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再生
*文長3.7萬，自行斟酌閱讀時間
*本來只是想寫社會人士繪名x高中生真冬...不小心加了太多要素進去了(?)
*HE
01 X年5月15日
「呵呵，真冬……」
如果我也年輕個十歲，皮膚會像她一樣好摸嗎？
假日的白天，醒來後我好喜歡在真冬的全身上下摸來摸去。
「繪名，很癢。」
已經習慣假日有真冬在家了，雖然我應該要去趕稿，但是她在的時候完全不想動呢。
「真冬，真可愛。」
「……我沒有特別做什麼。」
「在說妳平常也很可愛──」
「……繪名喜歡就好了。」
可愛，真的很可愛，小了我十歲，對我百依百順，能夠不可愛嗎？
多虧了真冬，我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當然我並不是全部照著畫的……怎麼能以真冬為原型畫出來呢？
有一個隨時都能在床上碰到的人，拿來當參考就很好用……
「真冬，轉過去？」
更何況是真冬這種身材這麼好的女孩子。
我讓她轉身背對我，繼續摸前面的話，會顯得我好像一大早就是個欲求不滿的老女人，所以換摸摸她的背後。
不管是前面還是後面，都是緊緻的肌膚，光滑的表面下有女孩子的脂肪稍微藏起來的肌肉，喜歡她的每一吋肌膚，剛往下就又捨不得地想往回摸，但背後的話，最後總是會不小心停在那道疤上。
「……真冬自己看不見，都不知道留疤了吧？」
「也只有繪名會看見，沒關係吧。」
在背中央，暫時還不會消失的一個小傷疤，摸一摸也沒有突出或凹陷的感覺，並沒有因為這點傷疤就破壞了她背後整體的美感，更像是一種記號……
「我也可以在繪名身上留疤嗎？」
「等一下，這不是我給妳留的好嗎？」
「我就說說。」
雖然覺得她另有所指就是了，這個又不是我害她受傷的，她應該不可能是想讓我受傷留疤吧？是另一個，會留下什麼的……
「做嗎？」
把她翻了回來，看著她已經偶爾會有笑容的臉，我也忍不住對她笑。
「……嗯。」
她就沒有拒絕過我。
即使我知道，我和真冬似乎只建立在這種關係之上，但是我們過得很開心就好了吧。
02 X-1年9月3日
那是我第一次被母親帶去相親的一天。
「希望下次還能見面，繪名小姐。」
「……是喔，能見到的話就好了呢？」
送給對方一個假到不行的微笑，不曉得他能不能理解這只是客套話，即使看起來是沒有，但是站在我旁邊的母親用手肘戳了一下我的腰，看來這裡有一個明白的人。
討厭的相親結束了，其實我知道我們家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的……母親是因為拒絕不了熟人的委託，才求我跟朋友的朋友的兒子來一場相親……也沒有到這麼誇張，應該只是認識一下，不過我完全不喜歡這個人。
「那，我要回我住的地方了。」
跟對方道別後，我也要跟母親道別了，因為大學畢業後，我早就搬出來住了。
家裡只有那傢伙的畫室，又沒有我的，不搬出來難道要跟他開開心心一起畫畫嗎？
「好啦，繪名，辛苦妳了，回去的路上小心喔？」
「妳也是，晚安。」
我並沒有責怪母親非得讓我來參加這種活動，長大後也知道要維持人脈是不容易的，母親只是想做個人情吧？而且她肯定知道我不會跟對方保持聯絡，才輕易答應了。
她說服我的時候是說就當作來吃一頓豪華料理，倒是把我說服了……
也不是說聽到「相親」就只會覺得是壞事，如果對方真的是個不錯的人還會考慮一下，但是這個人完全就只會說自己的事情，說到我在畫畫，好像一副「是可以不用出去上班的工作呢」的感覺，完全沒有把這件事當成我的工作吧？
有這種假設的人，怎麼想都是在假設以後結婚生子是不是可以讓我做全職主婦……別開玩笑了，絲毫沒有感受到對方尊重我的喜好和工作，這個人絕對要給他畫上十個叉──
「啊……」
在回家路上的電車內，看見外頭開始下雨，真是倒楣，我沒有帶傘。
不過還好，我下的那站在車站裡是有便利商店的，只要大家沒有因為下雨就把傘都買光──
「開、開什麼玩笑……」
那間便利商店賣著傘的地方真的一支都不剩了，電車抵達這站的時候，雨勢還變大了！
「那個，傘都賣完了嗎！？」
我還特地去問了店員，他卻一臉苦笑地跟我道歉，所以我有點絕望地走出了商店。
今天，就不該答應去相親的，還好母親是搭車回去的……
「唉……」
只能用跑的去下一家便利商店了，從車站到住處還有一間，如果大家都是在能遮雨的便利商店買的傘，那麼那間肯定就沒有賣完。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雨才會變小，所以我只能先淋雨了，還好今天的背包是防水背包，遮在頭上就從車站跑了出去──
「哈、哈……」
跑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誰都能看出來淋過雨的模樣，不過不至於被說是落湯雞的程度，還沒進門就已經看見賣傘的地方還有傘，正要開心地走進便利商店，卻在自動門開的時候，不禁撇頭看向旁邊。
「……！？」
有個女生……女高中生，站在外面淋雨完全不動，正好有個路人從我後面走過去，他好像連看都沒看那個女孩子……
不是吧？
我嚇得趕緊轉正走進商店，就怕那是我不該看見的「東西」，顫抖地拿起新傘就往櫃台走去結帳，連店員問我是不是要現在用都恍神到被問了第二次才回答。
得到了雨傘後，在商店外打開了傘，準備就這麼撐著離開，卻不得不經過那個女孩的面前──應該不會在我經過的時候，突然有妖怪的手伸出來攻擊我吧……？
我感覺我要不能好好呼吸了，要是不調整呼吸，會不會經過她面前的時候被發現……啊。
「為什麼……？」
又有人經過了那個女孩，我確定對方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加快速度走掉了。
別人也是看得見的！
她特地站在沒有屋簷的地方淋雨，仔細看的話全身都滴著雨水了，如果是幽靈的話，會吸水嗎？再仔細看看，她腳下的水也是有倒影的！
「我說……！」
所以我趕緊走過去給她撐傘了。
我才發現，這個制服就是附近的高中，為什麼看見這樣的女孩子還懷疑這麼多，害別人多淋了這麼多雨，真是的。
「我說，妳……喂，有沒有聽見呀？」
一個長髮女孩子拎著書包，長得非常清秀、身材更是因為溼透的制服顯得很好，不該只是看她一眼就加速走掉吧？
但是她完全不理我……剛剛瞥一眼就走掉的人又怎麼能提前知道找她說話也不會有反應呢？也可能只是不想多管閒事……
「我說，真的沒聽見嗎？」
我握住了她的手，皮膚上全是水，但是有溫度，就是非常冷！
「啊啊，真是的！跟我來就是了！」
不管她有沒有反應，確定她至少是拖得動的，我就拉著她走，雖然會讓她又淋到雨，不這麼做的話是無法把她從這裡帶走的。
拖的途中完全不覺得她不想走，也沒有把她拖到好像要跌倒，她是好好跟著我走的，就是沒有完全走進我的傘下，終於到了住的大樓時，一路上滴著水到我的家門前，對管理人和其他住戶有點過意不去，不過很快就會乾了吧？
「好了，快點，把衣服脫掉，不要這樣踏進我家地板，我去給妳放水！」
在玄關放開了她的手後，她確實沒有自己走進來，我就先去浴室放水了，出來後卻發現她一動也不動。
「……我說，妳到底是怎樣？」
到底是不是欠缺關心才做出這種行為的？完全沒有想要跟人接觸不是嗎？
「妳不動手，我就動手了喔？」
沒有反應，就當她同意了，所以我伸手過去準備脫下她的衣服──雖然她真的沒反應，有一瞬間開始覺得自己是變態了，竟然有一天會在自己家幫女高中生脫衣服……
「啊啊，真是的……我到底為什麼要……」
本來想說自己又不是保母什麼的，但是一想到如果放她一個人繼續在街上淋雨，隔天說不定就有什麼討人厭的新聞，或是以後以想到這孩子後來怎麼了，就會忍不住想到壞的結果，就當作是為了我未來的心情吧。
「我先說好啊，如果今天帶妳回家的不是我而是別人，千萬別給陌生人脫衣服……」
雖然，我覺得會這樣放生自己的女孩子，大概已經覺得無所謂了吧？
那就更不可以了，至少我不希望有不安好心的人得逞。
我把她的衣服都脫掉了以後，終於沒了衣服的她有了一點動靜──發抖，所以我又立刻握著她的手帶她走進浴室，然後我就意識到這樣好像不太對了。
她都不會自己脫衣服了，難道還會自己洗澡？那缸水等一下我也要泡呢，我又不能直接叫她爬進去。
「……真麻煩。」
跟她一起洗吧。
不然好像我佔了小女孩便宜一樣，至少自己也坦誠相見就沒那麼有罪惡感了，反正我也淋了一點雨，也該早點泡熱水的。
「妳先給我站在這裡。」
雖然毫無回應，但還是能夠被我控制？我讓她站在蓮蓬頭下她就好好站著，切了舒適溫度的熱水讓她淋，而我先出去把她的衣服都丟洗衣機，自己也脫完衣服後又走了回來。
真的是一動也不動……
我是受了什麼罪要幫妙齡女孩子洗澡呢？
嘛……就當人生經驗吧？要是有個萬一結婚生子了，也要幫自己的小孩洗澡吧。
「看在我這麼熱心的份上，至少能把名字告訴我吧？」
開始幫她沖頭髮，她還會自己低頭避免水流進不該流的地方，會動啊？不過已經不奢望她會自己洗澡了，要是能回答我名字就好了。
「啊──我叫東雲繪名，反正在我家別叫我喂或是妳妳妳的，我可是不會聽的喔？」
想起自己也沒報上名，就順勢說了一下，然後因為確認她的頭髮都沖濕了，就把水關小淋著她的背，讓她不會因為突然沒熱水就發抖。
「啊，還好是我幫妳洗，還可以控制洗髮乳的量呢！我看看哦……」
每天都好好掐著分量洗的，要是被這個來路不明又是長頭髮的的高中生亂用，我可就虧大──
「哇！？什、什麼？」
光著身體突然被抱住，抱我的人也沒有穿衣服，這種觸感真是前所未有，嚇得我突然就這麼僵住了。
「很溫暖……」
「很溫……什麼啊，我還以為妳說的是妳的名字呢。」
不過就是被一個小女孩抱住了，而且還是自暴自棄的女生，想要抱抱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雖然觸感實在是太奇怪了……身材，真的很好。
「嘛……不過會開口說話還算好吧。」
面前的情況實在是只能逼自己樂觀一點了，至少這孩子會說話還會自己動，我拍了拍她的背，然後收回來拉開了她的手，她又像個人偶一樣一動也不動，但我才好去擠洗髮乳。
明明淋了那麼久的雨，這孩子的髮質挺好的……再仔細看看她的臉，除了面無表情外，感覺非常精緻，全身上下客觀來看，是哪個好人家的孩子吧？
「妳母親會很擔心的吧？」
「……」
總覺得，她好像有一瞬間動搖了。
「既然會說話就把名字告訴我呀。」
「……真冬……」
「欸？」
我是沒想到說一次她就開口了，既然越來越能對話那就好辦多了，所以也突然不急著現在把事情問出來，我專心幫她洗好了身體就把她推進浴缸了。
幫別人洗澡也不是什麼大事嘛……那些觸感在摸到自己身體後就都暫時忘記了，回過頭去看是一直呆坐在浴缸裡，視線也沒有亂飄的她，肯定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吧？這年紀的孩子要是沒人幫忙動不動就要去自殺了，就當我做好事好了。
本來就是一個人住的公寓，浴缸也沒想過會有兩個人一起泡，但這孩子自己縮到一邊去，就感覺她沒那麼麻煩了。
稍微伸手過去摸了她的脖子和肩膀再摸了額頭，感覺和我差不多溫度，明明全身都淋濕了，沒發燒真是太好了。
「妳叫真冬是嗎？」
「……嗯。」
有應聲了，不錯。
「起來吧，出去換上衣服吹乾頭髮，聯絡妳的家長。」
「……」
這倒是沒應聲，不過自己從浴缸裡站起來了。
話說會動的話剛剛不自己洗澡是什麼意思？不是在耍我吧？雖然我好像佔到了一些便宜……就當作扯平了吧？
結果出去後還是要我幫她擦乾身體、穿衣服，吹頭髮，我今天到底是受了什麼罪要遇到這些事？
03 X-1年9月3日
「手機交出來。」
「……」
「嘛，我去妳書包拿就好了。」
終於幫她都打理好了之後，她就呆呆地看著我一動也不動，沒打算交出手機我就自己去拿她的書包了，我知道她不會阻止我──因為手機肯定要解鎖，我拿到也沒什麼用。
不過不解鎖也能看見基本的通知，果然家人打了很多通電話來不是嗎？
「拿去，解鎖，妳不聽我的話，我被當成綁架犯誰要來負責呀？就是因為這樣路上才沒人要管妳的吧？現在好人可是很難當的……」
都好心幫她做這麼多事了，要是我真的變成那樣也太冤枉了，硬是把手機交到她手上，還好她沒有一碰到就鬆手，只是她和我對上視線了。
「……都是妳要多管閒事……」
「……哈？」
來到我家說的第三句話，她給我說什麼？
「妳這……嘖、」
本來想罵她了，但卻瞬間把解鎖的手機交給我，我只好又笑著吞下了這口氣。
我立刻回播給了打過來次數最多的「母親」，電話甚至還沒響到兩聲就被接通了。
『真冬！』
「……啊，不好意思，是真冬的母親嗎？」
聽這個焦急的語氣，這是離家出走吧？不過家裡出了什麼事呢？
『請問妳是……？』
雖然想過我該怎麼說才不會立刻被誤會，不清楚對方家庭是怎麼樣的，也有可能等一下就被報警了……所以還不如撒個謊。
「那個……是真冬年紀比較大一點的朋友，因為她在外面淋濕了，我就先把她帶回家了，也泡過澡暖好身體了，跟您說一聲真冬平安無事，不好意思聯絡晚了。」
