點,自以為是地認為我從未來回到過去,就能用現代思維給過去的人帶來幸福。
我甚至沒辦法變現這個時代的錢幣,沒辦法用錢支持繪名畫圖,不管哪個時代都一樣,只要賺大錢就能被肯定,卻也是最難做到的。
我聽了繪名的煩惱,來自未來的我,最後也只能當個過客而已嗎?
好想,為她做點什麼。
07
隔天,繪名已經允許我走出屋子,沒再讓我多休息,我跟她一起在外面照料菜圃。
「真冬來自未來,那麼能在這裡待幾天?」
明明眼睛盯著面前的植物,卻又很自然地向我拋出了問題。
「……應該是我想待多久都可以,不過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
本來是來看一下還沒被破壞的大自然,但我好像已經身處在這種環境了,而且我不能再去更人煙稀少的地方,一不小心說不定我會死在過去,因為我的成長階段並沒有經歷過野外求生。
「那真冬想待多久呢?」
繪名抬頭看了我一眼,我不確定,現在是在趕我走嗎?還是只是好奇而已?要是沒有發燒,我想我已經走了一天又回到河邊,覺得沒什麼新鮮的就回去了吧。
「……繪名能讓我待多久?抱歉,我沒有這個時代的錢……」
姑且還是試探一下繪名是不是在趕我走──
「嗯──至少我在的時候都是可以待的,不過食物可能要真冬跟我一起努力呢。」
「我會幫忙。」
看來她不是想趕我走,我下意識就回應她了。
「哈哈,不過,真冬……」
「什麼?」
我的速答讓繪名笑了出來的樣子,她的表情又變了,並不是想趕走我的表情,而是一臉耐人尋味的感覺,即使我不知道我說錯了什麼。
「……因為不是去買的,所以妳知道是從種這個步驟開始吧?真冬應該不會不知道這要花多少時間……」
「嗯……好幾天或一兩個月嗎?我沒有關係。」
果然還是要用因為太久了這種藉口,讓我自己說出那我還是回去好了?的意思嗎?
「……所以說啊,真冬不久前還在問我要不要去妳的時代,但是真冬表現出更想待在我這裡的感覺,那裡,真的好嗎?」
「……」
我從頭到尾都誤會繪名了啊。
而且我也沒能立刻回答她未來比較好,明明應該……會是比較好的,那麼我為什麼猶豫了?
「雖然我不知道真冬怎麼會選擇回到過去,但是真冬肯定也過得很辛苦吧?」
「我……」
我選擇回到過去只是因為很難知道未來的地形有沒有變化,那很不安全,卻因為她的話,我也開始遲疑自己真的只有那麼想嗎?
「讓妳為難了嗎?不用跟我說沒關係的,真冬想待在這裡就待吧?反正我應該也趕不走的吧?」
「……」
她明明想趕我走的話,我會走的。
「嘿嘿,真冬就暫時留下來陪我吧?」
「……嗯。」
甚至從我自己想待,變成繪名讓我留下來,我看著她繼續照料植物,表情看起來就像是突然把我忘記了,認真沉浸在工作裡。
繪名也把一些工作交給我,但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想抬頭看一眼繪名,她認真的模樣烙印在我心頭,卻又想一直看。
然後我才意識到,繪名這是因為要活下去啊。
如果有一天,我放棄了讀書、放棄聽媽媽的話,其實就算我什麼都不做,就只是躺在房間裡的話,我也還能活著……
繪名就不一樣了。
甚至現在我幫忙她,也並不是為了讓我自己活下去,我隨時可以離開。
「繪名。」
「嗯?」
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呼喚了正在認真工作的她。
「……沒什麼。」
「哈哈,怎麼了?」
繪名也只是笑了一下,並沒有追問我第二次,她又埋頭繼續苦幹,而我依然盯著她。
如果要找一個合適的單字形容我的心情,我努力找了很久,即使不知道還是翻遍了腦裡的單字庫。
我可能……很憧憬繪名吧。
08
就算說了我會暫時待在這裡,繪名的家還是只有一張床舖,跟現代的棉被質感差了不少,不過這種每天都要鋪的床,畢竟到現代都還有,寬度沒怎麼改變,躺一人剛好,躺兩人很奇怪。
繪名不覺得奇怪的話,那我也不覺得奇怪……從那天發燒開始我就不討厭跟她睡在一張床。
很少有機會每天都跟誰睡在一起……這種想法還是很奇怪,難道我們每天都近距離睡在一起真的很正常嗎?
沒辦法兩個人一起平躺,所以基本上得同時側躺,或是有個人側躺的話,還有一個人能平躺,但是枕頭也只有一顆。
是我打擾繪名了,不知道她睡得舒不舒適,她都沒有因為這樣抱怨幾句。
所以我開始想,繪名很習慣這麼睡嗎?如果是的話,會不會是因為──
「……繪名。」
「嗯?」
旁邊的柴火還在燒,我們一起躺進床鋪的時候,房間還有亮度,趁著繪名睡著之前,我叫了她。
「繪名有兄弟姐妹嗎?」
「有啊,我有個小我一歲的弟弟……真冬呢?」
聽到答案後就立刻在內心否定了我剛剛的想法,那我就不明白了。
「我是獨生女……」
「未來的人不太生孩子的嗎?」
「嗯……」
嘴巴能直接回答繪名的問題,腦裡卻繼續思考,繪名會習慣跟別人睡在一起的話,如果不是有姐姐或妹妹,那麼……
「繪名不會是有戀人吧?所以,不想跟別人結婚……」
「……怎麼會跳到這個問題?我當然沒有,有的話就直接跟對方結婚了吧?」
也沒有戀人,雖然這樣的回答不代表以前沒有過,但是聽起來也不像是有過……
「以前有過嗎?」
所以我直接問了。
「……不管哪個時代的女孩子果然都愛問這種問題嗎?我沒有喔?」
「我不是因為那樣……」
我有點不知所措地盯著繪名,不敢看她的眼睛,卻因為繪名說她沒交過、現在也沒有,不知道為什麼我感到了放心。
「那麼真冬,為什麼問這些問題?」
「……繪名好像,很習慣跟別人睡在一起。」
說了我的疑惑之後,我莫名地還是不敢直視繪名的雙眼,只能盯著她的嘴巴,而繪名也沉默了好幾秒。
「嗯哼……」
「……繪名?」
接著她發出了讓人更不明白的聲音,不小心往上瞥了她的眼睛,她在笑。
「真冬會想到這種事情,代表心思不純呢。」
「欸?」
那一瞬間我還沒有懂,就在繪名要接著說出口之前,我就好像要懂了──
「都已經是只能自力更生的情況了,還在意睡得近不近哦……真冬對我有奇怪的念頭?」
「……」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想還對繪名問出了口,但是被她說了的話,我肯定,就是這樣的吧。
意識到我確實對繪名有奇怪的念頭之後,我再次避開了她的視線,卻哪裡也逃不了。
「真可愛。」
「繪、繪名……」
她突然把我抱住,讓我們上半身不得不緊貼在一起,明明這個時代還沒普及肥皂甚至是沐浴乳,生活在這種地方的我們更不可能身上有香味……卻還是覺得,繪名身上沒有不好聞的味道。
……好溫暖。
「不也挺好的嗎?有些壞念頭。」
「……什麼?」
繪名的腳漸漸纏了上來,她把我的臉按在她的胸口,我卻不知道我耳裡聽見的心跳究竟是誰的,在柴火越燒越小的夜晚,身體突然熱了起來。
「真冬,我不想結婚啊,不想跟那些……只是要個老婆生孩子的男人。」
「……嗯。」
繪名剛見面的時候就說過了……現在說這個,又是要……
「但我對讓自己快樂的事情還是有興趣的喔。」
「欸……?」
我也已經十八歲了,我並不是真的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旁邊還有燒柴的聲音,偶爾能在睜眼的時候看見我們的影子因為火光而巨大映在牆上,沒有鏡子所以看不到的姿勢,影子都呈現了出來。
讓自己快樂的事情──是嗎?繪名,我們那晚做了那些事之後,像是把我內心填滿一樣的感受,那個是快樂嗎?
09
沒有電燈的日子,我也跟繪名一起天亮就起床了……畢竟很早睡,就算做了些預料之外的事情,我想也還是很早睡,我沒有去確認那個手錶。
白天起來吃飯後開始工作……也不是每天都在工作,自給自足的生活,沒辦法每天都有收成,有時候就是等待,所以繪名會去畫畫。
我們也可以去河邊釣魚,不過今天不這麼做,我就在繪名旁邊看她畫畫。
不敢吵繪名。
我也沒有問繪名太多事情,因為我不敢問。
例如發生了那種親密關係才會有的行為……雖然,也不是說只有親密關係才能發生,但至少我並不想隨便發生。
就算假設我現在就回到我原本的時空,我也不會因為發現自己喜歡跟繪名做這種事情,回去後就找另一個人跟我做,怎麼想都不一樣。
而且,我要回去嗎……?
我如果回去了,就把繪名丟在這裡了,即使我能再來,代價很高……
要是我回去了,那麼繪名又會做什麼?找其他人嗎……?
