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兔子說
*真冬生日賀文,雖然跟生日沒關係(?)
*文長1.5萬
*這是點文內容:
1.ena是mfy喜欢的兔子绘本的作者这样的if,年龄差还是什么都可以
2.ena和小mfy,睡前读兔子绘本很可爱(稍微提到而已)
*全是真冬視角,HE
01
『真冬,放學路過書局的話,可以去看看有沒有我昨天說的書哦。』
母親讓我今天回家路上去書局看看有沒有她昨天提到的參考書,因為她今天沒空,不然她都會先買起來,等我到家的時候就拿給我了。
一直都是這樣的。
書櫃裡都是她拿來的參考書。
除了題目,還是題目,做完了就在那裡,也不曾拿出第二次,卻不會成為她眼裡「沒用的東西」,把除了參考書和上學要用的課本以外的書,從我的書櫃撤下了。
也不是沒有別的東西,大概就是母親都讀不懂的外文書籍跟藝術作品會被留著吧。
嗯……讀不懂的藝術作品,那些她讀懂的,都被丟掉了。
例如──
「……」
書局就和圖書館一樣,賣的書有明確分類,意思就是我不會在考試用書這區看見兒童繪本,所以我不禁抬頭看了一眼櫃上的名稱。
真的走到了童書區。
「為什麼……?」
童書區在書局的最角落,因為還給了兒童的閱讀使用空間,所以要走到考試用書區,不會先經過童書區。
但是我沒有立刻折返,被擺在顯眼位置的「最新發售」的書……好像在哪裡看過,我便盯著封面看。
是剛剛在書局入口看見了,所以才會覺得我已經看過了嗎?是這種「看過」嗎?看見的第一眼不過是幾分鐘前的事情,卻覺得封面很熟悉……
「白色和黑色兔子……」
再怎麼看也是沒用的,所以乾脆拿了一本起來,雖然不能翻開,但是能夠看書背寫了什麼。
繪本的話,不像一般文學或小說,會給一段概要,而是簡短的一兩句話而已,畢竟也不是擁有太多文字的故事……這個繪本,後面寫的卻是「為了紀念那孩子」,下意識覺得似乎跟故事沒什麼關係。
我是不是看過這個繪本才有這種結論?
我不曉得,我多看了封面和背面,還有店員做的宣傳標語,確定這是新書不是再版,就在我四周環顧的時候,還有個大人直接來拿了一本就走。
我能得出的有用資訊,也就只有作者「東雲繪名」,出版社跟……協作者?同樣是姓東雲的人,叫「東雲慎英」,一瞬間覺得是一對夫婦製作的繪本,腦裡卻又告訴我他們並不是夫婦。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說起來……東雲。
「東雲繪名……東雲……繪名……繪名?」
總覺得,好像是認識的名字,甚至叫過。
「東雲慎英……」
好像也在哪裡聽過。
感覺很奇怪……所以我沒有把手上的繪本放回架子上,我拿著它走回了考試用書區,找到了母親說的參考書後,兩本一起結帳了。
只是一個繪本,卻讓我心情複雜的話,不如買了之後,回家看看內容,而且這是新書……不想留著的話再轉賣二手也行。
但是,那一天回家,為了告訴母親那本參考書如何,並沒有時間去確認繪本,我是幾天後才終於想了起來。
02
母親會隨意進入我的房間,所以那天回來後我並沒有把尚未拆包裝的繪本從書包拿出來,一直放在書包裡帶來帶去,去學校的時候會看見它,回家要做作業的時候也會看見它,做完之後卻總是忘了繪本的存在。
總覺得,也不是很適合在學校打開它,它跟我來回上了幾天學,終於到了今天睡前,發現鉛筆盒放在桌上,要放進書包內才想起來。
「……」
稍微看一下,不會耽誤到太多睡覺時間的,只是沒有幾頁的繪本。
我把透明的包裝撕下,再次看了眼封面,果然覺得很奇怪,我以為書要出版,基本上要有書名……但是這個繪本沒有。
封面只有白色和黑色兔子。
我想作者如果想說什麼,都會寫在最後一頁,所以我直接從背面開始翻──
「欸……」
和封面封底的暗色系不一樣,翻開來就是全白的……空白的頁面。
最後一頁是空白的。
我以為只是跟一般書本同樣構造,前後兩頁有留白,為了確認是不是,我又翻到了最前面,第一頁並沒有留白。
硬皮的封底內頁倒是寫了那些書本資訊,從上面又能確認確實是新書,不是幾周年紀念重新出版又或是再版,但不管是封面、還是剛剛翻到的第一頁,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末頁的空白,往前翻一頁還是繪本內容,從後往前看沒有什麼意義,所以我還是好好從第一頁開始看起來。
繪本就是,除了整頁的圖,還配一些文字……
「晚上睡不著的黑色兔子,離開了家裡,接著遇到了同樣睡不著的白色兔子……啊……繪名是……」
終於,得知了故事的開頭後,我想起來為什麼會覺得熟悉了。
那是多少年前了?因為過太久了,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想起來……曾經的隔壁鄰居家裡,就住著一個叫繪名的姐姐。
在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搬過來,又在同一年搬走了……大概,不是很清楚了。
但是繪名這個人是記得的。
這是繪名的作品啊。
我想起來這是小時候就看過的內容,繪名畫給我的,不是一次看全部,而是她慢慢製作出來的故事……沒想到今年出版成書了。
今年的話,繪名幾歲了?我不大記得,但是那時候她是高中生,大概過了十年了,不記得那時候她是幾年級。
那時候的我太小了,根本不記得隔壁的人姓什麼,遇到的時候叫的都是叔叔阿姨,繪名也是只叫名字,她的弟弟甚至是她讓我叫「繪名的弟弟」……所以沒有因為看見「東雲」就立刻想起了這件事。
東雲慎英,好像是她父親。
這本書作者是繪名,協作者是她父親……總覺得,很奇怪。
在我能慢慢喚醒的記憶裡,繪名和她父親見面就吵架的,然後總是拿我來當藉口,說有小孩子在,快點從她面前離開什麼的……即使沒有立刻想起來,現在似乎有點印象深刻。
繪名的父親,是畫家吧?好像是這樣。
最記得的就是繪名很喜歡畫畫了……在我的房間開窗,可以看見對面的繪名,她有時候會在窗戶給我看她的畫。
說起來,明明小學的下課時間比高中生早,為什麼我每次回家繪名都在家?那時候就是每次下課回家開窗……就有繪名在對面跟我說話。
……怎麼說,想到她和跟她做過的事情,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至少,我確定最近或是這幾年,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印象中的自己和繪名好像很開心……但是真要形容現在的感覺,似乎比較像是……痛苦。
「啊……」
是啊,說起來。
繪名搬走的時候,就是送了這個繪本給我,我記得,那時候就已經是像這樣的書了,不是幾張圖畫紙,就像現在這本有硬質的書皮……那時候,原來不是出版品嗎?