『這樣嗎……不過是什麼途徑認識的朋友呢？』
以防萬一我剛剛就切了擴音，我看著真冬講電話的，她還看著我的眼睛，不過並沒有要跟我說什麼。
這可難辦了，我完全不知道她平常是不是也是這種態度，感覺撒什麼謊都有點難，我為什麼不實話實說呢？我明明就是做好事……
要不反問回去來避開問題吧？
「比起這個，我能先問真冬為什麼不想回家嗎？」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好像有點動搖了。
『能不能把電話給真冬聽呢？』
「嘛……可以是可以。」
就不知道這孩子能好好說話嗎？
我把手機遞了過去，她倒是沒有不拿，也乖乖地靠在了耳邊。
「母親……我制服洗了回不了家，今天先住在這裡了。」
這不是很會說話嗎！？
『真──』
「還有……我受夠了，不要管我。」
然後她竟然說了這句話就把電話掛了！？
震驚到我遲了幾秒才開始思考她剛剛說了什麼，我有同意她住在這裡嗎？
「妳……妳怎麼這樣？我還想著有人來接妳回家好嗎！？」
叫她家人不要管她，又擅自說要住在這裡，那不就是我要管她嗎？我才沒有想接手這個麻煩好嗎？
「……繪名……」
「欸！？」
大吼之後她竟然還小聲喊著我的名字抱過來，就這麼把我抱緊了。
雖然很想兇她一頓，但又從這個擁抱感受到了無助，討厭的好心腸又這麼讓我壓下了怒氣，只好抱了回去。
說到底，我剛剛不是都撒謊是她的朋友了嗎？原本只是不想讓自己遇到官司才這麼說的……真是自作自受。
「好吧，就讓妳住一晚吧？明天會去上課吧？我可不會讓陌生人待在我的家，誰知道妳是不是跟母親聯手假裝成被綁架的孩子然後我就被勒索賠償金了。」
雖然說得有點過分，她還是在我肩上點了點頭，即使她突然老實了起來，腦裡又浮現了剛剛她小聲說出的那句話，覺得很莫名其妙。
到底是聽話的還是不聽話的孩子？
「……妳吃飯了嗎？」
雨是在我相親結束後才下的，也就是離晚餐時間已經過了很久，以防萬一，我還是問了一下。
「……」
她沒有開口說話，但她分明搖了頭，我只好嘆一口氣。
也是，肯定是沒吃飯，才會淋雨淋到發抖……應該是因為我把她衣服全脫了？不管了，反正小孩子說沒吃飯！我不能害這種事變成我綁架又虐待她的證據！
「我去給妳弄吃的吧。」
我放開了手，她卻沒有放開我，搖了搖她也不理我，最後只好用力推開她。
「欸？」
到剛剛都還一副面無表情的臉──雖然現在也還是面無表情就是了，她的眼眶是不是紅了？
「……不是在家裡被虐待了吧？」
明明一直都沒反應的，在浴室也抱過我了，這次怎麼就突然一副要哭的感覺呢？除了在家裡受到委屈，還有其他原因嗎？
但是她搖頭了，眼眶也沒那麼紅了。
其實我也放心了，要是個會虐待孩子的家庭，肯定會很希望孩子快點回家，然後就會報警追蹤我的電話，所以，希望真的不是受到虐待。
「抱歉……謝謝，繪名……」
「……知道給我添了麻煩就好。」
又老實起來了，完全捉摸不透這個孩子。
她沒有再抱過來，我就去煮飯了，她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我也不管了。
04 X-1年9月3日
煮飯煮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她不是在騙我吧？剛剛我還在因為她不回家所以生氣，被她抱一下、看見她要哭的模樣又心軟了……
算了，只要說服自己是在做好事就好了，避免出人命都是好事，不管這個孩子的態度如何，因為自己的幫助所以沒有變成社會新聞就好了。
洗澡都那樣了，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好好吃飯，特地煮了湯類的，這樣也不會冷得太快，煮好之後我就站在餐桌邊看著像在罰站的她。
「真冬，過來吃吧。」
再連吃飯都要我把她拉過來的話，我等一下就想直接把她送到警察局了……還好她自己走過來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碗，又抬頭看了一眼我，好像在說為什麼只有她的。
「我今天可是去相親回來的喔？吃了一頓高級料理呢，妳就吃吧。」
「……」
真神奇，她有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眼神，又變回了面無表情的模樣，點了點頭之後就乖乖坐下了。
想說放她自己在這裡吃飯，我要去做我的事──
「……什麼？」
她拉住了我的衣服不讓我走，低頭看坐著的她，她也抬頭看站著的我，以為這對我有效嗎？
「妳明明會說話，可以好好開口嗎？」
「……抱歉，沒什麼。」
「……」
結果竟然道歉就把手放開了，害我愣了一下，雖然那個道歉比剛剛還沒感情就是了。
「……我開動了。」
連這句話也沒什麼感情，不過我平常也沒有什麼感情吧……
看她開始吃飯後，我就從餐桌離開了，本來想繼續趕工，坐回了自己的電腦前，就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唉……」
無奈之下，拿起了平板就又走回了餐桌，坐在她面前的位置，在這裡畫也不是不行。
不過既然坐回來這裡了，我確實有點在意了──我煮的飯好吃嗎？
她在吃的過程，往我這裡看了幾眼，好像在用眼神問我怎麼又回來了，剛剛不是她想讓我待在這裡的嗎？
「……好吃嗎？」
「……」
搞什麼，她沒反應到彷彿是時間靜止了一樣。
「沒味道……」
「……什麼？」
沉默了十秒，她說出來的感想也讓我太震驚了。
「怎、怎麼可能沒味道？妳平常吃比較重的嗎？」
剛剛我還是試吃過的……
「……我吃什麼都吃不出味道。」
「……欸？」
她又接著說，我是明白了不是我的料理沒味道，但是我也很震驚她的情況。
「妳是生病了嗎？」
「……是吧。」
這是什麼回答啊？是本來就知道自己生病還是現在才知道自己生病？
「真冬，全名叫什麼？」
「朝比奈真冬……」
突然覺得我應該先問一些最基本的事情才是。
「高中幾年級？」
「二年級。」
「學校是？」
「宮益坂女子學園。」
「身高呢？」
「……上次量是一百六十二。」
「……這樣啊。」
好好回答了我這些個人情報，那麼對味覺為什麼是不確定的語氣呢？說出吃什麼都沒味道之前，是因為知道味道是什麼才能說得出來的，這樣的情況持續多久了？突發的？
但是她沒有很驚訝自己吃不出味道，肯定不是現在才沒有味覺的……還是說，就是因為這樣，覺得自己得了大病，絕望地在路邊淋雨？所以也不想回家了，因為不知道怎麼面對家人？
嘛，感覺這樣比較說得通？
「從什麼時候開始吃不出味道的呀？」
「兩年前……」
「……欸！？」
這個答案太過令人意外，我驚訝得都拍桌站了起來，因為答案是這樣的話，她不就單純是一個怪人嗎！
「因為吃了能暖身子……會吃完的。」
「現、現在不是這個問題吧？」
雖然她說的話終於有一點自我意識了，我感覺我現在因為多餘的情報很頭痛呢。
「有去看過醫生嗎？」
她搖了搖頭，我怎麼開始覺得不太對了呢？
兩年前就失去了味覺……又沒去看醫生，現在又鬧離家出走──其實我不知道，說不定她打算淋完雨就回家？不過又叫她母親不要管她了，就當是離家出走吧。
她也說她沒受到虐待，剛剛幫她洗澡的可是我，確定身體非常乾淨，連個傷疤都沒有……也沒有特別瘦，說起來，怎麼樣會失去味覺？還能夠忍受兩年沒味覺的生活，這孩子不是一般人吧？
「算了，不過就是讓妳住在我家一晚而已，我不管那麼多了，那碗飯要吃完喔？」
「……好。」
平常已經為了趕稿忙得焦頭爛額，我才不想捲進去什麼麻煩呢。
「為了確定妳有好好去上學，明天我送妳去喔？」
「……我知道了。」
這些時候還挺安分，但又讓人火氣上來了，如果是這樣能好好回答問題、自己做事的孩子，到底為什麼要我服務她洗澡？我煮飯的時候為什麼又站在原地不動？難道她除了沒有味覺，還會有暫時性發呆的狀況？
啊啊，關我什麼事呢……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不要攪進去，明天就把她送去學校，結束我這悽慘的一天，然後繼續我平凡的生活！
05 X-1年9月3日
雖然很想立刻躺上床閉上眼時間快轉結束這一天，但果然到睡覺之前還有很多問題存在。
「我說，都給妳準備這張客人用的床了，不要得寸進尺好嗎？」
偏偏到了睡前，她好像突然變成非常有自我意識的人──
「我要睡繪名這張。」
「妳知不知道什麼叫禮貌呀！？」
「我想跟繪名一起睡這張。」
「……怎麼就說不聽呢！？」
她一直坐在我的床上不讓開，旁邊好不容易給她鋪好的床連看都不看，語氣非常堅決地要我跟她睡。
這明明是我自己的家，為什麼我非得跟一個陌生小女生睡在一起？
如果我不想的話，就得換我睡客人用的床，這怎麼想都不對吧！
「……明天，我就會走了。」
「……」
所以是今天一天聽她的請求的意思？我也沒義務呀。
但是，再這樣耗下去對我也是一種精神攻擊，都幫她洗澡了，穿著衣服擠一張床可能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好吧。」
我只好跟她妥協，一聽到我答應了，她就立刻鑽進了被窩，我才意識到，她剛剛都還只是坐在床上詢問我的意見，並沒有非常強勢地先躺進去……
不不，怎麼能因為看起來還有一點禮貌就原諒她呢？
「唉……」
一邊嘆氣一邊鑽進了她留給我的空位，就像浴缸留了空位一樣，我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女高中生了。
其實我也不是沒跟人一起睡過，我也有那種會擠在一張床談天說地的好朋友，但那是好朋友，這個是陌生人。
「……繪名。」
「做什麼？」
躺好之後，她就翻過身叫了我的名字，臉朝上看著天花板都能感受到旁邊熱烈的視線，我的頭忽然痛了起來。
她應該不是不管是誰撿她回家，都打算做那種事吧？
「可以，抱妳睡嗎？」
「……」
眉毛下意識抽了一下。
「除了抱就不會做別的事了吧？」
「嗯。」
她從我見到她開始一直都沒有做別的事就是了。
「唉……」
我又深深嘆了一口氣，想起了我是怎麼見到她的，以及那個快哭的表情、還有失去了兩年味覺的事情，不禁同情了一下，我突然都無所謂了。
不過就是照顧一個差點想不開的少女嘛。
「那妳抱吧。」
答應了之後我繼續平躺沒有打算動，很快我旁邊就有布料摩擦的聲音，我以為她會把手伸過我的身體，沒想到兩隻手都窩在我的側邊，就只是靠著我睡。
不是要抱的嗎？
看來還有點分寸嘛。
「……」
但怎麼有一點不是滋味呢？好像她以為我會生氣一樣，我都答應了，要就抱過來啊。
「……真冬。」
我不知道我是哪根筋不對了，就這麼轉過身，在漆黑的房間，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看見了她驚訝的表情。
「抱著睡是這樣的。」
我伸過手放到了她的背上，把她推進了我的懷裡，另一手從上面伸過去輕輕摸著她的後腦勺，不知道那晚我們是不是還有說什麼話，我因為太舒服又太累就睡著了。
06 X-1年9月4日
「欸……唔唔……！為什麼……！」
早上是被真冬搖醒的，她還把我房間的窗簾全拉開了，一睜眼看到刺眼的陽光，讓人覺得又是不好的一天了！
不過從昨天就知道今天為了送她去學校必須早起，本來就不是多好的一天呀……
「……早安，繪名。」
「唉……早安，看來妳很有自覺要去學校嘛。」
她已經換回洗好的制服，感覺整張臉也打理好了，其實我不知道幾點了，我連鬧鐘的聲音都沒有聽見，昨天只有問她要幾點出門，所以我事先預約了車。
「繪名，再十分鐘要出門。」
「哈！？妳怎麼不早點叫醒我！？」
「我已經每三分鐘來叫一次了。」
「哈！？」
先不管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能對話？
不，突然變了也跟我沒關係，等一下把她送走，就不要再牽扯上了，所以我不要去好奇她的任何事情。
畢竟只是送她去學校，穿個運動服戴帽子和口罩也不用化妝了，十分鐘還是綽綽有餘──才怪，我連給她準備早餐的時間都沒有，至少要健健康康地從我這裡出發呀。
「不過為什麼這麼早……真是的。」
「我有社團活動。」
「……」
好奇怪啊，是這麼健康的學生嗎？但是又不想多問，就算了吧。
出門後，我昨天預約的車也已經等在外面了，姑且由我報了學校名字，整個路上真冬都沒有和我說話，我也沒有想再和她說的話了。
到了學校後，因為不是停在校門口，我讓司機等我一下，我要下車目送真冬走進學校，不然她要是曠課，警察真的要找上我家了吧？
「……那，保重身體，不要再去淋雨了，知道了嗎？」
「……嗯，非常謝謝妳的照顧，繪名小姐，那麼再見了。」
「欸？」
她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在校門口突然對我用敬語，態度也完全不同，像是個非常開朗的女孩子，轉頭就走，但是走了幾步後她好像遇到朋友，兩個人有說有笑地繼續往校內走去，就剩下我一個人愣在門口。
「欸……」
難道是雙重人格？