我什麼都不敢問,腦裡很混亂,只知道我和繪名做那種事情是開心的。
「怎麼啦?真冬。」
「唔……嗯,繪名……」
繪名把臉湊過來就親了我一下,那種觸感很好,卻讓我心裡很癢。
原來不只是在床上做啊。
那我們……變成了什麼關係?我才來了一個星期左右……我是不是也很奇怪?為什麼會放任自己跟繪名發生行為。
「……繪名。」
我問不出口。
如果我們從現在開始有了關係,那我該何去何從?又如果繪名說我們沒有關係……明明這才是最好的答案,但我不想聽到。
「沒事……」
「真的嗎?」
「嗯。」
繪名的手因為畫畫所以沾到了很多黑色,卻還是伸手過來摸了我的臉,我想她突然笑得很開心是在笑我的臉吧。
我繼續看她畫畫,不打擾她,但是這樣的時間又能持續多久?我雖然可以在這裡待一輩子,待到我想走,回到我出發的那天,回去的我卻已經不是十八歲的我了。
……怎麼就想了一輩子。
我如果一直待在過去,那我只是在逃避現實吧……
「繪名……」
結果我又忍不住再次呼喚她。
好想問繪名,只有我在想這些事情嗎?
「嗯,我聽妳說喔?」
「……」
她沒有轉過頭來,而是繼續畫畫,但我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更往繪名坐了過去,靠著她的肩膀。
「一起,去未來嗎……」
明明不是要問這個,卻把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問出了口。
「……我現在可以養真冬,但真冬可養不起我。」
「啊……」
「話說神代商鋪不是只有豪門才進得去嗎?所以我不知道這裡的人實際能不能穿越時空……兩百年後,就隨便誰都能回到過去了嗎?還是真冬是豪門?」
繪名就像閒聊一樣,開始跟我聊起了穿越時空的話題,給我一種她確實沒有在想我離開或是不離開的感覺。
只有我一個人在意啊。
「……讀書成績好就可以拿到使用資格了。」
「欸?那得是多好?說起來真冬以後要做什麼?現在說還在讀書吧?」
繪名的手就沒有停過,我靠在她肩上,她也不太能轉頭吧,就真的像在跟我閒聊一樣,聽不出她在不在乎,可能只是好奇。
「……我讀醫學院,媽媽要我當醫生。」
「……嗯哼?」
繪名這樣應聲,感覺她只是在想下一筆怎麼畫……反正,我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真冬。」
但是她突然停下了筆,因為轉頭看我,所以我也從她肩上抬起頭來,讓她能好好轉過來。
「……妳為什麼這麼自信覺得那個,讓妳穿越時空的東西,可以讓妳帶走東西或是我?」
「……」
繪名問了我才發現我也我不知道,不在我身上的東西,有沒有辦法被我帶走。
如果我能穿著衣服來,那我肯定能拿著東西回去吧?還以為說明書看得徹底了,他們也沒有跟我提這些。
要測試的話,就浪費機會了。
不管去到了哪個時間──回到我原本的時空,也算在「一次」裡面,因為第二次並不是得直接回到我所在的時間,所以我一直很不明白三次該怎麼使用。
一次跳躍、一次回去,剩下的那一次……那麼,用了不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想應該也有人沒有回到自己的時空。
不過這個手錶,他們說的是在原時空以外的時空絕對不能,代表還是可以輕易被取下,才會有這種禁止的語氣……是我想的那樣嗎?
第一次,我來到其他時空,第二次,我從這個時空把人帶了回去,第三次,那個人……想回自己的時空。
應該,不是這樣吧。
或許第三次是可以隨便賣給別人,出個比一億便宜的價格?應該,也不是這樣吧。
但是我現在有自信,就算帶不走,以後只要賺一億來找繪名就可以了。
「所以繪名……從我第一次說的時候,就沒有想像過嗎?」
「……畢竟那很不現實吧,剛認識的人說自己來自未來,就突然問我要不要去未來,換作是真冬,真的覺得對方是認真的?」
「……」
繪名說得對……她那樣才是正常人會想的吧。
我不用因為繪名根本沒考慮過我而在意這些事情,不過現在,我跟繪名的關係……算了,我不是不問她嗎。
「繪名。」
「嗯?嗯……」
但是我也會想親她。
10
繪名要去鎮上買東西的時候,本來不打算帶我去,但是我想去實際看一下這個時代的街道,她只好跑兩趟,給我帶來了比較適合這個時代的衣服,也順便去把她種的花賣了。
我這幾天不是穿自己的那件就是繪名先隨便亂縫的布……因為她的尺寸跟我不太合,第一天比較緊急才只能先穿了,反正這附近也沒人。
我沒有錢,也不能買東西,我跟繪名上街後,就是幫她拿東西,我本來就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繪名也是想好了要買什麼才來鎮上,繪名買完後陪我隨便逛逛,我們就回去了。
其實繪名給我買了這些衣服,我以後就能自己上街,不一定要繪名陪我,但是我不想離開她。
我也有點意外自己在遇見繪名後,不敢自己一個人在不同的時代閒晃。
……要是被當成可疑人物,情況可能會變得很複雜,所以我只是想避免這些不必要的事情而已。
現代並不是做不到繪名這樣的生活,如果有錢買一塊這樣的地,也完全能做到一樣的事情……甚至有便利的設備,那麼感覺只是在隱居而已。
繪名這裡不是那種悠閒的想法。
還會有人拘束她──
「繪名。」
從市場回來後幾天,風和日麗的一天,我又陪著繪名在畫圖,在繪名忍不住轉頭過來親了我的臉頰之後,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
「啊……你、你來做什麼!?」
我也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和繪名的反應嚇了一跳,一看見那人的臉,我就知道他是繪名的誰了。
「我來確認妳的情況。」
「就這麼短時間有什麼好確認的!?」
對方──肯定是繪名的爸爸,跟繪名形成對比的沉穩聲音,在說出口的時候還瞥了我一眼,我只是對他點了點頭,他又繼續看著繪名。
我不知道繪名為什麼激動到都站了起來,甚至,繪名好像是護在我面前的。
我可能大意了。
「看來是真的啊。」
「你在說什麼!」
他沒有多說明什麼,但是繪名肯定有聽明白的吧,就連我都有聽明白。
「不過幾天,市街上就在議論町奉行那個未出嫁的女兒身邊還跟著一個相貌出眾的年輕女孩,妳在做什麼,繪名?」
「……」
我才知道繪名爸爸的職位還算很高……不然怎麼能放任自己的女兒在「管轄區」裡有一棟小屋還有個菜圃。
繪名如果問心無愧,其實可以不用擋在我面前,連她都知道來自未來不神奇的話,直接跟她爸爸說我只是來自未來,想來觀察幾天的未來人而已。
「我沒見過她。」
不愧是管轄這裡的人,不過也是因為這時代的人口,只有現代的四分之一吧,整個鎮上的人,或許繪名爸爸都能掌握,但我還是因為聽到這句話,反射性顫抖了一下。
「那、那當然沒見過……」
繪名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她難得皺起了眉頭,我給繪名添麻煩了吧。
「東雲大人……您好,我來自兩百年後的未來,我叫朝比奈真冬,暫時待在這裡幾天研究這個時代……」
我起身用很久沒表現的態度和繪名爸爸打招呼,剛開口,繪名就震驚地盯著我,說到一半也看見繪名爸爸皺起了眉頭,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繪名。」
「我知道!知道!所以你快點走開!」
不知道繪名爸爸想說什麼,繪名很激動地去把他推開,不過推不走,她就換成回來拉住我的手把我帶進屋子裡,然後我們擋著門。
「你回去!不要管我!我又沒做什麼!我們只是上街買東西還能怎麼了!?」
繪名隔著門對外面大喊,我不知道究竟怎麼了,只聽見了繪名爸爸在外面說一句「妳知道就好」,踩在草地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後,這附近又安靜了。
我和繪名還靠著門,她握著我的手,我也不想放開她,也依舊什麼都不敢問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又終於動了起來,轉過身擋在了我面前,把我壓在門上就開始親吻我。
這是一種逃避的表現嗎?我不知道。
11
雖然不敢問我和繪名的關係,但是她爸爸好像對未來的人沒什麼好印象,我想這點我還是能問的,所以那晚和繪名入睡的時候,我才開口。
「繪名……難道也有很多來自未來的人嗎?」
他們的反應都不像是我在胡言亂語,而是因為有我在,彷彿繪名做了壞事,她爸爸想說她些什麼。
「……真冬真奇怪呢。」
「欸?」
繪名側躺抱著我,摸著我的頭髮和臉頰,語氣溫柔得讓我覺得她不是在罵我。
「先不說真冬那個時代,就像我們這裡的人,如果能回到兩百年前的過去,那不是跟他原本的生活毫無關係還很不便利嗎?去到那裡能做些什麼?難道不是妄圖過去的什麼,或是因為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啊……」
繪名說的,我好像理解了,就像如果知道整個日本的歷史走向,也不是不能回來奪走將軍之位……?不過有這種想法的人,會通過神代公司的測驗嗎?但也有可能是確定自己拿到了資格才動了這種念頭。
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能說因為我不知道就沒有。
「因為爸爸是官員所以我知道一些……曾經也有幾個未來人直接出現在將軍城的重要地點,是想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真的來自未來吧?出現在不可能有人憑空出現的地方……」
「……他們沒有立刻被斬殺嗎?」
「都出現在那種地方了,我想他們都預想過了吧?而且聽真冬說的話,好像笨蛋是不可能穿越時空的呢。」
「……」
確實……如果只有聰明人,那麼剛剛那種假設完全有可能,因為他們能計畫。
「總之就是有過不少人,想要指揮將軍吧?說他來自未來,對過去瞭若指掌,能夠讓日本從這個時代就繁榮起來……什麼的。」
如果是這樣的念頭,可能真的會通過神代公司的測驗……雖然聽著有其他意思。
「但是,就是因為他們來到了這裡,事實不是證明了就算沒有他們,我們也依舊前往了下一個時代嗎?」
「是啊……」
未來的人就像是回到過去跟統治者說你治理得不夠繁榮,在對方眼裡看來,一個健康又學識淵博的未來人來到他面前,那不是已經夠繁榮了嗎?