不太記得了……印象中小學畢業前,就沒在房間看到了,既然連出版品都不是,母親丟掉也不奇怪了。
但是,繪名送給我的那本是有結局的……
這本……
「跨越了無數夜晚,白色兔子終於帶著黑色兔子找到了能夠『長眠』的床,牠問黑色兔子,要不要和牠一起在這裡睡覺,黑色兔子,只是露出了微笑……」
停在這裡,下一頁就是空白頁面了。
故事的結局,不是這樣的。
黑色兔子有說話……是什麼話……想不起來,反正,結局不是停在這裡。
繪名好好寫出了結局交給我的。
而我……只看了一次。
因為,好像很生氣她搬走了。
如果是一個情節或許還能記起來,但後面好像是幾句話,確實沒有畫圖,就是淡淡的背景,黑色兔子說完話後,故事就結束了……最後的那些字,跟還沒被印成書的那些圖一樣,都是繪名親手畫出來、寫出來的,我只記得這樣。
「啊……」
我從書桌起來去打開了房間的電燈,即使會被母親發現,我也沒有在做什麼「壞孩子」的事情,我站在最亮的燈光下看著最後一頁。
原來不是空白頁面,確實是淡淡的黃色……四個角有非常不明顯的雜訊,就像是為了凸顯中間的空白「可以填上什麼」似的背景。
那麼,這個繪本,就是給看了故事的人,自己填上想說的話了?
我不知道……這個繪本除了故事和書本資訊,以及封底的那句話,就什麼都沒有寫了。
「……」
封底的……那句話。
「為了紀念那孩子……?」
繪名,總不可能是說我吧。
說得好像「那孩子」死了一樣。
「繪名,現在在做些什麼……」
說到底,我們應該互相都不知道彼此在做什麼,她明明知道這裡的住址,卻從來沒收過信,說不定她也以為我不在了。
明天,問母親看看吧。
03
我並不打算跟我終於想起繪本一樣拖那麼久的時間,隔天的早餐時間我就在餐桌開口詢問母親了。
「母親,妳還記得以前隔壁鄰居,不是現在這戶……是東雲家嗎?」
「啊……嗯,是喔!好像是真冬很小的時候吧?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呢?」
母親是聽到的瞬間就想到了,也不用特地去摸索記憶……我想,她應該會知道什麼吧?畢竟是大人。
「最近在書局看到一本新書,作者是東雲繪名……所以突然想起來了,母親,我有記錯人嗎?」
「哎呀……那時候住在真冬房間對面的女孩子,好像是這個名字喔。沒想到她會出書呀,她出了什麼書呢?」
我以為母親至少會知道之前的鄰居叔叔是畫家,會覺得繪名出的書跟畫有關,但她沒那麼說。
「是兒童繪本喔。」
「……這樣呀。不知道是不是個能好好維生的職業……是她出的第一本嗎?如果出過其他書的話,旁邊會放上作者的其他書吧?真冬有看見嗎?」
「啊……抱歉,我沒有注意呢,因為我只是路過兒童區碰巧看見的喔。」
「說的也是,真冬怎麼會去注意呢。」
因為,聽著不是很舒服,所以把這個話題帶過去了。
確認了隔壁確實住過東雲一家──
「不過,母親,他們為什麼搬走了呀?」
「哎呀……那時候的真冬還小,大家都怕妳聽了會很傷心,既然繪名都出書了,我想真冬聽了也沒關係了吧?」
「欸?」
母親的表情看起來還是有點擔心,我該繼續問下去嗎?但是,原來只有我不知道搬走的原因。
「我對她也不是那麼有印象了,只是看見了熟悉的畫風和名字所以好奇而已喔……我想沒關係的,母親。」
「這樣啊……嘛,就是繪名生病了,要搬去鄉下醫院治療呢,聽說是很難治好的病,既然現在出書了,我想應該已經康復了吧?」
「……原來是這樣。」
不太對。
繪名、生病、很難治好的病……治療……康復?
