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Tomorrow
*文長2.4萬
*提前預警並沒有解決媽媽的問題但姑且是HE
01
我應該是喜歡繪名的。
如果情侶之間的各種親密行為，我只願意也只想和繪名一個人做，我想我應該是喜歡她的。
即使想到她，並沒有她給我形容的感覺。
她說想到我就會感到幸福、會忍不住提起嘴角傻笑，而我又不知道什麼是幸福的感覺，更不用說繪名那張傻笑的臉了，再繼續形容下去就是如果遇到了一件壞事，想到我就能稍微撫平壞心情，所以我又問她──繪名如果是被綁架了，想到我真的能撫平壞心情嗎？
那時候她就有點生氣，也不是說我只要在她面前就永遠都能感受到「幸福」吧？不然繪名也不會對我生氣了。
雖然無法理解繪名體驗到的感覺，但我相信我在她身上感受到的不同，或許就是我對她的「喜歡」吧。
所以，我和她才會是戀人關係。
我也知道「戀人」是什麼，就算無法形容喜歡，我也希望繪名不要做出生氣的表情……不要因為我而生氣，應該是希望，她能一直開心吧。
不是太麻煩的事情我都能做……都能為她做，就像她對我做的那樣。
不過，上街買沒有想著需要的東西，還是有點麻煩的。
「好啦，真冬，看一下這件衣服嘛……」
「不需要……」
衣服夠穿、也夠搭配，至少也不會把衣服穿到壞掉才換……大概有一定的週期購買衣服，所以太頻繁地來逛服飾店，我認為有點多餘。
「但是我想看妳穿嘛……就試穿一下也好？」
「……我穿起來妳肯定就會當藉口買下來給我了，我不想要。」
我已經被這個藉口騙了兩次，不會上第三次的當了。
是我買的就算了，不想要繪名這麼莫名其妙送我衣服。
「那我們打勾勾，真的只看妳試穿……那個，稍微記在眼裡就可以了，我是畫畫的嘛。」
「繪名，有點幼稚呢。」
她為了說服我做一件事情，總會變成這副模樣，似乎是覺得裝可愛能討我開心……她帶我去看的電影也都是這麼演的，但是，對我真的有用嗎？
「……我說，戀人就是這樣的好嗎？」
「是喔。」
她也確實只是因為「戀人」都是這樣，才這麼做的。
……其實我沒有因為她的行為感到厭煩，也不是因為她這麼對我所以改變心意了，而是繪名對自己想做的事情非常有堅持，我覺得，如果不讓她達成目的，她肯定會更纏人。
「……繪名，答應我不會買的吧。」
「當然，我就想看妳穿而已……」
「……好吧。」
握住了還拿著衣服的她的手，我帶她一起進到了試衣間，於是我就在她面前換下了衣服。
「……真冬，真的，很好看的說……以後不能穿給我看嗎……？」
「不能。」
「真是的……」
她明明說眼睛記下就好了，甚至都拿手機出來拍了，那麼還要我之後也穿是為什麼？所以我明確拒絕了。
「繪名，如果妳買了這件衣服，我就一個星期不跟妳說話了。」
「……真冬，幼稚的是誰呀？真可愛，不會買啦，已經拍起來了。」
「……」
是啊，我怎麼會說出那麼幼稚的話呢？是因為覺得這樣可以影響繪名的決定嗎？
似乎，有點理解她為什麼會刻意裝可愛了。
「啊……」
「怎麼了？」
把衣服換回來之後，要確認有沒有遺留什麼在試衣間，檢查了背包發現手機傳來了訊息。
「媽媽傳訊息跟我說她忙完之後大家突然要聚會，所以今天讓我自己處理晚餐。」
「欸？那太好了，我可以跟真冬吃晚餐？」
「……看來是這樣。」
「那我現在就來查餐廳……！」
可以不用趕回家吃晚餐，我不曉得，我現在的心情是因為不用準時回家、還是因為可以跟繪名待久一點而放鬆。
但是，看到在查餐廳的繪名露出比平時還開心的表情，我想，或許是後者吧。
「繪名。」
趁著還沒走出試衣間。
「嗯？唔、」
我想吻她。
02
媽媽說了讓我自己處理晚餐後，我就和她說我跟同學在外面吃晚餐才回家了，她也回傳了好。
因為我吃什麼都一樣，繪名選的餐廳當然是她想吃的，我的餐點也是給她選想吃的，我感覺她很開心，她唯一的問題就是在開動前拍太多照了。
吃飽飯後七點半，即使不知道媽媽什麼時候會回家，我想我已經該回去了，在車站要和繪名道別，明明知道電車再幾分鐘就要來了，卻越來越不想往車站內走。
「真冬？」
「……」
繪名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擔心我，我反而想知道，偏偏到了這種時候，她不會像「一般的戀人」說那些話嗎？
「怎麼了？捨不得跟我分開？嘿嘿……真開心。」
「……」
當下是不想承認的，但是聽見繪名說很開心，我只是輕輕應了聲「嗯」。
我垂頭看了一眼我們還牽在一起的手，繪名每次出來跟我約會，都說要牽手，所以漸漸地就變成整天都在牽手。
她說，人們意外地不會去注意別人做了什麼事，我想她說的對……我也不會去在意路上的人在做什麼。
自從確定誰也不會在意後，我也沒有在意自己和繪名牽了多久的手。
就算在人來人往的車站前，和她牽著手也不會在意旁邊的視線了，因為或許根本就沒有人看過來。
……我想，還是會瞥到的，但是繼續向前走的人，再看見下一個事物就會忘了前一秒的我們。
我其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捨不得跟繪名分開。
不過她如果換個方法問……我想不想回家，或許是因為不想就這麼早回家，也就不想和她分開。
電車，再晚一班也沒關係吧？
「……繪名。」
可能我搞錯了。
「真、真冬？」
我就是想待在繪名身邊而已，就算今天要回去的是沒有父母的、自己租的家，我也不會因為不想回家而抱住她。
我就只是想跟繪名待在一起。
「怎麼了？這樣撒嬌雖然很不像妳……但我很喜歡喔？」
她也抱住了我，在我耳邊的聲音比平時還要溫柔，有一種癢又不知道是哪裡在癢的感覺。
雖然知道沒有人會去注意我們做了什麼，但還是會看到一兩眼，我不會在這裡親吻繪名，我只是把臉埋在她的耳後，想聞她的味道。
「……繪名，我可能是喜歡妳的。」
「……真冬，我們可是什麼都做過了，現在說『可能』有點奇怪吧……」
是啊，我和繪名把戀人能做的事都做過了。
我不討厭，只是一直不確定在心中湧動的情緒是不是大家所謂的喜歡，我想，現在能給它正名為喜歡了吧。
「……繪名，我喜歡妳。」
試著說出口後，卻像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口一樣，在胸口的感覺依舊，好像要湧出來……所以我還是不明白，真的，能那麼簡單定義嗎？
「……嗯，我也喜歡真冬喔。」
繪名把我抱緊了，臉也埋在我的肩上，我越來越不想和她分開──
「真冬，這樣不行。」
「欸？」
繪名卻把我輕輕推開了，手從我肩上慢慢垂下，最後握住了我的雙手。
「再這樣下去真的會捨不得分開的，會想出壞主意的……所以不行，今天就算回去了也還能在SEKAI見面……要好好回去喔？」
她一邊輕捏著我的手指一邊說，明明是同個學年，偶爾還是會覺得繪名年紀真的比我大……雖然，是事實。
「……壞主意是？」
「那個就、不要問了好嗎？」
「……嗯。」
她笑著像是害羞了，我也就不問了。
最後她還是放開了我的手，但我還是不想跟她分開，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撫上了她的臉，嘴唇碰上了另一邊我沒摸的臉頰。
「真冬，這個也，到時候……SEKAI見面也還可以做的……快點，去搭車吧。」
她沒有還我吻，又一次將我推開，然後拉著我的手要把我推進剪票口內。
「那……再見，繪名。」
「嗯，再見，真冬。」
我和她揮了揮手，她也和我揮手，最後，我刷票走入了月台。
03
那是至少一個星期後的事了。
起初，我還沒有什麼頭緒的。
「真冬，最近沒有事情瞞著媽媽嗎？」
「……最近？」
要說沒有，又不是真的沒有，但通常思考的前提是，知道那些事情她不可能知道，所以才會說沒有。
合成器早就被她沒收了，做音樂也在那之後也更謹慎了，我想她很難找到……所以我想，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我，應該沒有瞞著她的事了。
除非……是我和繪名的事……應該，不會吧？
「真冬，最近有去圖書館看書嗎？」
「媽媽忘記了嗎？我上星期才去的呢，上星期借的書……啊，這星期應該要去還了。媽媽沒有問的話連我都要忘記了，我怎麼會這樣，真是的呢。」
偏偏提的是圖書館……不會的，我和繪名的約會，也還算是謹慎的……至少真的去借書了，下次，才有理由又說要去圖書館。