不管了！我解脫了！回到車上就像是完成一項大任務一樣放鬆，回家路上差點睡著，付車錢的時候又稍微被拉回了現實……我真是當了一個大好人呢。
「哈……」
回到家趕緊再換回睡衣躺上床，終於能好好再睡一覺了──這麼想的時候，不禁睜開了眼睛開始思考，我昨天有睡不好嗎？
「咦……」
好像連夢都沒做，一覺到被真冬搖醒……才突然覺得現在精神好像很好。
「什麼啊……」
有人抱著睡著感覺，好像也不是那麼差，雖然也要看對象就是了，至少真冬是個美少女？
「……」
明明要睡回籠覺，腦裡開始浮現昨天對「美少女」做的那些事情──脫她的衣服、幫她洗澡、幫她擦乾穿衣服，抱著她睡覺……是不是有點奇怪？
如果昨天是別人把她帶回家……什麼的，想到就不禁背後發寒，希望她今天好好回家了，也希望今天不要下雨了，這樣她才沒有機會去淋雨吸引別人注意。
最好是完全不要再做出這種事了，我不相信有人會跟我一樣好心，如果今天她又重蹈覆轍，但是撿走她的人沒有跟我一樣好心，那麼朝比奈真冬的家人，記得的就是昨天打過電話的東雲繪名這個人，會給我帶來麻煩的呀，真冬。
「唉……」
才剛把她送走，就開始擔心她今天到底會不會乖乖回家，結果就睡不著了。
只好在被窩裡滑手機看看幫助睡眠的東西──手卻忍不住點開了瀏覽器，在搜索引擎上輸入了第一次打出的名字。
『朝比奈真冬』
雖然打出來了，我並沒有按下搜尋，因為感覺會有很多重名的人……所以我又在後面打上了她學校的名字。
「哈？」
鍵入後搜尋的結果，簡單看一眼全都是獲獎情報……？
再怎麼說，不會是學校裡另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剛好這麼厲害吧？
不不不，剛好是她很厲害的話也很詭異吧？
作文、英文演講、弓道、模擬考……能在學校網站被公告的出來的考試，第一名全部是「朝比奈真冬」包辦了，總不能她昨天說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吧？畢竟她母親說的也是真冬……
那不是太奇怪了嗎？
這樣的孩子怎麼會發生昨天那種事？像失魂落魄一般，什麼都不做……
第一名的叛逆？叛逆到我身上也太奇怪了吧！我可是第一次見到她的人，好歹要自己脫衣服和洗澡啊！
「嘛……都跟我沒關係了……」
雖然生氣是生氣，已經不會再跟她牽扯到了，我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只要經歷過很糟糕的事情，暫時就不會有更糟糕的事了！
但是、但是……
有手有腳、有頭腦，在學校如此優異，竟然讓我一個陌生人替她做那些事……戲弄大人很好玩嗎？
她早上那種態度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是真的生病了還是怎麼樣？沒有味覺的話應該已經是很嚴重的病了……家人都沒有發現嗎？還是說家人發現了，想帶她去看醫生，被她強烈反抗，她才離家出走的？
會嗎？如果她會強烈反抗，代表她堅信自己沒有問題吧。
但是她給我的感覺又不像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啊啊，真是的，我為什麼就不能停止去想她呢！？
「睡覺！睡覺！」
大聲喊出來命令自己，即使不知道有沒有用，我也把手機丟到一邊，閉上眼讓自己好好靜下心來。
還好，我很快就睡著了──
『叮叮叮叮！』
叫醒我的是我設定的鬧鐘，不情願地按下去之後，我沒有賴床，因為今天一定要交稿！
還只是下午一點而已，沒有問題。
今天預估五、六個小時就可以完成了，還能悠閒地吃一下午餐再開始畫圖。
我真的因為睡了一覺、要趕稿，在吃了午餐後，時間流逝到忘了晚餐，還有睡前一直在思考的真冬──
「啊！不好……」
明明預估最晚七點可以完成稿件，結果畫到了九點才交稿，一看見時間也被自己嚇到了。
肚子好像也終於意識到飢餓，就這麼叫了起來。
昨天多煮了一餐，中午也是自己煮了，冰箱沒有東西了，叫外賣又很貴，便利商店就在附近，不如出去買個吃的，所以換個衣服就準備出門去買晚餐了。
但是，誰能想到，一開門──
「呀啊啊啊啊──！？」
會被嚇得連退三步，門就因為我的放手而關了。
剛剛是有個人坐在我家門前吧！？
只是，那個後腦杓……
「真冬！？」
我再次開門，確定坐在家門前的就是真冬，她因為我的二次開門，早就站起來面對門口了。
為什麼？
她是從什麼時候坐在我家門前的？
「……繪名。」
雖然不該跟陌生人做的事情做了不少，但是她從昨天開始倒是就叫得很自來熟？
我應該要罵她的，卻把所有想要罵她的話都收回去了，因為誰能對那張無助的表情說出責怪的話？
「真是的，到底在我家門口做什麼……鄰居會誤會的啊！」
我伸手就把她拖了進來，其實也有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明明想去買晚餐的，卻不是走出門拉著她去便利商店，又不放心把她一個人丟在家然後我出門。
要是真的是來詐騙，趁我不在的時候偷東西的呢？雖然也沒什麼好偷的……
我們就站在玄關，我看她她看我，剛剛那個無助的表情是裝出來的嗎？現在好像很開心一樣。
「妳到底是怎樣？」
她沒明白只是在給我添麻煩嗎？如果是在家裡受到虐待所以不想回家，完全可以去找相關機構，雖然我真的確定她的身體沒有被虐待。
「我想待在這裡……」
「這我不用問也知道好嗎？我問的是妳到底為什麼離家出走？」
早上的她，是假的，還是現在是裝出來的？為什麼不能用早上那種態度跟我說話？有了可以比較的模式，我只能說，我很不喜歡現在這種。
「我想跟繪名待在一起……」
「……哈？」
都說了，她在跟我自來熟什麼呢？
「……昨天，給妳添麻煩了，不會再做一樣的事情了，抱歉。」
「昨天，是真的非常給我添麻煩喔？我要怎麼相信妳？」
不過她真的和昨天都不一樣了，昨天毫無生氣到就像被人丟掉的玩具，今天還知道要主動跟我道歉了。
「昨天……精神有點恍惚，對不起。」
她又一次跟我道歉，好像她覺得多道幾次歉我就願意把她留在我家，要不是她昨天那副模樣看起來隨時都會出人命，我才沒有那麼好說話好嗎？
「所以，到底為什麼變成昨天那副模樣？」
『咕嚕嚕嚕──』
「……」
「……」
雖然是我要去買晚餐，但我沒想到是她的肚子叫了，難道，她從下課之後就在這裡等我開門嗎？為什麼不按門鈴？
「啊啊，真是的……」
既然她已經好講話一些了，其實我也沒有那麼生氣了，她說兩年都沒味覺了還沒去看醫生，我也有點不相信她的家人，至少，在我這裡比她去找別人都還要安全……
「……我們叫外賣吧。」
但是，這也不代表我願意放她一個人在我家。
07 X-1年9月4日
等餐的時間我讓真冬去洗澡了，所以還沒有把事情問出來，只能一個人坐在餐桌前陷入苦思。
有點生氣自己竟然就這麼接受了，果然應該報警的不是嗎？
但是報警的話，真冬反過來咬我一口也不是不可能的，因為她未成年，即使沒有實際證據，只要她跟警察說我亂摸她，就算是同性也會依法辦案……真冬，不是為了要這種打官司的錢才纏上我的吧？
果然不該讓她先去洗澡而是在等到飯來之前好好在餐桌談開的。
不過，晚餐來的時候她也洗好了，我想我可以稍微解開我的疑惑了吧？
「好了，那我們邊吃邊談吧？」
「……嗯。」
看起來是願意配合的模樣，我就稍微放心了。
「繼續剛剛的問題，昨天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我沒辦法詳細回答這個問題……但是，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有點……受到打擊了。」
「如果受到打擊變成那樣，那妳恢復得也真是很快啊……」
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她的回答，反正看她的恢復狀況還有態度，有點難說服我就是了，不過我也知道再問下去，她是不會詳細說明的，就不禁覺得說詞真高招呢？
「別人家不行嗎？」
「……如果我，現在出去找別人，繪名能放心嗎？」
「……妳還真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在暗示我，她要用昨天那種方法出去找別人是吧。
為什麼才認識了一晚，我感覺她把我的個性都摸透了？如果說她對我沒有任何意圖，我是不會相信的……至少，不會是騙錢吧？因為她的整體氣質，昨天就覺得了，很像好人家的小孩。
「所以妳現在，難道是在說妳要賴在這裡白吃白住？」
「……我可以付房租，或是……繪名想要我做家事也可以，還有其他妳能想到的事情。」
「……哈？」
因為打從心底覺得她是來詐騙的，聽到她能付錢或是做什麼來抵銷，才會下意識做出了反應。
但是她付錢也不能安心，因為一樣的道理，要是找上警察，結果是我在跟未成年少女收錢，對方父母也不知曉這件事，完蛋的還是我吧？
「說什麼房租，妳是打算在我這裡住多久……？」
「到那件事解決為止……」
「嗯？」
還以為她會死皮賴臉，沒想到聽到了比較不一樣的答案，那件事感覺就是她說的「不好的事情」吧？不過她又不會跟我說明是什麼事情，我也還是很難信任她就是了。
「我會……盡量不給繪名添麻煩的，最短一個月，最長半年……」
「唉……妳不解釋，我也很難答應呀……但是今天把妳趕走，妳明天肯定又會坐在我家門口吧？」
她不應聲，表情看著好像就真的是我說的那樣，不過她都給期限了，最短一個月、最長半年，即使時間跨度有點大，這是稍微能讓我相信的地方了。
「我只要……待到確認那件事解決就好了。」
「唉……真是的。」
困擾到好像連我都快要吃不出晚餐的味道了，我很想相信自己是在做好事，替人解決困難……但是長大後，知道這種個性很容易在社會上吃虧，所以要做好一些保險。
「那妳答應我一些條件可以嗎？」
「什麼條件？」
如果她辦不到的話，這頓晚餐吃完，我會立刻趕她出去的。
「那件事跟妳的家庭有關係嗎？」
她沒有立刻回答，但是過幾秒後搖了搖頭，這讓我有點意外……如果不是家庭因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那麼，妳要跟父母說、然後回家拿換洗衣物過來，總不能在這裡什麼都沒有，結果要住一個月吧？」
「……好。」
她還答應我了？
「等一下，這些事妳做得到的話，到底為什麼要來住我家！？」
雖然口頭答應並不代表她現在就能做給我看，我也很不能理解！
「……剛剛就說了是想跟繪名待在一起。」
「……哈。」
感覺兜了一圈又回來了，問了很多卻什麼都沒問出來，只是白白讓她成功住進了我家而已，我好像要瘋了呀……
「繪名說的是真的吧？只要我能做到那些事情，就能住在這裡……」
「我說了是說了……說了是說了，好吧……期限就是明天喔？妳明天就得回家去拿喔？」
「……嗯。」
她的聲音一點起伏都沒有，卻又覺得她好像很有自信的樣子，姑且當作我們把條件談成了──等一下，我還沒說談完了。
「等一下，追加一個條件……」
「什麼？」
她沒有直接說不行，那我就要繼續說了。
「……每天都要給我檢查手機。」
如果她不跟我說那件事，我自己找就可以了吧？怎麼樣，不答應的話，就不能住在這裡了。
「……好。」
「欸？」
但是，她竟然答應了？
是打算每天給我檢查之前，把所有記錄都刪掉嗎？
「如果繪名很不放心，現在就可以看。」
「……」
她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直接把手機遞給我了，還是已經解鎖了的。
昨天我拿她手機她也是立刻就給我解鎖了，總不可能她事先想到我會這麼做，所以一直都是做了最好的準備吧？昨天那種情況……我想是沒有機會的。
總之，我還是接過了她的手機，開始看裡面的東西。
把如果真的有什麼，可以看出端倪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但是沒有可以讓我懷疑的東西，甚至找到了父母的聊天記錄，看起來真的很擔心真冬，她都沒有回覆。
應該是同學的聊天記錄倒是跟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個態度一模一樣……
幾乎沒什麼可以懷疑的東西，所以我把手機還給了她。
「為什麼這麼信任我？」
我能稍微相信她了，但是我無法理解她為什麼能夠一開始就相信我。
「繪名不值得信任嗎？」
「……好了，算了，我不問了，總之妳明天達成條件後我們之間的約定才算成立。」
「我知道了。」
就這樣，隔天達成條件的真冬，住進了我家。
08 X-1年9月11日
第二天晚上，真冬也沒鬧著要跟我睡一張床了，所以倒是平靜地度過了一晚，隔天也會自己起床去上學，下午六點左右來給我按電鈴，看她拎著大包小包，是從家裡帶來的行李，我也只好讓她進來了。
我不再問她什麼，只有吃飯時間檢查她的手機，然後我們就各做各的，幾乎沒有對話……才確定她真的是來這裡「避難」的呢。
姑且也給了她一副鑰匙，算是互相信任的基本了……這樣，我也可以放心出門。