好像,還把更重要的什麼忘了。
「母親,我吃飽了,我去上學了喔。」
「好,路上小心,真冬。」
把面前的食物解決,我趕緊走到家裡玄關換上鞋子。
很奇怪,從剛剛聽到那些話就覺得很奇怪。
換上鞋子走出家門,不知道為什麼像是恍惚了一樣,向前跌了一步,按著旁邊的牆壁才沒有跌倒。
「不對……」
我本來就知道繪名生病了。
我記得,我知道她生病了。
『哈哈,真冬要當醫生幫我治病?醫生要讀很久的書才能當上的說,我等得到真冬醫生嗎?在那之前就會有很厲害的醫生幫我治好了吧!』
我不禁按住了額頭,我想起了那些話。
『要不然,真冬在很厲害的醫生出現之前,照顧我怎麼樣?學會照顧人也是很厲害的一件事喔?吃藥和手術都只是一下子的事情,但是為了不讓病情變的嚴重,長時間有人照顧才是最重要的呢……』
為什麼把這些話忘記了……
『所以說,護士怎麼樣?真冬也不用讀書讀得那麼辛苦,因為我很討厭讀書,不想要妳為了當醫生就那麼辛苦的說。』
明明只是小學一年級的我和繪名的閒聊。
卻在有一天,默默成為了我想做的事……說著想成為護士的我,早就已經不記得繪名了。
「繪名……」
因為我那時候生氣了,所以全部都忘了,包括這些隨意的約定。
再怎麼說,都是先離開的繪名打破了約定。
04
母親說的話,我只懷疑了「那時候的我好像不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想起了那些事,一直到放學回家後,我終於意識到了,真正不對的不是我知不知道十年前的真相。
繪本封底寫著的「為了紀念那孩子」,真的是繪名寫的嗎?
這本書,是繪名自己出的嗎?
如果是的話,明明有真正的結局,而不是讓人填空。
難道是出版社覺得這種結局比較好才肯讓她出書的?又或是動用了父親的名氣出的,足足十年後?不明白……
這些不明白的事,再怎麼想都不會知道答案了。
因為不知道如何聯絡繪名。
可能寄信或是打電話去出版社問都行,但我也不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如果,「那孩子」就是繪名……聽著像死了一樣。
交情不到一年,還是十年前認識的人,現在也還只是個高中生而已,難道她真的死了的話,我要去給她掃墓嗎?
我也沒有要跟她說的話了。
只不過是突然看見繪本的作者是東雲繪名而已,然後不知道隔壁鄰居為什麼只住了這麼短時間就搬走了,已經從母親那裡得到答案了,所以可以了吧。
繪名現在在做什麼,第一個可能是死了,第二個可能就是成為了會出書的作者,而我還是高中生,沒有什麼需要說的了。
……但是,黑色兔子最後說了什麼,想不起來,有點煩。
「黑色兔子有沒有打算跟白色兔子一起睡覺……」
我想,應該要從這裡思考吧?
再次坐在書桌前翻開了繪本,我把故事再看了一次。
夜晚又來臨了,天上有月光照耀,黑色的牠不會和黑夜融合在一起,但是牠想,要是能跟著化作黑夜就好了,因為那樣,牠是不是就能睡著了呢?
晚上睡不著的黑色兔子因此離開了家裡,牠跳進了能讓牠失去影子的樹林、又跳到了倒映著月亮的湖邊,睡不著的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才能睡著。
你好啊,黑色兔子。
突然旁邊有一道聲音叫住了牠,牠轉頭一看是在黑夜裡也很清楚的白色兔子。
你為什麼醒著?你也睡不著嗎?
白色兔子說應該是吧,牠只能醒著,所以沒有睡覺。
那麼黑色兔子,你要去哪裡呢?
我要去找一個能讓我睡著的地方,你也要一起來嗎?
這樣啊,那我知道很多好地方喔。
白色兔子答應了牠,所以兩隻兔子開始踏上了旅途……
「……奇怪的故事。」
這樣的內容也出版了,繪本這麼好賺錢的嗎?雖然是繪名的作品……
兩隻兔子去了很多地方,但都不適合睡覺,反而讓牠們更是睡不著,最後終於在另一座森林裡,尋尋覓覓找到了一張床,上面寫著在這裡睡覺可以永遠都不用醒來。
白色兔子問黑色兔子。
要和我一起在這裡睡覺嗎?
黑色兔子轉頭看著白色兔子,給了牠一個微笑。
「……」
繪名,果然是靠著父親的名氣出的書吧。
小孩子會喜歡這樣的故事嗎?雖然那時候的我,好像也不討厭……是為什麼?
再看了一遍故事,也不知道黑色兔子最後要說什麼。
是答應、還是拒絕?
黑色兔子想要睡了就醒不來嗎?牠睡不著的時候想化作黑夜,應該……是?雖然沒有說白天有沒有打算變回來。
再看一次……好像也不是需要黑色兔子多說幾句話的結局。
那麼,繪名當初交給我的繪本,為什麼讓黑色兔子說話了?
是因為,少了一張床嗎?