「這樣呀，確實是呢，真冬跟我說那天跟同學去了圖書館，那這星期要記得去還書喔？不過，那天去完圖書館之後還去了哪裡呢？」
「欸？」
她為什麼問的像是確定了我有去哪裡……？
媽媽……現在是在懷疑我，其實假日沒有整天待在圖書館了嗎？
有點不好的預感……上一次，她問我有沒有什麼瞞著她的時候……是有證據的……她不會──
「真冬，照片上的人是真冬吧？」
什麼……照片？
她甚至不是拿手機給我看，而是洗出來的相片紙……
「旁邊的是之前來我們家拜訪過的，東雲同學吧？妳去過她家，所以後來招待她來我們家玩的，那位……畫家的女兒對吧？」
「……」
繪名和我都在上面……是……從服飾店出來的時候，雖然牽著手，但是還好……如果只是被媽媽看到那時候的我們。
不過那天媽媽不是去了町內自治會嗎……？
「啊，這個啊……媽媽，抱歉，那個是因為繪名……東雲繪名，她一直想找我去看衣服，說了十幾次了，感覺會繼續說到二十幾次，所以只好陪她去了呢。」
沒問題的，沒問題的……媽媽應該是在工作期間偶然看見，那之後就去忙了……吧？
但是相片，好像很多張……我……沒說錯話吧？
「真冬……真的，只是這樣嗎？」
「……嗯，啊，還有就是，她很會逛街，不知不覺就逛了整天……抱歉，那天沒有去學習，不過也已經說過她了，所以不會有下次的。」
我不知道，這麼說是對的嗎……？
為什麼……媽媽手上的照片還有那麼多張，沒有給我看……是其他活動，順便洗出來的嗎？
但是為什麼是相片……明明從我長大之後，就幾乎不洗相片了……？
「所以真冬的表情才這麼不開心的嗎？明明都這麼不開心了，東雲同學還是拉著妳逛街啊，所以不是說，要跟和妳抱著一樣目標的人做朋友嗎？才不會這樣受到影響呀。」
繪名，我稍微和媽媽說點謊……為了隱瞞後面的真相，她不會介意的吧？
「是呢，我也反省過了，下次不會答應她了，這次真的是因為繪名用了很多藉口找我，例如幫忙挑生日禮之類的……真的就這一次了，下次我會好好拒絕的，抱歉……讓媽媽擔心了呢。」
媽媽的表情一直沒有什麼變化，那麼，為什麼手中的相片不放下來，也不讓我看見正面……就好像，她還要說什麼……
「嗯……但是，真冬，真的只是這樣嗎？」
為什麼……問第二次？
繪名，如果媽媽她──
「明明希望真冬跟我坦白的呢。」
「媽媽，剩下的相片是什麼……」
「真冬，也很好奇嗎？」
「……」
不會的，媽媽那天去忙了自治會的工作，不可能會拋下工作……就算是在路上看見我，也不可能一直跟到晚上吧？所以，不會是的……
「是媽媽工作的照片吧？我一直沒機會知道自治會在做什麼工作呢……」
一定是的吧……？
「……真冬，媽媽，可是有點傷心的呢。」
「……」
但是，她轉過來給我看了，第一張，那是……我和繪名在車站前準備分開的時候，我……抱住了繪名。
「妳們感情比媽媽想像的還好呀，下次，真的能拒絕得了嗎？」
「那……個……」
頭腦一片空白。
……繪名。
繪名……我現在該怎麼辦？她沒有和我說過，我們也根本沒有討論過會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天，是我先抱住繪名的、是我先親了繪名的臉頰……所以，剛剛用來搪塞的說詞，從一開始在母親心裡就已經很可笑了。
不行，一瞬間變得像是吸不到氧氣，卻不能給媽媽看見我慌張的模樣，我不能有任何動搖的感覺，我……我不能……
「不、不是的……」
「不是什麼？媽媽還沒問呢。」
「我……」
從腳趾一路向上，覺得很冷……指尖也瞬間涼了起來，打寒顫的感覺令人想吐，但是不能被媽媽發現這些反應……
還有什麼藉口可以說？一定有……女孩子之間在大街上這麼親密，也不奇怪的，繪名她這麼跟我說過的……
「真冬，可以讓媽媽看一下手機嗎？」
「……！」
不行……不能……記錄都沒有刪掉……這樣，媽媽會發現繪名之前還撒過謊，她不只是因為畫跟我認識的，在做音樂的事，也會同時曝光……
繪名，我……
「如果什麼都沒有的話，是可以給媽媽看的吧？」
不行……
「對不起……」
我下意識跪了下來，只要認錯就好了吧……只要，讓媽媽知道我錯了，我不會再犯了，我還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我就不會讓她傷心，我……
「真冬？」
但是媽媽伸手把我拉了起來，她的雙手放在我的肩頭，溫熱卻又令人害怕的體溫越過衣服覆蓋著肩頭，我不敢看媽媽的眼睛……
「真冬，媽媽沒有生氣呀，也沒有想處罰真冬呀？媽媽只是……有些話想跟妳好好說呢。」
「……」
我還是看了一下她的眼睛……卻覺得不是那樣的，我只敢盯著她的嘴唇。
「媽媽一直都相信真冬是個好孩子，可以坐下來聽媽媽說嗎？」
「……嗯。」
難道，我還能去別的地方嗎？
媽媽，沒有把剩下的照片給我看，也就只能剩下後面我們繼續抱著、繪名握住我的手指，我親了繪名的臉頰，我……不要看也好。
媽媽把照片疊在一起全都翻到了背面蓋著，我只能看見紙張背面的白色，我想……她也不願意再看見那些畫面，但是在這之前，一個星期裡，她究竟看了多少次？我不敢去思考……
「真冬，媽媽知道的，青春期總會有一些特別的感受呢……即使是在女校也不例外，總會把那些感情混淆的。」
「……」
難道她會說，她可以理解我和繪名的關係？
「幸好妳和東雲同學還是不同學校的，之前說過她不是同學吧？可以不用轉校處理呢……」
「……」
不會啊。
「真冬，媽媽是擔心妳呀……談戀愛能不能放到考試結束後呢？」
「欸？」
一瞬間，還以為媽媽能夠接受我談戀愛……和同性在一起。
「戀愛也是很好的人生體驗，就像我和妳爸爸一樣……但是，真冬，妳要想清楚，將來成為了醫生……或是還在讀大學的時候，會不會就被有色眼光看待了呢？」
「……」
有色眼光。
「東雲同學，不是說了是有名畫家的女兒嗎？對那邊，也會產生不好的影響吧？我們要是影響到別人家的名聲就不好了呢……說藝術家教出來的孩子，果然也很奇怪什麼的……」
剛剛，明明還說繪名是不會一起學習的朋友，現在又變成了我會影響到繪名……但是，媽媽說的也是對的吧……不過繪名的父母他們……和我們家不一樣，不是不一樣嗎？
是什麼……不一樣？
「……是呢，媽媽。」
我難道是覺得繪名的父母就能輕易接受我們嗎……？明明也從來沒問過，繪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只因為，在他們家的氛圍跟我們家不一樣，我就擅自覺得，難道繪名的父母就能接受嗎？
「真冬，媽媽不是告訴過妳，做什麼之前都要想清楚嗎？」
「……」
「好險是媽媽先看見的，媽媽還不會生氣呢……要是東雲同學的家長先發現的話，會怎麼看待真冬和我們家呢？」
「我……」
媽媽，沒生氣嗎……
她沒有怪繪名，媽媽如果那天看到了最後，她不會怪繪名的……不會怪繪名就好了。
看著是我主動抱繪名和親繪名的，所以，她才那麼說我。
「真冬，做出那樣的決定之前，有想過妳們的未來嗎？」
「我和繪名……」
要和媽媽說什麼好？
我只是想和繪名在一起而已。
未來，不先走過現在，我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真冬，媽媽知道女校裡面肯定很多跟妳們一樣的人，但那僅限於學校裡面呀……所以妳們才會覺得自己是正常的，趁著還沒畢業，還有時間可以矯正回來。」
「正常……」
媽媽說的，並不是錯的……學校裡面確實偶爾會看見一些舉動比較親密的同學，即使我不知道她們的關係跟我和繪名一不一樣，但是，學校裡大多數的人，並不會覺得她們有問題。
我也……不覺得她們有什麼問題，因為我根本沒有在意過。
不過我知道，如果真的有那麼多同性戀……地球的人口就不是這樣……像我和繪名一樣的人，只是少數而已。
「真冬，好好想一下？妳還要學習，因為喜歡一個人，所以想聽她的所有請求，這不是會影響妳讀書嗎？至少在考試結束前，妳要好好想想……和她的往來會給妳們彼此帶來什麼壞處呢。」
「壞處……」
我沒有想過。
因為繪名不管是什麼樣的情緒，即使我覺得有些煩人……也都能讓我在她身上感受到無法從別人那裡得到的東西，而別人無法給我。
「真冬，媽媽很擔心妳的，有誰會去擔心妳的未來呢？不是我和妳爸爸而已嗎？因為我們是最親近的人呀。東雲同學，有和妳談過未來嗎？她有在擔心妳的學習嗎？」
「……」
不是的，繪名並不是什麼都沒有擔心過。
只是擔心也無濟於事……現在的我們，有能夠改變的事情嗎？