其實家裡就像多了一個答聲機而已，說我回來了會有人說歡迎回來，會有人說洗好澡了，換自己去洗澡，還有吃飯有人一起說我開動了，她要睡覺的時候我會聽見晚安……還有人幫我做家事，真的，沒有給我添麻煩。
直到她住滿了一星期的那天──
『叮叮』
我的手機難得在吃飯時間傳來了通知──並不是我沒有朋友的意思，是大家不會在這種時間傳來的。
「欸……唉……」
看見傳訊息來的是誰後，我不禁嘆了一口氣，怎麼還聯絡我呢？
那天的相親對象……過了一星期還發什麼訊息啊。
『繪名小姐，最近過得好嗎？』
而且他這麼問我，我都要懷疑真冬是他派來的間諜了，雖然是很常見的問候語，這時候就覺得看起來就像知道我遇到了麻煩一樣問的。
所以，我才不會給別人覺得我遇到麻煩了。
『跟平常一樣很好喔。』
這樣回答，也沒有反問他，就該知道我的意思了吧？反正我先把手機放一邊，就算有下文也不打算立刻回答了，這次回答只是幫母親做人情而已。
「繪名……是誰傳的訊息？」
「欸？怎麼了，妳也想檢查我的手機了嗎？」
「……」
真冬入住的這星期，對我的私事完全沒有興趣的樣子，聽到她這麼問，我只是忍不住開個玩笑，沒想到她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回答我「是」的樣子。
「……因為繪名剛剛嘆氣了，傳訊息的時候還皺了眉頭。」
「哦……這樣啊。」
她是不是難得盯著我看了？
「嘛，帶妳回家的那天，我不是說我去相親嗎？就是對方傳訊息過來了……要不是因為跟母親有點關係，完全不想聯絡呢。」
有需要跟她解釋得這麼詳細嗎？感覺她會說一句「這樣啊」就結束了話題──
「怎麼了？」
但是，她卻是睜大眼睛盯著我？好像聽見了什麼很駭人的消息似的。
「繪名……不要跟那個人聯絡。」
「欸？我也是這麼打算的呀，怎麼了嗎？」
她的表情好一點了，只是嘴巴一張一合，欲言又止的感覺讓人也有點煩躁了起來。
說到底，她知道對方是誰嗎？只是聽到我說是相親對象就讓我別聯絡了，還是因為我說了我不想聯絡？
「為什麼……去相親？」
「什麼為什麼……被逼著去的囉？」
「……這樣啊。」
她好像鬆了一口氣，是我的錯覺嗎？
不過那天也是，只有對相親特別有反應，明明還是高中生，就對相親有什麼不好的印象了嗎？雖然我也只有不好的印象……
只是她也沒繼續問了，可能剛剛的態度全部都是我的錯覺吧──
「繪名，一定要男人嗎？」
「……什麼？」
才正要吃下一口飯，就被她這個神奇的問題愣住了。
「……沒有也可以很幸福的，繪名的話。」
「那還真是承妳吉言了……？」
我不太明白真冬為什麼要這麼說，這一星期，為了不給我添麻煩，她和我的交集沒有很多，也就是說，我們兩個對彼此應該是不怎麼熟悉的，她是覺得看透我了，才有這種結論的嗎？
即使相親和談戀愛我都沒有考慮的……說起來，她說的不是戀愛或結婚，而是男人呢。
「其他人都可……不，不要再去相親了……」
「……」
她剛剛是想說除了現在這個人，其他人都可以嗎？但是怎麼又改口成後面那句了？
「大人的事情我會自己看著辦的，小孩子就不要擔心了。」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擔心，但是她對我的事完全不了解吧？而且是個離家出走的小孩，要擔心也是我擔心她。
之後她沒再說什麼，我一直到吃完飯後才又看了手機，對方果然又傳訊息過來了。
『繪名小姐，上次聽說妳喜歡畫畫，可是我還沒看過妳的作品，介意分享給我看嗎？如果要錢的話我也會付的，畢竟不知道妳是不是在畫廊展出。』
抱歉，真冬，如果有人想欣賞我的作品……我是沒辦法拒絕的呢。
09 X-1年9月12日
我把最近的幾張畫作傳給對方之後，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評價，不是那種不懂畫作的人的誇獎，而是能夠講到重點上的誇獎……不禁就對他有點改觀了。
就算是要追求我，看起來也不是因為這個目的所以誇得天花亂墜……只讓我下次有新作品一定要跟他說，沒有多說些什麼，如果是這樣的聯絡，應該可以吧？
雖然也有點在意真冬說的話就是了。
「哈啊……」
因為有人欣賞我的作品，不小心就興奮得打開新圖檔畫到凌晨四點了，進房間準備睡覺的時候，真冬就坐在我床上。
「……繪名。」
「真冬？怎麼還沒睡？」
隔天放假，但我不會因為隔天放假，就覺得她可以晚睡的。
「……想跟繪名一起睡。」
「是喔？也不是不行吧。」
我對上次一起睡的印象挺好的，所以就沒有拒絕她了，在我答應後她就立刻躺進了棉被裡，我也躺了進去。
「下次想一起睡的話就不要等我了，妳直接躺上來就好了呀。」
反正，她先躺上我的床睡著的話，我也不忍心趕下床，她怎麼就沒有這種心機呢？
她一躺上來就是側躺面對我這邊，所以我也不禁側躺面對她，已經適應了房間的暗度，確定她沒有閉上眼睛。
「……繪名，心情很好呢。」
「嘛……是有一點。」
是想跟我聊天嗎？
「欸？」
上次還會問的，這次直接往我的懷抱鑽了，問我心情好不好，是覺得我心情好，就不會說些什麼了嗎？雖然確實也沒有想說什麼……我也不禁就抱住了她。
她今天真奇怪，或許不是只對相親話題有反應，是今天的情緒就不太對勁才問的？
「繪名……給我看畫的話，我也能評價的……」
「……什麼？」
但是，也不至於奇怪到這樣吧？
我難道有跟她說對方和我聊了什麼嗎？
「繪名……」
「真冬，妳有點奇怪喔……？」
她往我的懷裡蹭了蹭又叫著我的名字，我今天也有檢查她的手機，不是什麼都沒有嗎？說起來我還是沒有「那件事」的頭緒，那麼是什麼讓她和前幾天不一樣的？
「繪名……」
她又叫了一次我的名字，但是又覺得她不是在叫我……明明是在我懷裡發出聲音的，卻有一種好遙遠的感覺。
「繪名……」
叫了第三次，她從我懷裡抬起頭，我確定，在漆黑的房間裡，可以從她的瞳孔看見水光。
還有，像是深愛我一樣的眼神。
「已經……」
她的聲音顫抖了起來，就好像在哭的邊緣，那一瞬間我的心就像突然被緊緊揪著，忘記了怎麼呼吸。
「回不去了吧……」
很小聲卻顫抖又崩潰的聲音，真冬是真的哭出來了，我立刻伸手按了床邊的檯燈，但她更是往我的懷裡埋，我就看不見她的臉了。
「……真冬？」
她不放開我也不出聲，在我懷裡微微顫抖，還在哭，我又想起了那個問題，她是情緒不穩定，還是雙重人格呢？所謂的「那件事」，真的跟別人有關係嗎？
她待在我這裡的這段時間，我是不是該帶她去看看醫生？
「……睡覺吧，真冬。」
不知道怎麼處理，只好伸手關了檯燈，輕輕撫摸她的背試圖催她入睡。
那一晚，我做夢了，但是我想不起來了。
10 X年3月29日
在路上看見了跌倒的老婦人，雖然知道這個時代的好人有可能不僅沒有回報，還會被反告，卻還是下意識去幫助了她。
幫她撿起了因為跌倒所以散落在地上的蔬菜水果，她對我說了好幾聲謝謝，我想她應該不是會在事後栽贓我偷了她一顆蘋果並大吵大鬧的那種老婦人，而且她的腳扭傷了，我又忍不住說出要陪她走回家。
會在附近買菜的人，也就只會住在附近而已。
只是她住的家並不是後來新建起來的住宅，看著像是五十年前的建築樣式，也不意外在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子裡。
陪她回家之後，她送了我一顆糖果作為謝禮，雖然我因為吃不出味道所以並不是很想收下，但她滿面笑容，我還是勉強收下了。
準備從這裡回到我遇到她的地方，看了手機，其實還有更近的路，所以我就照著導航走──
「哇，這位妹妹，長得真漂亮啊。」
「……？」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明白了為什麼老婦人避開了捷徑，偏偏要繞遠路回家，我再次感受到，她確實是個好人。
「是學生？應該不是社會人士吧，那現在就是春假囉，在這裡閒晃肯定是有空吧？」
「……」
我抬頭看了一眼這條巷子每棟房子的看板──每棟房子都有看板的一條路，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忽略了地圖上顯示的許多「床」和「刀叉」。
倒也不是因為紅燈區才有這樣的遭遇，我想，只是我單純撞見了有些劣質的人……
「怎麼樣？來陪哥哥們玩啊。」
我打算無視他們的話，想要繼續向前走，也怕手機被搶走，先把手機收起來了，但是他們卻拉住了我的手。
「請放開。」
不曉得該用什麼模式對待他們，下意識用了平常在學校的態度露出微笑有禮貌地吐出了這句話。
「笑得這麼可愛，說的跟做的不一樣嘛。」
「……」
下一秒才擺出嫌惡的表情，好像也沒有用，不如說……會在白天鬧事的人，幾乎是沒有常識，不管怎麼應對都沒辦法解決的吧。
我想，我應該快點跑。
「妳……！」
所以我甩開了對方的手，在腦裡回憶剛剛的地圖跑了起來。
「喂！」
「……！？」
但是，忽略了他們是一群高大的男人，我並沒有跑贏他們，他們丟了什麼東西過來。
不知道是什麼，只是被砸到很痛，就像從背後貫穿到前胸一樣的感覺，即使沒有那麼誇張，我還是因此跌了一跤，被另一個人抓住了。
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麼能夠無視法律對我做出這種事。
害怕，但是也沒有那麼害怕，我想盡量甩開他們扯回自己的的手，才明白一直以來就讀女校會令人忽略什麼──我的力氣是甩不掉男性大人的。
「我說，掙扎什麼啊？跟我們玩不好嗎？又還沒說要跟妳玩什麼，這麼先入為主把我們當壞人不會太過分了嗎？」
「哈……」
不想去糾正他們的言語，那時候的我還在思考逃生路線，剛剛被砸到的地方痛了起來，得出的結論是我似乎束手無策。
……不行。
逃不出去的話，以後會被母親討厭的。
「哈……」
母親，會問我為什麼去了那麼危險的地方。
「哈……」
「害怕了是嗎？」
母親，會說我為什麼沒有聽她的話……
「喂！我說你們！」
「……！」
那聲響亮的女性嗓音，讓我們全部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站在那裡的女性看著比我更弱小，不過她身邊有一群穿著西裝的人，不曉得是不是我想的那樣，他們立刻放開了我。
「大白天的欺負一個女孩子這像話嗎！？春天要到了才不是給你們這群人發情用的！」
她一邊罵一邊走過來，彷彿是掌管這條路的人一樣，那些人嘴裡念念有詞地罵著髒話就從我身邊退開了，直到她和那些穿西裝的人走過來，那些人已經全部跑了。
「妳沒事吧？站得起來嗎？」
她對我伸出了手，我搖了搖頭，腳有點使不上力了。
「那怎麼辦呀……抱歉，可以在你們公司待一下嗎？」
「當然可以，東雲小姐，畢竟這種事我們也在這裡見多了，老闆才會要求大家一定要穿黑西裝上班，哈哈哈。」
我被幾個人扶了起來，明明和剛剛那些人一樣都是陌生人，我卻跟著他們走了。
最後我被帶進去的是一間遊戲公司，在這種滿是情人旅館的巷子裡的，成人遊戲公司……他們說，就是因為這種事情多了，所以要護送這位東雲小姐離開這裡，才會正好一群人一起下來，也剛好救了我。
「欸！？還只是高中生！？為什麼在這附近閒晃！？」
因為他們都把名片遞給了我，我也只好告訴他們我是誰，東雲小姐則驚訝地喊了出來。
我再把事情的緣由告訴了他們，每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很無奈，不過東雲小姐摸了摸我的頭。
「真冬，要不要我送妳回家？」
今天本來是想去買東西的，也沒有心情買了，其實不需要她送我的，卻還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後來他們幾個穿西裝的人把我們送到這條街的出口，東雲小姐招了一台車送了我回家，母親正好在家。
「真冬？這位是？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見母親這麼問，我就無法克制地顫抖，我能和她實話實說嗎？
「啊，妳好，真冬的母親嗎？抱歉，我叫東雲繪名……那個，正好看見真冬在路上被一群流氓欺負，看她很害怕的樣子，順便把她送回來了。」
「被流氓欺負！？真冬，還好嗎？沒事嗎？」
「欸、嗯……多虧了東雲小姐……」
母親按住了我的肩膀，那一瞬間我是放心的──
「怎麼會在路上遇到流氓呢？真冬，不是去了什麼危險的地方吧？幸好有這位東雲小姐……」
「……」
下一秒又害怕了起來，不敢和母親說任何話，我沒有故意去危險的地方……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覺得只是真冬長得太漂亮啦，看來是遺傳媽媽呢……而且這個時節真冬媽媽也明白的吧？有些不好的人就會聚集在街上呢，總之，真冬沒事真是太好了。」
「啊啊，是呢……謝謝妳幫了真冬，不介意的話要進來坐一坐嗎？我請妳吃個小點心……」
「嗯……沒關係，不用了，我要回去趕工了，今天接到了一個不錯的案子呢！而且真冬應該受到驚嚇了，讓她好好休息吧。」
「這樣啊，那麼妳也路上小心，非常謝謝妳，東雲小姐。」