「所以,爸爸可能覺得真冬也像那些自視甚高的未來人吧。」
繪名的手停了下來,換成臉靠過來蹭了我的臉頰,我們又接吻了,而我只剩下很多不安。
對繪名來說,我是會很快就離開的未來人,還是……覺得我能一直留在她身邊,才這麼對我的?
「……繪名,我們……」
「嗯?」
我想知道,我們究竟成了什麼關係,卻想起了繪名爸爸第一次往我瞥的那個眼神,還有他說的話,其實是在說繪名有了不好的傳聞,但那時不是因為有人知道我是未來人才流出謠言……而是一個不結婚的女人,帶著另一個誰都沒見過的女人。
「我……不在的話,繪名也會跟別人做這些事嗎?」
不敢看繪名的眼睛。
「也沒什麼不會的吧?如果是我喜歡、也喜歡我的人。」
「欸……」
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這樣才是最合理的,卻無法明白繪名是意有所指,還是在逃避我的問題。
我能知道嗎?
「……繪名是說喜歡我嗎?」
「那真冬是不喜歡我?」
「……」
這種反問,好像得到了答案卻又沒得到答案,不過繪名卻意外地沒有對我露出微笑。
「喜歡……吧……抱歉,繪名,我不知道什麼才是喜歡……不過,應該是很喜歡繪名……」
我已經很久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了,但如果我不喜歡繪名,我為什麼不離開她?還要跟她做這麼多事……還有很多問題,為什麼會不敢問她。
「……就真冬這樣的感覺,我都不覺得未來很好呢。」
繪名揉了揉我的臉頰,我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因為她要靠過來,我又閉上了眼,然後我們又一次相吻。
「我也喜歡真冬,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真冬呢。」
「……」
還以為繪名不跟我說喜歡了,卻在聽到後更不安地抱緊了她。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繪名,如果要說她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那是真的很不一樣……不管是跟現代的人,還是跟繪名自己時代的人比。
明明錯失了在繪名面前表現出優等生的機會,她卻也會喜歡這樣的我嗎?
「真冬跟我知道的那些未來人不一樣,而且……嘛……第一天就被我看光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這個時代已經有大眾澡堂了,不過繪名家裡是那樣的官職的話……我想應該從一開始就是在家洗的,確實不太看見。
不過第一天之後,繪名在這裡洗澡,不也是脫光給我看的嗎?
「……繪名是故意脫給我看的嗎?」
「什麼?我在我自己家要遮遮掩掩的嗎?話說真冬之前果然在看呢。」
「……」
畢竟我也想知道這個時代的人真正的身材……我不找藉口了。
「反正,真冬也不可能跟這時代的女人有一樣的想法,當然也比這時代的男人好太多了,所以被真冬吸引也是不可避免的吧?」
「……如果是其他未來人呢?」
「未來沒有到處都是真冬這樣的人吧……?」
「我想……應該沒有到處都是。」
至少同學裡看不出來。
也不知道繪名指的「真冬這樣的人」是指我的哪方面。
然而既然表明了我和繪名互相喜歡,那我們不就不得不去面對另一個問題,現在,才徹底意識到繪名年紀比我還大,我應該要依賴她……又害怕,她不讓我依賴。
「繪名現在和我是……戀人一樣的關係嗎?」
「……我們就不要再說這個了。」
「欸……」
我沒想到,繪名不願意回答我。
被她堵住嘴唇的瞬間眼眶好像痛了起來,因為我好不容易問出口卻沒有答案,我再也不敢問繪名了。
原來,她不會說我們是戀人。
12
在一晚的失神中度過了,那晚我和繪名做什麼都不是很開心,早上也不想和她一起醒來。
我至今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感,不想跟某個人說話、不想搭理她、不想看對方的眼睛,卻又不是真的想要離開這個人的身邊。
她來作弄我,我的心情會稍微平復一些,又沒有徹底平復,我還是沒有想和她說的話,越想越覺得眼眶熱了起來,但更不想被繪名看見我在哭。
我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要哭了。
這些,都好奇怪啊。
今天不發一語地在外面替繪名工作,然後又一個人自己回到了屋內,胸中的感覺時好時壞,一邊覺得還不想見到繪名,又害怕她不會回到屋內。
卻又在繪名真的進來之後,更是別過頭不想看她,就被她從後面抱住了。
「……真冬,還在鬧彆扭?」
「彆扭……」
這樣的行為是鬧彆扭啊。
「抱歉嘛。」
「……對什麼的?」
繪名和我道歉,但是我心裡有想過是繪名的錯嗎?我不明白,我是因為繪名做了不好的事情,我才會這樣失落嗎?然而,繪名,不是什麼都沒做嗎……
「真冬到底是聰明還是笨啊?不過在這方面有點笨也挺好的……」
「我不是笨……是我已經不知道了。」
繪名總是能笑出來,也看見她對爸爸生氣,我的日常生活中,也總是能看見大家的表情和態度變化,所以我知道那些是什麼,但我不知道那要怎麼發生。
我忘了很多感覺,等到我再次產生這些感覺,我卻不知道它們來自哪裡。
「真冬就是生我的氣嘛,因為我沒說我們是戀人,難道不是嗎?」
「……」
繪名又一次提到了這件事,胸口像堵住了一樣,想要把她抱在我身上的手拉開,也因此確定了,繪名說對了,我是因為這樣鬧起了「彆扭」。
「好嘛,我們是戀人,真冬是我的戀人……」
「……」
然而為什麼我真的聽到繪名承認我們是戀人的時候,才終於壓抑不住,視線模糊了起來。
「等等、真冬……」
我什麼也不做,就只是站著被繪名抱住,然後一直抑制不住眼淚,我沒有再躲繪名,她放開我之後轉身到我面前,不斷用衣袖輕輕幫我吸眼淚,但我的視線還是模糊的,她最後抱著我一直輕拍我的後腦。
「真是的……別哭了,難道我能自私地要真冬一直留在這裡嗎?」
「為什麼、不能……」
整張臉埋在繪名的肩上,聽到我想聽的話卻還是停不下哭泣,她後退了幾步靠到牆上,就抱著我慢慢坐下了。
「……真冬沒有隨意穿梭我們彼此的時代,是因為次數有限吧。」
「嗯……」
繪名看出來了啊。
「是不是妳再回去,就沒辦法再來了……」
「……可以。」
「欸?」
然後我就再也回不去我所屬的時代了──我沒有打算告訴繪名。
「繪名也……也可以跟我回去後,如果不喜歡未來,可以再回來這裡……」
「那還是很奇怪吧?有這麼好的事,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說?真冬還有事瞞著我吧?」
繪名依舊輕輕拍著我的背,而我沒有應聲,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泣,我在繪名懷裡調整了位置,抬頭看她之後她先親了我一下,才發現繪名的眼眶也是紅的。
「就算我現在,稍微有了一點想跟真冬走的念頭,但是……感覺真冬就是過得不好,才願意在這樣的時代跟我生活這麼多天,這樣的日子對未來人來說很幸福嗎?那麼就不會有未來人跑去將軍城說要改變現在了……」
我沒有回答繪名,因為我自己也知道,不管我幸不幸福,我都沒辦法在繪名去了未來以後給她幸福,我只是學生,而繪名甚至沒有戶口,我該怎麼才能讓繪名在我的時代生存?跟爸爸媽媽說我從過去帶了一個人回來,請他們幫我嗎?
那麼繪名是誰?是我的戀人──爸媽會笑著接受的世界線並不存在。
「所以……真冬不問我,我就不當妳會回去。而且有真冬在更好了,又能給大家證明,即使是兩個女人,也可以自力更生。如果他們看不過去,那我就帶真冬離開這裡,去更沒有家人幫助的地方生活下去……」
「……」
繪名慢慢地、溫柔地在我耳邊說她的想法,我的內心不知道是哪一種方面的在騷動,是對自己之前誤會了繪名?還是迫不及待想要照著她說的這麼做?又或是,我在害怕我給繪名帶來了麻煩?
