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まふえな】燈飾

　　東雲繪名今天夜校放學的時候，從暖氣房出來後走了幾步就開始哆嗦，卻難得是好心情。
　　因為這條街上的聖誕裝飾終於擺出來了，就在不久前還是萬聖節的裝扮，雖然也有不少燈飾，華麗程度跟聖誕節的裝飾自然是無法比較的，所以走在突然變得漂亮的街道上，她心情很好。
　　她去年或是更久之前也幾乎是每一天都要經過這個街道的，那麼她就確定，這條街的聖誕樹擺放位置，肯定是跟之前一樣的。
　　雖然想著今天是剛點燈的第一天吧？肯定會有很多人因為新奇所以也去拍照了，繪名並沒有因為可能會有很多人就不去了。
　　能讓她心情好的話，她當然要去看看，而且她可是SNS重度使用者，怎麼能不搶先把美麗的照片放上網呢？
　　當她找到目標物的時候，也沒有出乎她的意料，有聖誕樹的廣場確實聚集了一些人在拍照。
　　有一個人來的、有兩個人互相輪流幫忙拍的、也有三個人以上的團體，這讓她開始思考是要自拍還是請人幫忙拍一張，可是她又不相信別人的拍照技術，要請別人多拍幾張也有點不好意思。
　　沒辦法，她只好先找個好角度單獨拍一下聖誕樹──

　　「咦？」

　　相機畫面裡是聖誕樹和幾顆無法直接刪去的人頭，但是有一個熟悉的人頭令她愣了一下。

　　「……真冬？」

　　繪名不太確定，她這個角度看見的是背影，不過那個馬尾和頭髮捲起來的程度，她總覺得就是朝比奈真冬。
　　只是這個時間？難道沒有過了門禁嗎？所以她才懷疑的。
　　她稍微靠近了那個疑似真冬的人，走近之後，她確定那是真冬了，於是剛剛就準備拍照的手機對準了對方的側臉──

　　『喀擦』

　　手機的拍照音效毫不掩飾，但被拍的人卻沒有因為這個聲音而有任何動靜。
　　繪名不知道真冬是不是故意不理自己的，只是就她的感覺來看，真冬微微仰頭盯著聖誕樹，好像真的在發呆。

　　「真冬。」

　　所以她出聲呼喚了對方，她看見真冬動了一下，接著朝自己的方向轉頭，隨著轉身出現的那一抹燦爛微笑令她不自覺發出了「呃」的聲音和相應的動作。

　　「啊，是繪名啊，真巧呢。」
　　「……我說，妳這是什麼意思？」

　　明顯就是優等生模式的真冬對自己打招呼了，繪名確定真冬身邊沒有需要用這副模樣面對的其他人，害她起了全身的雞皮疙瘩。

　　「欸？欸……」

　　真冬看繪名的反應不對，她愣了一下，她的手還摸上了自己的臉頰揉著嘴角，卻不見她把微笑收回。

　　「為什麼會這樣……」

　　她突然變得有些驚慌失措，從嘴裡發出的卻還是優等生充滿活力的聲音。

　　「為什麼是我要說的吧？」

　　不過繪名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了，真冬看起來很混亂，所以她上前握住了真冬的雙手讓她別再揉著沒有降下來的嘴角。

　　「真是的，不要說話就好了。」

　　接著就換繪名的雙手輕輕撫上了真冬的雙頰，她是想讓真冬冷靜，所以這樣固定對方的臉好讓四目相交，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做錯了。

　　「……」
　　「……繪名。」

　　真冬沒有變回原來的樣子，一直有人對著自己傻笑，就連繪名都覺得自己要變得不正常了。

　　「繪名，很冷嗎？臉頰都被風吹紅了呢……」
　　「……不是讓妳不要說話嗎？」

　　面對優等生模式的真冬，繪名沒有激動地反駁什麼，只是變成用雙手摀住了真冬的嘴，但她還盯著真冬的眼睛，心裡就像有什麼在騷動，不過她很快就嘆了一口氣。

　　「……真冬。」

　　她最後選擇抱住了真冬。
　　她不知道真冬為什麼會錯亂到沒辦法恢復正常的模樣，她唯一想到的原因，就是整天都帶著優等生的面具，累得不行了吧。
　　所以她才抱住了真冬。

　　「已經可以放鬆了喔，這裡只有我喔？」
　　「但是……繪名，旁邊明明就都是人。」
　　「……」

　　東雲繪名的臉頰又唰──地紅了起來，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只因為思考真冬的事情就害她忘了現在站在什麼地方。