聽著她們的寒暄，感覺母親沒有在注意我，所以我鬆了一口氣，跟東雲小姐揮手說再見後，進到房裡，母親也沒有多說什麼，回去坐在書桌前，像是完全鬆懈了一樣無力。
被砸到的地方似乎是瘀青了，越摸越痛，但是也不想跟母親說。
從口袋摸出了剛剛拿到的那些名片，其中一張是東雲小姐的，不過她不是那間公司的人。
上面寫了聯絡電話……
「母親，這是東雲小姐的名片，我可以改天去和她道謝嗎……？」
「啊，當然可以，我們要好好感謝她呢。」
我和繪名，就是這樣開始的。
11 X年3月30日
母親讓我不要太晚去道謝，所以隔天就聯絡了東雲小姐。
不過母親原本就有行程，就變成我一個人去拜訪了。
本來是想約在外面的咖啡廳或是餐廳，但是東雲小姐說去她家就可以了，因為她在家工作，於是我便帶著謝禮去了她給我的地址。
「啊，是真冬，已經沒事了吧？」
來開門的她明明頂著黑眼圈，卻能第一時間對我露出微笑。
「嗯……」
我已經忘記我昨天在她面前是哪一種模式了，但是，不想假裝，所以沒有假裝。
「那就進來吧？」
「……打擾了。」
東雲小姐的家，要說乾淨不太乾淨，不過也不是髒亂的感覺，到處都是跟繪畫有關係的東西散亂在地上，讓人不禁萌生了一種幫她整理房間來回報她的想法。
「那麼，不是沒事來找我的吧？」
「……」
進去之後，她請我坐下，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猶豫了幾秒後，我點了點頭。
「怎麼了呢？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家裡那種氣氛，很難跟家人開口吧？」
「嗯……」
莫名有一種，如果是東雲小姐的話，我應該可以和她說的感覺。
但是如果母親沒有讓我今天就來找東雲小姐道謝，我想我也不會說。
「昨天，有受傷的地方，但是我看不見。」
「欸！？在哪裡！？」
「背後……」
今天比昨天痛了。
東雲小姐盯著我沉默了一下，又露出了煩惱的表情，最後像是試探我一樣開口──
「那、要脫衣服給我看嗎？」
「……嗯。」
她沒有讓我直接在這裡脫，而是把我帶到了臥室，說既然是背後，要是要擦藥的話，跪在床上比較舒服，所以她去拿了醫護箱，而我跪在她的床上脫下了上衣，穿內衣的時候不覺得有壓到傷口，所以沒有脫下內衣。
「啊……那群人也太可惡了吧！」
她一走回房間就看見了我的背，氣憤地走過來就按住了我的肩膀，好像在仔細看我的背。
「真冬，這應該很痛吧？瘀青的顏色很深，還有傷口……我幫妳上藥喔。」
昨天洗澡的時候，就覺得應該是有傷口了，我抱著胸駝背，想說這樣可以讓她更好幫我上藥──
「……？」
內衣的扣環被她解開了。
「這、這樣比較好擦，妳忍耐一下喔。」
「唔……」
上藥就和洗澡差不多疼，不過因為不是自己的手，無法預測會碰到哪裡，多了一些不經意，擅自覺得更痛了。
「好了，等它乾一下，妳要貼紗布嗎？」
我搖了搖頭，就保持抱著胸駝背的姿勢在她床上待著，聽她收拾醫護箱和垃圾的聲音，走出房間後又走了回來，感覺後面的床凹下了去了，她也坐上了床。
「……」
她在嘗試幫我扣回內衣。
「……東雲小姐。」
「可以叫我繪名喔？」
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提。
「……繪名。」
她其實並沒有幫我把內衣扣回來，倒是我的肩帶總算掉下去了，她的手指就在我背上沒受傷的其他地方輕輕摸著。
「……抱歉。」
沒幾秒就突然收回了手，還跟我道歉了。
「第一次有個漂亮的女孩子脫了衣服坐在我床上……」
「……」
那不是，她讓我這麼做的嗎？
「可以……繼續摸。」
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會從自己嘴裡說出來。
「……真冬，轉過來？」
那天，繪名盡量沒讓我躺著碰到背，為了抱我倒是一直不小心碰到。
為什麼發生了那種事情，因為她昨天接到的案子，本來就是那種相關行業的案子，自己有點忍不住了──事後她是這麼和我說明的。
我沒有怪她。
12 X年5月22日
我很常來找繪名，母親後來知道對方是知名畫家的女兒，我也用我在她那裡培養藝術涵養的藉口成功糊弄過去，只要我說要去找繪名，她都沒有阻止我。
跟繪名待在一起很輕鬆，壓力好像可以完全在她這裡釋放。
她對我做的事情讓我有點上癮，所以每一次我都來和她上床，即使只是來這裡待一小時……我可能真的只是來和她上床的。
繪名接了不少成人產業的繪圖工作……似乎是從那次之後就得到很多讚賞，所以來了很多這樣的工作，於是她探索我的身體、我探索她的身體，我不討厭。
她的家裡多了我的一些私人用品，牙刷、杯子、碗盤、睡衣，其他換洗衣物……我們並不是游移不定的關係，她有口頭承認我們這就算是在交往了，說我們是戀人，所以不管是我還是她，都不可以找第二個這麼做的人。
戀人的定義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知道正常人不該同時擁有兩個戀人，所以我想就是這樣吧。
繪名偶爾會說很喜歡我，但是我不太確定自己的心情，只知道我待在她身邊比什麼都舒服，想要時常看見她。
她接受了我的許多缺點，知道我有味覺問題就帶了我去看醫生，每天都會囑咐我吃藥，我在她身邊過得很好。
『叮咚』
那天我也在繪名家讀書，她在畫圖，我們叫了外賣，我以為是外賣員到了，沒有檢查繪名叫餐的手機，我就去開門了。
「呃……」
打開門是個沒見過的男子，對方也沒有穿外賣員的制服，當然也沒有拿餐點，但看起來也不像是可疑人物。
「……這裡是繪名小姐的家沒錯吧？」
「欸、是……等一下。」
他說出了繪名的名字，所以我一時放下了戒心，不過不會就這麼讓人踏進家門，我向房內喊出了聲。
「繪名，妳有客人嗎？」
「欸──？」
從裡面傳出了疑惑的回應，她也很快就來到了門口，她看見門口是誰之後，「哦」了一聲，所以我確定是繪名認識的人。
我退了一步換繪名站在門口，我也確定繪名並沒有打算讓他進門，只是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片岡先生，怎麼突然過來了呢？」
繪名的語氣很好，但是這個名字也是我沒聽過的，想想我和繪名似乎除了上床和談論她的作品跟我的情況，就沒有聊其他事情了。
「路過這附近順便來看一下，不過原來有其他……客人在啊，我打擾了嗎？」
他提到客人的時候語氣不太對，所以在繪名身後的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剛剛我對裡面喊的那句話，聽起來就像我不是客人。
「嗯……有一點？下次要找我的時候，先傳訊息過來吧？」
「好的，我知道了，聽說妳在那之後工作很多，我就想來看看情況，順便，欣賞一下？哈哈。」
「……哈哈，今天不太方便，謝謝你喔。」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繪名為什麼要跟他道謝，後來他走了，沒多久又是外賣員送餐來，等我們吃飯的時候，我才從繪名那裡得知了這個人的情報。
這個片岡先生就是第一個介紹繪名現在這種工作的人，是繪名透過母親的朋友的朋友認識的，他們只吃過一次飯而已。
只是，為什麼對方知道繪名住哪？
「對耶，我也沒跟他說我住在哪裡……可能母親又把我賣掉了，畢竟她要做人情嘛，不過一般會把獨居的女兒住址賣掉嗎？也有可能是當初被他介紹的人說的就是了。」
「……真奇怪。」
「是有一點。」
雖然我們彼此都這麼覺得，那天吃完飯又去睡了一覺後，就把這件事忘了。
13 X年5月29日
這個星期六我有補習，不過中午就結束了，繪名讓我順便買午餐過去，所以我就去買了。
快要到繪名的公寓時，我前面走著一個人，我沒有多在意，只是路徑一直到最後都相同，我才意識到那是誰。
畢竟上次只看到了片岡先生的正面。
「是片岡先生嗎？」
我在他準備按下門鈴的時候出聲了。
「啊？啊……妳是上次開門的那個人……」
是他，不過有點奇怪。
這次他和繪名約好了嗎？明明今天是我來找繪名的日子，還買了午餐，繪名不可能讓其他人在這時候來的。
「妳們約了吃午餐啊。」
他看了我手上拿的東西，我只是點了點頭。
「這樣啊，那我下次再來吧。」
「……」
他撓了撓頭就離開了，我站在走廊上沒有移動腳步，聽著他走進電梯然後電梯關上門的聲音，我才默默從背包裡拿出了鑰匙，但是還不想開門。
『妳們約了吃午餐啊。』
這句話又冒了出來，仔細想想，分明是沒有和繪名約好的意思。
兩次都沒有預約就找到繪名家門前的人……想做什麼？
我把鑰匙收回了背包，改按了門鈴，我知道這時候的繪名在做什麼，所以我站在門口等了一下。
門終於開了以後，是穿著睡衣的繪名，她剛起床。
「真冬……忘記帶鑰匙了嗎？」
被我按門鈴吵醒的繪名，沒有先把睡衣換下，就沒有「還有其他人會來」的認知，我沒有回答她就走進去了。
繪名……好像很沒有危機意識。
雖然家裡有智慧門鈴，可以先在裡面看到外面來的是誰，上次因為叫了餐所以沒有預料到會是其他人……繪名剛剛應該也先看到是我才開的門。
但是，現在才起床的她，絕對沒有想過片岡先生會來。
「繪名，剛剛──」
我把事情說給她聽，她露出了很困惑的表情。
「他平常人還挺好的……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事情呢？」
「平常，人很好？」
平常，繪名會見他嗎？
我們一邊吃午餐，繪名又一邊解釋給我聽了。
除了上次的工作是片岡先生介紹的，兩個人其實是相親認識的，繪名向我保證了她對他沒興趣，而且相親是幫母親做人情。
雖然對他沒意思，但是對方很欣賞繪名的畫作，也會給很多一針見血的評論，並不是只有誇繪名，有時候也會指出缺點，這段時間以來，都沒有繪畫以外的聊天內容，聽起來確實是個好人……
說起來，繪名給人感覺也是個好人。
但是我們並不是透過什麼正常途徑變成戀人的。
有沒有可能，因為知道繪名最近做的是什麼工作，他也是那種打算的？上次還說……想來欣賞一下，來女生的家裡欣賞那種東西嗎？
有那種心思，也不一定是壞人……上次也沒一定要進門，這次也是直接走了，恐怕是在試探繪名聽不聽得懂暗示，如果繪名答應讓他進門，他就會覺得可以發生關係……嗎？
「繪名，絕對不能讓他進門……」
「不會不會，除了家人以外不會讓其他男人進來的。」
繪名用雙手給我比了一個大叉，像是在對待小孩子一樣。
我有點不放心，所以鼓起勇氣和母親說了繪名有一個會來騷擾她的男性朋友，希望她可以答應我最近都住在繪名那裡，說我終於可以給繪名報上次的恩……母親有點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因為她也不太放心我在就是安全的，我用對方還不知道我是學生的理由蒙混過去了。
是因為繪名的關係嗎？我都不會害怕和母親說這種事情了，就好像她永遠能站在我身邊幫我說話。
於是我正式住進了繪名的家，只是我三年級了……晚上還有補習，不能確定那個人一定會在星期六來。
兩次星期六都失敗了，就是因為覺得他下次不會挑星期六了，我才說要住過去的。
他可能會在其他時間來，所以不管是放學直接回去、還是從補習班回去，我會先把制服換下來，不讓別人認出我是學生……即使沒有化妝和攜帶飾品，就有機會像在那條巷子一樣，被認出是學生。
不過，那個星期，對方都沒有再來訪了。
繪名沒有跟我說，他們因為繪名的畫有保持聯絡……或許對她來說，只是在保持日常而已。
但是對我們來說──
14 X年6月11日
有補習的星期五晚上，今天是七點半下課，八點已經走在回繪名公寓的路上了。
路過便利商店給繪名買了她要我買的新上市蛋糕，兩個星期什麼事也沒有，我也不禁減少了戒心。
和平常一樣走在路上，八點的住宅區並不是完全沒人，有人在跑步、有人在遛狗，但沒有和我走進同一間公寓的人，按了電梯後也是一個人搭上來的。
電梯門開了，我走出來後轉身，看見面前的景象卻下意識退了一步。
這棟公寓的隔音很好，所以鄰居不會發現的，或者我該說，我並沒有見過繪名的鄰居，那麼面前發生的事，有誰能干涉──
「你再這樣我要報警了喔？」
「我們不是聊得很開心嗎？九個月不間斷……」
家裡的門被「片岡先生」握著門把，但是繪名上了安全鎖，所以只有開一點縫，讓我明白她是先看了門鈴的來人顯示才開門的。
「妳就別推託了，我們聊的是什麼，妳還沒有個底嗎？」
「那只不過是以藝術角度探討人體而已，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我是在這時候明白繪名這兩個星期有和他聊工作上的事情，但我想繪名有自己的分寸，沒分寸的是這個男人。
「別再那邊裝了，妳不開門，我就開門！妳不是也接了這種情節的工作嗎？很喜歡吧！」
「哈？哈……！？」
「……！」
我看見他突然就掏出了可以剪斷鐵鍊的剪刀，我也嚇到了，繪名用力要把門往裡面拉回來，卻贏不過男人的力氣，那一瞬間我愣住了，不知道該上前阻止，還是──
「我要報警了！」
下意識對十公尺外的他們喊了出來，但是我並沒有餘裕把手機拿出來。