「抱歉,讓妳不安了嗎?」
我點了點頭,繪名就又把我的頭按下來讓我繼續靠在她肩上,我們就在這個角落坐著,坐了很久。
直到繪名的手又開始摸著我的頭和背,就知道她又要開口──
「真冬,就用這短短的幾天決定彼此的人生,是有點草率了……真冬要是遇到的是其他人,會不會也喜歡上對方呢?」
「……不會。」
和繪名的相遇,太奇特了。
而且有一種我無法形容的,可能是命運一樣的感覺──如果把我撞到河裡的是男性,我不會跟他走。
如果是別的女性,那麼對方也得像繪名一樣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張床,有這時代的女性都沒有的想法。
雖然我不是在被繪名從河裡拉上來的瞬間,對她有特別的感覺,更沒有一見鍾情之類的說法……但是,如果說成是命中注定,我想我會贊同吧。
「真冬怎麼這麼肯定哦……」
「……繪名,我對自己的內心有分寸。」
喜歡的東西都找不到的我,喜歡了繪名,如果不是本就該如此,還能用什麼解釋……
「那妳可要好好喜歡我喔?」
「……好。」
但是,為什麼──
13
「哈、哈……!」
我拼命地向上游,和被繪名不小心撞到河裡不一樣,我從牆上被丟入了江戶城的護城河,有真正的箭矢射入水中,即使被丟入水裡的情況給我帶來了不小的衝擊,我還是能在水中聽見繪名的大喊。
喊著讓我快點回去,拜託我、求我,說我要是受傷了她也要去死了。
時光機需要輸入密碼,輸入的方式有很多種,用說的、用按的──用比的,都是為了緊急情況,在水裡的我用手比出數字就能解鎖成功,回到了我所在的時空。
我從皇居的護城河爬了上來,這是我未曾想過會摔入的地方,我爬在很陡的坡面吐著水,腦裡一片混亂。
不管是路過的行人發現我在岸邊咳水所以大聲呼喊我的聲音,還是隨後趕來的救護車鳴笛聲,都只讓我覺得自己還在夢裡。
等我看見熟悉的現代服裝,聞到醫院裡的消毒水味,還有媽媽突然出現叫出了我的名字──
「……真冬?」
「……!」
我才回過神來。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用掉了可以把繪名跟著帶過來的機會,我自己回到了現代。
「嗚……」
雖然路人誤會我是要跳河自殺,但我似乎是哭著跟警察說我是被丟下去的,也在自己都沒回過神的時候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家住哪裡,怎麼聯絡父母。
最後他們說我只是因為被丟入水中,現在還處在驚嚇過度的狀態中,所幸沒有任何外傷,但護城河的水並不乾淨,讓我觀察幾天,就這麼被媽媽領回家了。
回家的車上,媽媽好像一直問我到底被誰丟下去、我在學校受欺負了嗎?還是在路上遇到流氓了,我都沒有回答,我失神地望著窗外,看著跟我前幾天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樣的景色,卻又是我最熟悉的一切。
我垂頭望著攤開的雙手,最後只能抬起來摀住臉,在媽媽身邊不顧一切哭了起來。
「繪、名……」
「真冬?妳說什麼?」
從像撕裂痛一樣的喉嚨含糊地喚了繪名,我沒有拿下自己的手,坐在副駕駛座搖了搖頭。
直到想要大口呼氣的時候,才終於放下了手,我先看見的是依舊好好在手上的手錶,我還有一次機會。
但是,我再也不能回去找繪名了。
去了我就沒有今天這樣的機會掙脫了,繪名會看見我死的,然後,她也會死。
我……殺人了啊。
14
我當然不認為真冬會一直待在我身邊。
一個來自未來的十八歲少女,說她還在讀書,媽媽要她當醫生,而且是已經在學習當醫生了吧?按照她說的,她也很聰明,這樣聽起來很有前途的女孩子,在這個已經知道發展的過去,跟我待在一起?
如果真的能那麼自私的話,我希望她留下來。
但如果真冬要回去的話,我也不會阻止她,就算再怎麼不捨,我都不會阻止她。
其實我也不能理解,我為什麼喜歡真冬呢?就因為我和她朝夕相處、睡同一張床,每天都能看到彼此一絲不掛的模樣嗎?
只是因為這個時代沒有認同我的人而已吧。
真冬不把我當奇怪的人,甚至願意待在這裡陪我一起生活……還會欣賞我的畫。
不知道她有沒有自覺,她做什麼都能立刻就上手了,還是過去的不管什麼事都對未來人很容易?即使她在感情方面感覺有點無知,還是能看出是個很有智慧的人……
只能說,我不會喜歡每一個未來人,真冬也不會喜歡每一個她遇到的古代人,但是真冬肯定是……會被所有人喜歡的類型吧。
一些自私的想法作祟,我想要真冬,就把她變成我的了。
不過果然是行不通的啊──這不就是個,沒有人願意見到別人過得好的時代嗎?
「繪名,過來。」
「你又來做什麼!?」
那傢伙短期間內來看我兩次,我知道肯定沒有好事。
「給妳介紹好對象。」
「哈……?」
因為讓真冬去打水了,還正好只有我一個人,我才看見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男的。
「繪名小姐,妳好,我是──」
「走開!」
雖然知道因為在場姓東雲的有兩人,他只能稱呼我的名字,但誰說我想認識了?
「繪名!」
「你憑什麼把人帶來這裡!?周遭沒有其他人,你居然就這麼把我住的地方告訴了別人!你把不把我當自己的孩子!?」
還是個男的!我真是……這些日子以來沒有其他人找到我這裡,我白白相信面前覺得是為了我好的親生父親了吧。
「我、我不是那種人,我也不會把繪名小姐所在的地方告──」
「誰讓你一直叫我的名字了!?我根本就不想認識你!」
我才不要聽他們把話說完,一個一個不顧我的意願,這次直接把人帶來了,他們不會覺得我真的會點頭答應吧?
「繪名!」
「繪名……!」
「啊、」
那傢伙有點生氣的喝斥聲跟提著水桶趕著跑過來而呼喚我的那一聲重疊在了一起,真冬恐怕是看到了面前的情況,但她沒有停下腳步,直接提著水桶走到了我旁邊。
「原來還在啊。」
「夠了沒?在我這裡有客人的時候,我都不會見任何人!你最好知道,你再這麼做我會真的離家出走!讓你們再也找不到我!」
我瞪著那傢伙和他帶來的人,看他們根本沒有想走的意思,我一手就拉起了真冬的手,讓她水桶裡的水濺出來把我潑濕。
「繪、繪名?」
「你們是想留著非禮我嗎?」
「妳……真說不聽。」
看見他搖了搖頭,我很滿意,帶著那個笑得很尷尬的陌生人走了,但我當然沒辦法得意起來。
有了第一次,肯定會有第二次,難道他要把我從這裡逼走?他怎麼可以覺得我會屈服……
「繪名,快點進去換衣服了……」
放下水桶的真冬拉住我的雙手,我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點,被她帶進去換了一件新衣服,這次是她幫我生了火,然後就坐在我旁邊靠著我,我也靠著她。
「……繪名,像我們這樣的關係,在現代也不太被接納,所以,我明白的。」
「……只有這點沒有進步嗎?」
「進步嗎……日本以外的地方吧。」
「哈哈……」
但是真冬從一開始就沒有說不可以,代表接受度已經比我們這裡好太多了。
如果僅僅只是這個理由,我也有稍微想跟真冬一起離開的念頭。
「抱歉……」
「……真冬道什麼歉呢。」
明明不尊重我的不是真冬,聽到她對我道歉,心裡都酸澀了起來。
我們如果做的是錯誤的事情,那就把我們送上刑台啊。
15
所以我沒想到。
雖然我有想過既然有人知道我住在哪裡了,那麼就有可能隨時出現在附近,而且我這裡只有弱女子,要欺負我可容易了。
我還真不知道那傢伙有沒有考慮過這點,如果他有稍微想到,那麼他只能是故意的,甚至想順水推舟。
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就會覺得果然他們想的都是一樣的。
我和真冬從那天起就不再為了省時省力一起泡澡,一個人泡的時候另一個人在附近幫忙看著,這是因為我們早就想過絕對會發生那種事情。
浴桶只能放在外面,當然架了竹竿用布遮著,本來也不是晚上看不清楚的時候泡澡,如果沒遮住的話很容易就被看見,在這種本來只有我和真冬住著的森林裡,只要我不弄出水聲,如果有腳步聲也很清楚。
真冬的腳步聲我已經聽習慣了。
但是如果有其他腳步聲,我還是會先叫真冬。
「真冬?」
因為如果有人靠近,真冬應該要制止對方,難道還能是真冬被怎麼了?
「……真冬?」
所以,真冬真的沒有回應我的時候,我擔心了起來,就算靠近的腳步聲不是真冬,靠近的人,難道不該說話嗎?除非對方真的打算做什麼,然後還要假裝不知道我人在浴桶!