「東雲同學對妳很好嗎？但是照片上的真冬，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呢。」
「……那是……」
本來，還能拿來假裝成我不情願陪她買東西，所以不會有下次了……我為什麼，要承認了和繪名的關係……
「都是真冬在照顧她吧？是不是還有在教她學習呢？她已經有想考的大學了嗎？」
「她……」
「這些，都沒辦法直接回答的話，就是沒有想好呢。所以，真冬，這樣是會讓自己後悔的。」
「我……」
一句也無法反駁，我……不知道繪名高中畢業後要做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我以為我已經知道關於她的很多事了，卻在這時候，彷彿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真冬，抱歉，媽媽不是要責備妳的……媽媽只是很擔心妳和她的將來，要是在社會上受到歧視就不好了，媽媽怕妳會受傷呢。」
「……」
她只是，因為擔心我的學習，並沒有歧視我和繪名的戀愛嗎？
「但是，不是說真冬跟擁有同樣目標的女孩子……交往，媽媽就會支持的，不管怎麼說，現在的社會和網路……不是一點風吹草動，就會把小事擴大嗎？真冬，身邊的朋友平時跟妳再好，也有可能因為妳和別人不一樣，就做出傷害妳的事情，媽媽很擔心的。」
「……是我，思慮不周了……媽媽。」
盯著桌上只能看見背面的一疊相片，我不確定我有沒有聽進媽媽說的話……媽媽，把照片弄成實體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雖然她不知道繪名的家，但是可以去給繪名父親的畫展現場，送照片嗎？是這樣的打算嗎？我以為她說了那麼多，寧願銷毀這些證據，怎麼會印出來……
「真冬，如果是考上醫學部之後，和將來有望成為好醫生的男孩談戀愛，媽媽會全力支持的喔？所以……這種，沒有談過未來的家家酒，媽媽希望妳再好好想一想呢。」
「……」
「真冬也不希望我對東雲同學抱著壞印象吧？」
「我……」
媽媽，會因為這樣討厭繪名嗎……？
只要我沒跟繪名在一起，她就不會去在意繪名了嗎？
我不希望，媽媽討厭繪名……所以不和她那麼說的話，就會繼續擔心我、還會對繪名抱有壞印象……我喜歡的繪名，會被媽媽討厭？
「媽媽……我會，和她分手的……反正也……不同學校……」
媽媽，想要我這麼做吧。
只要再更嚴謹一點……我和繪名……還可以繼續下去。
但是，說出這種話，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痛苦……
「真冬，能想清楚真是太好了呢。這樣，未來就不會發生媽媽擔心的那些事了吧？」
「……不會……讓媽媽擔心的。」
繪名，只是暫時不能在外見面了而已吧……
「真冬，媽媽知道分手會很難過的，但是，不要太傷心喔？要是很傷心的話，可以和媽媽說的，媽媽會幫妳找辦法。」
「……謝謝，媽媽……」
如果我之後沒有表現出傷心，媽媽，就不相信我們分手了的意思嗎？
「媽媽，那個，照片……」
「啊，這個真冬以後看到會難過的吧？媽媽等一下就會拿去燒掉喔。」
「……」
甚至不是丟掉，不會讓我拿到。
「我……調整一下心情，待會就去和她說……」
「真冬，媽媽希望妳現在打電話給她，直接跟她說分手了，暫時不要往來呢。」
「欸……」
現在說了，過一會再跟繪名解釋也可以的吧……反正，還可以去SEKAI見面的，繪名不是那種我說分手還會安安靜靜待著的人。
她肯定能猜出來的，如果是，我喜歡的那個繪名……
「媽媽……那我，打電話過去了。」
「嗯，媽媽在這裡陪妳，不要害怕。」
「……」
可怕的，不是和繪名分手……
『喂？真冬？怎麼了，明明不怎麼打電話的……』
媽媽沒有說要切擴音，所以沒有讓她聽。
「繪名。」
媽媽的雙眼盯著我，即使我不看過去，也知道她好好看著我，所以我一動也不敢動。
全身突然就僵硬了起來，好像動一下脖子都會痛，要是不在手指上意識，好像就會不小心鬆手弄掉手機……
『怎麼啦？真冬，聲音聽起來不太好……』
對著我的戀人，對著溫柔關心我的戀人，我要和她說……我不是真心那麼想的話──
「繪名，我們……」
『什麼？』
「分手吧……」
『……哈？』
說完了，所以從耳邊移開，切了擴音……
『真冬！我說！真冬！？』
讓媽媽聽到我真的是打給繪名……
『真冬，妳說清──』
然後，結束通話。
「好孩子，我的真冬……一定很辛苦吧？媽媽也會同情東雲同學的……雖然沒辦法直接告訴她呢，也希望我沒有告訴她的機會……今天煮妳最喜歡吃的燉菜喔。」
一隻手撫上了我的頭，卻有一種觸電的感覺……想、快點去房間，快要不能平靜地呼吸……
「謝……謝，媽媽……」
明明不是真的跟繪名分手了，但是為什麼……視線還是模糊了？
媽媽，原來我喜歡燉菜嗎……
04
真冬那個傢伙，是什麼意思？突然打電話過來說分手？這麼說完就給我掛電話了！？
本來是想打回去的，但是太生氣了，而且也覺得這樣掛掉的話，打過去怎麼可能會接？
所以冷靜過後，就覺得……這該不會是那個……新聞也聽說過的，很熟的人突然對妳說了平常不可能說的話、還是通過平常也不怎麼採取的手段，是不是，遇到危險了！？
「Miku！Miku！在嗎！？」
我趕緊來到了SEKAI尋找Miku，要確認真冬究竟有沒有遇到危險，尋求他們的幫助是最快的，比警察都還快……！
「繪名？怎麼了呢？」
我很快就找到了Miku，我緊張地握住了她的手，這讓Rin他們也聚集了過來。
「真冬！真冬現在平安無事吧？能幫我確認她人在哪裡嗎？」
「真冬……？」
我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事，所以也沒辦法解釋，就看著他們互看了一眼然後對彼此點了點頭，我想他們就去找真冬的手機或電腦了。
「……啊，真危險。」
結果沒幾秒，Rin就突然說了這句話。
「怎麼了！？什麼危險！？」
「真冬跟媽媽在家裡，差一點被看見了。」
「……啊。」
聽見她在家裡，鬆了一口氣的我差點跌坐到地上，光是這一句話，感覺就掌握了很多情報……
真冬，跟媽媽在一起啊，跟媽媽在家裡……難道是？
「什麼嘛……這樣啊，抱歉，Miku、Rin，讓你們跟著擔心了，我晚一點再找真冬，感覺她現在應該心情非常不好……」
「嗯，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也能稍微感受到真冬的情緒，但是真冬跟媽媽在一起的話……就拜託繪名了。」
「嗯，我會的，謝謝你們。」
至少知道真冬不是人身安全問題，我就放心了，我又離開了SEKAI回到房間，既然說是跟媽媽在一起的，我也不好傳訊息給真冬……
只是稍微推測出可能發生了什麼，所以真冬才來跟我說分手的。
但是那一定不是她的真心話，不然，聲音聽起來也不會那麼失落不是嗎？
真冬，跟媽媽在一起……不會是在媽媽面前打過來說分手的吧？那麼就是，我們被發現了嗎……？
「這不糟了嗎……雖然也不是那麼糟……」
也不是說很驚慌……大概是因為還有SEKAI吧？除非真冬會因為被媽媽發現跟我交往，連手機都被沒收了？不過都在媽媽面前跟我提分手了，肯定是真冬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才不得已說的。
但是，實際被真冬親口說了分手……還是有點震撼的。
真冬，不可能真的被媽媽發現了之後，說分手就是分手吧？至少會來跟我解釋一下，就算說的是因為不想被媽媽擔心所以真的要分手……我都……還能原諒她……大概。
如果完全不來跟我解釋，我真的會很生氣的喔？
所以，現在只能等了，真冬不知道會跟媽媽待到什麼時候──
『繪名，晚上一點之前能來SEKAI嗎？剛剛的事……抱歉。』
這不就傳訊息過來了嗎？
「沒關係的，我有請Miku他們確認妳的狀況……所以，我大概知道了，那我們到時候SEKAI見喔。」
『嗯。』
又鬆了一口氣。
分手只是說給媽媽聽的而已，她還是……我的真冬。
那麼，雖然不知道實際情況，還是先想一些對應方法吧。
真冬不是時間到了才傳訊息過來，沒拖到那麼晚說就是跟媽媽分開後立刻傳過來的吧？除了急著跟我道歉，應該也是為了讓我先做好準備才是。
那麼，怎麼辦呢？
05
繪名不是那麼笨的人……大概。