「真冬！？啊、不行……！」
繪名因為我而鬆懈的同時被剪斷了鎖鍊，對方一手就把繪名拖了出來。
「你、你放開……！」
「哈！妳們是那種關係吧！她每天都拿鑰匙走進妳家！」
「……！？」
我才知道，對方並不是沒有來，而是每次都來觀察了繪名的家。
「看妳們玩得很歡，等我把妳玩完了就輪到她了！」
「真是夠了……！」
在我被嚇得不敢動彈的時候，繪名搶走了對方手上的剪刀，作勢就要攻擊他，一邊要往我跑過來。
「真冬，快跑！」
「我……」
「快跑！」
繪名被對方拉住，揮過去的剪刀傷到了對方，聽見對方破口大罵了一聲，我終於提起了沉重的腳步，沒有按電梯，我跑到了旁邊的逃生梯要下樓，一邊從背包裡拿出手機準備報警。
每一階都是跳下去的，好像快跌倒了，心臟也要跳出來一樣，跑步跳樓梯讓我沒有按好三個簡單的數字鍵，我直到跑出公寓才能控制顫抖的手指按下通話──
「呀──！」
『嘣！』
「……！？」
繪名的尖叫，伴隨著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耳邊響起了「這裡是ＯＯ警察局」，一陣噁心感向我襲來，像是帶著重力的熱風，膝蓋就要直接跪在地上。
「繪名……？」
脖子一瞬間僵硬了起來，像是半夜的鬼壓床無法起身，勉強抬頭並沒有看見那個樓層的走廊上有人。
「繪名……」
是額上落下的汗水又或是不熟悉的淚水，視線模糊了，我聽見了腳步聲，還有手機裡傳來的好幾聲「喂喂」，我的世界彷彿正在被撕裂。
「繪名……」
要跑起來……要跑起來……倒在地上的，那不會是繪名……我要聽她的跑起來……
「繪名……繪名……」
無法克制地搖頭，沒能拿穩手機便摔了下去，螢幕在地上碎成了散裂狀，我從公寓出口看見了那個男人……
「哈……哈……！」
我終究是跑了起來，往大馬路跑去，不能被他追上，我要找安全的地方，冷靜下來，我要──
『叭──！』
「……！」
白色燈光突然占據視線，我下意識伸手擋住了臉，不熟悉的感覺襲擊了全身上下。
意識消失前最後在耳邊流淌的，是車子閃雙黃燈規律的聲音。
15 X-1年9月3日
「啊……」
幻覺？
像是從很痛的幻覺醒了過來，我走在從補習班回家的路上。
下意識低頭看了自己的身體和雙手，什麼也沒有，卻還是有一種很痛的感覺。
「……」
感覺已經站在人行道上恍神了很久，所以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X-1年9月3日晚上八點，那麼才剛從補習班走出來……恍神，只是一秒的事吧。
X-1年9月3日。
X-1年9月3日……
X-1年9月3日……？
「什麼……」
一時沒有理解發生了什麼，我又站在原地停滯了幾秒。
「哈……哈……哈啊……！」
但是當我理解了以後，就開始無法控制呼吸，腳步不穩地撞上了路燈的柱子，肩膀很痛，我摸著沒有溫度的水泥慢慢蹲下。
「不是……」
不該是這個時間。
「繪、名……」
不能是這樣……
「繪名……」
不能去回想……那時血向四面八方濺了出去……不能，再去回想。
「X-1年9月3日……」
手機可能壞了，手機壞了。
不可能是這個日期，剛剛手機摔壞了，我逃出來了。
我……
「歡迎光臨！」
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了便利商店，找不到繪名要的蛋糕，迷茫地站在商品櫃前，只能跟她說賣完了……拿起手機想傳訊息給她，我找不到繪名。
「……」
還是，得買給她……這個熱量最低的切片蛋糕就可以了吧。
不……繪名會任性地說她只想吃那個，我買錯了……那很麻煩。
「不是……」
我不是來買這些東西的，我……拿了一罐咖啡去結帳，要了收據。
上面寫的是「X-1年9月3日20:16」，手機，沒有壞啊……
「……」
下雨了。
把收據和咖啡放進了書包，看著打開的自動門，我走到了商店外，抬起頭便有雨滴掉到臉上，冰涼的觸感很真實。
好奇怪啊……
明明是X年6月11日……是夢嗎？
不是夢吧，我記得繪名的一切，我記得東雲繪名這個人……但是她哪裡也不在了。
為什麼，是去年的九月……那我，不就根本沒有遇到繪名……
有意義嗎？
我為什麼回到了根本不認識繪名的時間。
有意義嗎……？
什麼意義都沒有了……不管是要努力念書的意義、照著母親說的做的意義、去看醫生的意義，什麼意義都沒有了。
重來一次人生有意義嗎？再做一次做過的事情有意義嗎？
考試的答案都記得，至少半年都不用努力了……這半年母親會說什麼，我也已經都知道了。
這個時候的我不認識繪名，我還能做什麼？
闖進繪名的家，告訴她不要接觸一個叫做片岡的人……？
「哈……」
我不會在那一天去幫助老婦人了，我也不會在那一天遇到繪名了。
讓我怎麼做……
不想回那個家，也沒有……想回去的地方了。
如果這是夢的話，會醒來的吧。
我不是，被車撞了嗎？
如果人有靈魂的話，或許我只是在消失之前，逗留在充滿回憶的地方……
但是這裡，有我的什麼回憶？
睜開眼睛，就是補習班外面的路，回過神來，已經在離繪名家很近的便利商店，這裡，有我的什麼回憶？
為什麼，不是在繪名的房間？
書包裡，也沒有繪名房間的鑰匙了。
這一天對我來說，有什麼值得回憶的？
不曉得……明明什麼也沒有，甚至沒有繪名要吃的蛋糕。
就這麼在這裡站著不動的話，就能夠慢慢消失了吧。
「……」
好冷啊。
雨為什麼這麼真實呢。
已經不記得這一天是不是真的下過雨了。
繪名……要是最後還能見到一面就好了。
明明，我們都死了。
繪名回憶的地點會是哪裡……至少不會是這種地方吧。
見不到吧。
那就見不到吧……將死之人，還要繼續掛念什麼……
啊啊，是嗎……真的，要消失了……
「我說……！」
都說要離開了，卻在我已經覺悟要離開的時候，冒出這個幻影……這種捉弄，不是很喜歡……
不理她的話，就能結束了吧。
「我說，妳……喂，有沒有聽見呀？」
她甚至不認識我。
那麼，也確實再也沒有要留戀的事物了……
但是，為什麼──
「很溫暖……」
繪名，妳是有溫度的呢？
16 X-1年9月3日
那不是我記憶中的繪名。
再怎麼說，路見不平到把人直接帶回家，也太好心了。
亡靈的我內心是這麼期望的嗎？
這樣啊……可能我是想看見不同的繪名吧，因為已經沒有機會了。
「妳母親會很擔心的吧？」
「……」
但是，太真實了。
如果是人生最後的幻象，不應該有任何會讓我痛苦的事情吧。
但是，如果……如果有那麼一個可能……？
我……要是真的回到了過去的話呢？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我的死前幻象，而是回到了過去……回到了，我和繪名還沒相識的過去，回到了繪名還沒有和那個人有聯絡的過去──
「妳叫真冬是嗎？」
「……嗯。」
我們可以重來嗎？
「起來吧，出去換上衣服吹乾頭髮，聯絡妳的家長。」
「……」
但是現在的繪名，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脫了我的衣服也沒對我動手、幫我洗澡也沒有亂來，我還讓她幫我穿衣服了，她只是滿口抱怨。
繪名，那時候不是說我長得很漂亮嗎？
是接觸了那種工作後，才會動心的嗎？
繪名，原來那時候遇到的如果是別人，誰都可以啊。
我也沒有問過她，原來……誰都可以啊。
「拿去，解鎖，妳不聽我的話，我被當成綁架犯誰要來負責呀？就是因為這樣路上才沒人要管妳的吧？現在好人可是很難當的……」
是啊，繪名，誰都不想插手的事情，妳卻會來插手，如果當初，我們沒有因此認識……
「……都是妳要多管閒事……」
今天，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或許這場夢還很長，也不管是不是夢，我都無法閉上眼就從這裡消失。
如果真的是回到了過去，我該做些什麼？
不知道，她也不會告訴我、不會相信我，我們毫無關係。
但是──
「母親……我制服洗了回不了家，今天先住在這裡了。」
「還有……我受夠了，不要管我。」
我早就得到過X-1年9月3日母親的愛了，我不需要了。
X-1年9月3日的繪名，我不認識，我想從現在開始認識……我還能像戀人一樣抱住她嗎？
「……繪名……」
很溫暖，還是有溫度的，是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對我生氣的繪名……
我還能留在這裡嗎？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假的，不是幻影，不是死前跑馬燈……我現在還來得及嗎？
繪名……就在剛剛……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不是在家裡被虐待了吧？」
現在卻帶著溫度、帶著血氣，穿著我在衣櫃看過的衣服，擔心我是不是因為受到虐待而離家出走的孩子……
不是的，繪名，我是看到妳墜樓，我被車撞了，所以我很害怕。
我什麼都不能告訴她，她什麼都不會相信我。
我和繪名，根本沒有聊過什麼深度的話題……我沒辦法，找到一個讓她相信我的證據。
「抱歉……謝謝，繪名……」
如果剛剛早一點反應過來的話，繪名就不會一直對我生氣了。
「……知道給我添了麻煩就好。」
明明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句話。
繪名，難道我一直以來都在添麻煩而已嗎？
因為不太確定，繪名說要去煮飯之後，我就開始回想我和她的相處了。
17 X-1年9月3日
「我今天可是去相親回來的喔？吃了一頓高級料理呢，妳就吃吧。」
繪名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會是這個日期。
對於我的精神來說，還是幾小時前的事情，想起了那個人說的「不間斷的九個月」，所以今天原來是繪名和那個人認識的日期嗎？我從來都不知道。
就算現在知道了，也已經無法阻止他們認識了。
我想問她關於片岡先生的事情，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下意識拉住了繪名的衣服，繪名又生了一次我的氣。
但是，她離開之後又回來看著我吃飯了。
吃了她煮的飯，我終於明白了。
這副身體，又沒有味覺了。
跟繪名交往的期間，她一開始就帶我去看醫生了，她從來都沒有說我給她添了麻煩……
當時才一個月的時間我的味覺就恢復了不少，但是現在又沒有了，我又什麼都吃不出來了。
我確實回到了X-1年9月3日的身體裡，不能再懷疑了……
「真冬，全名叫什麼？」
「朝比奈真冬……」
即使我給了繪名最糟的第一印象，也開始對我感興趣了嗎？
我還能和繪名在一起嗎？這樣的糟糕的相遇也可以嗎？
繪名，是因為有我在才遇到了那種事，還是沒有我也會有那樣的結局？
那時候，如果我沒有住在繪名的家裡、如果補習班下課後不會回繪名的家，繪名就不會因為在片岡先生之後知道我會回家，才去開門想要趕走他。
更不會被片岡先生說那些話、也不會因為看見我所以錯失了關門的時機。
如果沒有我，繪名當時就報警了。
但是如果沒有我……
片岡先生第一次找上門的時候，不知道對方打算做什麼的繪名會去開門，然後就被他得逞了。
我要怎麼，改變這個未來？
我要……先讓繪名相信我。
「我要睡繪名這張。」
繪名對我是從肢體接觸開始的……或許我也可以。
「妳知不知道什麼叫禮貌呀！？」
「我想跟繪名一起睡這張。」
「……怎麼就說不聽呢！？」
但是她好像非常不情願，明明都能幫我脫衣服和洗澡了，為什麼不能和我睡一張床？不明白……她之前很喜歡的。
要讓繪名答應的話──
「……明天，我就會走了。」
或許要說這句話。
「好吧。」
她有一部份依然是我認識的，那個喜歡照顧人的繪名。
跟繪名躺同一張床還是昨天的事情而已，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但是繪名上床離我這麼遠，又一次把我拉回了現實。
現在的我對繪名來說……只是陌生人而已。
「……繪名。」
繪名，我們能夠變回不是陌生人的關係嗎？
明明，我們上一次的纏綿，對我來說就像昨天的事，我怎麼能把她當陌生人？
「做什麼？」
現在的繪名，對我真的沒有任何想法嗎？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即使是她誇過的臉和身材？為什麼，看著現在的我，不會說出一樣的話了？繪名……
「可以，抱妳睡嗎？」
她好像一點都不相信我。
「除了抱就不會做別的事了吧？」
……如果過去沒有重來，明年才會認識我的繪名，究竟為什麼看我脫衣服就和我做了那種事？
「嗯。」
至少，我是不會做的。
繪名嘆了一口氣後，她答應我了，只是她一動也不動，繼續平躺面對天花板。
沒關係的，繪名，經過了這次，下次就會想抱我的吧……還會，說她喜歡我的吧？
「……」
我開始害怕了。
如果提早認識繪名會導致我們有不同的結果怎麼辦？
繪名，如果不喜歡我了怎麼辦？
繪名……不要討厭我，能不能不要因為這樣討厭我。