……童書的話,應該沒有這麼莫名其妙的台詞。
「想不明白……」
果然,黑色兔子也可以不需要說話,所以不想了。
不過,大概不會拿去賣二手吧。
05
我從床上醒來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小學一年級……我九點就去睡了。
不是因為想上廁所才醒來的,我下床後走到了窗邊把窗簾拉開。
「欸?真冬?」
「……繪名的房間燈亮著……」
「欸……啊,嘛……害妳的房間很亮嗎?」
打開窗戶,繪名房間的窗戶也開著,她房間的燈光都透了過來,現在想想,那時候對高中生還算早吧。
「那我關燈喔?真冬回去床上睡覺吧。」
繪名說著關燈,其實是來關窗的,我趕緊搖了搖頭。
「繪名在做什麼?」
那時候的我並不想睡覺。
「我在畫畫喔,啊──對了,這個兔子可愛嗎?我弟的朋友今天又夾到了一隻娃娃。」
「啊……好大隻的兔子,好可愛。」
繪名突然從房間裡抱了一隻可以把她的臉都遮住的白色兔子玩偶過來,在我面前揮了揮兔子的手。
「真冬睡不著的話,這隻給妳抱著好不好呢?」
我們的窗台確實是繪名把手伸長一點,就能把那隻體積也大的兔子丟過來的距離。
「那繪名不會因為沒有兔子所以睡不著嗎?」
「欸──它也是今天才來我家的,沒抱著它睡過呀,所以我不會喔。」
繪名笑著繼續擺弄那隻兔子,就像在哄小孩一樣,雖然我那時候一年級,也不用被哄了吧。
「那真冬,後退一點,我丟過去喔?」
「好……」
即使是小學一年級的我……那時也猶豫了要不要無償接受繪名的好意,有點不好意思地退後了一點,最後還是讓她把兔子玩偶丟了過來。
「繪名……」
抱到兔子的我,其實很開心吧,大概。
所以才會莫名說出那句話……
「下次可以給我畫兔子嗎?」
「欸?好呀,不過真冬要去睡覺囉。」
「嗯!」
繪名跟我說了晚安,最後還是關了窗,她房間裡的燈也暗了一點,我則是抱著兔子回到了床上。
雖然是繪名給我的,因為也是剛來到她家的兔子玩偶,其實並沒有繪名的味道,那天,我還是抱著兔子睡了──
「哈……」
夢嗎?不是親身再去體驗一次過去,而是看著正在移動的畫面想著自己做了什麼……真新奇。
「……?」
我去睡覺了嗎?
「不是……房間。」
我應該在書桌前的,現在卻躺著,怎麼說,看見的也不是天花板,要撐起上半身爬起來才發現手心碰著的是草地。
「這裡是……」
如果非要用一個名詞來定義這個地方,應該就是森林吧。
我垂頭看著從草地上抬起來的手心,還沾上了一些土,有點真實。
我慢慢起身把剛剛碰到地上的部分都拍了拍,其實也沒有那麼髒,雖說是森林,草皮的更像是有人打理過的……不然,我想雜草的高度應該要能夠淹沒躺平的我。
說是森林,抬頭望去是黑夜,身邊的景色卻看得非常清楚,彷彿天上的星空只是布景而已……即使樹木也真的被陽光照到的模樣,只能說,輪廓和顏色都很清楚。
現在才是在做夢吧。
即使能夠在夢裡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並不是常有的事。
不過,這片森林……很眼熟。
在我的印象裡,父母並沒有帶我去類似森林的地方玩過,一般都是比較乾淨的地方,所以我是不可能去過森林裡野餐或是露營的。
就算是帶我去爬山,也是有著步道和階梯的路線,這裡看不出來有那些東西。
稍微走一走吧,反正是做夢。
雖然沒有類似步道的地方,樹和樹之間的通道,就好像是要讓我走的一樣,我也只能那麼走──
「妳好呀,真冬。」
「……!?」
往前走了個十幾步就被旁邊突然的出現聲音嚇到了,下意識往另一邊退了好幾步,差點撞上後面的樹。
「……誰?」
叫住我的是一名短髮女子……她站在樹與樹之間,戴著一個白色面具,那個面具,有兔耳朵,眼睛的部分應該是她那側能看見我,而我這側只能看見白色薄殼。
在我的夢裡,至少要是我認識的人吧。
「看了不就明白了嗎?是白色兔子喔。」
「……」
她往前站了一步……是啊,才意識到自己遲了幾秒認出她的原因,最好認的明明就是左耳後面的麻花辮,她每天一定會綁。
「……繪名。」
即使有特徵也沒能認出來是因為──那時候的我,不管怎麼看繪名,都是一個比我高的姐姐。
我不知道她的身高,在我夢裡,她矮了我一些,是我期望我能長得比她高嗎?
我在做什麼夢……
「……繪名,出口在哪裡?」
「台詞是這樣的嗎?不過算了,真冬,不管妳想要什麼,接下來我們都得一起去找呀。」
「……那就當成是那樣吧。」
我也走回了通道上,不知道繪名為什麼戴著白色兔子的面具,或許只是為了扮演白色兔子,我沒有多問。
反正,都只是夢。
到了那個地方,夢就會結束了──肯定是這樣的。
06
這座森林眼熟的原因,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繪本裡的背景也是這麼畫的。
所以只要繼續朝著背景眼熟的地方走,就會抵達目的地了。
「……不過話說回來,真是冷淡呢,真冬。明明十年不見,竟然那麼冷靜地叫了我的名字就接受了現實……」
「……現實?」
還沒換到下一個景色,繪名突然就開始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我的潛意識可能覺得,繪名會跟我說這些吧,或是,希望她跟我說這些。
「連我為什麼戴著面具都沒問。」
「……不就是要扮演白色兔子嗎?反正是因為我記不清妳的臉吧。」
「……為什麼變得這麼不可愛了?」
「……?」
該怎麼說,我潛意識刻畫出來的繪名,好像有點煩人。
還是說,如果是那時候的繪名,碰上「現在」的我,我也只會覺得她很煩?