媽媽沒有讓我立刻回房間，但是也沒有要檢查我的手機了，因為繪名沒有急著回撥。
她讓我繼續坐著冷靜一下，為了做燉菜，她就開始在廚房忙起來了，如果不是因為她在處理食材而背對我……突然冒出來的Rin大概會讓這個情況更難堪吧。
她只是閃現了一下又消失了，我想，是因為繪名想到這個辦法……所以他們來確認了我的情況，那麼我就放心了……繪名，應該能明白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因為說了分手而流下眼淚，但是我知道我並沒有和繪名分手，而且繪名做出了應對……眼淚沒有繼續流下來，在這裡只會坐立難安。
不能回房間後就立刻去SEKAI，媽媽感覺會過來確認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有沒有聯絡繪名……所以，要等到晚上，跟以前一樣，在爸媽都睡了以後，我也可以在關燈的房間，讓門外的人察覺不到動靜，默默進入SEKAI。
在那之前要先跟繪名道歉……雖然她應該知道分手不是我的真心話。
所以我坐了半小時，跟媽媽說我想回房間念書，她跟到我房間看我拿出了習題後才離開。
確認了媽媽不在後，我才傳了訊息給繪名，收到回覆就把記錄消除並收起了手機。
無法確定媽媽會不會想要向我確認還有沒有聯絡繪名，以後只能把繪名的記錄刪除……Nightcord也要藏起來並設置不接收通知吧。
雖然應該不會檢查我的手機……是嗎？但是媽媽剛剛都直接問了能不能讓她看……下次，如果真的什麼都沒有，就該給媽媽看不是嗎？就跟電腦一樣……
至少，現在繪名知道我不是真的要跟她分手……那就好了。
沒辦法現在就急著去找繪名或是非得要跟她說些什麼，我繼續做習題消磨這些時間，等到晚上吃飯，爸爸也回來了，媽媽並沒有在爸爸面前提那些事，但是收拾碗盤的時候，在我旁邊輕聲問了我還好嗎？
「……媽媽說的，是什麼事呢？」
我已經不知道，哪一種回答才是正確的了。
「啊……抱歉呢，真冬這麼努力，已經打算忘掉了，媽媽就不該提起了。」
「……」
是不是笑著然後做出想要哭泣的感覺，會比較好？
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強顏歡笑？
「但是，真冬，要好好記得喔？因為真冬一開始的選擇錯誤，所以才會有現在的感受……媽媽也希望妳不要這麼輕易忘記呢。這樣，下次才不會又做出會後悔的事。」
「……嗯，我……知道了。」
媽媽，是不是覺得如果我立刻平復心情……很可疑？
不知道……但是聽到她這麼說，我的心情更難以形容了。
「真冬可以記得那些開心的事情──記著這些事情，是會影響妳未來的事情，所以，媽媽不會在意真冬之前做過了什麼……因為我們的真冬，是會反省的好孩子對吧？」
「……嗯，媽媽，就像做題目一樣……我會訂正自己的錯誤。」
……繪名，我感覺有點痛苦，不能，立刻去找妳嗎？
「嗯，但是太難過的話，一定要和媽媽說喔？媽媽會幫妳想辦法的。」
「嗯，謝謝媽媽……我會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情，這也是媽媽說的『反省』不是嗎？」
「乖孩子，真冬。」
她摸了摸我的肩膀，一樣能透過衣服感受到媽媽手心的溫度，卻像是突然被放上了石子，又沉、又重。
繪名說過的話，又一次浮現在了腦中。
如果，我真的覺得媽媽是正確的話──
「Miku，我想和繪名獨處，妳可以幫我告訴她，我已經來了嗎？」
不是就不會這麼做了嗎？
在十二點過後，確認家裡沒聲音了，我來到了SEKAI，也沒先傳訊息給繪名，而是請Miku去幫我通知她。
繪名沒有讓我等太久，而Miku也在繪名出現的時候不見了，我看著朝我走來的繪名，我加快了腳步靠近她。
「真──唔唔！？」
我抱住了她，奪去了她的嘴唇，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包括她摸起來的觸感、體溫，試圖推開我之後又把我抱緊的行為，最後溫吞地伸出了舌頭和我在嘴裡確認彼此的存在。
我，想和繪名做這些事情……現在想、以後也想。
我在她身上想到的未來，就只有這樣了。
「……真冬？」
所以這次腦裡浮現了媽媽的話，我和繪名，規劃過什麼未來嗎？我們是因為什麼在一起的？會讓我們變得更好？還是……變得更差？
「怎麼了呢？」
她輕輕捧住了我的臉頰，我盯著她能夠把「喜歡」傳達過來的雙眼，不知道映在她眼裡的我，現在看起來是如何。
「抱歉……繪名。」
我輕輕摟著她的腰，靠上了她的額頭，卻不敢繼續看著她的眼睛，所以我閉上了眼，只能和她道歉。
「媽媽，拿著我們那天約會的照片給我看……」
「……哈！？」
她大叫了一聲，所以我不禁退後了一點，睜開眼看見的果然是一臉寫著「不敢置信」的她。
「她把照片洗了出來……」
「……」
但是繪名立刻就沒了反應，什麼話也沒有說，就只是無奈地盯著我，不久後嘆了一口氣。
「抱歉，真冬……肯定很害怕吧……」
繪名又把我抱緊了，按著我的後腦勺讓我靠在她肩上，她的手心摸過我的肩頭、摸到我的背，和媽媽不一樣，她的手每撫過一次，石頭就像是被她撥走了一樣。
「……在媽媽面前提分手，她就沒有再追問了嗎？」
與其說是不追問……媽媽，說那些話，是相信我不會再來找繪名了。
「繪名……」
想把全身的體重都依賴在她身上，所以我們慢慢坐了下來，想躺著抱她，繪名摸著我的頭髮讓我靠在了她的懷裡。
「繪名的家人，如果知道了我們的事情……會有什麼反應？」
「欸？也不會有什麼反應吧……應該……」
「……這樣啊。」
明明繪名都沒嘗試說過，卻能想像出自己家人的反應……那就好，繪名不會難過。
「繪名……媽媽說了很多……我也不覺得她說錯了……」
「嗯，我聽著呢。」
繪名的手不像媽媽一樣溫熱，卻也不會覺得冰涼，她摸著我的頭髮和臉頰，我想要她繼續摸下去。
我喜歡繪名啊。
但是我也沒有討厭媽媽啊。
「我和繪名沒有討論過未來的事……」
而媽媽，一直幫我規劃著未來……
「我只知道繪名會一直畫下去，卻不知道繪名未來要做什麼，沒有可以和媽媽辯解的餘地……」
「這個……也不可能，要是說我想和家裡的那傢伙一樣成為有名的畫家，就會被真冬媽媽接受吧。」
「嗯……媽媽說了會支持我和男孩子談戀愛……」
「……是呢。」
繪名沒有跟我說未來要做什麼，但是不用說結果也很易見，媽媽說和女生談戀愛是「不正常」的。
「但是……媽媽理解我喜歡妳的心情……說我現在分手了一定會很難過，可以盡情難過……媽媽，沒有生氣……」
「……那麼，真冬要是真的和我分手了，會很難過嗎？」
「……」
我抬頭看了一眼繪名，她卻按住了我的嘴唇不讓我回答，只是，我也沒有想到答案。
「……我雖然不喜歡真冬的媽媽，但是真冬的媽媽，會說那種話都是因為有好好愛著真冬的吧……」
「……繪名，不喜歡我媽媽啊。」
「那不是理所當……啊……」
繪名沒有把話說完，但是也已經聽清楚了……我和繪名也沒有討論過家人的問題，繪名不喜歡我的家人的話，那麼……怎麼辦？
「繪名……我也不想要繪名被媽媽討厭……」
「真冬，那是……」
為什麼，抱著繪名的手冷了起來，沒有特別冷也沒有特別熱的SEKAI，彷彿降溫了一樣，明明繪名的體溫沒有改變。
「我和繪名在一起的話，媽媽會討厭繪名……繪名會討厭媽媽……」
「等、等一下，不是那樣！我不是真的討厭真冬的媽媽，抱歉，真冬，剛剛我不是那個意思……！」
繪名坐了起來，她按著我的肩膀，我抬起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掌，現在的心情意外地平靜。
「……但是繪名，以後也不會喜歡我媽媽吧。」
「真、真冬就很喜歡媽媽嗎！？」
……雖然沒辦法跟說出我喜歡繪名一樣說出我喜歡媽媽，把她們兩人放在一起比較也不是相同的心情，想到媽媽的話胸中不會有什麼要溢出，但是……我不可能說出「不喜歡媽媽」這種話。
我也不會說，我不喜歡繪名的家人……即使說出喜歡也很難，不過不會變成不喜歡。
我沒有不喜歡會說出這種話的繪名，只是果然，很痛苦。
我不希望媽媽討厭繪名，也不希望繪名想到我家人的時候，臉上不是開心的表情。
媽媽，我做的事果然是錯的嗎？
「繪名……」
放開了繪名的手，我往她的腰伸了過去，她再次因為我而躺在地上，我貼上了她的嘴唇。
「……」
明明幾分鐘前做了一樣的事情，卻覺得碰到繪名的每一個地方都冷了起來。
