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同桌一刻

　　那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一個早上。
　　班會時間，班導師走進來後並沒有把教室的門關上，我覺得有點奇怪，接著他就在台上清了清喉嚨，說要跟我們說一件事。

　　「我們班今天有轉學生，大家之後要好相處啊，進來吧，東雲同學。」

　　在全班都發出疑惑的聲音時，我愣住了，導師說的東雲是我認識的那個單字嗎？其實我想可能只是剛好同姓吧，只是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可能跟繪名沒有關係的東雲，以後稱呼的時候可能有點微妙──

　　「欸？」

　　然而，走進來的不是別人、不是什麼我不認識的東雲，就是東雲繪名。

　　「那個，大家好，我是東雲繪名……從神山高中轉過來的，請大家多多指教。」

　　我有些錯愕地盯著她，胸中有一種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心情，那是生氣嗎？還是什麼……只知道，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我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因為不只是什麼都會找我商量的班導師沒先跟我說，繪名……也沒有跟我說過這件事。

　　「那東雲同學妳就先坐前面那個位置吧，我們大概很快又會換座位了。」
　　「我知道了。」

　　導師給繪名選的位置是窗邊第一排第一個位置，那邊一直都是空著的，那一排最後一個也是空著的就是了。
　　繪名看了位置就走過去了，她都沒有和我對上視線。
　　雖然我沒有跟繪名和25的其他人說過我的班級，但是繪名都來到宮女了，這裡還有日野森同學跟桃井同學，還是她知道她們是D班？所以進到了B班就不會看看班上有什麼人了……
　　或許繪名有從她們那裡打聽過我是哪一班，是故意不看的嗎？
　　繪名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又為什麼，轉學過來了？
　　我盯著窗邊的繪名，她從書包裡拿出了筆袋和筆記本後，就一直看著講台的方向，班會後來說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
　　下課，就算不是作為班級幹部，本來就是繪名朋友的我，應該要去找她的……我們是朋友嗎？我在從椅子上站立的瞬間遲疑了，我有被繪名當朋友嗎？
　　轉學這樣重大的事，我沒有聽說過，也不知道奏或瑞希知不知道，甚至是桃井同學她們呢？轉學也是要考試的，印象中的繪名，並沒有提過學習之類的事情。

　　「……」

　　我垂頭盯著自己的桌面，不敢再望向繪名的位置，整節班會她都沒有回頭，現在的她是會去D班找桃井同學她們、還是被班上其他同學包圍，還是──

　　「……真冬。」

　　來找我……

　　「繪名……」

　　她就站在我的桌邊，抬頭確實就是熟悉的她，那一瞬間差點忘記了自己在學校，差點忘記了優等生的自己，所以我努力擠出了微笑。

　　「……繪名知道我在這班的嗎？」
　　「嘛，知道才轉過來的。」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嗎？知道才轉過來的，但是，沒跟我說？

　　「所以，之後的學校生活，請多多指教哦，真冬。」
　　「……嗯，請多多指教，繪名。」

　　在繪名面前沒辦法用平常對她的態度對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奇妙，然而也沒有任何可以鬆懈下來的時候，班上同學見到繪名直接來找我打招呼，她們也圍了過來。
　　問了我們是認識嗎？學校就在附近而已，繪名為什麼轉學過來之類的，我想知道的問題，被別人搶先一步問了，卻沒有得到答案。
　　繪名向她們打哈哈地笑著說跟我本來就認識，還有日野森同學和桃井同學她們那些，甚至講到了一年級的學妹們，但是都沒有說是什麼關係、或是跟我認識了多久及什麼原因，就這麼帶過了。
　　下課時間也不長，沒有聽到什麼我不知道的訊息就開始了第一堂課。
　　……繪名因為沒有課本，得跟旁邊那排的人合桌一起看。
　　如果我去和老師說的話，應該能變成跟我一起吧。
　　什麼的……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真奇怪。
　　我要是跟繪名說可以這麼做的話，她會對我這種行為說什麼？
　　不過她們就算坐在一起，畢竟是上課，應該不會聊天，我看繪名就是在抄筆記而已。
　　繪名轉學不會是來玩的，是來學習的，她明明說因為起床時間的問題，從夜間部轉到日間部的難度太高了，卻來到了日間部，除了學習就沒有其他的原因了吧。
　　所以，繪名是不會上課跟人聊天的。
　　我該好好看著台上的老師和黑板，還有自己的課本跟筆記本。
　　但是，在上課時間能夠看見繪名……不是只有今天能看見，繪名已經變成我的同學了，今天過後，「轉學生」的她就不是那麼稀奇了，我該好好看著我的課本──

　　「東雲同學。」
　　「……！」
　　「啊、有！」

　　繪名被叫到的瞬間我抬起頭看了老師再看了繪名，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緊張，還以為是我被叫到了。