　　「真是的──！」

　　她激動地放開了真冬，然後拉著真冬的手趕緊遠離聖誕樹，她總覺得旁邊路人的笑聲都是在笑她了，雖然只是她的錯覺而已。

　　「繪名……要去哪裡？」
　　「沒有要去哪裡啦，不是妳說旁邊都是人嗎？」

　　所以她把真冬拉到了離最近的人至少都有三公尺的地方。

　　「話說，妳不是該回家了嗎？怎麼在那裡看聖誕樹……」

　　腳步停下來之後她也趕緊找了話題，好讓內心不再繼續喧囂。

　　「……啊。」
　　「恢復正常了呀。」

　　其實在真冬說旁邊都是人的時候她就覺得真冬已經恢復正常了，所以她還是自豪了一下自己的處理辦法。
　　畢竟擁抱的效果，上網隨便查都是一樣的──可以讓人安心。

　　「妳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搞混的吧。」

　　看著真冬面無表情的臉，繪名也放心了許多，雖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也不是什麼好事。

　　「……是嗎？或許吧。」

　　真冬也不太確定，她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麼摘不下那張面具，倒是想起了自己為什麼站在那裡發呆，剛剛的「啊」就是她想起來了，並不是意識到已經過了門禁時間。
　　她只是看著聖誕節的燈飾陷入了思考。
　　雖然那些燈飾不是今年才被發明的，但她就是突然有了疑惑，為什麼自己在今天之前都沒有想過？是誰發明出這種東西，然後應用在聖誕節的？每顆燈泡都還能變成不同顏色，原理她是知道的，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後來這種東西會成為聖誕節的代表。
　　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卻也沒拿出手機搜尋自己的問題，就只是呆愣地盯著不斷變色的燈泡，沒有到七色那麼多，先是每個相鄰的燈泡都不同顏色、接著一段一段同色、再來全部同一個顏色，然後換了好幾種顏色又回到最初的模式。
　　每一顆燈泡，最開始的顏色是什麼？
　　肯定是把電源切了以後再打開，又變成最開始的模樣了，因為它們只是人造物。
　　不過自己可能就跟繪名說的一樣，搞混了，不知道最開始的模樣是什麼了。
　　但是有個人輕易就把她帶回來了。
　　時間越晚天氣越冷，她卻覺得溫暖了起來。

　　「怎麼又看著我發呆？不回家嗎？」
　　「……繪名是來拍照的吧。」
　　「幹嘛不回答我的問題呀……嘛，是來拍照的，正好，妳要幫我拍？」

　　即使知道門禁，繪名也不想催促真冬回家，那麼乾脆找點事給她做。

　　「……繪名不是都自己拍嗎？」

　　真冬回想了一下，她好像不記得繪名會請別人幫忙拍照。

　　「聖誕樹那麼大……」

　　雖然，她去年確實也是自己拍的吧？她歪頭想了一下就又打開了手機相機，握住了真冬的手就再次靠近了聖誕樹。

　　「好了，幫我拍。」

　　她帶真冬走到一個定點，拉起了真冬另一隻手把手機交到真冬手上，自己就退後了幾步站著擺出了姿勢。
　　來不及說出「我沒有答應」的真冬只好用雙手握著手機邊框拿起來，畫面中出現的卻是自己的臉。
　　繪名是切到自拍模式交給真冬的。
　　真冬並不是不知道怎麼調回背面的相機，但她還是看著畫面中出現的臉愣了幾秒。

　　「真冬？」

　　她甚至沒發現繪名靠近了，不過她發現了另一件事──
　　繪名的手伸過來裝作要拿回手機，卻是按了邊框上拍照的快捷鍵，她確定剛剛手機畫面定格了一下，左下方的縮圖也被更新了。

　　「……繪名？」
　　「啊，真是的，在做什麼？這不是自拍模式嗎？喏，好了，拿去，幫我拍喔？」
　　「……」

　　她不是很確定，感覺繪名只是在自言自語，並不是說給她聽的。
　　只是拍個照，也沒什麼難度，她自然拍出了不錯的照片，在她至少拍了五張後，她才開口說「好了」。

　　「我看看喔。」

　　繪名走過來拿回手機，就在她旁邊看著相簿裡的照片，她也看著繪名的手機畫面，一、二、三、四、五，確定繪名看到剛剛拍的第五張照片，再往前一張就會是那張自拍──

　　「……」

　　晃過去的瞬間又立刻變回了後一張照片。
　　她確信了，繪名剛剛是故意拍的，現在正在掩埋證據。
　　她還以為繪名那麼做是為了給自己看自己看不見的模樣，但顯然不是，那麼剛剛被偷偷按下的自拍，繪名要拿去做什麼？
　　她不知道，也沒有想問，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又因為繪名的惡作劇暖了起來。