「真冬──!」
我大叫了出來,真冬如果沒發生什麼意外就該因為我的大叫而趕過來──
「啊,繪名小姐嗎?我一直聽到妳的聲音……啊……!抱歉!」
「哈……!」
來的人一邊發出聲音,明知道遮著布的地方是哪裡,還是給我從另一邊掀起來,明知故犯後裝得他不知道一樣突然跪在地上跟我道歉。
他們在耍什麼伎倆真是讓人連猜都不用猜──
「我勸你──」
「抱歉!抱歉,我會好好對繪名小姐負──呃……!」
「真冬……!?」
石頭從對方後腦砸了下去,他連話都沒說完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哈……繪名……」
真冬看起來很喘,我嚇得盯著那顆跟著那人翻滾的石頭,真冬自己也很震驚一樣,睜大眼睛喘著氣,而我們不約而同地又一起看向從他後腦開始沾染地面的血色。
「真、真冬……?」
「欸……」
真冬才蹲下去要確認對方還是不是活著,但我看她一臉震驚,應該,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不是、我……不……我就是想……如果他看到了繪名,那死了也不用負責了……把他、丟進河裡……」
真冬失去了冷靜,我都不知道現在說的是不是她的真實想法。
「……真冬,妳殺人了?」
「我……」
我拿著布趕緊從浴桶裡起身,不想連我自己都去確認地上那人的死活,我拉起真冬把她帶進了屋子裡。
被我拉進來之後她就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我不知道未來是怎麼樣的,但是聽到真冬剛剛居然說要把他丟河裡,是不是不打算被人發現他死了?
可是對我來說,人明明就是那麼容易死的,殺人的理由合理還會被從寬處理……然而,這點對女性不適用,對未來人就更……我不清楚。
他們想耍伎倆,讓對方以看到我一絲不掛的理由要我強制嫁給他吧?如果是我,當然也想把這個還真想來吃我虧的人殺了……
我趕緊把全身擦乾穿上衣服後,過去拍了拍真冬的臉頰,她才一臉受驚地看著我。
「真冬,聽好,人是我殺的。」
「欸……?」
我按住她的肩膀,我一點都沒有開玩笑,我才不害怕真冬殺了一個人。
既然有人那麼在乎自己的名聲到都想逼迫我嫁給我根本不認識的人,那麼,就讓他的名聲更差!
「就是町奉行的女兒殺了人,跟真冬無關……不,就是他偷窺真冬洗澡,所以我很生氣地拿石頭砸他!」
「繪名……」
反正那種人要是活著的話,搞不好還要因為我傷害了他,而逼我負責他的終生,他不如死了吧。
對……不如死了。
「真冬,確定他死了嗎?」
真冬慌張地點了點頭,她都說是要當醫生的了,那麼她說是就是,問題是屍體……
「……真冬,為什麼妳是跑過來的?」
雖然也可能是真冬為了搬那個大石頭,趕過來比較喘──
「繪名的、爸爸,把我……叫走……」
「……什麼?」
我不禁抬頭看向了門,即使什麼也看不見,我只是有很多憤怒和無法整理的思緒,我拉著真冬就又直接走出門外,我帶她走到了看起來已經是屍體的人前。
還有那個默默走到我們面前的可惡傢伙。
「東雲……繪名。」
「你看你做的好事,我還以為有盜賊呢。」
看他啞口無言的模樣真是大快人心,但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我知道下一秒迎來的絕對是他的怒吼。
「妳才看看妳做了什麼好事!?妳知道他是誰嗎!?啊……妳不愧對東雲嗎!?」
「怎麼了?難道我還能把將軍的兒子殺掉了?肯定不是吧。」
「哈……妳這……妳怎麼現在還能說出這種話!」
說不過我,那就肯定不是,而且他不也不蹲下來檢查對方的情況嗎?只是光皺著眉頭。
「我只是為妳好……!」
「誰說過要這種為我好了!?只有你們覺得結婚才是幸福,我不那麼覺得!現在怎麼樣?害我殺人了不是嗎!?」
他不發一語,倒是能看見他握著拳頭的手都在顫抖……還有真冬握著我的手也在顫抖。
我還真想,就這麼和真冬走了──
「……不是妳殺的。」
「什……是我殺的!」
因為他過於冷靜,一瞬間以為他其實有看見是真冬砸的石頭,所以慌張了一下。
所以,被他抓住了。
「不,就算是妳殺的,也不是妳殺的!妳包庇一個可以立刻離開這裡的未來人做什麼!?」
「……」
我應該要反駁他的,腦袋卻一片空白,我沒想過這傢伙作為町奉行還要想讓自己女兒徹底脫罪,雖然的確不是我,但是……
「繪名……」
真冬拉了拉我的手,我的胸口像是被捶了一拳,我慌張地跟她搖頭,然而她對我笑了。
「抱歉,繪名……但是,這樣最好……說是我殺的,然後我回去,誰也沒辦法……」
「不是,不是真冬殺的……你……你難道不是打算逼我結婚,不可能,你不可能想到的吧……」
我突然沒辦法再對面前那傢伙強勢起來,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但他也沒有變成得意的表情,怎麼可能?這裡可是死了一個人,他當然還是皺著眉頭。
然而如果他預想到我們肯定不會乖乖聽話,會動手,不到殺人的程度……那麼,他只是想趕走真冬。
「我是沒想到妳們殺了人!妳這……哈……再怎麼也不該……未來人,就這麼讓妳回去都是便宜妳了……!」
「不、不是真冬殺的,真冬,不是妳殺的!」
「……」
為什麼?明明想過真冬不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卻在她可能真的得回去的情況,我捨不得她走了,真冬卻只是對我笑。
「……我就這麼走了的話,不會有人知道是我殺的。」
「哈……妳說得對,對……未來人,妳不能就這麼走了!」
「爸爸!」
「繪名,這已經不是妳撒嬌就能解決了事了!妳不明白嗎!?」
我捏緊了我的衣服,我明白啊,這次可是殺了人,而且我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至少不是將軍的兒子。
真冬為了我把人砸死了,即使她可能也沒想過對方會死,所以,她一開始才那麼震驚。
真冬,不是能帶著人走的嗎?
這麼一想,我也對她笑了。
要不真冬就帶我走吧,我都二十四歲了,就算突然跑去真冬的時代,我肯定也能自己找到活下去的辦法。
如果讓他們給真冬定罪,可以不讓東雲的名譽受損──那好吧,就當作我不孝,最後準備不告而別,所以只能送這個禮物給家人了。
不過世事難料。
16
為了讓真冬被定罪,當然找了其他人來見證現場,我為了不讓他們只帶走真冬,故意混淆說是我害的,人也是我殺的,就算那傢伙又對我怒吼也對其他官員怒吼說我在包庇未來人,我還是不讓他們只帶走真冬。
所以我也跟著被帶走了。
真冬在那些人來之前就已經去換上了她當初來到這裡穿的衣服,好用外表一眼證明她就是未來人,我們被抓去審判,但肯定是那傢伙從中作怪,幾乎沒有問我,而是直接給真冬問罪,真冬當然……不會拖我下水……
「是我!我在附近撿柴,看見他直接朝著在洗澡的繪名跑去!我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阻止那樣的大男人,手上有東西,我又不能跑得比男人快……我,我只能找其他辦法阻止他!」
認罪的真冬變成了我都不認識的人,非常急於被定罪的樣子,我就在一旁,她看都不看我,事到如今,才徹底覺得真冬來自未來。
幾乎是沒有我插嘴的餘地,一旦我想說話就會被摀住嘴,只能看著無依無靠的真冬,想要成為我的依賴……
「所以,妳承認妳殺了他是嗎?」
「是我……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他看向別處……」
「未來人啊,余見到的每一個未來人,都在他們快要被處死的時候突然消失了,知道妳能逃跑,就這麼放過妳不是太冤枉了余的部下嗎?」
「……」
就連我想喊出你們想對真冬做什麼,都因為被緊緊摀著嘴而喊不出,但是,真冬一瞬間看向我了。
「唔唔……!」
我知道沒有時間給我們道別,我還有很多話沒有跟真冬說,真冬肯定也還有很多話沒有跟我說,然而她沒有張開嘴巴試圖對我說些什麼。
「那你們處罰吧,別把我記入史書就好了。」
「哈……!哈哈!」
「唔唔!唔……!」
還被處罰什麼!真冬明明能直接回去,而不會受到傷害,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但我的聲音卻無法傳達給她。
我看著原本跪在地上的她被兩個人架走,已經聽到她要被怎麼處罰了,我努力想掙脫這個一直壓制我的人,就只有這種時候,那傢伙還有點用處,拉著我的手臂把我帶了出來。
我不能跑過去,也不能落下,他們不斷往城牆的方向走,最後那傢伙找了其他人拉住我,讓我只能站在原地。
「真冬……!」
我只能遠遠地看著真冬被帶到城牆上,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就被旁邊的人粗魯地矯正回去。
「真冬!拜託妳了……!為什麼不現在就跑──!」
「繪名!」
旁邊的他又大聲斥責我,但我才不要停下呼喚。
「真冬!真冬!我求求妳!現在,現在就離開……!」
看著真冬一步步被人拖上城牆,她自己在那裡站好,我也看見了持著弓箭的人一起走到了旁邊,已經開始明白他們打算做什麼。
「真冬!現在就走!現在!真冬──!」
我從來沒有問過,真冬到底是怎麼穿越時空的,用什麼辦法?即使我有注意到她手腕上那個東西,她說不能拿下來,但是,如果是那個,也得碰到吧?真冬,我還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為什麼──
「真冬!妳敢受傷……敢死在這裡……!我也會去死!」
「繪名!」
想要的是真冬的回應,不是我旁邊這個討人厭的傢伙。
「真冬!聽到了嗎!妳要是死了!我也要死──!」
「繪名!閉上嘴!」
「丟!」
「啊啊──!真冬──!」
真冬被抓起來向下丟,那一瞬間弓箭手立刻就拉起弓往下射箭,我嚇得都跪了下來,他們反覆射箭,我想爬過去,但是我被更用力地拉住,直到他們的箭矢停下之前,我的心臟都好像要跳出來。
「真、冬……」
我知道,真冬肯定平安無事,但是,我也見不到真冬了吧。
那天,他們說護城河沒有被染紅,也沒有看見浮上來的屍體,那裡,什麼也沒有了。
17
真冬離開了。
我一個人住的小屋死過人,我也離開了。
最終還是因為我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收留了來路不明的未來人才引起了這種事,已經證實了我自己一個人生活的結果。
我被迫回到了東雲家。
還得接受自己被安排結婚。
不過我已經改變想法了,多虧真冬……
「不安排最有錢有勢的我就不要嫁!不嫁給比自己家好的有什麼意義?想讓我去比我們家差的地方,那我為什麼要去!」
我試著這樣說服了家人,還說只能是年輕的,提出了很多意見,不配合我,我也不要配合他們,既然他們真的想給我安排對象,最後只能找到富商,而且還只能是富商的小兒子。
我想,怎麼還真的有人會答應啊?