　　「東雲同學知道課本上第三行這句話──」

　　老師看起來並不是刁難，而是單純想知道繪名在前一所學校的進度吧，所以繪名說了不知道，腦裡不禁又浮現了可以跟老師說我可以給繪名補習……這樣奇怪的想法。
　　啊……
　　今天回家，媽媽問我學校有什麼事的話，我會跟她說有轉學生嗎？那個轉學生，就是繪名……媽媽已經知道繪名的名字了，我該和她說實話嗎？
　　不知道。
　　腦裡的思緒有點打結，不太確定自己在想什麼。
　　繪名成為同學的感覺真奇怪，一節課都還沒過，所以也有點不現實。
　　我總是在抬頭的時候下意識往她那邊望過去，繪名卻不曾回過頭，我想，前排回頭也很明顯，很少人沒事會隨便回頭看後面，不然被老師點到的機率也會變高。
　　繪名最後還是和跟她併桌的同學說了幾句話，甚至壓著聲音和對方一起笑了，我不想再看她，盯著筆記本寫下黑板上的補充，腦裡好像沒有記下這些字，只是看著形狀抄了。
　　下課後，繪名很快就把桌子班回去了，但我聽見同學問她下一堂她也沒有課本，今天就這樣併著也可以吧？
　　我緩緩收起了課本，不再往繪名那裡看過去，胸口有點不舒服，把筆裝進筆袋關起拉鍊的同時，看見了桌邊又站了一雙腿。

　　「……繪名。」

　　抬頭是對我一臉不滿意的繪名，那一瞬間我忘了自己的優等生模樣，下一秒裝回來的時候有點慌張。

　　「我說，真冬，應該有要帶我去跟老師說的事吧……」
　　「繪名指的是……？」

　　我心裡是有數的，卻不太確定繪名想的跟我是不是一件事。

　　「真冬是班長吧！我沒有課本應該是班長的問題吧？對吧？還不快點幫我……」
　　「……說的、也是呢。」

　　繪名是要拿課本，不是想跟我一起看課本。
　　不過，這才是正常的吧？上課的時候，我為什麼會有那種想法呢？
　　所以我趕緊收拾就帶著繪名去教務處了，明明會經過桃井同學她們的教室，繪名也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一路上只是沉默跟著我走到了教務處，其實我還是想跟老師提，先讓我跟繪名一起看，我也可以順便確認繪名的進度……

　　「繪名，為什麼轉過來了……」

　　卻在前往教務處的路上停下了腳步，說出了沒想到原來自己很在意的問題。

　　「……因為真冬在這裡不是嗎？」
　　「……什麼意思？」

　　但她給了我很模糊的回答，我沒有聽懂。

　　「聽不懂就算了，笨蛋──快點帶我去拿課本！」
　　「……繪名，果然我還是，不想幫妳拿課本。」
　　「哈？妳這是什麼意思……不會我轉過來就要欺──欸、真冬？」

　　我拉著繪名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我要去教師辦公室，不要去教務處了，走的路上，就算加快了腳步，那也沒有多快，不該就這樣心跳加速，但是心跳卻加速了。
　　繪名的手跟之前被牽的時候一樣，冷冷的，卻又暖暖的。
　　在學校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所以不知道是不是一時恍惚，我不小心說出了口──

　　「我想跟繪名坐一起。」
　　「欸……？」

　　被繪名稍微用力拉住了手，那是在叫我停下的感覺，所以我停了下來，回頭看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好像說了一句話。

　　「哼哼……看來我轉過來，真冬還是挺開心的？」
　　「……」

　　繪名笑得有點奇怪，但是笑起來很好看，我卻因為她這句話愣住了。
　　繪名轉學過來，我很開心的嗎？啊……即使停下腳步，那個不是因為運動所以加快的心跳，仍舊沒有變慢。
　　大概是，開心的吧。

　　「那真冬要說服老師哦，不過我相信妳就是了呢。」
　　「……好。」

　　繪名稍微把我的手握緊了一點，其實可以不用牽著了，因為她會跟我走同一個方向，卻也不想放開，我帶她去了教師辦公室。
　　其實我也不記得我怎麼跟導師說的了，但是我從導師那裡得到了一張紙，說讓我給每堂課的老師看，這樣他們就會答應我上課和繪名坐在一起了。
　　當然不是只有這樣，導師也跟我們回了教室，讓我跟繪名隔壁位置的同學暫時換桌，這樣我們才能坐在一起。
　　看見要交給其他老師的紙條，上面寫著「東雲繪名」和「朝比奈真冬」，又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我和繪名的名字，也有被寫在一起的一天……
　　換了位置，坐在繪名旁邊，轉過頭去都是熟悉的同班同學，轉回來是熟悉但卻不適合這間教室的繪名，以及她笑著幫我翻開課本的模樣，那是我的課本，她拿著一支鉛筆，很像是要畫素描的模樣，卻是在課本的空白處畫了一個愛心。

　　「……」

　　我有點茫然，然後她又寫了下一句話。

　　『真冬，喜歡我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換成了藍筆，不是鉛筆了，就算用修正帶塗掉，也會透在背面，我看了一眼繪名，她沒有看我，她還在繼續寫，所以我又看了課本她寫字的位置。

