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預見

　　從睡夢中睜眼後，我看著一點都不熟悉的天花板，再看了看身上蓋得很暖卻不知道是誰的棉被，還有我從未見過的睡衣，我真正被嚇到是在看見了旁邊躺著繪名的時候。
　　不過，還好是繪名……
　　但我明明去過繪名的房間，這裡不是繪名的房間，更不可能是旅館那類的地方……這裡，很有生活氣息，我不禁趁著她還在睡的時候慢慢坐了起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床邊放著兩台手機，我想應該是我和繪名的，可我連自己的手機都認不出來，我只好兩台都拿到了手上，看見手機殼背面的圖案後，把肯定是繪名的手機放了回去。
　　我手上留著的這台，用指紋解鎖成功了。
　　但我有些震驚地停留在主畫面，上面顯示的日期……應該是，跟網路一起更新的吧？是Wifi出問題了嗎？我切掉了Wifi用自身的網路，又去設定裡確認了時間是自動更新，然而時間沒有變化。
　　其實心裡已經有一些底了，卻還是忍不住又去拿起繪名的手機，在解鎖畫面看見了時間。

　　「夢……？」

　　我在十年後？
　　翻了翻通訊錄和聊天記錄，確實有很多我不認識的人……還有工作群組，這讓我打了個寒顫，不過看見行事曆上寫今天休假，我勉強鬆了一口氣。
　　所以，我跟繪名是怎麼了？
　　我應該能在手機裡找到很多線索，卻又覺得或許我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

　　拉開領口看了衣服裡面，其實我覺得也不一定會發生這種事，卻真的看見了，在自己的肌膚上有著大小各不同的紅色痕跡。
　　我和繪名……會有這種可能性，我也，不覺得奇怪。
　　我……喜歡繪名，但是，繪名也喜歡我？我們，在一起還同居了嗎？甚至是十年後的現在？

　　「……」

　　或許還是一場夢吧，但我現在不知道怎麼從夢裡醒來，所以我又慢慢躺了下來。
　　如果旁邊是我的戀人，那麼我，應該可以隨心所欲──

　　「嗯……？」

　　我抱住了繪名，繪名好像被我吵醒了，但是，證實了是活生生的繪名，好溫暖。
　　忍不住再把繪名抱緊了一點，繪名的體溫、觸感還有從她身上傳來的香味都太真實了，反而又像是夢一樣，害怕放開後就要醒來，我蹭到了她的頸邊想貼緊她。

　　「真冬？怎麼了，一大早就在撒嬌……」

　　繪名的手伸過來撥了撥我的頭髮，是繪名的聲音，卻又覺得不太像我熟悉的繪名，我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既然這是十年後，那麼繪名對「現在」的我來說就是十年後的人？
　　想到面前的繪名不再是同齡人，不知道為什麼臉頰變得有些熱。

　　「繪名……」
　　「嗯？」

　　明明繪名應該不知道我現在的心智是十年前，卻覺得她對我的一舉一動，都像是特別對我這個年紀的人。
　　因為繪名而加快的心跳，是不可能讓我繼續睡覺的了。

　　「……繪名，喜歡我嗎？」
　　「欸？真冬會問這個，好難得……喜歡呀？真冬不喜歡我？」
　　「喜歡……」

　　我也很喜歡，因為繪名而湧上來的情緒讓耳邊都能聽見心跳聲的感覺。
　　但是這樣的我可以嗎？明明……「現在」的我都還沒有跟繪名說過喜歡，我和繪名也不是那種關係，我還不知道繪名喜不喜歡我，卻從這裡先聽見了。

　　「總覺得，真冬有點奇怪？」
　　「錯覺……吧。」

　　如果一個人能知道要怎麼扮演十年後的自己，我想那個人才奇怪吧……
　　為了不讓繪名真的發現我不是「她的」朝比奈真冬，我趕緊裝睡，繪名也只是稍微轉過來抱住我，然後我們又一起睡了──我沒有要睡。
　　如果睡過去，我會不會就從夢裡醒來了？我還不想那麼快醒來，回到現實的我，還沒有床上的繪名可以抱。
　　我甚至能想像到，我如果跟繪名說喜歡，她應該會說我是不是哪裡有問題，可我不覺得她會生氣就是了。
　　我就這麼讓自己保持清醒的狀態，思考著我該怎麼在這間屋子裡表現得自然，一直等到繪名再次醒來，我做了就算是「現在」的我也有點反常的事情──

　　「……繪名先起床吧。」

　　因為我不熟悉這間屋子，我想等她先起床，我要觀察一下。

　　「……真冬，真的怎麼了？不舒服的話要跟我說喔？」
　　「沒有不舒服，只是想看繪名先起床。」
　　「……這是在暗示我平常賴床？」
　　「我沒那麼說。」

　　明明是十年後的繪名，卻又一點都不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也不是「我」的身體，嘴角好像擅自揚了起來。

　　「……好吧，我先起床也沒有什麼關係……」

　　繪名下床前親了我的額頭，讓我不禁愣在床上，在我看不見她的身影後，我才伸手摸了自己的額頭。
　　……說起來是戀人啊。
　　不會我在刷牙後，還要和繪名接吻吧？

　　「能做這種事嗎……」

　　我覺得有點對不起現實的繪名了，我覺得應該要避免那種事發生……還有我不應該繼續躺在床上，我趕緊下了床，雖然想觀察什麼，但稍微看了一眼，除了是繪名的房間，也是我的房間，那麼，就是我的習慣，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等到繪名從廁所走出來，站在洗手台面前刷牙，我就走過去了。