不過我要的正是他們會答應我。
所以我又提出了第二個條件。
「我不要只是看起來有錢,要有能立刻給我花的錢,把全鎮最難說服的東雲繪名說服了,總不能只是用看的吧?什麼錢都不能花,我可不接受。」
逐漸把自己條件提高到很容易就能身敗名裂的那種,人們卻會因為對我的好奇而逐漸讓這場戲越演越真。
最後我答應和一個給我幾千萬嫁妝的富商,反正──他們覺得我人就在這裡不能跑了,如果我真能拿這麼多東西突然就跑到另一個鎮上,那麼別人也可以。
所以他們願意先給我,反正這鎮上也沒人敢突然收我這麼多錢吧。
當然,全部都是我讓他們覺得……
雖然是很多人都知道不能隨意踏入的商鋪,但它也沒有設在非常起眼的地方,只是被說了不能隨意踏入,我都沒有試過能不能進去,所以,我去了「神代商鋪」。
「歡迎光臨。」
進去後,裡面的人甚至是歡迎我,並沒有立刻趕我走。
「……我就直接問了,聽說成績好就能買你們的商品是嗎?」
「哈哈,小姐這問得可真直接……是和我們的客戶進行接觸過了吧?但是,那是對那邊的條件,如果東雲小姐想去未來,能付出相應的金額,我們可以直接提供給您。」
「……欸?」
我該意外對方知道我的身分嗎?應該也不用意外,現在我可是大名人……或者說在這之前就因為不出嫁而很有名了。
但是,他好奇怪。
「你的意思是這裡的人,不管是誰,只要能付錢,都可以去?」
「當然不是那樣,我們想創造的是幸福的社會。」
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所以我先不說話,他就拿出了一張紙給我。
「神代商鋪如東雲小姐以前的所見所聞,這裡只會給人預知未來看窺探過去,但是,特別的人我們會給予他前往未來或過去的資格,您在這個時代的表現充分符合這個資格。」
「……難道你們還能窺視每一個人的生活?」
莫名就說我擁有資格,別的不說,我可是造成了來自未來的真冬殺人,更何況要拿來付的錢還是我白白受益的。
我在大家眼裡應該是個壞人吧?
「我們可以大略掌握,這張是契約書,東雲小姐願意將自己名下的財產交給我們的話,我們可以提供您一次前往未來的機會。」
「……如果這筆錢不見了會有人困擾的,難道說,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呢?」
不是說要創造幸福的社會嗎?被我要來的嫁妝,要是就這麼成了我去未來的代價,那麼肯定會有幾個人痛苦的,這和他們的理念明明就不合。
「為什麼會有人特別富有?我想不用我說,東雲小姐也明白,如果您願意的話,就簽下名和蓋手章吧。」
「我說……這不會有點太過容易了嗎?」
契約書上的字我還是能看懂的,確實是只要我將財產交給他們,就能讓我去未來,不過,沒有說是什麼時候的未來。
「事實上就是這麼容易,曾經來到這裡又消失的朝比奈小姐看起來很困難嗎?還有東雲小姐知道的那些未來人。」
「……」
本來想問他們圖什麼,但是,這不是要很多錢嗎?可能這就是答案了,他們得到他們最想要的利益……真的,就這麼簡單。
不過,如果是說我從這裡出發到那裡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別的就不好說了吧?
「我有能帶去未來的東西嗎?」
對方對我笑了一下,再次對我指了紙上寫的,我的名下財產。
「我們可以打一點小小的折,給您帶到那個時代變現。」
「打折?」
沒有聽懂打折是什麼意思,應該是不會給我把錢全收走吧。
「您得拿一些不會被沒收的古物,例如現在的純金,可以破例給妳帶十幾克。」
「……好。」
她們甚至還沒有去東雲家把我的財產收走,就從商舖裡拿了一點點黃金給我,還在我面前裝進了袋子讓我提著。
大概是有了這張契約書,就算我不在了,他們也能去收走我的所有東西吧。
後面的事情我就不要管了。
「……我簽名。」
他給了我筆和黑色墨水,讓我簽字和按下我的手印,這麼一來,就沒有退路了。
墨水乾了以後,他才拿出了一個跟真冬手上一模一樣的東西。
「這是我們的時光機,上面會顯示時間,東雲小姐只有一次使用機會,請慎選您要的時間。」
「……」
說起來,真冬說她是兩百年後,但是不是兩百零一年,或是兩百一十年?是整整兩百年嗎?
事到如今,才意識到,原來也不是簡單的事情……說起來真冬為什麼在河邊出現呢?我要不要也去那裡?
「……我從這個地點去到未來,是安全的吧?」
「肯定也是我們神代商鋪的建築。」
……當初真冬怎麼不是從這裡來的呢?不過如果她從這裡出現,就不會遇到我了。
「……謝謝你。」
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商鋪的主人,他笑著跟我說他只是在做生意,帶我走到了商鋪內絕對保證能安全移動的位置。
我不知道真冬是不是跟我差了整整兩百年,總之……我只能給這個年分添加兩百。
「哈……」
深呼吸了一口氣,想跟真冬說我要去見她了,但是……
「笨蛋,真冬……」
我又不知道真冬住在哪裡!
「祝您好運!」
在對方的祝福下,我面前的一切都在一瞬間成為幻影──
18
我還有一次機會可以回到過去找繪名。
但是,去了之後呢?我就再也沒有能脫身的機會了,我也不知道那棟小屋以外的地址,繪名肯定不能繼續住在那裡了。
而且如果我不把繪名帶離那裡,那麼我回到過去就是給繪名添麻煩。
如果我需要兩次移動的機會,我就得先擁有一億……我要一直等到自己成為醫生,賺到一億,才回到那樣的過去找繪名嗎?
「……」
繪名真的覺得我不會回去了嗎?
要是繪名在等我怎麼辦?
「繪名……」
然而我實際,又能做什麼?
什麼東西都沒帶過去的我給繪名添了很多麻煩,這次我也要空手過去嗎?或是,難道我要帶武器嗎?帶根本用不上的手機?現在的錢?難道是帶上現代方便的民生用品?
繪名最需要的明明就是脫離那個環境,或是僅靠自己一個人獨立生存,沒有父母的資助……那麼,也不會需要我的幫忙。
如果繪名是被「未來人」幫助才獨立生存下去的,肯定沒有人會認同她吧……繪名,要的不是這個。
所以我,原來什麼忙都幫不上……
「……等我,繪名。」
即使現在時間仍然在流逝,等到我成為了醫生,賺上了一億,我可以回到我剛離開的那個時間……把繪名帶過來,這樣的繪名就不會等我太久。
我不能去想著我度過的每一天,繪名那邊也都在流逝一樣的時間,我不需要這麼想,只要我還擁有時光機,能夠設定時間,我就能把繪名的時間想作是暫停的……
「哈……」
這麼說服自己真的有用嗎?
繪名所處的年代,早就已經結束了。
這個時代對她來說……就是她等了兩百年都沒有等到我。
「不是……」
只要我能回去,就不用讓繪名等我。
「繪名……」
醫學院讀完六年……再研修兩年,成為正式的醫生後,那我又要花多少年才能賺到一億?