我是想吻她的，我也不會忘記那幾個假日在旅館休息三小時抱著她的感覺，有時候也什麼都沒做，聽著繪名在身邊睡覺的呼吸聲，很安心。
但是，這些都會讓媽媽討厭繪名。
「繪名……暫時分開可以嗎？我……要讓媽媽覺得……我們真的分開了，這樣媽媽就不會討厭繪名，繪名也不會因為媽媽的其他行為不喜歡她……」
「……真冬就算不這麼說，我們也不能隨便在外面見面了，但是，真冬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我拉著繪名坐了起來，想和她說，我們是不正常的，各種方面都……不正常，我一直都知道。
以後，就算媽媽把我和繪名交往過的事情放下了，卻在有一天，發現我其實還和繪名在一起的話呢？我和繪名，要一直瞞下去嗎？為了瞞著媽媽、不被別人發現，那些我想和繪名做的事情都要遮遮掩掩，因為我們知道自己是錯誤的，所以才會這樣。
繪名，如果能夠喜歡上一個，對方的家人也會喜歡她的對象……那不是，誰都不會痛苦嗎？繪名也會一直開心下去了。
「25的活動都會照常的……不是不和繪名見面了……」
「……為什麼，說的好像真的要分手了……真冬，妳在想什麼？」
在想……繪名繼續和我在一起，也不會得到她說的「幸福」不是嗎？繪名這麼喜歡自拍和展現自己的人，卻要和我一直躲藏下去，那不就是代表我們是錯誤的嗎？
我以為，我只要和繪名更謹慎一點就好了，但是和她說完話發現，這樣媽媽和繪名都不會開心的。
「……繪名，繪名說過，如果我覺得媽媽說的話是正確的，我就不會做出相反的行為……」
「等一下……」
「但是，媽媽說的是正確的……而且我們即使分開了，也能繼續製作歌曲不是嗎？」
「我說，等一下啊……真冬……！」
和大家一起製作音樂，媽媽沒有完全否定，上大學……還能再跟她說，但是我和繪名交往的事情，即使考上了醫學部，媽媽也不會接受。
「繪名……稍微分開吧。」
分開之後，如果發現彼此只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其實可以漸漸忘記的話……那不是，對媽媽和繪名都好嗎？
「……為什麼，不聽我說話……」
「……」
即使繪名現在跟我說不會討厭媽媽……媽媽也不會喜歡繪名的，不是嗎？
我希望繪名在媽媽心裡的印象很好……那樣，我以後才能繼續和繪名見面不是嗎？
「……繪名和我不一樣。」
「哈……？」
我向後退了一步，和繪名拉開了距離，離她越遠，就越痛苦……還想碰她，但不能碰她。
「繪名……從一開始就知道喜歡是什麼。」
「妳這是、要和我……說什麼……」
繪名的肩膀顫抖了起來，我想抱住她，但是不能……
「繪名……還能喜歡上別人，對我們來說，都正常的人……」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需要什麼『正常』……？」
「所以繪名也知道，我們『不正常』吧。」
「……！」
我沒有覺得媽媽說錯了，我和繪名確實是「不正常」的，我和繪名給彼此帶來不好的影響，甚至波及旁人……我們的家人。
「……繪名，正常的人，肯定會比我更喜歡妳……更能讓妳開心的。」
「真冬、妳怎麼……不看著自己的臉，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心在說出這些話的！」
「……我現在怎麼可能看見自己的臉。」
「都這種時候了，拿出手機就可以了，妳還要讓人更生氣嗎！？」
「繪名，我又讓妳生氣了啊。」
「所以說，真冬……妳……！」
繪名甚至都掉出眼淚了。
我既無法讓媽媽不擔心、也無法讓繪名開心，我……就是「錯誤」的。
「抱歉……繪名……謝謝。」
「……！」
和繪名在一起的時間，可能是很開心的，但是以後繪名和媽媽，都不會開心的……因為我。
「……晚安，繪名。」
我拿出了手機，找到那首歌──
「妳要說這種話的話，妳就也不要哭啊！真──」
回到了房間。
漆黑的房間，模糊得我什麼也看不清了。
啊啊，眼睛……還有喉嚨，好痛啊。
06
開什麼玩笑……
「真冬，是笨蛋嗎？」
沒有Miku他們、面前也沒有真冬的身影了。
「笨蛋啊……笨蛋！」
在SEKAI裡大喊也不會有回音……但是，真冬剛剛掉下來的眼淚，確實在地板上。
還有我的。
「……為什麼。」
都沒聽我說話，就這麼擅自決定、擅自離開了？
什麼正常、不正常，我和她不一樣？她媽媽會不喜歡我？那些，怎麼樣都好吧！？
「聽我說話啊……笨蛋──！」
啊啊，真討厭啊，討厭，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一進到SEKAI就過來抱住我吻了我好久的人是誰？親完我之後，跟我說真的要分手？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笨蛋嗎？肯定是笨蛋啊。
真冬，也不是很聰明嘛，什麼天才、什麼才能，在她身上都叫浪費！
「笨蛋──！笨蛋──！啊啊──！」
給我滾回來啊……
「笨蛋……」
「空無一人的SEKAI」，還真像是只有我自己一個人。
「哈、啊……」
無力地坐在地上，仰頭張開嘴，想抑制要哭出來的身體，卻只能不斷喘氣，不喘著氣就有什麼要攀上喉嚨，眼眶痛了起來，淚水已經在裡面打轉，但是不想再掉下任何一滴了。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什麼正不正常，那麼其他在一起的同性，永遠都是錯誤的嗎？
明明想過什麼樣的生活，都是自己能決定的……啊啊，真冬說的對啊，我沒辦法喜歡她媽媽，但那是真冬深愛的家人，對吧？
即使真冬可能說不出愛是什麼，她也還是很愛爸爸媽媽的吧？那些，被真冬遺忘的感覺，並不是不存在的。
所以，她才會那樣害怕……
「我……原來取代不了呀……」
也是，就認識不到她人生一半歲月的人，給她的喜歡和愛，也不可能取代她害怕失去的家人的愛呢。
我和真冬，更是不可能成為家人，是這個意思吧？我們不正常，也成為不了家人，上不了檯面……所以，互相喜歡就是錯誤的了嗎？
「笨蛋……」
現在才要說我們是錯的，那一開始就不要說喜歡我……不過就是被發現了而已，我們哪有做錯什麼……像個正常人一樣，知道什麼是喜歡、然後找到了喜歡的人，所以相愛而已，這有……做錯什麼？
「妳說啊……真冬……」
……就算現在傳訊息問，也不會回答我吧。
「就算是錯的……」
不是也和正常人一樣活著嗎……？
什麼不想讓我被媽媽討厭……被真冬的媽媽討厭，又怎麼樣……
「笨蛋……」
是會很傷心啦……
「但是……」
不是可以試著去讓真冬的媽媽喜歡嗎……？連這種機會都沒有……
明明真冬說了我的畫想要被人承認的話，就繼續畫到有人認可不是嗎？
但是我想要被真冬的媽媽喜歡的話，卻沒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明明都是一樣的……想要被喜歡的話，就努力去讓自己被喜歡，怎麼就不打算聽我說話呢？
只是不能走到婚姻而已，怎麼就是不正常的了……我也是，一個好好的人好嗎？
「……算了。」
能提前知道她比起在乎我的感受，她更在乎我和她媽媽能不能互相喜歡，那還真是慶幸啊！
我喜歡的是朝比奈真冬，又不是她媽媽……雖然，也確實不想被討厭就是了，我要是跟真冬一直走下去卻無法喜歡真冬的媽媽，對我們來說都很折磨吧。
所以，還真是……慶幸呢。
就只是，早一點分手……
「……真冬。」
我好像，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她永遠在一起。
這種幼稚的想法，應該是從來都沒有的……只是想把握現在，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會盡力去讓未來是自己喜歡的模樣。
她說，我們沒有討論過未來嗎？
「現在都做不好了……討論什麼未來……」
又不知道真冬未來成長的狀況，誰知道我們談論的未來裡，她找回了什麼感情……她甚至都沒辦法完全確定對我的感覺是喜歡，明明會對我做出親密的事情。
所以，才能那麼容易跟我說分手吧。
我……沒有被真冬好好喜歡吧。
那麼，哭什麼哭呢？真冬。
……妳也知道什麼是傷心啊。
「……笨蛋。」
那怎麼還讓我傷心……
07
那晚沒有睡好。
好像什麼都控制不了，不管是平躺、還是側躺，什麼也沒想，眼眶卻還是不斷掉出淚水。