「還在生氣嗎?」
「……怎麼可能。」
如果是我的潛意識,繪名這樣沒頭沒尾的問題,也只會是在問她搬走了,我是不是很生氣。
「話說回來真冬長得比我高了呢。」
「我當然會比整天窩在家的人長得高。」
「哈?」
即使現在我也不知道一個高中生為什麼在小學生放學回家的時候已經在家了……大概就是沒去上學吧。
雖然那時候的我上床睡覺的時候,幾乎不會看見繪名的房間有人,上的是夜校嗎?不知道。
至少,現在知道不太像正常高中生,母親把繪名送給我的東西丟掉,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我說……真冬,不是因為我搬走了,沒有溫暖的大姐姐天天陪妳,變成了這麼冷淡的人吧?」
「……即使繪名沒搬走,也會變成這樣的,大概。」
不過,繪名說的也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她一直都在的話……說不定會被母親列為禁止我往來的對象,因為繪名能夠「影響」我。
「啊,真冬,快看,前面就能離開森林,是湖泊呢。」
「……湖泊。」
離開了森林並沒有等於來到出口的意思,那個故事,只是沒有人類居住的地方而已,到處都是野生環境。
面前是什麼都沒有的湖泊,就映著月光而已,不過夢裡的世界,即使面前的湖是暗的,所有景物的輪廓都還是很清楚。
「沒有樹的影子了,真冬,讓我好好看看妳──」
「戴著那面具真的能看清楚嗎?」
「……畢竟是我的世界,當然能看清楚囉。」
「……什麼?」
她沒有回應我的疑惑,只是雙手按在我的肩上讓我好好轉身面對她,我看不出她的表情,反正我也沒有,不一樣的就是她的嘴角會彎起來。
「咦……我收回剛剛的話,確實變得不可愛了,但是……欸?真冬,長大是美女呢……」
「……」
我的潛意識,應該沒有特別希望繪名誇我吧,又不是我努力長出這種臉的。
「真冬,笑一個?」
「也不是不能做一個假笑給妳看。」
因為是在夢裡,從一開始就沒有特別去注意要扮出平常的模樣來面對突然出現的繪名,所以她才說我不可愛的吧。
現在給她看「優等生」也太遲了,只是,果然誰都更喜歡那樣的我吧。
「……停停!?不要笑了,這個看起來好可怕,真冬還是面無表情好了……」
「繪名,要求好多。」
但她不喜歡那樣的我──只是我,潛意識這麼希望吧,不知道。
「……真冬。」
「……欸。」
繪名突然抱了過來,我沒有什麼和人擁抱的記憶,但是小時候,曾經去繪名的房間玩過,坐在她懷裡看她畫畫。
是不會從前面這樣抱著的。
所以,大腦能讓我在夢裡感受到被抱住的溫度,真的很不可思議。
「……受苦了吧?」
「……」
她輕撫著我的背,我沒有聽懂,所以沒有回答她……但是,為什麼?
「繪名……還活著吧?」
就只是那一瞬間,希望真正的繪名能來抱住我。
「那個就……看真冬怎麼想的囉?」
「妳不是我的潛意識嗎?為什麼答案會這樣模稜兩可?是我也不會隨便就希望一個人死了……」
「……」
繪名不說話把我的身體抱緊了一點,我甚至感受到了疼痛,像在跟我說她確實沒有死,但還是沒有口頭得到答案。
雖然別人怎麼樣都無所謂,我從來都不認為「無所謂」裡包含別人的死亡,因為一定是對方活著……才會認為別人不管去做什麼都跟我無關。
死了,就什麼都不能做了,誰會去在乎他還能做什麼……
但是,我問出「還活著」嗎?就是已經預設了……她可能死了吧。
「繪名,要去找出口,放開我。」
握住了她的手臂想拉開,她也不放開我。
「……真冬,機會只有一次喔。」
「什麼?」
「好了,那我們去找出口吧。」
她說完莫名其妙的話又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了,放開我之後牽起了我的手,又帶我繼續往前走。
……繪名,果然手也很溫暖。
07
「繪名,白色兔子和黑色兔子的結局,明明是黑色兔子說了幾句話吧?」
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可以問問這個……有點奇怪的繪名。
或許我的潛意識會幫我想起來。
「給真冬的那本是這樣沒錯,但是因為只有那本的最後是我手寫的……所以那傢伙幫我拿去出版的檔案,沒有最後一頁。」
「……?」
我停下了腳步,繪名也停下了腳步,只是我無法透過面具看見她的眼神。
我在想,她的回答是不是我許多思考裡,最合理的其中一種而已。
畢竟我也知道繪名給我的那本是她手寫的……最初的那本,只有那一頁不是複印出來的,我有這種想法也不奇怪。
「……最後一頁寫了什麼?」
「嗯?妳是在考驗我還是妳忘了?」
「……都有。」
反正她是我的潛意識吧?稍微生氣一下就會跟我說了。
「原稿明明在真冬那裡的說……雖然圖的原稿在我這裡,最後一頁的手寫稿,只有真冬有耶!那本可是我人生第一次自費印的書說……」
「……」
但是能跟我的潛意識製造出來的繪名說,她說的那本被丟了嗎?
應該,沒差吧。
「……被母親丟了。」
「欸?哈?好吧,雖然也不是很意外……但是,真冬,我不會說喔。」
果然,連潛意識都沒有記下那幾句話吧。
「我只能給妳看看──」
「欸……?」
她又看向前方,伸出手指比了出去,本來是我們要繼續前進的道路,卻變成了回憶的影像。
那個我還記得,是繪名的房間,我和她都坐在她床上,她抱著我看著那本快要完成的繪本。
……那裡的繪名和我都清楚映出了臉。
所以我又轉頭看了一眼旁邊戴著面具的繪名。
「……真冬。」
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伸出了手要去觸碰繪名的面具,中指指尖碰到的瞬間,繪名握住了我的手。
即使只是一瞬間,我也發現了,那個面具是拿不下來的,所以她阻止了我。
「白色兔子不能在還沒帶妳到終點的時候變成別人。」
「……」
不然,我會到不了的意思嗎?