等我再次見到繪名,我幾歲了?雖然繪名肯定不會在意這個,我也不會在意,那時候的我也能養得起繪名,可以對她負責,但是她會接受我們中間空白了很多年嗎?
甚至連我自己都無法確定,那時候的我會是什麼模樣。
然而我無路可逃、無路可去,只有按照媽媽說的,成為醫生,這是我唯一知道能賺上一億了方法了。
「抱歉……」
即使我明白我能夠回到我剛離開的那一天,卻無法不去想,我所處的年代,繪名早就不在了。
我離開後,繪名沒事嗎?繪名是不是沒有我還更好證明給所有人看?只要她不是和女人在一起,一直單身的她也沒有那麼頻繁地被家人找對象吧。
是我給繪名添麻煩了。
說不定我不在以後,繪名就能獨自一人生活下去,成為歷史……
「……」
如果,歷史上有繪名的名字怎麼辦?那麼就是繪名果然,在那個時代活了一生……我,不敢去確認。
剩餘的那次機會,是永遠存在的嗎?等我賺到一億的時候,這個機會還有效嗎?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繪名……」
只不過是回到現代的第三天,我已經沒一刻不是在想繪名了。
19
「朝比奈同學居然幾乎要滿分,真厲害!」
「……謝謝。」
大學二年級的期末成績。
「朝比奈同學果然又是第一名!妳不會就是未來的醫界之星吧?不過手術跟讀書不太一樣就是了,朝比奈同學要是連手術都很強,我們可都要留下羨慕的眼淚。」
「呵呵……說不定呢,我可能只是很會讀書。」
大學三年級的期末成績。
「朝比奈同學連實作課程都是滿分……是不是要降生一個天才醫生了?」
「呵呵……真誇張呢,現在大家都還只是學生而已喔。」
大學四年級的期末成績。
那天以後我曾經想過,如果只要成績好就能得到時光機的試用資格,一生就只有那麼一次?如果我到大學畢業才知道這件事,和大學一年級就知道這件事並且得到了資格的人相比,我不算是吃虧嗎?
但是,我沒有去問他們。
我不敢再踏入神代公司,不敢去到任何可能會知曉過去情報的地方。
我只想在我擁有兩次穿越資格的時候──確認我能把繪名接過來的時候,自己決定事實。
抱著無論如何都要努力到我能見到繪名為止的想法,每一天都在努力讀書,把我能記的全部記下,卻又偶爾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努力忘了繪名才埋頭苦讀。
總會有一道聲音在心裡告訴我,在我沒有回到過去的這個瞬間,繪名早就作為曾經存在過兩百年前的人逝世了,因為她不可能活兩百多歲。
「不是的……」
就算不知道那是幾年以後,就算和繪名的時間相差越來越遠,等到我能把她帶走的那天,繪名就沒有死在歷史之中。
「……」
又有另一道聲音告訴我……為什麼要愛上兩百年前的人,我們的生活本來就不該相交。
每天,早上洗臉後看著只會向排水口流逝並無法再被我所用的水,一次又一次提醒我……時間也是這樣,就算有了時光機,時間也是這樣,我不該妄想。
已經有三年都見不到繪名了,還會有下一個三年,因為我無法在這樣的期間內得到購買時光機的費用。
而我,還在思念她嗎?
「哈……」
那個時代的繪名,過了三年,說不定都證明了自己可以獨自生存,我卻還是在大學裡念書。
如果成為了醫生,賺上了那些錢,擁有了可以回到過去和回來的兩次使用資格,繪名……有說她會跟我走嗎?
最重要的事情……我反而不知道。
如果繪名不會跟我走,那麼我又是為了什麼在努力的?想見上繪名一面嗎?我想……和繪名一起生活。
我不能回到我被處刑的那一天,而我如果不回到那一天,我又不知道該去哪裡尋找繪名,原來我這三年,一直都是這麼盲目地在努力。
一瞬間覺得自己再也沒有目的了,本來以為人生有了一種目標,卻比「讓媽媽開心」這種目的還要虛無飄渺,覺得自己成為了很可笑的存在。
結果,我什麼都沒有改變。
我在過去殺死了一個人,卻什麼都沒有改變,不管是歷史、還是我自己。
事到如今才想起了自己在過去傷害了一個人……或許我做的這些也都是贖罪吧。
沒有目的的人生,努力也沒有盡頭的人生,再也見不道繪名的人生……
「繪名……」
我站在澀谷的街頭,望著路邊一塊廣告牌,我又在思念繪名了。
「繪名……」
思念到廣告牌上的字,我都覺得發音是繪名了。
「……」
但是,「繪名」還有別的發音嗎?
「東雲……繪名?」
廣告牌上寫著「東雲繪名」,我眨了眨眼,揉了自己的眉心,甚至走到旁邊的路口又再次走了回來,確定我沒有因為太過思念繪名而不管看什麼都是「東雲繪名」。
「東雲繪名的個人畫展『真冬』……」
東雲不是什麼稀有的姓氏,繪名肯定也不是很稀有的名字,真冬更不是稀有的單字……不是稀有的主題,到處都是真夏,也能到處都是真冬……
但是,同樣一個東雲繪名,喜歡畫畫又和真冬擺在一起的機率……都兩百年了,有這種機率也很正常吧。
說不定就是因為喜歡畫畫,所以叫繪名……也可能是,繪名有了後代……辦的就是紀念那個「繪名」的畫展……知道那個繪名曾經跟真冬生活在一起過。
「啊……啊……」
我肯定是思念過頭了吧?
心臟不舒服了起來。
「繪名……」
只是個畫展,我可以自己去看看……
我記下了廣告牌上寫的地址,辦畫展的地點,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喘著氣在那棟建築物前面了。
東雲繪名的個人畫展『真冬』。
我買了票走進了會場,卻一點都沒有覺得呼吸有緩和下來,握著票根走進被畫框包圍的空間,視線瞥過那些同樣進場看畫的人,站在原地不動的我,心跳卻能越來越用力。
我不敢多看那些人幾眼,我害怕,要是看到跟繪名很像的人……繪名的歷史延續了,而我想做的事情,會改變我面前的一切──
「……」
我面前的一切,盡是像我的肖像畫。
「怎麼才來?」
「……!」
而在我耳邊出現的聲音,使我再也看不清楚那些畫。
20
神代商鋪幫助我來到未來,就在轉瞬間,我所處的地點變成了我所生的時代未曾見過的建築,突然站在了感覺很高級的地方。
他們似乎沒有義務幫助我,我想了想他們確實只是販賣時光機?讓人知曉未來和過去的商人,不會教我怎麼在這個環境生存,更不會給我一間房。
但是我手上的黃金,我倒是相信他們所以拿給他們換成了現代的紙幣。
如果只是諮詢的話,他們還是願意幫我解答,我想確認現在的時間、地點,還有我該換成什麼樣的衣服才不會引人注目,他們卻回答我現在除非不穿衣服,不然不管穿什麼,都不會有人在意……
不過我還是問了一間最近的服裝屋去買了衣服,因為他們穿的也都跟當初剛來的真冬很像,我想我應該要穿成那樣。
手上拿了十幾萬塊,不知道這是多還是少,在看見外面的衣服有驚人的價格後,我想……應該很少。
本來我想問他們知不知道真冬在哪裡,他們說他們只負責販售商品,並沒有跟真冬簽過什麼契約,所以不知道現在的真冬會在哪裡,只知道要來神代「公司」的都有誰。
所以我就握著這些錢,只能從什麼都沒有開始……但我一點都沒有感到氣餒,因為我來到了新環境,我又更興奮了一些……要是我能就靠著這點錢,開始生活下去,那麼,就足以證明,在原本時代的我一直都是對的。
越困難越好……越有成就感越好,我不討厭,即使我對未來一無所知。
神代公司的人也沒有辦法給我弄一個現代的身分,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來,他們說,如果我被警察抓到,還是可以請他們幫忙,因為只有神代公司能證明我不是可疑人士。
雖然我不知道「警察」是什麼就是了……
對未來什麼都不清楚的我,就這麼貿然地開始在無依無靠的未來踏出了步伐。
我也想到了,既然我沒辦法去找真冬,那麼,就由真冬來找我。
只要我夠出名,真冬就會知道我來了吧?
我在各種商店晃了晃,確認了很多東西的價格後,我才開始制定我的計畫。
我沒有其他一技之長,不能在這裡隨便找一塊地耕田,我問了該去哪裡買畫畫的工具後,即使是我都沒見過的東西,買了一些我可能會用的……
起初,我就坐在街頭給人畫肖像畫、畫我想畫的,把我記憶裡的環境畫出來,看看有沒有人來買我的畫。
於是我就在賺了幾次錢之後遇到了「警察」,被神代公司救了以後,又只能接受幫助取得我的身分證、取得路邊售賣的資格,這些事情對我來說都很有趣,我很想說給真冬聽,但是未來人好多,我根本找不到真冬。
醫學院,原來有那麼多。
真冬跟我相遇的河畔,那條河到現代也還存在,我時常在那裡走來走去,卻從來沒有一次找到真冬的身影。
「真冬……」
我真的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真冬,或是真冬能在這些茫茫人海之中,注意到我嗎?