先沾到了頭髮、再沾到了枕頭，覺得有點煩……起來去拿了面紙放旁邊，吸乾了一次又一次，但是為什麼，還是一直流出來。
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也可能是因為，看見繪名又生氣又哭了吧。
第一次，在早上醒來的時候感受到眼皮的浮腫，看著鏡子也不是說變化很大，不過眼角碰到的話好像會痛，再往鏡子湊近一點的話，好像是紅的……
這就是哭過的模樣嗎？
那麼，媽媽看到也會相信，我真的和繪名分手了，也很難過吧。
「……」
我，是真的和繪名分手了，不是演給媽媽看的。
「繪名……」
繪名，也會變成這種模樣嗎？
抱歉，繪名……抱歉，明明希望她一直開心的。
我知道她稍微傷心過後，肯定會振作起來的，繪名一直都比我振作……然後，就不會再因為我而生氣或難過了。
媽媽也不會不喜歡繪名了，至少考上大學後，還要跟媽媽說想繼續做音樂，她說會支持的……那時候，如果她知道繪名是其中一個人但是並沒有和我交往，希望就能對繪名有好印象了。
「哈……」
胸口有點不舒服，好像一直都沒吸到足夠的氧氣似的。
可能，只是房間很悶吧。
「哎呀，真冬，早安呀。」
「……早安，媽媽。」
還在樓梯的時候就被打了招呼，媽媽在樓梯口看著我走下來，我疑惑地在踩到最後一階後轉頭望著她，她笑著伸手過來摸了我的臉頰。
「我可憐的真冬……受委屈了嗎？媽媽會一直在身邊的喔。」
「……」
……哭過的表情那麼明顯的話，媽媽應該相信了吧。
但是，那句話讓我覺得吸到的氧氣更少了。
「……媽媽，有什麼讓眼皮不腫的方法嗎？」
「哎呀，當然有，真冬先去吃早餐吧。」
「……嗯。」
我在今天之前做錯事了，不過媽媽今天看起來很開心，沒有和我計較之前發生的事情……
會這麼讓媽媽開心的啊。
但是，繪名和我都……
「……」
過一陣子就好了，過一陣子後，繪名也會恢復「正常」了，不會因為我而傷心的。
「哈……」
眼睛，已經很不舒服了，說不出這是被榨乾的痛還是水腫的不適，眼眶又要擠出了眼淚，越來越痛……
為什麼，不確定那是不是什麼傷心的事情，眼淚卻止不住。
所以，那些對我來說也是傷心的事情嗎？
明明只是覺得吸不到氧氣而已。
「……真冬，今天想要請假的話，媽媽可以諒解妳喔？但是我們的真冬，可以克服這點困難的吧？」
「……嗯，我沒事的，媽媽，只是眼睛不舒服了一點，能好好上課的。」
「是嗎？我們的真冬果然很厲害呢！」
……去上學都比較好，上課就不會去思考繪名的事情了。
吃完早餐後，媽媽給我用了幾種網路上搜尋到的消除眼皮浮腫的辦法，也不是真的那麼見效，因為眼角的痕跡不會因此消除，所以媽媽還給我上了妝。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和平常沒有什麼差異，不像剛起床那時的模樣，但是裡面笑著的人，到底是誰。
「那麼我出門了，媽媽。」
「嗯，路上小心，真冬。」
走出家門後，下意識拿出手機解鎖，什麼都沒有，沒有未讀通知，沒有……繪名。
08
我並沒有繪名來找我談我就會繼續跟她交往的打算，但是，我以為繪名會生氣、會罵我，她卻沒那麼做。
整整一個星期，也不需要我自己刪除記錄，繪名根本沒有跟我說話。
……雖然像是少了什麼，但是第二天、第三天就已經好很多了，只要想著媽媽說的是正確的，我們在一起是不會被家人祝福的……想著繪名以後可以找到讓她被祝福的「正常」對象，我就不該再去思念她了。
繪名並沒有因此就從25消失了，我和之前一樣，因為分手的關係，媽媽來我房間看的次數更多了，所以不太能參與語音對話，只能在有空的時間傳文字訊息。
我打開Nightcord的時候，在繪名該出現的時間有看見她在線上，她也有參與奏和瑞希的話題，如果是我先回的，她也不會就不回了。
繪名……應該還好吧。
畢竟她也和平常一樣上傳了圖檔，讓我們看一看，因為我為了預防媽媽要檢查手機，把Nightcord設成非通知了，所以我最近都比較晚注意到大家的訊息，那天繪名把圖上傳之後，奏和瑞希都已經給了意見，我才看見。
因為，我確定她還沒說OK，我想是在等我的意見，手機上線的狀態，反覆點開圖檔和跳出來輸入我想到的東西──
『嗯，那就這麼決定囉！』
欸？
『咦咦，Enanan不用問雪的意見嗎？』
打到一半的想法，不知道該先刪去和她說我正在看、還是再把後面幾個字補上送出去。
『她不是在線嗎？沒意見就不需要了。』
「……」
『欸欸？Enanan，怎麼了啊？』
『雪是不是還在看圖所以沒有看到這些訊息而已……畢竟是手機上線……』
『肯定看著只是不說話而已，所以，沒意見的話不需要了。』
『等一下啊，Enanan？妳今天好可怕啊。』
「……」
打到一半的想法，還是按下了刪除鍵一個字一個字退回了。
『Enanan說不需要的話，就那樣吧。』
想和她說，畫得很好……有幾個，我在意的地方……
『看吧。那我繼續畫下一張囉。』
真的，不需要了啊……
『雪和Enanan吵架了嗎……？雖然我和Amia插嘴可能不太好……』
『沒有，我和她已經沒有架可以吵了。』
「……」
『Enanan妳這種說法才吊人胃口啊？雪，真的沒什麼嗎？』
說好了，要讓25照常的，所以，繪名想做什麼，我會跟著她一起做的……
『嗯，沒有吵架，抱歉，就這麼繼續吧。媽媽最近管得比較嚴，我看訊息會比較晚，如果耽誤到進度的話就不用等我了。』
『這樣啊……辛苦了，雪。』
退出了Nightcord的視窗，我把手機收了起來。
……繪名，還在生氣吧。
我沒上線的話，她就不會那麼生氣了吧？也可以名正言順地不用等我的意見了。
「……」
繪名，不需要我……那不是，我期望的結果嗎？
但是，為什麼……
「好痛……」
胸口像是被揪住了一樣，也不是肋骨的地方，卻覺得就在表面，好痛。
啊……分手之後，不會立刻就不喜歡繪名了啊。
我……也沒有想過，分開就會不喜歡繪名吧。
媽媽，我什麼時候會變成乖孩子呢？
09
我和繪名交往的時候，本來就不是每天都見面，就算有SEKAI，也不是每天都過去……最長有四天沒有見到過，我彷彿把現在當作是那時的延長而已。
……文字訊息，也不是真的都會聊天。
學校的事情沒有什麼需要特別跟繪名說的，繪名也沒有學校的事情要跟我說。
她大部分都在說，她想去哪裡、問這件衣服好不好看、她想吃什麼，問我什麼時候有空。
只有偶爾會突然傳一句「我喜歡妳」過來，也有語音訊息。
如果我們真的有什麼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是在去了SEKAI或是在外面見面後向對方索取安慰。
現在想起來，我和繪名並沒有什麼深刻的回憶不是嗎？
幾天沒見、幾天沒說話，就會慢慢習慣的……
「是這樣嗎……」
如果我和繪名沒有什麼深刻的回憶，為什麼，我會喜歡她……
繪名，為什麼喜歡我……
我擅自給回憶定義深刻和不深刻了嗎？
現在，還能好好想起來我問她問題時，她怎麼回答我的。
「繪名，喜歡是什麼感覺？」
「欸……對知道『喜歡』是什麼的人來說，可能就會回答妳，就是喜歡啊……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呢。」
她最開始的回答，讓人覺得不如不問吧。
「嗯……就拿畫畫來說好了，因為喜歡畫畫，如果有人禁止我去畫，我就會開始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不管做什麼都渾身不自在，想著不能畫不如死了，之類的吧……」
「是那麼極端的嗎？」
她也沒有肯定說是那麼極端的，就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對我苦笑了一下，說著「不就是打比方嘛」輕輕拉了一下我的手。
「繪名喜歡我也跟喜歡畫畫是一樣的感覺嗎？」
「那當然是不一樣的吧？畢竟一個是喜歡做的事情，妳是活生生的人，光是存在，什麼也不做就可以持續喜歡下去……吧？」
「……有點不明白。」
說了不明白後，她露出了有點苦惱的表情，在好好思考該怎麼跟我解釋的模樣，我想看久一點。
「要說的話就是……嗯……真冬，畫畫是我去做了也不一定會百分之百開心的事情，但是不讓我做就是百分之百不開心，即使畫畫會給我帶來折磨，我也還是很喜歡，應該說是喜歡心裡想的東西逐漸有了形象的感覺和最後畫出來的結果吧？」
「……創造的感覺嗎？」