我不敢碰她……我好害怕，繪名，為什麼我們不能相擁了。
繪名，會不會不要我了？
「……真冬。」
但是我被她抱住了。
「抱著睡是這樣的。」
繪名，現在的我哭了妳會跟我說心痛嗎？
18 X-1年9月4日
即使不知道能不能在繪名身邊待到那個時候，還是不希望兩次都把我帶回家的繪名在未來遇到不好的結果。
並不是只有我得救了，我想，繪名也應該要一起活下去。
所以我決定促使繪名跟那個人斷絕一切往來，只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好了，我只希望她能活著……至於還會不會像「之前」那樣對我，那不是我能決定的。
我希望那段時間和我相處的繪名，跟現在把我當陌生人的繪名是一樣的……我才能預測她會因為我的行為而做出什麼反應。
正常地去上學、和她道別的時候表現出好孩子的模樣，那麼她會很生氣的。
生氣我昨天為什麼會是那樣的態度。
繪名，就會因為無法理解而不斷去思考關於我的事情，她不會輕易把我放下的。
說得像是我不會再出現了，但是我今天也要去找她。
繪名一整天都在家裡畫畫，我不會按門鈴，我要待到她開門。
如果我按門鈴了，她會直接拒絕我。
學校的一切，果然都是經歷過的，答案都知道了……暫時不去學習，也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所以，也已經想好怎麼面對母親了。
但是繪名會不會開門……從放學時間就開始坐在繪名家門前，我第一次見到了繪名的鄰居，勉強用我和姐姐吵架的理由讓鄰居不繼續追問……
繪名一直沒有出門。
每過一個小時，總是開始想要放棄了，卻又不想離開這裡。
從昨天見到繪名到今天早上，她一直都是一臉無奈……我記憶裡的繪名，在我身邊總是有笑臉的。
她因為這樣的我而不開心了，但是……如果真的放棄了，繪名，未來也沒有開心的機會了。
不能放棄見她……
「呀啊啊啊啊──！？」
所以後面的門被打開又聽見尖叫聲的時候，就像緊揪的胸口被鬆開了一樣……好想擁抱她。
繪名把我拉進去了，如果假裝跌倒，或許早就抱上了。
但是現在的繪名，對我是沒有感情的，所以不能那麼做。
我堅持說要留在這裡、稍微裝出誠懇的模樣道歉，繪名都沒有答應讓我住下來，卻因為我餓肚子而幫我叫了晚餐、還讓我先去洗澡了……給了我睡衣，不就是答應了嗎？
……繪名，原來還有這麼口是心非的一面，她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很成熟的感覺。
吃飯的時候，她果然會想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但是我能說的部份有多少？我什麼都不能說，她會更不相信我，所以盡量蒙混過去了。
繪名給我提的條件我並不意外，也都是我已經想好處理方式的事情，她果然很容易心軟。
我希望繪名的心軟，只用在我身上而已。
要是我當初沒有遇到繪名，這裡會不會住著另一個女高中生？
不知道……但是我不希望發生那種事，我想……一直在繪名身邊，明明我們說好了是彼此的戀人。
不過，她好像不會喜歡我了。
沒有在路邊幫助老婦人的事蹟，繪名對我的印象只剩下了晚上自暴自棄在外面淋雨、給她添麻煩的未成年，她不會喜歡我了。
所以……只要幫她避開那個奇怪的男人，就可以了吧……
這樣，就好了吧。
繪名……這樣就可以活過明年七月了。
我也就可以繼續生活下去……不在她的身邊。
19 X-1年9月11日
或許不黏著繪名才是最好的做法，因為在解決這件事之後我也要離開她了，回到只有一個人的房間、一個人睡覺的夜晚……繪名，為什麼讓我習慣了之後，就只有我記得了？
我們有什麼不一樣？
因為我，死得比較晚嗎？
我不知道繪名跟那個人最初是什麼時候開始聯絡的，只要一注意到，就要勸她不要聯絡……但是以不同的身分住進繪名家之後，沒有和她互動，在一旁觀察她，我發現……繪名沒什麼朋友。
所以我甚至沒有機會問她正在跟誰聊天。
我以為跟她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她因為我在身邊，全心全意放在我身上才沒有理會別人的訊息，原來是沒有朋友。
真是意外的發現……片岡先生因此才能持續和她保持聯絡的吧。
繪名，喜歡別人喜歡她的畫。
不過沒有過太久，只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就碰到了繪名和他的第一次聯絡。
「繪名……不要跟那個人聯絡。」
「欸？我也是這麼打算的呀，怎麼了嗎？」
一點猶豫都沒有就回答我了，騙人。
或許現在的繪名沒有騙人，片岡先生還沒有和她聊起她的畫，所以她沒有任何想法。
我該怎麼和繪名說……就算對方聊了妳的畫，也不該繼續保持聯絡？當時，我就該這麼說的，以戀人的身分，學她的任性，希望她不要跟別人有接觸。
但是繪名不會滿足於只有一個人評價她的畫，她當然希望有很多人讚賞她……要是知道了片岡先生是能夠讚賞她的其中一人，對方並沒有對她做什麼，她不會突然斷了聯繫。
無法告知她理由的情況下只讓她不要接觸這個人，也很奇怪……
「繪名，一定要男人嗎？」
「……什麼？」
繪名是會對我這種女高中生出手的人，還需要男人嗎？
「……沒有也可以很幸福的，繪名的話。」
繪名想要的，我可以努力給她……如果只是需要有人喜歡她的畫。
「大人的事情我會自己看著辦的，小孩子就不要擔心了。」
然後，我才明白，不管是這時候，還是那時候，繪名都只把我當小孩子。
我和繪名的地位，有平等過嗎？
原來，我們的關係，比我想得還要膚淺……
繪名，是不是只是覺得對我出手了，所以要對我負責？因為我是未成年。
正好她沒什麼朋友，也沒有對象……她也不需要養我，因為是學生也不會整天都跟她待在一起，每次來的路上還能幫她買東西，在一起的時候各取所需，貪戀彼此的體溫，繪名，對我來說是什麼？
只是一個，可以逃離家的避風港嗎？
那麼，我對繪名來說是什麼？需要的時候會在身邊、不需要的時候會照顧自己的寵物嗎？
只是這樣的關係，我們為彼此付出了性命嗎？
「……都可以吧。」
我和繪名是什麼關係都可以吧。
我只知道繪名會因為那個人失去未來，知道這件事的我如果什麼都不做，就沒有再來一次人生的意義了。
這樣就好了，只要能夠幫她避開那樣的未來就好了。
全部都告訴她，即使現在的她不相信……到了接近的時間，她就會發現對方的所作所為，和我當初說的一樣，那麼，她就會避開了吧？
反正……如果變成了那樣，我也已經試過了，如果未來還是一樣的，那就是繪名的問題，對吧？
「……」
但是，繪名開心的模樣，在我腦裡揮之不去。
對我來說，那還只是一個星期以前的事而已。
她突然成為了我的陌生人，她不再對我笑了，也不會擁抱我了。
以為自己能夠拋下這些，只想著繪名不要死就好了，在該睡覺的時間待在沒有她的房間裡……九月的晚上，好冷。
繪名的床，之前是這樣的嗎？只有我一個人坐在上面，就什麼都沒有了。
「繪名……」
我們在這張床上注視了無視回彼此的眼睛。
我卻才發現，我一點都不了解她。
我只知道，摸她的哪裡，她會覺得很舒服……
「哈……」
為什麼不再擁抱我了。
我……不想離開繪名，她可不可以也不要離開我？
為什麼還不進房間。
我還能等得到她嗎？就像在便利商店前、在她的門前，她也會來找到我嗎？
還想和她回到那段時光，卻不知道該如何讓她看向我。
原來，我沒有知道的事情。
看著時間的數字從一變成了二，二變成了三……三變成了四，一個人在她的房間，卻沒有變成兩個人。
繪名，我需要妳──
「……繪名。」
房間的門縫跑進了弱光，她走進來之後又恢復了一片漆黑，她聽到我的聲音愣了一下，站在我面前盯著我。
「真冬？怎麼還沒睡？」
她在我需要她的時候出現，也沒有因為我還醒著或是坐在她床上而生氣。
就好像變回了我認識的那個繪名。
「……想跟繪名一起睡。」
「是喔？也不是不行吧。」
無所謂的態度稍微敲醒了我熬夜的思緒，她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繪名。
「下次想一起睡的話就不要等我了，妳直接躺上來就好了呀。」
陌生的我們，已經是可以有「下次」的了嗎？
繪名……心情很好啊。
「……繪名，心情很好呢。」
「嘛……是有一點。」
只有特定的事情才能讓繪名心情好，我想，她沒有聽我的勸告吧。
既然她現在心情很好，我做什麼，都不會生氣的吧？
繪名已經不會抱我了，所以，我還想抱她。
「繪名……給我看畫的話，我也能評價的……」
如果這樣能提起她對我的興趣的話……我看過了她的很多畫，我還能在她還沒畫出來的時候，說出她最滿意的結果……
「繪名……」
我也可以做得很好的吧？
「真冬，妳有點奇怪喔……？」
但她卻不那麼覺得。
她不是我認識的繪名，我也無法再找回那個繪名了。
至少，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在那條街上救了我的繪名。
那個繪名，已經死了……在我身邊的繪名，早就已經離開我了。
為什麼，不回到五月就好了？
回不去六月，也回不去三月，回不去我們的那段關係，回到了我們沒有相遇的時期。
只有我的眼裡映著她，她的眼裡沒有我，也不會……再有我了。
20 X-1年9月12日
「啊，果然哭過了啊……」
「……？」
天亮了，以為繪名不會被我起床的動靜吵醒，卻在我從她的懷抱鑽出來後醒過來了，她捉住了我的手臂不讓我起來，手指就按在我的眼角上。
「真冬，平常有人說妳很奇怪嗎？」
「……雖然沒有。」
給大家見的也不是這個我。
「是喔？但是我覺得妳很奇怪的說。」
「……繪名，是在說夢話嗎？」
我認識的繪名，好像不會說這種話。
「我醒著好嗎？做了一個想不起來的夢，突然就醒來了，剛好妳要爬起來……」
她又繼續揉了我的眼角，她的手很溫暖，我沉默地盯著她，她……笑了。
是我熟悉的笑容……我不想失去。
「繪名……我也做了一個夢。」
「嗯？」
她的手往上換摸著我的頭髮，幫我梳理到了耳後，明明都是我熟悉的動作，但她還不是我最熟悉的繪名。
「我夢到妳跟妳的相親對象發生了不好的事情，被殺掉了。」
「……哈？」
這樣說還是太突然了嗎？不過話已經收不回來了。
「他叫片岡嗎……？」
「……哈？」
她愣了兩次，停下了摸我的動作，所以，換我伸手過去觸碰了她的臉頰。
「……會被殺掉的，繪名。」
「雖然那個人是叫片岡沒錯……但是把我殺掉嗎……」
繪名的手來捉住了我在她臉頰上的手，眼神有一瞬間飄到了上方，沒有看著我，她在思考。
「哈哈，那種自以為是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樣子……」
沒想到，她竟然同意了，還這樣評價對方。
「繪名，明明不喜歡他，還可以接受他跟妳聊畫……」
「這也是真冬夢到的嗎？」
我點了點頭，因為沒有其他的說法，她就發出了繼續思考的「嗯──」的聲音。
「所以哭了嗎？」
「……」
沒想到有這麼剛好的解釋……我假裝是她說的那樣，先擺出了一個看起來應該會是悲傷的表情，然後點了點頭，繪名，會介意我在她面前的模樣是假的嗎？
「……可不可以，不要跟他聯絡？」
會選擇相信陌生的我，還是母親朋友介紹的人？
「啊……真冬，難不成……」
她握著我的手放在我們之間，讓我沒辦法伸過去摸她，但是有點驚訝地盯著我。
「……這就是『那件事』嗎？」
「欸……」
繪名說的沒錯，我只因為那件事在這裡糾纏陌生的她，只是她會相信我嗎？因為我把我在外面淋雨的原因，也怪在這件事上面了，如果我承認了……對她來說，時間順序就不對了。
「是……」
我卻還是沒辦法對她說謊。
「但、但是那樣的話──」
「繪名，答應再也不跟他聯絡的話，我就會回家了，不再給妳添麻煩了……」
在她把語病說出來以前，我搶先開口了。
「……那麼我繼續跟他聯絡的話，妳就會待在這裡？」
反過來其實不一定是這樣，因為我已經達到了告知的義務，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這樣啊，真冬，幫我把床頭櫃上的手機拿過來？」
「……」
我翻身去拿了她的手機，在把手機交給她的那一刻卻不安了起來。
「真冬，背對我一下？」
我繼續照著她說的做，再次翻身背對她，只是沒想到她從背後抱住了我，還來不及回味久違的感覺，她的雙手就繞過來讓我能看見她正在操作的手機畫面。
「看好了喔，這個是妳說的片岡先生。」
繪名點開了和那個人的聊天視窗，指著上面顯示的名字讓我確認，還上下滑了一下讓我瞥一眼聊天內容……繪名昨天跟他聊到了十二點左右，雖然都是在說畫的內容。
「欸……」
然後，她把對方的帳號封鎖了，下面立刻顯示了無法傳送訊息的提示，接著她退出去把聊天記錄整個刪除了。
「這樣可以了嗎？不過真冬確定他不是被我封鎖之後來報復我要把我殺了吧？哈哈……」
「……」
是因為聽到我會離開才這麼做的，還是繪名真的聽進了我的勸告？
「為什麼……？因為可以立刻把我趕走嗎……？」
繪名抱著我，但是背後一點都不溫暖，好像越被她抱著，就越來越冷……