我在路邊賣了很久的畫,其實也沒有那麼順利,更多的是不說日語的人向我買了畫,也有預算不夠填飽肚子的時候。
我沒有地方住,但是問了可以休息和洗澡的地方,網路咖啡廳……我越來越喜歡這個時代,卻偶爾會想起真冬過得沒那麼開心。
「……真冬,妳在哪裡呢?」
那天之後,真冬過得好嗎?我什麼都不知道,卻對未來的一切都感到興奮,到了不得不閉眼入睡的時候,才會開始感到不安。
真冬如果已經是沒辦法再回到過去了──就像我不覺得,我在這之後有辦法輕易回去,畢竟神代公司又會要求我什麼?
如果她其實不能再穿越了,她會想做什麼?又或者是,她其實還能回去找我,那麼……她……不會回去嗎?
「不行……」
都警告過真冬如果死在那裡,我也會去死,所以她不會回來送死的。
如果真冬真的聽了我的話不會再回去找我,也覺得我不可能來找她,那麼,真冬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
我和真冬,其實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不是嗎?就因為有了那樣的相遇、受環境限制……所以才動情了吧。
知道再也無法和我在一起,真冬,會好好過上現在的日子嗎?和另外一個,我永遠不會知道的人相愛,把兩百年前的我忘掉……
「笨蛋,不行……」
但真冬如果想回過去找我就更不行了。
「做什麼啊事到如今……」
都來到這裡了,才在擔心這些事,有什麼用呢?
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沒有人可以把我送回過去,就算是自己想回去,也沒有那麼多錢了。
既然因為衝動選擇在這裡生活,我就只能好好在這裡活下去而已。
「真冬……」
但還是,可以稍微懷念一下和真冬相擁入眠的夜晚吧?
21
繪畫是已經持續很久的一項藝術,特別是我偶爾住進網咖休息之後,發現現代更不缺會畫畫的人,還能使用那台叫做電腦的工具畫圖。
但是,越是這樣的時代,越少人會直接在紙上作畫吧。
而且我和現代的人有一個地方不一樣──我腦裡的一切都是過去的知識、過去的風景,過去的人文……所以,我努力找出了自己的優點,畫出了現代人畫不出的東西。
自己拿去各個畫廊自薦也很需要毅力,不過我的努力沒有白費,有人欣賞我的畫,那些不會存在於現代人眼中和心中的過去,我可以把它畫出來。
不過這個結果,最後還是等於我耍詐了吧……畢竟如果是用一樣的實力在我的時代畫圖,就不會因為我畫出那個時代的一切而被欣賞了。
畢竟誰都會畫嘛。
那又怎麼樣呢?我都作弊來到了這裡,就讓我拿它當武器吧。
來到未來一年,有畫廊願意買我的畫之後,因為終於有穩定的收入了,我就算再有錢也沒辦法用錢找到真冬,我就花在了自己的工具上,還有終於能租一間房,我在這個時代的生活,就因為我那個時代的經歷而穩定下來了。
「不行……」
但是每天躺在床上,還是會不斷去否定自己,還不夠努力,我不是為了在這裡安居樂業,我是為了和真冬一起生活……
這個時代很方便,有電燈這種東西,我根本不用為了光線不好就只能睡覺,我可以用更多時間去作畫,我要讓自己的畫更廣為人知,讓真冬也能看見「東雲繪名」,然後讓她來找我──
來到未來兩年後,我學會使用更多繪畫工具,看了很多現代人的作品,還有那些雖然跟我同一個時代,卻不被日本人知道的外國畫家,我真的很喜歡這個時代……有好多好多可以學習的事情,而且沒有人在乎我是不是還沒結婚。
「真冬……」
我怕我自己把真冬忘了,就會固定一段時間,畫出真冬的肖像畫,只留在我的房間,因為我不想讓別人也喜歡她。
來到未來滿了三年,我依舊沒有見到真冬,我還是不知道我和真冬是不是差了整整兩百年,如果是的話,她才二十一歲,會用電腦的我甚至調查過了,真冬肯定還在讀書。
真冬,不會為了找我,十八歲的時候就又回到過去,放棄自己在這裡的大好前途吧?
「是的話我肯定不會原諒妳的……」
這裡比我想像的還要美好,如果身邊有真冬,那肯定能稱作完美吧?
所以來到這裡已經三年後,我終於……能夠自己開畫展了。
「笨蛋……」
但是結果不盡人意,我的畫展辦成功了,我卻沒有見到真冬。
我的名字還傳得不夠遠,可是好像已經沒辦法再更有名了。
一次成功的話,我還可以有第二次,第二次辦得大一點,宣傳多一點──卻失敗了,只要畫沒有被買完,我就是虧了很多錢,又要努力把錢存夠再租一次場地,做所有的宣傳準備……
然而「東雲繪名」這個名字,好像也只有在這個附近有名罷了。
網路上才沒有我的討論度。
藝術家比比皆是,要租一個場地來辦畫展,也需要排隊,那讓我越來越急,賣不出去也沒關係,就算是因為賣不出去、很愛表現而被大做文章批評,我也能把名字傳播出去。
真冬,妳不能看見「東雲繪名」嗎?
如果僅僅只是為了讓自己的畫賣得好才跑到未來,那我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不是嗎?
我不知道把畫展辦在哪裡才是對的、才能被真冬看見,都到了現在,才再次意識到,我對真冬一無所知。
我為了一個我根本不夠了解的人,放棄了原本的時代,騙了別人的錢、破壞自家的名聲,來到未來努力了三年,然後,找不到她。
我有努力找她嗎?
「笨蛋……真是笨蛋……」
在房間裡把真冬的肖像畫一幅一幅拿出來,想起了街上看到過的尋人或尋貓啟事,我為什麼不問問別人有沒有見過真冬?
所以,我又畫了好多真冬、我記憶裡的真冬,穿著我縫的布衣的真冬、穿了我買的衣服的真冬、自己上市場買了衣服的真冬。
落水的真冬……很認真在幫我翻土的真冬,在旁邊靜靜看著我畫畫的真冬。
現在才發現,我還是好喜歡真冬……我好想見到真冬。
就算來到了未來,跟很多人有了接觸,我最喜歡的,還是只有那個做什麼都很可愛的真冬。
所以,真冬,東雲繪名的個人畫展「真冬」,妳肯定會來的吧?
22
畫展只辦五天,最近的狀態可能沒有那麼好了,大家也看膩了,我沒有那麼多資金辦更多天。
開幕的第一天,還挺多人來的……甚至有人要買走真冬,我很猶豫到底該不該把真冬賣給別人,希望他們最後一天再來出價,我說我想等畫上的人出現。
但是第二天,真冬也沒有出現。
第三天,已經出現了要買同一張畫的人,他們責備我,說應該要第一天先出價的時候,就賣給出價的人了,而我實在是沒有心力和他們討論。
第四天,我還是沒有等到我想等的人,我每一天都在自己的畫展門口看著不少人買票入場,我想著幸虧我還有賣票,如果真冬沒來,我一幅都不會賣給別人。
第五天,我拖著失落的步伐,沒辦法再對每個來場的人露出笑容,不想介紹我的畫作,害怕自己在這裡見證一整天,只是確認真冬真的沒有出現而已。
我想,如果真冬看見了畫展,走進來發現都是自己的肖像畫,那她不會離開的。
所以我走出去透了透氣,看著自從那天就沒有拿下的手錶──意外地還挺好用──盯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不用抬頭也能在是野內確認附近的人來來去去。
不會有人走到我面前叫出我的名字。
這次也失敗了嗎?我來錯時空了嗎?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已經三年多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盲目地尋找最後只存在我夢裡、我畫裡的她──
「欸……」
有一個人,急急忙忙地從我面前跑了過去,她沒看見我,但我看見了她。
只顧著奔向某個地方的她在畫展的賣票入口停了下來,她握著門票站在入口喘氣,而我錯愕地站在原地盯著她。
視線一下模糊一下清晰,我粗魯地拉起領口擦去自己的眼淚,想調整一下笑臉,卻是又哭又笑的。
「笨蛋……」
一邊走回入口一邊不斷喊著笨蛋確認自己的聲音是哭腔還是正常語氣,我在入口看見走進裡面就一動也不動的她。
明明經過我面前了,卻不想回頭看我。
笨蛋。
笨蛋真冬。
在入口幫我賣票的人知道畫展的內容,畫上的人剛剛走進去了,對方有點驚喜地對我笑,我也終於止住了淚水。
走進我的畫展,我站在真冬背後,悄悄伸長脖子靠到她耳邊──
「怎麼才來?」
轉過來的是我都沒畫出來過的哭臉。
「繪名……!」
那一天在畫展裡看到這一幕的人紛紛出了更高價給我。
但是,我誰也不賣。
我再也不會讓真冬離開了。
所以,在這之後,真冬可要暫時養我一陣子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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