「嗯嗯！大概就是那樣！」
那樣，大概有點明白繪名的意思了，即使我感受不到那樣的感覺，但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做了而已。
「然後我喜歡真冬嗎……就是，真冬是我的戀人了嘛，想到真冬回應了我的心情，心裡就會很開心，覺得自己好幸福，會忍不住想笑哦。」
「……這樣啊。」
她這麼說明的時候，看起來也確實是在傻笑就是了。
但是，我無法體會她的這種心情，因為「繪名是我的戀人」是不是等於回應了我的心情，我不知道，說要交往也是她說的，我的心情被回應了嗎？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所以，無法理解。
「還是不太懂。」
「……嘛，也沒有覺得妳會立刻懂就是了……總有一天會的，不過要再說得更簡單一點，就是假設我現在因為其他事情很不開心，想要撫平這個壞心情，第一個就會想到真冬喔？在我心裡，真冬成為了可以讓我心情最好的人了！」
「……這樣啊。」
還是，不太懂。
我什麼都沒做，就能讓繪名心情變好嗎？
「如果繪名被綁架的話，不是想著警察會來救妳，而是想著我就會開心？即使正在被綁架？」
「……我說，不用什麼都找這麼真實的案例來假設好嗎？」
繪名的笑容不見了，也不是我在她面前，她就能一直笑著的啊。
「……」
但是，繪名在我面前的笑容，總是最開心的。
自拍和比較多人一起出去的時候，她沒有那麼笑的。
「繪名……」
繪名知道我的放學時間，有社團的放學時間她也知道，以前偶爾會在回家路上遇到要去上學的她，後來的每一次都不是巧合，而是繪名為了見我才會在那些時間出現的。
但是，分手了一個月，一次都沒有遇到過。
我沒有刻意去改變離開學校的時間，卻讓繪名改變了出門時間。
繪名，如果要見到我，就要去計算這些東西……如果不想見到我，也要去計算這些東西，我以為我讓繪名好過了，可能沒有……
媽媽讓我不要把這些開心的事情忘記，作為以後反省的材料……但是，我不是因為這樣不想忘記的。
我是因為喜歡繪名，所以不會忘記的。
跟繪名在一起，即使不當好孩子，她也會跟我說──
『想到真冬回應了我的心情，心裡就會很開心，覺得自己好幸福，會忍不住想笑哦。』
繪名臉上的笑，就是她說的幸福吧。
『在我心裡，真冬成為了可以讓我心情最好的人了！』
那麼我不在了的話……繪名，心情還會好嗎？
「哈……哈、」
繪名……抱歉……
「媽媽……抱歉……」
我……才不是什麼好孩子。
把睡衣換下，拿起了已經準備好的書包，把制服裝了進去，再多拿一件外套，我走出了房間──跑著下了樓梯。
「真冬？已經十點多了，妳要去──真冬！？」
踩進了鞋子裡但來不及穿好，我打開家裡的門跑了出去，我有自信，媽媽是追不上我的。
抱歉，媽媽……
我喜歡繪名啊。
10
「哈……哈……」
沒有搭車、沒有靠其他交通工具，就只是一直跑，跑到媽媽找不到我，身體很熱，都出汗了，跑著同時吹到夜晚的涼風，又覺得很冷。
把手機設置了勿擾，媽媽不斷打過來的電話都只顯示在上面不妨礙我躲在陰暗的角落搜尋地圖。
我繼續跑，跑到了來過的地方，即使沒有在繪名家留宿第二次，媽媽不知道的是我還是來過幾次。
晚上十一點，一邊確定沒有人追在我後面、一邊躲一邊跑，我跑到了繪名家門前。
「哈、哈……哈……」
要喘不過氣了。
繪名家的大門是關著的，這個時間她已經放學回家了，但是，會打擾到她的家人，我不敢按門鈴，沒力氣拿著書包和外套，丟了地上後我握著大門的鐵欄杆，不握著就好像要喘到躺在地上。
額頭已經全濕了，流過眉毛之後有幾滴汗水差點就要掉入眼睛，我垂頭讓汗水都掉到地上。
不跑之後，好冷，風吹過來越來越冷……
「哈……繪名……」
把按著膝蓋喘氣的手抬起來解鎖手機，媽媽的未接來電已經有了三十幾通，如果報警的話很快就能因為電波找到我了……但是她有時間打電話，應該沒有報警，失蹤不到二十四小時也不會被受理的……
……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繪名……」
按下了跟繪名的通話，我已經預想過她不會接，但是響了三次後她接了起來……
『做什麼？』
「哈、繪名……繪名、我在……家門口……妳家門口……」
『……哈？現在幾點妳知……哈！？』
電話那邊沒了聲音，被掛斷了，想著再撥一次，但應該也不用了，我繼續握著大門喘氣，汗流多了，還是在躲著媽媽的情況下跑的，突然覺得身體快要被抽乾──
「真冬！？」
繪名家裡的門被打開的同時，也同時聽見了她的大喊，還有她著急跑過來的腳步聲，大門立刻就解鎖了。
「等、等一下，妳這是在做什麼……快點進來？」
沒了大門的支撐，我差點往前跌，但是繪名握住了我的手臂，蹲下去撿了我的書包和外套，她拉著我往前走幾步關上了大門。
「繪名……」
「到底是怎麼──唔唔！？」
我抱住了繪名，想也沒想就堵上了她的嘴唇，明明知道自己衣服都濕了，還是抱住了身上有洗澡水香味的她，她沒有推開我……我站在敞開的繪名家門前忍不住親吻她。
昨天的、前天的、上星期的、上上星期的，整整一個月的，想給她的……
「真、真冬……！」
她用力推開了我，但是，不是生氣的表情，我不知道現在從眼角流下來的，是額上掉下來的汗水，還是真的從眼眶裡出來的淚水。
「繪名、我……逃跑了，我……抱歉。」
整理不好想跟她說的話，她沒有說什麼，就只是幫我從書包裡找出了手帕，在幫我擦汗。
「……總之，先進來洗澡？」
「……嗯。」
她握著我的手帶我走進了家門，有點不想放開，卻被她笑著推進了浴室。
繪名雖然沒有生氣，但她還是跟我說了那句話──
「不可以用我的洗髮乳喔。」
……總覺得，很安心。
11
……有點嚇到了，晚上十一點多，真冬出現在家門口什麼的，看起來還是跑來的。
她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是這種事情。
事到如今？好像也還不能說事到如今吧？也沒有過很久……
「笨蛋……」
真冬，原來能做出這種事呢。
我去找了媽媽說真冬突然來家裡，所以現在有人在洗澡，跟媽媽說了不用幫忙準備床了，反正我就只是告知她一下家裡多了一個人。
回房間拿了睡衣給真冬，我就一直站在浴室門外等她。
雖然我其實很想罵她，但是真冬在絕對打破了門禁的時間用跑的過來找我，說著「她逃跑了」什麼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指她從家裡逃了，還是那句道歉是在跟我說之前從我面前逃了很抱歉，我不太確定，只是沒有人可以對這種情況生氣吧？
耍了我一個月，是真的很生氣就是了。
說要分手，結果看起來先反悔的也是她，不然剛剛在門口就不會吻我了吧？
「真的是笨蛋……」
盯著浴室的門，腦裡還是剛剛站在大門外喘氣的真冬，書包和外套都掉在旁邊，看起來那麼無助……發生了什麼，才會在這時間離開家？
「啊……」
我又走回了房間去看了一眼她的手機，「媽媽」的未接來電有五十幾通了。
確定了真冬是在媽媽的眼皮下跑出來的，這可怎麼辦呢……
「唉……」
真冬，不是不想要我被媽媽討厭嗎？不是不想被媽媽擔心嗎？什麼啊，突然就會反抗了……不知道該替她開心還是擔心，我又回到浴室門前站著，聽著她洗澡的聲音。
剛剛的吻能代表我們又是戀人了嗎？
「我明明也在努力忘掉的……」
但是，看到她就知道自己還是喜歡她啊。
「真冬，洗快點。」
「……繪名，在外面啊。」
「不然誰給妳拿睡衣啊……哇！？」
才剛說完，她突然就光著身體打開了浴室的門，怎麼就這麼不怕其他家人正好出現！
「真、啊、欸……等下，做什麼？」
還來不及幫她關上門，就被伸出來的手拉了進去，還好她沒有抱住我，不然我的睡衣也要濕了。
「……有想對繪名做的事。」
「嗯哼？」
她拿了毛巾擦乾了手和臉，然後圍在了肩上，手就伸過來碰了我的臉頰，最後又吻了過來。
從之前我就很想說了，真冬比我還喜歡接吻吧。
「繪名……我喜歡妳。」
「……在我家這麼大膽，妳是準備讓我一起出櫃嗎……」
「……抱歉。」
就不怕，有除了我以外的人在浴室門外，聽見浴室裡有回音的對話呢。
但是，我也不怕。
「可以喔。」
就給真冬知道，媽媽知道我們在一起，也不會討厭她的。
12
「哎呀，這個時間，繪名和小真冬怎麼了嗎？」
真冬洗好澡又吹完頭髮之後，我又去找了媽媽，雖然有點抱歉打擾到她休息了，都要十二點了。