「……不是真冬讓我這麼做的嗎？而且趕走說得也太難聽了吧？是妳跟我交換的條件吧？」
「我以為……繪名更需要有人給妳讚賞，原來，更希望我趕快離開嗎？」
在我走了之後，會從封鎖名單放出來嗎？比起好不容易遇到的、會給她各種意見的人，繪名更希望我這個麻煩消失嗎？
「唉……真冬。」
又害她嘆氣了，身體無法克制地發抖，為什麼，我沒辦法給繪名帶來任何快樂……
「妳不是說妳也能給我評價嗎？而且我有把妳推下床嗎……？」
「……欸？」
她放開了手機，雙手抱在了我的腰上，我確實難以下床……
「我還以為是什麼想不開的女孩子才在路邊等人撿走，結果竟然從一開始就是專門找我的……真是讓人白擔心了。」
「……繪名，相信我？」
即使我不是專門找她的，是繪名，碰巧又遇到我了……
「相不相信是一回事，我只是知道了妳從來都不是想尋死，甚至希望我可以過得很安全，我鬆了一口氣好嗎……！」
「……！」
她把我抱緊了，語氣就像是在埋怨我一直表現得都像是想不開的人，讓她每天都在擔心我……繪名，不管是那時候還是現在，都還是一樣的個性。
「……不是來騙我錢的真是太好了。」
「……什麼？」
這段時間她一直覺得我是什麼？
「不過妳還是待滿一個月再回去吧？感覺現在回去很奇怪呢，我也有麻煩的父母，稍微想像一下，這種時候肯定會很丟臉……約好了一個月，妳就待一個月吧？」
「……可以嗎？」
她把我留下來了？
「可以啊，有人幫我做家事呢。」
她放開了我，從背後的動靜聽起來像是翻回去躺好了，我則是默默把她的手機放回了床頭櫃。
繪名……把我留下來了。
感覺胸口癢癢的。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棉被跟著我滑了下去，只蓋到了平躺的繪名胸下，我便幫她拉了上來。
我坐在旁邊垂頭望著又睜開眼的她，回想起來，當初繪名對我動手，是因為我在床上脫了衣服……現在剛好是有鈕扣的睡衣。
我嘗試往下脫了鈕扣。
「……？」
繪名的表情變得吃驚又錯愕，所以我停下了動作。
「……現在的繪名，還是沒興趣嗎。」
不小心這麼呢喃了出來，想當作我什麼都沒說，就立刻下床準備去盥洗了。
21 X-1年9月12日
好像有點頭痛。
在真冬跟我說，片岡先生會殺掉我的時候，腦裡浮出的畫面，讓全身都痛了起來……大概是因為本身就是會把畫面畫出來的人，也很擅長想像吧？
彷彿他會因為追不到我而把我推下樓梯還是懸崖什麼的……掉下去感覺就好痛。
可能是我被蒙蔽了雙眼，明明相親的時候都說了要給他打十個叉，因為他不僅以自我為中心，還有點瞧不起我的工作，怎麼能夠因為對方誇了我的畫就對他改觀呢？我沒有這麼缺……這樣的人的肯定吧？
雖然也不是沒有他回去後就反省的可能……那些評價，也有可能都是他的花言巧語不是嗎？
我應該要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才是。
還有……奇怪的真冬，如果這就是她說的那件事，又不是她跟著我回家的，是我拖著她回來的。
就像動物的報恩一樣？帶來了一件好事給我……我又感受不到她的惡意。
所以，我相信真冬了。
既然人家是來報恩的，就不能立刻把她趕出去吧？我就繼續把她留下來了。
感覺一切都如釋重負，再也不用擔心她會想去尋短或是故意在外面被人撿走……好像把事情都解決了似的，還想再繼續睡覺的時候，她看著我，我看著她。
「……？」
真冬，坐在床上盯著我要脫衣服，那一瞬間我有點驚慌失措，但是她很快就停下來了。
「……現在的繪名，還是沒興趣嗎。」
隱約聽到她這麼呢喃，說完就下床從房間消失了。
「欸？」
那是怎麼回事？
突然覺得在棉被裡好熱，我趕緊掀開棉被給自己搧搧風，腦裡卻還是擅自浮現了沒穿衣服的真冬──畢竟我可是看過還洗過的，根本不需要我去想像。
「……等一下。」
閉上眼好像會有奇怪的幻想。
「……等一下……」
卻還是忍不住閉上眼，腦裡映出了她害羞的模樣，還有更多──
「等等……！」
我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雙手摀住了自己的臉，突然就變得有點喘，罪惡感一瞬間侵蝕了全身，都不知道這是剛剛幻想自己死亡的痛覺還是神經因為心虛在抽痛。
難道我現在是在對未成年有不該有的幻想嗎？
「不是……」
不是那樣的，不是……等一下，真冬……是我帶回來的？不是她……自己來找我的嗎？
「欸……」
騙人的吧？
雖然真冬要是知道了可能會很傷心，但是這個瞬間，我只想到──那些我畫了十幾小時的圖又要重畫，也太折磨我了吧！？
22 X-1年9月19日
從繪名把片岡先生剛封鎖的那天，她起床之後，一整天就非常賣力在畫畫，連飯都是我送到她嘴邊的。
她好像突然陷入了困境，看起來非常苦惱，我又不好待在她旁邊看她在畫什麼。
說可以讓我待在這裡一個月、她也不跟片岡先生聯絡了，我們卻沒有任何改變。
我都不知道繪名那次在隔天是幾點上床的了，她就像是在故意避開我，等到我睡著了才來睡覺……早上醒來的時候覺得她的臉非常疲憊，也就沒有吵醒她了。
我們住在一起，時間卻是錯開的。
假日結束後我又得去上課，放學回到這裡遇見的也是繼續畫著什麼的繪名，等到晚餐時間問她要吃什麼，又或是根本不用問，她把錢交給了我讓我去幫她準備。
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交集更少了。
即使每天早上醒來，都會發現她抱著我睡，因為我聽她的主動睡在她的床上，但是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進展了。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可以了吧。
繪名，目前看起來迴避了明年的危機，我也不會因此發生意外了。
在這裡住滿一個月後，我就該回家了。
「繪名……」
看著她拼命畫著什麼的背影，我一句話都搭不上。
戀人該是怎麼樣的？當初的我們也是這樣的嗎？繪名……那時候都跟我說什麼？我已經漸漸要想不起來了。
就好像，未來已經改變了，所以在我腦海裡的記憶，也要隨著改變的未來消失了。
一個月後，我會連自己為什麼來了繪名家也忘了吧。
那麼……她會不會忘了自己為什麼要封鎖片岡先生？不能變成這樣……我不想忘了繪名，也不希望她忘記我。
「繪名……」
但是站在她的背後呼喚她的名字──
「怎麼了？」
她轉過頭來一臉疑惑地看著我，我卻還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繪名，有什麼需要從我這個高中生身上獲取的嗎？
沒了那樣的關係，她就真的完全不需要我了。
「繪名，不談戀愛的啊。」
努力想出了一句話，卻好像說錯了什麼。
「欸？嘛……嗯。」
果然，她沒有對我動心思。
那時候的我們，究竟是疊加了幾次巧合，才在一起的？
23 X-1年10月3日
最後一天了。
我要離開繪名的家了。
我不知道怎麼讓繪名喜歡我，所以每天都做著一樣的事情。
那時候的我就是什麼也沒有做就和繪名在一起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
繪名，不會看向我的話，以後會看向別人嗎？對她來說，是誰都可以的吧。
那麼為什麼現在的我不行？
等到繪名需要一個那樣的存在的時候，她會先想到我嗎？
「繪名……謝謝妳的照顧，我要回家了。」
收拾好了行李，好像多了一點東西……繪名說住在她家就要穿她買的衣服，所以給我買了一些。
「哦，是今天啊……」
她剛起床，我好不容易等到了她起床才來告訴她的，她好像根本沒有在注意時間，不管是幾點，還是今天是幾號。
「……繪名。」
「嗯？」
就到今天早上醒來為止，她都還是抱著我睡的，這時候要一個擁抱，會太貪心了嗎？
所以我還是沒能伸出手，只是靜靜地望著她。
「要保重身體……」
之前一直都是繪名在照顧我的，所以不需要這句話，這一個月卻是我在打理這個家，我怕她習慣了。
「嗯哼。」
她給了我很模糊的回應，不知道是不是嫌小了她十歲的我來擔心她。
「……」
拿起了行李，想到繪名的鑰匙還在我的背包，又不禁放了下來，這樣才能去打開背包還給她。
「鑰匙……」
我遞給她，她伸出了手，也沒有跟我說可以留著……
「繪名……我走了也不可以跟那個人恢復聯絡。」
「嗯。」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至少我相信她了。
那麼，就不會有那樣的未來了，我可以放心走出這個家……
「……繪名。」
再次提起了行李，繪名穿著睡衣把我送到了玄關，開門之後，我想這是最後一句話了。
「……再見。」
她沒有跟我說再見，只是揮了揮手，我們沉默了五秒，我才轉身走出這扇門，後面傳來了輕輕關上門的聲音。
「……」
我站在走廊面對電梯的方向，不想踏出步伐。
回過頭，每一戶的門都是關上的，不會再有那天可怕的景象了。
「哈……」
徹底結束了……
繪名，我們曾經是戀人，卻沒有說過要分手……這之後，我會忘記的吧。
真的，這樣就好了嗎？
嘗試走出了第一步，胸口卻刺痛了一下。
停在原地深呼吸，再走出了第二步，這次卻痛得我不禁蹲了下來。
「繪名……」
……不想就這麼結束的。
轉回去按門鈴的話，她會生氣嗎？但是，還有什麼理由留在這裡？
「哈……」
但是，我又無法向前走。
「繪名……」
放下了行李，站起來轉過身，這次刺痛的卻是指尖和喉嚨，在電鈴上猶豫不決──
『喀』
「……！」
門後傳來聲響的瞬間，我退了一步，驚訝地看著打開門的繪名。
「我說，真冬。」
「……欸？」
她一點都不驚訝我還在門前，她還穿著睡衣，看起來笑得很無奈。
「喜歡我的話，就說喜歡怎麼樣？」
「……」
她把門完全推開到不會自動關上的角度，在我愣住的時候走出來去撿起了我的行李後又走了回來。
「為什麼一整個月都不說呢？」
「……繪名，不是對我沒意思嗎？」
「是我讓妳覺得看起來像這樣的！」
「……什麼？」
「怎麼就變得這麼不可愛了……！」
還沒理解到繪名說了什麼，我也被她一手再次帶回屋內，後面的門也跟著關上了。
「……繪名？」
她站在屋內的地板，比玄關高了一截，抱住了站在玄關的我。
「試著跟我說喜歡看看嘛。」
「……」
為什麼，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是，那個繪名嗎？
「我就想要妳自己跟我說嘛，所以才耍妳的……真冬，妳想想看，我已經快要三十歲了，妳又不讓我去相親，之前是我說的喜歡，妳一次都沒說過，要是這次也是我說的喜歡，以後就沒有人跟我告白了……」
「……？」
有點無法理解。
這個繪名什麼時候跟我說了喜……歡……
「繪……名？」
她的手指按在我背上。
那是……我和她開始的地方。
24 X年6月11日
有補習的星期五晚上，今天是七點半下課，八點已經走在回繪名公寓的路上了。
路過便利商店給繪名買了她要我買的新上市蛋糕，因為櫃上只剩兩個，我兩個都買了。
和平常一樣走在路上，八點的住宅區並不是完全沒人，有人在跑步、有人在遛狗，但沒有和我走進同一間公寓的人，按了電梯後也是一個人搭上來的。
電梯門開了，我走出來後轉身，看見面前的景象下意識往旁邊靠了過去，是好久之前關心我的鄰居正好要走過來，我真的很少見到繪名的鄰居。
還沒走到門前就順手拿出了鑰匙，直接開門進去後說了一聲我回來了，繪名的聲音從她的工作間傳來，我脫下鞋洗個手就拿著便利商店的袋子往那裡走。
「繪名，蛋糕。」
「欸──先幫我冰起來，晚點再吃喔。」
原來她沒有要立刻吃，畫到凌晨的話，大概會凌晨偷吃吧。
所以我就拿去冰起來了。
沒有再去找繪名，我去放了洗澡水，吃了多買的那一塊蛋糕，自己一個人去洗了澡，什麼都弄好的時候已經九點半了。
「……繪名。」
走到了她的椅子後面，她就握著筆轉過來面對我。
「……我喜歡妳。」
「……」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喜歡妳。」
「嗯？嗯。」
她只是笑了一下。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妳說我這麼說的時候就會跟我上床的。」
「……那妳怎麼不直接說想上床呢？」
「……」
是啊，為什麼呢？
她突然笑得跟剛剛不一樣了。
我又被繪名耍了嗎……？
「繪名，我想上床。」
「那……好吧。」
她站了起來，先是抱住了我之後親了我的臉頰又吻了我的耳朵，最後嘴唇靠在我的耳朵上，呼著熱氣──
「真是乖孩子。」
「……」
雖然繪名讓我說喜歡她，這樣的繪名我不是很喜歡，卻又忍不住聽她的話。
「我也喜歡妳喔。」
幾乎快要聽膩的話。
毫無變化的床上行為。
沒有更加深入的關係。
但是明天，是6月12日了。
我和繪名的時間──終於開始前進了。
END.
我真的，只是想寫，社會人士繪名撿到離家出走的高中生真冬…
怎麼好像不太對勁()
爽了就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