　　『我喜──』

　　那句話還沒有寫完。
　　胸口莫名溫暖到彷彿十年都沒再經歷過的程度，我睜開眼看見的是房間的天花板。
　　我花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我躺在床上睡覺、在哪個房間，以及剛剛繪名跟我是同學這件事都是一場夢。

　　「……什麼、」

　　但是，沒有因為這是一場夢所以失望了，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往旁邊翻身抱住還在熟睡的「繪名」。
　　怎麼夢到了高中？我和繪名都已經出社會，同居很久了……
　　那些是沒有發生過的事，繪名並沒有轉到宮女的日間部，我們也未曾當過同學。

　　「……真冬？」

　　突然被我抱緊，繪名醒了過來，如果胸口的這個叫做餘悸，我不曉得是失望伴隨著一點開心，還是些許的慶幸和無奈，不過吻了繪名之後，這些感覺就稍微平衡了一點。

　　「繪名……」
　　「……怎麼了？睡不著嗎……」

　　房間還是黑的，還是深夜吧。

　　「……只是夢到繪名了。」

　　不趁著現在醒著和她說，要是又睡過去再醒來，我可能會忘記這場夢。

　　「……這樣，夢到什麼？」

　　她往我懷裡鑽了鑽，不確定她會不會聽著就睡著了。

　　「夢到繪名高中的時候轉到宮女來了……」
　　「欸？然後呢？」

　　但是繪名的語氣聽起來不會立刻睡著了吧。

　　「繪名一開始的位置離我很遠，所以我去跟老師說了我是班長，繪名沒課本的話應該跟我坐一起，我還能幫忙掌握繪名的進度……」
　　「欸……」

　　就不跟繪名說一開始她是跟其他同學坐一起，我才這麼做的，不過說起來，現在也想不起那是哪個同學。

　　「……所以，老師把我換了位置，跟繪名併桌了。」
　　「……這樣啊，還有嗎？」

　　繼續說之前，忍不住又吻了一下繪名，夢裡的畫面又浮現在腦中，我能因此笑出來。
　　是很開心的畫面。

　　「繪名就把我的課本拿去塗鴉了。」
　　「哈？我在妳潛意識裡是那種人？那妳倒是說說我塗了什麼……」

　　繪名有點埋怨地伸手上來抓住了我的領子，已經不確定跟繪名實話實說後她會笑還是其他反應了。
　　但是，對繪名已經沒什麼要害羞的事了。

　　「畫了個愛心，問我喜不喜歡妳。」
　　「……」

　　夜裡能看見她睜著眼睛，只是她沒有反應。

　　「繪名應該是要寫下一句說我喜歡妳，但還沒寫完我就醒來了。」

　　如果夢沒有結束，在那瞬間，夢裡的我和繪名會成為什麼樣的關係？在剛上課的時候就被告白了，我能好好上那堂課嗎？

　　「啊……嘛、要是當時能拿到真冬的課本，說不定我會寫吧？」
　　「……真的會寫啊。」

　　繪名發出了很小的笑聲後，臉又往我懷裡鑽了。

　　「那……我變成同學，開心嗎？」

　　其實醒來的現在倒是越來越慶幸了，因為差點要在夢裡讀高中了，但是，好像我的高中生活裡，真的有了繪名一樣。

　　「雖然不太明白，但我覺得那應該是……初戀的感覺吧。」
　　「……什麼嘛，真冬真狡猾。」
　　「為什麼？」
　　「……剛知道互相喜歡的瞬間不是很開心嗎？就算現在過得很幸福，也不一定能想起來那個感覺呢。」

　　繪名的手伸到了我背後慢慢來回撫摸，我明白她的意思，像這樣胸中有一股悸動，好像還會害羞一樣的青澀感覺……即使我跟繪名過得很幸福，已經很久沒有體驗到了，甚至現在也想不起來剛交往的時候，湧出的是什麼心情了。

　　「不過真冬的夢裡，是真冬那麼主動呢？這麼喜歡我，就原諒妳了……」
　　「……」

　　伸手摸了摸繪名的臉頰，現在看不清臉，但是夢裡的她好像和現在是同一個人。

　　「……怎麼就做了個那麼可愛的夢呢。」

　　是做了個奇怪的夢。

　　「……真的很狡猾。」

　　她呢呢喃喃，幾乎要聽不到句尾，我想她要睡了。
　　我不禁用力呼了一口氣然後閉上了眼，小聲跟繪名說了句晚安，她應了一聲後房間又沉默了。
　　即使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我也從來沒想過繪名如果是我的同班同學會發生什麼事，瑞希有問過吧，我只覺得繪名會常常遲到，沒想那麼多。
　　但是，能再夢到一次就好了。
　　在夢裡，也想回答繪名的問題。
　　偷偷摸摸地，在課堂上跟繪名說我也喜歡妳，在老師發現我們在做什麼之前把字塗掉，只是整堂課，可能都無法保持冷靜了吧。
　　明明夢到的是戀人，是我從來沒有換過的戀人，卻還有一種在暗戀她的感覺，夢真是神奇。
　　即使很久不曾對繪名有過那樣的悸動了，但我能保證一件事。
　　明天，我也會比今天更喜歡繪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