我們坐在餐桌前，雖然媽媽笑著問我，但感覺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麼了……
「……總覺得外面很吵，原來是繪名啊。欸？還有朝比奈小姐？」
「要不彰人也過來吧。」
「啊？什麼事情啊……」
多餘的傢伙也出現了，不過正好，我想跟真冬說，我們家沒有人會因為她跟我在一起所以討厭她的……我就讓彰人也過來坐下了。
我和真冬坐在一邊，媽媽和彰人坐在我們對面，在餐桌底下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我握住了真冬放在大腿上的手，她也反握住我，卻是她在顫抖。
沒關係的，真冬……
「……那個，媽媽，彰人，我跟真冬在交往……」
「哎呀。」
「欸？啊……」
雖然這個時間點說好像真的有點奇怪就是了。
「……說我不能跟她交往也可以，但是你們會討厭真冬嗎？」
真冬的手握得更緊了，我看著媽媽和彰人，所以不知道真冬現在看著哪裡。
「啊……不，那是繪名的事情吧，跟我也沒什麼關係……」
「……小真冬這麼好的孩子會喜歡我們家繪名，媽媽是有點意外吧？還是這個時間是跑來告白的呢？嗯……下次要挑白天喔？」
「我說，媽媽！？完全不是那樣的好嗎！還有下次是要去跟誰告白啦！」
這兩人的反應怎麼是這樣！
「所以繪名要說的就只有這樣啊？反正老媽這個反應……意思是朝比奈小姐以後有可能經常出入我們家吧，我也沒什麼好討厭的啊。我去睡覺了，掰。」
「是是，彰人就去睡覺吧，真謝謝你聽我說喔。」
「是是──還請多多照顧我姐姐，先跟妳說一聲辛苦了，朝比奈小姐。」
「彰人！今天是真冬離家出走好嘛！？」
「……啊，是喔，辛苦了。」
彰人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回房間了，不過本來就跟他沒關係，別在這裡打擾我們對話比較好，而且目的已經達成了……真冬，這下知道了吧？
「……這樣啊，小真冬是離家出走的，但是，不好好跟大人說不行喔？」
「……抱歉。」
我才轉頭看了真冬，她垂著頭，我伸手去撥開了阻礙我看到臉的頭髮，果然，真冬已經知道什麼是哭了呢。
「……時間很晚了，繪名，等白天冷靜下來，再和媽媽說一次吧。」
「嗯，媽媽，謝謝……」
媽媽站了起來，不過並沒有立刻就離開，她走到了我們的椅子後面。
「繪名和小真冬，也可以站起來嗎？」
因為是媽媽，我不懷疑她想做什麼，我拉了拉真冬的手，讓從剛剛起就不太說話的她一起跟我站起來。
「來，媽媽抱一個喔？」
「欸……媽媽，什麼啦。」
「……！」
她突然就張開雙手按住了我和真冬的後腦，把我們都抱住了。
「……雖然媽媽也不是立刻就能接受的，但是，想到妳們要說出來，也很難受吧？謝謝妳們願意告訴我，兩人都是乖孩子喔，媽媽很喜歡的。」
「嗚……！」
聽見真冬的哭聲，差點跟著一起哭出來……不小心捏緊了她的手，還是沒能把眼淚吞回去。
「……都說要去睡覺了幹嘛還在走之前說這種話，媽媽，真狡猾……」
「呵呵，那麼，晚安，兩位。」
她放開我們之後摸了摸我們的頭就上樓了，把我和真冬留在只開了餐桌燈的一樓，我拉了拉真冬的手，讓她轉過來，我又抱住了她。
「怎麼樣？真冬……還害怕嗎？」
「……」
她抱緊了我，把臉埋在我的肩上，身體還在顫抖，是在哭的那種抽動，不過她搖了搖頭。
「……真冬的媽媽，妳都沒有給我機會面對呢，雖然一定不會接受我們的，現在說什麼也都是反效果……」
「抱歉……」
哭過的真冬，聲音都嘶啞了起來，反而覺得有點可愛。
「明明是真冬跟我說的，想要被人承認的話，就繼續做到有人承認就好了，讓我別討厭想被承認的自己。」
「……嗯。」
她又把我抱緊了一點，不過我輕輕推開了她，想看她哭過的臉，雙手捧住了她的臉頰，手指都沾到了一些水。
「真冬，我們不是沒有討論未來……是，『現在』的我們要一起創造出未來喔……」
「……繪名。」
換我碰上了真冬的嘴唇，我啊，也想說。
「真冬，我喜歡妳，也會努力去喜歡妳的家人、努力讓妳的家人喜歡我。」
所以──
「不要再離開我了，笨蛋。」
13
久違地抱著繪名睡覺了。
我想我很喜歡繪名。
即使那晚沒有做那種事，單純抱著她也很安心，卻不知道為什麼已經跟繪名躺在一起了，眼角還是斷斷續續流出淚水。
繪名發現之後，就會用嘴唇靠過來吸走眼淚，摸我的眼角和額頭，再摸我的頭髮和耳朵，像是在安撫我一樣，我就更想往她懷裡埋過去。
不想迎接明天。
但是繪名說了未來是現在的我們要去創造的。
明天，媽媽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知道……不想知道，也不敢去想像，不過，沒有那麼害怕了。
即使沒辦法跟媽媽說現在的我和繪名能做出什麼符合她期望的事情，但是沒有繪名的話，我可能連她期望的事情都要做不出來了。
媽媽，會生氣嗎？會難過嗎？會說我是壞孩子嗎？
繪名的媽媽，即使如此也說了我們都是乖孩子……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不知道，所以，繪名的媽媽說明天再和我們談談，不是只和繪名，也和我談，或許不一樣的就是，媽媽根本不想知道繪名的想法，也不想知道我的想法……是這樣嗎？我有什麼想法……
我……想的是……
「繪名……」
「嗯？還睡不著？」
從繪名的懷裡爬了上來，和她一起躺著枕頭，手在棉被裡抱住了她的腰，讓我們肩膀以下貼在一起。
「……繪名明明說了，只要想到我就會很開心，說我讓妳心情很好。」
「……哈？我又沒在生氣……突然說這個做什麼？」
不是的，繪名，我要說的是……
「抱歉……沒有在繪名身邊，讓妳不高興了。」
「……」
她摸著我的手停了下來，呼吸也停了一下，接著又聽到了比較用力一點的呼氣。
「……知道就好，笨蛋。」
現在才意識到，「笨蛋」也只有繪名會跟我說，沒有人這麼說過我。
「……繪名的媽媽，很溫暖……」
「嘛……我家的媽媽，我還算是自豪的喔？」
繪名有這麼愛她的媽媽，我想，我心中的情緒是高興吧。
不是說媽媽不愛我……媽媽，肯定是愛著我的，就跟繪名說的一樣，媽媽才會那樣擔心我。
「有一天……繪名也能在媽媽身上找到溫暖就好了。」
「……是啊，有一天，一定會的，真冬。」
繪名又輕輕摸了我的眼角，才發現眼淚又流出來了，嘴唇被她碰了一下，呼吸不得不用力了起來。
「如果不是明天，那就是後天，不是後天，就是更往後的幾天……有一天，一定會的喔。真冬，我會努力的，所以真冬，也要一起努力喔？」
「嗯……」
連明天，要不要回家都還不知道。
但是，媽媽會擔心的，所以，媽媽不是明天就能諒解的話，可以是後天、可以是更往後的幾天，就跟繪名說的一樣……繪名在這裡努力給我看了，我也要跟媽媽說……
「真冬，我會去喜歡真冬的一切，所以……不要哭了，為什麼一直哭，真是的。」
「……我不知道，怎麼停下來。」
知道自己在哭，眼睛好痛，胸口也好痛，就是不知道怎麼阻止自己。
「害怕明天的到來嗎？」
「有繪名在……」
所以我搖了搖頭，深呼吸了一口氣，吸到整個胸腔擴張，眼淚就停下來了。
「雖然不知道跟真冬的未來可以到哪一天，但是不知道的每一天……我都會陪著妳的喔。因為，我喜歡妳嘛。」
繪名手伸長去抽了張面紙過來，她擦去了我又擅自掉下來的眼淚，我握住了她的手，她放開了面紙，我們十指扣在了一起。
繪名說過的，她喜歡我，想到我就很幸福，會因為想到我而傻笑，我稍微明白了一點。
「我也……喜歡繪名，繪名，謝謝，現在……很幸福。」
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笑，但是即使現在被綁架，我也能因為想到繪名而放心……
「那麼，真冬……閉上眼睛。」
「嗯。」
閉上眼睛，臉上有繪名手摸過來的觸感，也有她的嘴唇貼過來的觸感，然後被放開。
「我們明天見，真冬。」
「……明天見，繪名。」
媽媽，妳知道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嗎？
我不知道，也不知道妳幫我規劃的未來是什麼樣子的。
……因為那都還沒有到來。
所以，媽媽也──明天見。
END.
媽媽的問題改天再去解決(x
反正不是一兩天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