　　「真冬，一起拍照吧？」
　　「……嗯。」

　　這次是好好被徵求意見了，要是繼續待在這裡，就可以再晚一點回家，她自然不會拒絕。
　　她突然被繪名挽住了手臂，兩人貼很近，瞥到手機畫面的第一眼是笑著的繪名，還有後面不斷變色的燈飾，最後變成了全藍色，繪名拍了很多張。

　　「好了，就這樣吧？會擋到其他人拍照的，我們走吧。」

　　她覺得繪名又沒有打算詢問自己的意見了，但她也沒說什麼，就這麼被繪名拉著走了。
　　反正，她也沒有什麼目的地。
　　只是在盡可能地晚一點回家。
　　不過再晚下去，她就不知道要找什麼理由面對母親了。
　　又不能跟之前一樣突然去繪名家留宿。

　　「繪名……」

　　真冬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拉住了繪名，兩人就這樣停下了腳步。

　　「剛剛的……再來一次。」
　　「欸？」

　　就這不到幾秒，她想了一個藉口，不過卻沒說清楚，所以繪名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真冬也要拍照？」

　　真冬搖了搖頭，她覺得繪名有拍就好了，自己對拍照沒什麼感覺。

　　「那不然……我剛剛還做了什麼？」

　　繪名是真的沒有想起來，她又歪頭想了一下，然後就突然被真冬用力拉了過來。

　　「……！？」

　　身體是沒撞上，但是也差不多了，繪名下意識本來要推開，卻瞬間想通了。

　　「這、這個啊……」

　　知道真冬的意思後，她再次抱住了真冬，聽見了真冬很細微的「嗯」，然後感受到自己的背也有手抱了上來。

　　「因為很溫暖……」
　　「這倒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拍了拍真冬的背，但她感受到的不只是溫暖，好像還有莫名的熱。
　　其實就連她都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做了那種事。
　　刻意耍真冬給她用自拍模式拍了張照什麼的，後來又挽著人的手臂拍照。
　　大概是聖誕節快到的氛圍害的吧。
　　也可能是在拍照的幾分鐘前的對視害的吧。
　　總之，她以為拍了漂亮的合照就滿足了，但好像完全滿足不了。
　　明明不覺得自己缺少了什麼，現在心臟跟以往不太一樣的砰砰聲，就像在訴說不足的東西。
　　聖誕節都還沒到呢。
　　怪給總是提早擺出來的燈飾吧──說著這是屬於情人的另一個節日。
　　本來不缺的她，好像缺了一個情人。

　　「……已經可以了吧？」

　　不知道抱了多久，再怎麼說都太奇怪了，繪名想要結束了，自己卻也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繪名，我不想回家……」
　　「……現在才說啊。」

　　如果就這麼把真冬帶回去的話呢？
　　不是的，肯定只是這個染上聖誕節氛圍的街道催化的。

　　「要來我家嗎？」

　　但她還是問出口了。
　　即使腦裡已經開始思考同樣的藉口可能騙不過真冬的母親了。

　　「嗯。」

　　明明真冬也知道不可以，但她沒有拒絕。
　　因為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好像能全部交給繪名處理一樣，讓人很放心。
　　或者說，只有繪名能處理，這種時候只有在繪名身邊可以稍微鬆一口氣。

　　「那……回去吧。」
　　「嗯。」

　　放開了彼此的擁抱，繪名的視線向下瞥了一眼便牽住了真冬的手，不過她回家前沒有再看真冬一眼。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壞事一樣，在剛開始的聖誕節氛圍裡打著小算盤，這次把真冬帶回家後，她要做什麼？這樣的雀躍是可以的嗎？
　　不知道，反正到時候再說。
　　她在家門前回過頭瞥了真冬一眼，依舊是面無表情的那張臉，但是牽著的手，有一瞬間被握緊了。
　　東雲繪名今天心情很好。
　　因為她們好像真的有那麼一回事一樣。
　　即使是用朝比奈真冬母親的壞心情換的。