雖然她戴不戴面具,不都會因為我稱呼她「繪名」而回應我嗎……
「好啦,專心看看前面好嗎?那時候的真冬很可愛的說……」
「……這是誰的視角。」
能清楚看見我和她的臉,就是因為不是繪名又或是我的視線儲存的記憶……
「別在意那麼多了嘛。」
她讓我看,我也只好看著前方稚嫩的自己,坐在繪名床上聽她唸著快要完成了的繪本故事。
「真冬讓我畫兔子,所以我就畫了喔?因為那天晚上的真冬房間沒開燈,頭髮看起來是黑的,眼睛卻很亮,好像黑兔子抱著白兔子去睡覺了,就決定畫一黑一白了。」
「……是嗎?」
好像聽過這個由來,又好像沒聽過,不太確定了。
「晚上不好好睡覺的黑兔子,跟我要了隻白兔子,還以為之後就會乖乖睡覺呢……結果隔天又在同樣的時間下床,往窗外看的時候嚇到我了,妳就抱著兔子玩偶在那裡往我房間盯。真是的,我那時候尖叫的話,隔天會被真冬媽媽罵的說。」
「……是喔。」
不太記得了,但應該有過這些事。
「妳就在窗邊問我,兔子畫好了嗎?有一種深夜被催稿的感覺……」
「這個我記得了。」
繪名答應我的,隔天放學回來卻沒看見,所以晚上突然睜開眼睛,看見窗外亮著,還以為繪名在畫兔子。
「給妳看我畫了兩隻兔子後,妳也完全沒有想睡覺的感覺……我真的覺得我會被真冬媽媽罵,所以跟妳做了我每天只畫一張,妳看完就得去睡覺的約定喔。」
「差不多二十幾張……四十幾面,持續了一個多月……我每天半夜都醒來嗎?」
我不記得有這麼常半夜醒來在窗邊跟繪名說話,感覺我也會被母親罵。
「那倒是沒有,所以真冬其實只看了半個月我就畫完囉?要是妳記著這個約定然後晚上不睡覺,困擾的是我好嗎!」
結果繪名一天畫超過一張啊。
「……說到底是被繪名的房間燈亮醒的。」
「有什麼辦法,我那時候都剛洗完澡嘛……」
「……我不知道。」
這種情報,我從來都不知道,我也沒想過繪名是剛洗完澡才會房間燈亮著的……從來就沒這麼想過。
這個繪名,是不是說了很多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我既然不曾想過,就不會因為被遺忘而進入潛意識……說到底,我真的在夢裡嗎?夢裡,不會這樣思考。
繪名,當初生了什麼病?這個畫面和她說的那些過去,都不像是生了難以治療的病。
「……繪名。」
我再次看向這個和我牽著手的繪名,她也轉過頭來凝視我……大概,我還是無法看見她的眼睛。
「妳不會相信了六歲小孩說要跟妳結婚吧。」
「……欸?」
她愣了一下,我想,這個是最正常的反應,因為──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真冬真的有說過呢……沒有說過這種話吧?怎麼,其實妳那時候想跟我結婚?嘿嘿……討厭啦,真冬,現在長這麼漂亮,就不要亂說這種話了,我會當真喔。」
我確實沒有說過那種話。
「不過我倒是希望妳現在想跟我結婚呢。」
而這個傻呼呼的繪名,不是我的潛意識。
08
不是夢,我被困在了什麼地方。
科學可能真的無法說明,也沒有必要去說明……我想起來了,繪名的病。
「癲癇……?」
「這個詞對現在的真冬來說很難吧?那個喔,真冬……大人這樣說,其實不是就是了……」
繪名有一次在我面前暈倒了,那時候的我不太明白暈倒是怎麼回事,只知道繪名還有體溫也在呼吸,脈搏也還有,突然就叫不醒了而已,跟大人說了之後,救護車就來到了她家門口,大概隔了兩天我才又見到繪名。
我問她怎麼了,她就跟我說了被定義的病名。
繪名不相信自己的病狀是癲癇,但她不管怎麼說明自己為什麼發作,都還是被判定為這種病。
「真冬,我能去到別的世界喔……」
「……死後世界?」
「我說,誰教妳這種東西的!」
那還不是因為在那種年紀,去參加親戚的喪禮時,大人都說他們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所以當時我的認知,如果有第二個世界,就是死後世界。
「反正不是死後去的世界啦……我可以去到我創造的世界喔?」
繪名說的時候眼神有點飄移,我肯定沒有完全相信她,她自己也還不是很確定吧?
「真的?那繪名帶我去看看……」
「那個……現在好像有點沒辦法,不過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真冬要等我喔?也要相信我,好嗎?」
「那我們打勾勾?」
「嗯!跟妳打勾勾喔!」
我們那時候除了醫生護士還做了這個約定啊。
雖然只是小學一年級,已經有自己的感受了……那時候的我以為繪名只是不想讓我認為那種病很嚴重而已。
長大後即使把她忘了,在長大過程也會接收到其他資訊,例如年輕的癲癇患者,會被用異樣眼光看待……那時候就算不知道這種情況,也覺得繪名只是不想讓我把她當成生病的人。
現在想來,如果那時候繪名真的是胡說、然後我也記得她,肯定在幾年後也會相信她是癲癇。
因為熱衷於自己的幻想世界……
但是,不是的啊。
繪名,遵守了跟我的約定,我真的來到了她的世界。
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然而,已經是一件壞事了。
「繪名,妳在哪裡?」
「……」
沒什麼興趣繼續看她給我看的兒時記憶,雖然她可能是因為做了一本當時的我很喜歡的繪本所以很高興,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快樂記憶嗎?我也沒有時間繼續看了。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是對我露出了微笑,伸手撥了撥我的頭髮。
「那,真冬,走吧?」
「嗯。」
面前的畫面消失了,又變回了我們原本要走的路,我不知道要走多久,任憑她牽著我帶我走。
「真冬,機會,只有一次喔?」
看著還不能見到目的地的前方,繪名又說了一次。
「我知道。」
我已經知道她在說什麼了,所以沒有時間了。
「……是我的錯覺還是真冬長大後變得過分聰明了?」
「我小時候也不笨吧。」
「所以說,現在有夠不可愛的?」
「……隨便妳說。」
雖然我更想說別再說廢話浪費時間了。
在我面前的人是繪名、又不是繪名,她是這個世界裡帶黑兔子找路的白兔子,而這個白兔子是繪名的長相和記憶罷了。
我們要去到終點,找到那張可以讓人永眠的床。
繪名,一定已經睡在那裡了。
09
「真冬,那麼快就到的話就沒照著劇本了說,我們應該要一起度過幾個夜晚呀,用浪漫的幾個夜晚來好好培養感情吧?」
「……體積更大、體力更好的我們本來就該比兔子走得更久更遠。」
「欸……那好像……有點道理……」
她是想拖我時間嗎?明明拖到的是她的時間。
「而且我和繪名的感情還需要培養嗎?」
就用幾天能培養什麼?