　　「嗯嗯？」

　　繪名嘴裡有著牙刷，她在說什麼我不知道，可能根本就沒有說話，我站在她後面看著鏡中的我們，確實覺得，這不是我自己，也不是我記憶裡的繪名。
　　我們長大了。

　　「……怎麼啦？」

　　繪名吐掉了嘴裡的泡沫，歪頭盯著鏡中的我問我，而我忍不住想抱住她。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了。
　　從心中湧出的情感，是這副身體的，還是我自己的？回到正確的時間，我對繪名的情感，並不像這般擁有如此想佔有她的心情……

　　「繪名……」

　　我也不可能，這麼自然地從後面抱住繪名吧。

　　「……休假的真冬，特別喜歡撒嬌？」
　　「嗯。」

　　我不確定，但也沒有能反駁的。

　　「喏。」
　　「……？」

　　然而繪名突然拿她的牙刷碰了一下我的嘴唇，我沾上了泡沫，這也不是能舔掉的東西，我只好放開她，趁現在拿起架子上剩下的那根牙刷，擠了唯一一條牙膏，和繪名一起站在洗手台前刷牙。
　　我們擠在本來就只適合容下一人的鏡子前，在鏡中看著彼此的眼睛，繪名的眼睛彎起來都是微笑的模樣，我又忍不住把空著的手伸過去攔住她的腰。
　　如果這都是夢，我就做一些現實做不到的事。
　　現在的自己該怎麼努力，才能在未來擁有和面前一樣的光景？
　　我們就靜靜地站在一起刷牙，刷完了以後一起放回了牙刷，要洗臉的話，這下洗手台是真的只讓一個人用了，我又退到了後面抱住繪名，但是繪名卻拉開了我的手，她轉過來捧住了我的臉頰。

　　「……今天特別黏我呢，難道是做惡夢了？」
　　「惡夢……」

　　如果，這是我回不去的現實，那確實是惡夢，又如果，我回去了現實以後，跟繪名告白失敗卻在這裡提前享受跟她交往十年的氣氛，可能真的是惡夢。

　　「……我只是很喜歡繪名。」

　　又如果這是夢，就多說一點自己說不出來的話。

　　「剛起床就這樣……笨蛋嗎……」

　　明明說著笨蛋，卻和我記憶裡的表情不大一樣，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卻又擅自期待了起來，往我的臉靠過來的繪名，慢慢閉上了眼睛──

　　「……」

　　我不知道嘴唇有沒有碰到，我只知道我突然就被傳到了SEKAI，或許也不是突然，腦裡好像有點記憶……我應該，就是要來SEKAI，才突然在陌生的房間睜開了眼睛。
　　不是Miku找我來的，我是為了──

　　「……真冬？」
　　「繪名……」

　　為了和繪名見面，所以我來到了SEKAI。
　　剛剛那些是夢？還是我真的去到了十年後？我不曉得，只知道，「那裡」的繪名，那個吻果然不屬於我。
　　但我不是為了跟繪名告白才和她見面的。

　　「怎麼了？居然看著我發呆……」

　　繪名站在我面前，和我在鏡子裡看見的她不一樣，是我熟悉的她，我突然覺得很安心。

　　「繪名，能轉過去一下嗎？」
　　「哈？這是想做什麼？雖然只是轉過去的話倒是可以……」

　　不是那個聽起來很成熟的繪名，卻還是答應了我的任性，沒有懷疑我想做什麼，她就轉過去了。
　　我向前靠近了繪名的背影，就像剛剛那樣自然──我抱住了她。

　　「……真、真冬！？」
　　「……」

　　但我的心情卻無法像剛剛那樣自然，有一種兵荒馬亂的感覺，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抱起來的觸感明明應該和剛剛是一樣的，臉頰的溫度卻比剛剛高了太多。

　　「我、我說，妳……做、做什麼？」

　　繪名一邊問我卻沒有把我的手拉開，只是用手覆蓋了我的手，而我現在說不出話。

　　「這、這個方向的擁抱，怎麼想都不對吧……？妳……妳、妳倒是說話啊？真冬……！」

　　繪名雖然說話有點激動，卻也沒轉過頭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把她抱得更緊了。
　　我忘記我把繪名找來SEKAI做什麼了，我沒有想說要跟她告白。
　　但是一想到夢裡的那些，可能再也看不見──

　　「……喜歡繪名……」
　　「欸？」

　　我就想告訴繪名。

　　「繪名……我……喜歡妳……」

　　剛剛那些光景，果然只是一場夢吧。
　　沒能像夢裡的自己一樣，一點也不害怕地說出口。

　　「……先……先放開我……」
　　「……」

　　也沒能像夢裡一樣，被繪名笑著說喜歡，放開繪名的時候，身體好像都冷了起來──

　　「……真冬。」
　　「欸……」

　　繪名從正面抱住了我的腰，卻沒有靠到我的肩上，我們能看見彼此的臉。

　　「沒看到臉……剛剛的不算，所以……」

　　繪名現在的表情，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而我確定現在的她不會對我生氣。

　　「再說一……唔、唔！唔……」

　　抱歉，繪名，我不想等十年後，才能嘗到那個吻的滋味。
　　但是等我們的嘴有空說那些話，我想，可能還要再過一些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