「欸?什麼意思?聽起來有點難為情……」
「繪名是我記憶裡為數不多讓我生氣的人。」
「……哈?」
她對我已經能算是很特別了吧。
繪名像是生氣了一樣,被我這麼說之後就拉著我加快了步伐,原來要惹她生氣才行啊。
只是她很快又變回了原本的走路速度。
「那個……真冬。」
「什麼?」
她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剛剛生氣了,也沒有因為跟我說話就刻意放慢腳步。
「抱歉,那時候搬走了。」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
「……那是大人決定的事吧。」
再說了繪名是為了治病,才要搬到鄉下去的吧?
啊……她不會想治病的吧?因為對她來說不是病。
「如果我能可靠一點,就不會被帶去治療了嘛……然後,因為就這麼把真冬丟下,害妳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繪名也覺得我很不正常嗎?」
「欸……」
變成「這副」模樣,是哪副模樣?即使我心知肚明,但果然在她眼裡看起來,我也不是正常人。
我以為,繪名不會在意的。
就像我沒有因為她「生病」而用異樣眼光看待她。
……這個「我」,果然沒有人喜歡。
「抱、抱歉,真冬!我不是那意思!」
「……!」
她這次真的停下腳步抱緊了我,讓我不能繼續往前走。
「我說的是……對不起讓妳這麼寂寞……」
「……繪名?我不寂寞……」
說到底,繪名也沒當滿一年的鄰居,只佔了我人生中的一點點,應該是有沒有她,都無所謂吧。
「怎麼會!真冬,不就是都沒有人可以說,才變得這麼冷淡……把內心都封閉,就連那麼喜歡的繪本……被丟了也沒有反抗……妳沒有因為我離開了,就討厭那個繪本不是嗎?」
「……我也,沒有喜歡。」
現在,已經無法理解那時候的心情了,可能喜歡過,但現在一點都不覺得惋惜。
「……騙人。」
「這麼說著的繪名,才是騙子吧。」
「……欸?」
我按住她的肩膀稍微把她推開,雖然還是看不見她的表情,嘴角的模樣看起來大概有點錯愕。
「寂寞的明明就是繪名。」
「我……!」
「要不然也不會把自己關在這裡了。」
「……!」
繪名,是不是不想回到現實,才在拖時間?
因為回到了現實,也沒有認可她、相信她的人,她才是最寂寞的那個。
「真冬,不要岔開話題!妳也過得不快樂不是嗎!?」
「這裡不是我的世界,繪名,我也不會在這裡過得快樂。」
「……!」
繪名,一點都不像大人,因為在這裡待了很久吧。
「……繪名,在這裡的我,現實也跟當時的妳一樣暈倒了嗎?」
我可不能一直跟繪名在這裡。
「那倒是……沒有,真冬大概是睡著了,我才帶進來的,好不容易找到妳的,妳太晚想起我了。」
「那麼這裡果然也能算是夢啊,我醒來會忘記嗎?」
「……真冬想忘記的話,可以讓妳忘記的……還不如不要想起呢。」
繪名,即使看不見表情,真的很寂寞一樣。
但是,我不會把我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因怪在她身上,失去了「我」並不是因為她不在我身邊,就算繪名在我身邊,我想年幼的我無法替她做些什麼,所以我沒有奢望過她能幫助我,無法互相幫助,不是誰的錯。
只是繪名遵守了跟我那時候的其中一個約定,現在,我要還她一個。
「繪名,我們繼續走吧。」
我對她伸出了手,希望我們能繼續牽手走下去。
再不走的話,以後連這裡都來不了了。
10
結局並沒有在很久之後才到來,就跟只有四十幾頁的繪本一樣,我們穿越了那些兩隻兔子經過的──在故事裡看起來很遠,由人類的腳走卻只是相鄰的景色。
所以,很快就到了擺著一張床的奇怪地方。
那裡已經有先到的人了,就和我想的一樣,躺在那張床上的人才是繪名。
「……繪名是打算當睡美人嗎?」
「……等一下,真冬,妳怎麼問出來了?」
繪名從我進來後,說了兩次的「只有一次機會」,不過就是在提示我如果真的想救她,那就要做什麼而已。
畢竟很明顯的,繪名的行為不是「白雪公主」,但這裡也沒有睡美人故事裡的荊棘,床邊卻有一個白雪公主故事裡咬了一口的蘋果……這裡是繪名創造的世界,應該沒有腐爛的可能,所以也不是剛吃的。
這裡沒有小矮人、更不會有白馬王子,有的只有黑色兔子,我。
這些都只是拿來提示我的而已。
想救繪名,只有一次機會,不是把她拉下床搖醒,是做她期望的事情。
「妳以為我辦不到嗎?」
「……但是,那不保證我不會回到這裡喔?」
繪名說的沒錯,我不是沒有想到。
「繪名……雖然妳覺得不是癲癇,症狀還是類似的吧。大腦異常放電,因為受到各種刺激……那些童話故事裡的公主,我想不是因為真的有魔法的什麼詛咒,只不過是觸碰嘴唇給了她們一種刺激而已。」
我想那些故事要叫醒昏睡的公主還有其他辦法,只是我們不曾在故事書裡看見有人用力搖她們或是打她們……害怕傷害到尊貴的身體吧。
所以我也不會那麼做,因為繪名已經先入為主地認為只有那個方法了,就像程式已經被寫好了如何執行。
「……繪名,是不是在醫院昏睡了很久,家人準備要放棄延續生命了?」
這只是,我猜的。
「……嗯。」
繪名不是故意不醒來的,是在她設定的世界裡,沒有人幫她實現而已。
「但是,真冬,醒來了又如何呢?」
我靠近床邊看著沉睡的繪名,戴兔子面具的繪名靠著我的耳朵問我。
「這裡只是我的世界的一角,妳喜歡的話,我還能帶妳參觀其他地方喔?這裡,不比外面好嗎?」
雖然她好像打算把自己當作惡魔在呢喃,對我來說沒什麼影響力。
繪名醒來之後如果還會回到這裡,那麼她也還能再帶我來,因為她已經能做到了。
繪名,還好好的就不要死了。
「繪名……和我再做一個約定,這次我由我來實現。」
「什麼?」
我看了一眼戴面具的她、再看了一眼沉睡的她,黑色兔子那時候說了什麼,我想是這樣的吧。
「黑色兔子說『不要,我還想繼續和妳走下去,妳願意一直陪我嗎?』白色兔子答應了黑色兔子,於是牠們離開了那張床,再次踏上旅途──」
「……!」
我捧住了沉睡中繪名的臉,我垂下了頭。
「不管妳以後在哪裡暈倒,我都會過去吻妳的,繪名。」
所以,別再睡了。
11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躺到床上睡的,我沒有那天從書桌離開的記憶。
醒來的時候已經凌晨了,陽光微微透進了房間,我走下床去拉開了窗簾,對面房間的窗簾也還拉著,但即使拉開也不會是繪名。
忘記問了,繪名在哪間醫院。
不過我也不用這麼快過去……我甚至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身體大概要復健的吧。
繪名應該不希望我看見很虛弱的她。
希望那些都不是夢,即使繪名沒有讓我忘記,現在醒來也還是覺得有點虛幻飄渺,或許真的都是我想像出來的,只是要解除疑惑很容易。
我再躺回去睡到鬧鐘響為止,早上醒來做了該做的事情後出門,在上學途中搜尋了繪本的出版社,寄了一封電子信件給他們。
請出版社的人幫我聯絡東雲慎英,我把家裡地址和我的名字都寫了出來,說我是曾經的鄰居,希望得知繪名的狀況之類的,一點都不可疑的信,而且不是找作者而是找協作者,看起來就是知情人士吧?即使不知道東雲叔叔會不會回信,出版社他們應該會轉告的。
這封信過了一個星期才回覆我,我想應該是因為繪名醒了,他們忙了一個星期吧。
但是我得到地址了。
……姑且是可以當天來回的地點,我找了不會被母親懷疑我去做什麼的一天,買了車票就過去了。
一直到今天為止,明明都沒有特別感受到什麼,卻在走出車站又搭了一台車來到醫院的時候,胸口有了異樣的感覺。
什麼也沒做,心跳卻加速了起來……想說這是什麼病,網路的搜尋結果跟我說「緊張」。
「……」
至少不用在來到醫院的同時去掛號看診就好了。
因為要見繪名,我很緊張嗎?
明明已經想好了見到她要做什麼,在踏入了醫院大門後又覺得自己的體溫升高了,不過沒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狀,再次搜尋網路,結果告訴我「害羞」。
「……」
是嗎?那就當作是吧。
詢問了櫃台人員那間病房要從哪裡去之後,我跟著醫院地板的路線指標移動,最後來到了和我收到的信件裡寫著一樣號碼的病房前。
繪名,雖然我還沒辦法實現要當護士來照顧妳的約定,但是最新的約定是可以持續實現的。
『叩叩』
「請進?」
是繪名本人,不是東雲家的叔叔或阿姨的聲音,甚至也不是繪名的弟弟。
我慢慢拉開了病房的門,坐在床上的她在看見我的瞬間瞪大了眼,等後面的門自動關上的時候,我已經走到床邊了。
「繪名。」
「真、真冬……」
或許是剛剛才搜尋過網路,我覺得繪名現在表現出來的行為比剛剛的我更像是「害羞」。
繪名的頭髮比夢裡見到的還短了一點而已,至少沒有被剃光頭,我想她的家人即使說要放棄她了,也還是悉心照料的吧。
「……妳的家人呢?」
「因為我醒來了,所以他們也可以去正常工作了喔……?」
「是喔。」
那麼暫時不會有人進來了。
我伸手按住了床緣,好讓我的身體靠過去一點,另一隻手碰到了繪名的臉頰,她並沒有躲,但是我覺得摸起來好熱。
「真冬,我……比妳大十歲喔?」
兔子又沒有問彼此的年齡。
「繪名,話真多。」
正好我要做的事能讓她閉上嘴。
「……!」
和只是意識被拉進了那個世界的我不一樣,沒有在碰到她的瞬間就離開了那裡,唇上好好殘留了柔軟的觸感。
「快點回東京,不然一個吻要酌收妳兩萬交通費。」
「欸?哈?唔……!?」
現在是第二個了,不過今天不算錢就是了。
END.
兔子說
車票很貴(x
真冬生日快樂ヾ(⌐■_■)ノ♪
找到老婆了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